“主公?柳大夫?”随后林曦轻手轻脚开了门,向室内张望了一下,礼貌性地向唯一醒着的濉安点了点头,跨进门内,哑声道:“主公想必不久即会醒来,在下已吩咐下人准备好了热水。在此期间,柳大夫此时可有何安排?”
同样低了声的濉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身上的玉灵悟:“有是有,可也得他先愿意啊。”说着又示意般动了动,定是无果,最终摊了摊手,求助般看向林曦。
见此情景,虽然林曦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但因看到主公主动接近柳濉安之时有了思想准备,所以如今不亚于被人当头一棒的震惊,倒也能依旧镇静自若,恢复玉灵宫大总管的本色:“不知柳大夫所说可是要事?若非要事,待主公醒后再做可否?”
柳濉安仔细沉吟了一下,有条不紊地开了口:“此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玉灵悟忽然毒发定然元气大伤,再加上九年的毒气积垫,更如雪上加霜。当初我本打算让其固本培元,只是这几日一直忙于帮助压制他的毒发没顾得上。况且这事说来说去还是因我而起,所以将功赎罪,我想亲自为玉灵悟安排药、食,不知林总管意下如何?”
“这……主公的膳食药品一惯由专人负责……”
苦笑一声,“若是出了问题,林总管只管找濉安便是,岂不更易?”自己连韧情都用上了,还怕你区区一个食物中毒?
林曦想了想,的确,光是负责主公饮食之人便不下十,若是出了问题一个个排查也要费时不少,现在正值关键时刻,主公不能有丝毫差迟。既然主公器重他如斯,自己如此翻来覆去疑心重重,万一弄得柳大夫与主公有隙,就得不偿失了。索性深深一揖:“林曦在此有劳柳大夫了。 ”
--------------------------------------------------------------------
玉灵悟醒来之时,天色已近昏黄,动了动脸颊,猛然撑起身来、大恼——竟然是一软枕!本该乖乖禁锢在自己怀中之人,早已不知所踪。柳、濉、安!你好大的胆子!
正是光火之时,却听到门外传来了零星的脚步声,还不时隐约传来那人温和的嗓音以及林曦板刻但明显听得出放松的答复,顿时,心中又升起另一股酸软的无名之火——想寻处发泄可又不知事出于何。
两股气焰交相缠绕,越烧越旺。所以当柳林二人轻手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森然之气扑面而来。
任谁也看得出气氛不对,林曦当即识趣退到了门外,别有深意地看了柳濉安一眼,顺手带上了房门。本就觉着不妙,看到林曦的眼神之后心中更加毛骨悚然,不知自己何时惹到了玉灵悟这尊大佛?
无法,端着手中物什,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一面将汤碗放置于红木桌上,一面探问到:“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在疼吗?”
直勾勾地盯着柳濉安默不作声,双眼闪烁不定,良久,凉凉道:“刚才,为何要走?”难道竟是如此讨厌自己么?可自己对他的感受又何必如此在意?还甚至为此大发雷霆。
“哦~!”原来如此,神色不对是因这事啊。约摸猜到了原因,虽然不知为何对方为此种小事忽然如此斤斤计较,不过既然找到了事由,柳濉安顿时坦然了不少。呵呵笑了笑好言相劝道:“别生气,别生气。现在正值冬日,阳气收敛,气血趋于内,脾胃旺盛,是食疗的大好时机。所以既然我提议让你固本培元,想来想去,干脆直接让我来照顾你的药、食,如此不仅事半功倍,我自己也放心,少些愧疚。毕竟你的毒发,我罪不可卸。”说着似乎想起自己的粗心大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玉灵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看着他的了然,看着他的笑,看着他的窘迫。觉得自己的心正一点一滴,但却明显的平缓了下来。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轻易地原谅一个人么?
抬起腿,下得床来,行至桌边,看着眼前精致的小碗,皱了皱眉,就这么一点?
“这是……”
说起吃食,濉安似乎起了兴致,带着一丝热情企盼道: “山药羊肉粥, 健脾补肾,适用于体寒怕冷、食欲不振,你刚发完毒,吃此开胃养肠最好,且羊肉属阳,对于你的身体滋补也有益。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说着又殷勤地将碗向前推了推。其实平日里濉安基本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况,所以饮食相对都比较简单,很少做粥品这么耗时之物。今日好不容易做了一回,自然格外关心手艺有否回潮。
玉灵悟坐下身,眼前的碗虽不大,但碗中米饭晶莹剔透,颗颗饱满成型,山药、羊肉细致地摆放于粥面,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当下也不拿娇,执起瓷勺品了起来。入口即化,香软粘稠,胃渐渐暖和了起来,身体也不是疼痛后的僵冷,似乎就连心也有些柔软了下来:自己是被他如此关心着那~,微微欠下头,难以克制地轻轻一笑,似乎连自己最初所恼之事也变得可爱起来。
正当此时,听得门外林曦到:“柳大夫,药房的管事请你去看看。”
“哦,好,你先吃着,我去看看便回。”说着简单看了一眼玉灵悟,打了声招呼,匆忙出了门。
本来心情由怒转喜,可听到林曦的声音,却又有如泼了一盆冷水,不久前那模糊的酸软之感似乎又开始冒了头。于是乎当林曦进门之时,玉灵悟竟然没来由生起了几分不快。
察言观色片刻,林曦拱了拱手,道:“柳大夫为主公熬粥,寸步不离两个时辰有余,要知道粥要做到熟而不烂并非易事,主公好福气那~。”
霎时,心情舒畅,连最后那点不快也消弥的无踪了。
第四十二章
“这……是什么?”不确定地拿起碗,嫌恶地看了一眼碗中之物,黄黄白白的粘糊糊的一砣。
“百合冰糖银耳粥啊。怎么了?”看了看碗,又疑惑地看了看玉灵悟,很正常的一道甜品啊,色泽、内容看起来都挺不错呀。
“我知道。这是女人吃的东西……难道你还让我吃这种东西不成,恩?”说着又晃了晃碗中的粘稠之物,表情煞是痛苦,眉头皱得来甚至能夹死苍蝇。
好笑地看着对方的反映,有些哑口无言。轻轻拍了拍玉灵悟的肩,忽的想到那日手感不错的长发,索性环过手,抚了抚那人的后脑。玉灵悟身子一颤、明显一僵,随后放松下来,任濉安摸着自己的头,舒适之余,不着痕迹地向对方手中靠了靠,淡淡地眯了眯眼,似乎还挺享受。
见对方不反对,还有些消了气,于是顺势道:“我承认这的确是美容养言之佳品,不过也并非就是女性的专属。冰糖、银耳、百合性属温,对你的身体状况正好,且这几日给你做的都是炖品,闲暇之时偶尔也想给你换换口味。怎么,还有什么意见?”停下手,探过头,询问地看向对方的眼。
玉灵悟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自己讨厌女人之物完全是由于私人原因。反观对方,费心费力为自己做菜,也耐心解释个中原由,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意?况且那人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终究还是让人不禁想要亲近……再不犹豫,端起瓷碗——
“咝,好甜!咳——难受!咳!”
“不会吧,我只加了一小块冰糖。怎么会腻成那样?”看玉灵悟的样子并非象是装出来的,似乎的确不太喜欢甜食——果然,只听玉灵悟止了咳,表情恢复了淡然,敛了敛眸:“有些东西、吃太多……是会腻的。从那时起,你会一辈子不再想去碰触……”
叹了一口气,仰靠在椅背,注视着屋顶发愣,不再言语。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
见玉灵悟的黑眸由清晰明亮逐渐转为有些失意落寞的暗淡,感觉对方正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东西,心中一紧,连忙道:“不愿吃就算了。口味这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只是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们都如此讨厌甜品。一会儿给你弄点其它的,清淡点,涮涮口便是。”说着接过碗起身便要出门,不想却被玉灵悟叫住。
“什么叫‘都’?谁又是‘你们’?”散漫地靠在椅上,表情看似平静,目光却是毫不自知的追寻答案般的渴求。本来心中就有些不快,再加上自己莫名地对濉安的事就是敏感得很,现下一听,更是象点燃了导火索:难道曾经也有人受过他的照顾?甚至清楚到对方喜好什么口味?脑中画面一闪,想到那日在浴池之时,濉安胸口和衣服边的挂件,是谁?究竟是谁?心情竟变得有些焦灼不定,还有什么人让他如此上心?
“哦,是在下的一个友人。”没有注意到对方超乎寻常的在意,濉安一想到夜离,安心地扬起嘴角,勿自沉浸在回忆中去了:依稀忆起初见不久,那人面对碗红枣粥时臭臭的脸,以及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呆样。这样想来感觉已是与夜离相识了数年之久,又仿佛,那情景仅仅尚在昨日。夜离,你现在在忙什么呢?
那是什么表情!注视着对方似乎因回忆起什么往事而浮现出的淡淡愉悦而幸福的微笑,整个人似乎也因这笑容便得越发淡然清雅了起来,让玉灵悟不禁看得出了神,心中却五味杂交,原来自己不是他的唯一,自己不过是他的病人罢了……作为大夫,他理应对自己尽职尽责。可若是毒解之后呢?就要如此离开,又要扔下自己独自一人么……顿时心中浮出无言的愤懑与不舍。不知濉安对待他的‘友人’又是怎样一番好那~?没来由的,心下对那人竟有些隐隐羡嫉起来……
“碗留下吧,不用多说了,唔,至于原因嘛……太浪费不好。我一会儿慢慢吃便是。恩,没有问题。”既然如此,自己就成为那个唯一让他做甜品的人吧……
--------------------------------------------------------------------
白日就这么静静流淌而过。静谧的夜,一声喘息,划破了一室平静。
濉安微微有些艰难地擦了擦额头的湿汗,自己竟然被热醒了,伴随着阵阵的疼痛,濉安意识到韧情对自己的影响正渐渐变得严重:由第一日的毫无感觉,到第二日的轻微麻木,再到第三第四日的局部疼痛……最后是今日的开始发热。
希望能有用啊。濉安一面默默祈祷了一下自己解毒理论的正确性,一面缓缓掀开棉被,挪下床去拨开了火盆。
站起身,环顾四周,轻轻抖了抖前襟却依然觉得燥热不已。瞥了一眼床上团做一团的繁厚棉被,濉安没有丝毫心情与它做近距离接触。
忽然觉得后背有些痒,手一抹,全是汗,内衫不知何时也是尽湿。浑身粘腻不已。想要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去去汗,待毛孔舒张,散了热,兴许尚能有时间睡个囫囵觉。
无奈,平日里均是林曦命人搬来二人合抱般大小的浴桶,再倒入七八桶热水,自己才能简单梳洗。如今,半夜三更……本就是兴师动众之事,自己可没有那种劳民伤财的“气魄”。叹了一口气,甚至有几分怀念起自己小公寓中的塑料花洒了。
转了转头,在屋中边走边散热,几番轮回,最终还是在室内一小门前停了下来。
两日前,自己搬到了玉灵悟的隔壁。虽然这仅仅是一间偏房,却同样通向玉灵悟的私人玉池。据说玉池之水引的是玉灵山终年无尽的灵泉温水,几乎可算是昼夜供应的天然澡堂。尽管林曦私下询问过自己是否愿意在此沐浴,并保证玉灵悟不会责怪,但考虑到玉灵悟的隐私,纵然需要每日麻烦林曦命人置办热水,自己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今日,情况特殊,破一下例,应该不会就被撞见了吧?捻了捻身上的热汗,不是贼的濉安,却老实地心虚起来。无奈,实在难受,遇见时再好好解释吧。想着,掰开门阀,开了门。
玉灵悟在濉安起身的那一刻其实便已醒来。若是堂堂玉灵宫宫主连隔壁之人的响动都无法查息,未免遭人耻笑。
那人似乎有些焦虑,在屋内不停地来回走动着。怎么,难道睡不着,在想他那‘友人’不成,顿时,心浮气燥,却依旧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要一探究竟,提了提气,屏息凝神。至于其中究竟酝上了几成功力,估计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在对方片刻的停躇后,响起的是细微小心的开关门声,然后是哗哗水声——那人竟然是去沐浴?他不是不用自己的玉池么?怎么今日……
抚了抚胸口,玉灵悟居然觉得自己有些激动。难道就因为对方用了自己的浴池,自己就欣喜如斯?果然,自己最近不太正常那~。可依然控制不住,控制不住的好奇,不知对方洗得如何了,舒不舒服,以后还会去么?
正勿自胡思乱想着,忽然池边一静,没了声响……闪电般起身,以自己也不知道多快的速度打开了门,第一时间搜寻着对方的身影——松了一口气,他没事。只是……
趴在池边睡着了而已。
来到对方身边,缓缓蹲下,拿起巾帕将濉安抱了出来,动作再轻柔不过,眼中的泛出温柔想必没有人会相信是出自玉灵悟。可惜只看了一眼,便撇过头不再直视,笨拙而迅速地擦干那人的身子,飞快的将那人包好,脚尖一点将他送置屋内,盖上被后立即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啊。淡淡的几屡湿发紧贴那人纤细美好的颈项,几粒水滴浮写在那人单薄白晰的脊背上,随着自己的动作,水滴缓慢滑落,顺着腰线最后没入隐秘。那人的睫毛尚染着烟雾笼罩后的湿意,一惯淡然平静的容颜带着浅浅红晕,色泽红润的双唇轻抿着,娇艳欲滴 —— 仅仅如此,平日里阅人无数的玉灵悟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毫无抵抗力地兴奋了。
啧!啧!自己应该控制好的,不是么?毕竟,他终究是要离开,不是么?自己也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么?
可是,可是,玉灵悟苦笑,神色似悲似喜,这下腹源源不断的灼热又是从何而来?
你不该对我太好的,抬起手,仿佛那日的血迹仍在——看来是擦不干净了那~。
深深呼出一口气,直直奔向了后山冷泉。
第四十三章
“唔~。”
濉安一边反复摸索着玉灵悟的脉,一边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
玉灵悟正坐在濉安的斜对面,微微低侧着头,面色阴郁,周身散发着过度劳累后的疲倦。
“怎么会有那么重的阴气?昨天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天就……难道……”神色一凛,有些许愠怒,“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幽幽转过头,冷冷地看了濉安一眼,又忽地撇过头,冷哼一声,不言不语,不听不看,乐得清闲。
“你——,哎。阴阳调和本是顺应天理,只是你现在处于非常时期,凡事还应节制一点才是。”说着又用力扯过对方迅速缩回去的手,“躲那么快干什么。让我再看看。”
“想必柳大夫是误会主公了。”端着药盘的林曦推门而入,向二人一揖后,将药碗轻放于桌面上,“主公对于此事要求极为苛刻,每次之人均是在下应主公的要求精心准备的。而自柳大夫来后,主公再未提起此事。就连昨日也是按照柳大夫的要求早早就寝,并未有丝毫违背。如此看来主公的寒气一事还有待商榷。”说着看向柳濉安,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护主之意昭然若揭,而对濉安的诊断结果也似有几分责备。
看来自己的确是误会对方了,只是, 还有‘每次’? 莫名心中一悸,一种怪异的感觉爬升上来——看来这小子已经是相当的“成熟”了那~。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暂且将那不适排开,仔细研究起对方的病情来:一日之间,未行房事,药、食也是在自己严格的监控之下,如此多的寒气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平白无故地自生不成?狐疑地看向玉灵悟,希望能从对方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可玉灵悟目光躲闪不定,冥冥中似乎还带有几分难以克制的压抑。看来有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