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充栋梁 上——酥油饼

作者:酥油饼  录入:09-11

那人艰难地开口道:“你们是……忘年恋吗?”

砰。

齐子忠一头撞在墙上。

纪无敌惋叹道:“我们是知音,是知己,是当世的俞伯牙和钟子期。这种感情,世人是不会明白的。”

某世人:“……”

纪无敌走过去,牵起齐子忠的手,“子忠,走,我去弹琴给你听。”

那人突然道:“我也要听。”

纪无敌疑惑地看着他。

那人道:“武功差的人,琴应该弹得不错吧?”

齐子忠:“……”

一个时辰后,那人深刻地认识到,这世上,原来没有那么多‘应该’。

他看得出纪无敌弹得很认真,也看得出他练过很久,但是弹出的声音却总是让人有种听弹棉花的错觉。唯一的区别是

,听人弹棉花至少不会气血翻腾,但听纪无敌弹琴却会。

“呕!”相士突然一口鲜血喷到铁栅之外三尺处。

纪无敌收手,惊讶道:“子忠,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你还要懂我。他竟然能听出我琴声中的寂寞,还感动得口吐鲜血!

相士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不是,我刚刚,只是想……运功,没想到……走火入魔了。”

纪无敌谦虚道:“其实我的琴声很普通,并不能助长练功进度的。”

……

相士躺在地上,神情麻木又绝望。

纪无敌摸了摸半路寻回的古筝,转头眼巴巴地看着不知何时离开铁栅旁的那人,兴冲冲地问道:“你觉得我的琴声如

何?”

“犹如黄河泛滥。”

纪无敌欣喜道:“奔腾浩瀚,连绵不绝?”

“不是。”那人慢悠悠地踱步到铁栅旁,“是犹如黄河泛滥,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纪无敌难得遇到听他弹完一首曲子,仍如此气定神闲的人,不由捋掌道:“趁此意境,我不如再弹一首十面埋伏?”

那人避而不答,转问道:“辉煌门倒了么?”

纪无敌道:“我来之前还没有。”

“既然没倒,你这个辉煌门门主怎么有空四处闲逛?”

“就是因为辉煌门没倒,我才有空四处闲逛。”纪无敌毫无愧色地笑道,“因为辉煌门的众弟子正在努力地赚钱养我

。”

“……”那人无言地望向齐子忠。

齐子忠面对着墙,死活不回头。

纪无敌抱着古筝站起身,突道:“说起来,我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呢?”

那人道:“难道纪辉煌没有提过我?”他的语气平平,但眉眼间分明流露不悦。

纪无敌想了想道:“其实提过的。”

那人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哦?既然提过,为何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家父说,”纪无敌清了清嗓子,故意学纪辉煌的口气道:“该你知晓的,你终究会知晓。不该你知晓的,终你

一生,也不得而知。”

那人沉默须臾,道:“你从哪里觉得,这句话提到我了?”

纪无敌道:“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么你就是该我知晓的。若是你不说,那就是不该我知晓的。这不都包含在里

面吗?”

“……”那人垂眸,似叹非叹道,“纪无敌。看起来,你比纪辉煌要有趣得多。”

纪无敌得意道:“其他的不敢比。说到吃喝玩乐,我绝对青出于蓝。”

“是么?”

“当然。不信,我明天带好玩的给你开眼界!”

“那我拭目以待。”那人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记住,我是袁傲策。”

“我今天出来太久,要回去了。”纪无敌抱起古筝,正要走,猛然忆起一事,顿住脚步回头,“你觉得我够资格当你

的男宠吗?”

……

齐子忠终于忍不住独自冲出洞去了。

袁傲策闻言挑眉,“何不明日再问?”

纪无敌点头道:“正是正是。作为男宠,不够讨人欢心是不成的。”他说着,踌躇满志地去了。

纪无敌前脚刚踏进庄子,后脚就被左斯文‘请’到议事厅。

在座的还有右孔武、尚鹊、钟宇和夏晦。

纪无敌惊异道:“哎?今天人怎么这么齐?难道有什么喜事要宣布?啊,难道是阿右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让阿左有

了?”

“噗!”茶水从夏晦的鼻孔里喷出来。

尚鹊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扇子,打开,正好挡住脸上表情。

钟宇抬头望着横梁,努力找引开自己注意力的焦点。

右孔武拍案而起,“门主!老子说过几百遍了,不要把老子和这个死败类扯到一起!”

纪无敌无辜道:“我没有将老子和阿左扯在一起,我只是把你和阿左扯在一起。老子是无辜的。”

左斯文铁青着张脸道:“门主,如果你对练武也有这种反应和执着就好了。”

纪无敌道:“人无完人。阿左,你要包容我偶尔的瑕疵。”

左斯文:“……”

尚鹊抢在左斯文暴走之前,赶紧道:“不知左护法召集我们,所为何事?”

左斯文背过身,努力平息胸口窜起的怒火,回身道:“是为了武当凌云道长大寿之事。”

纪无敌道:“这种事不是花钱消灾就好了吗?”

左斯文道:“凌云道长特别邀请门主亲自前往。”

“我知道啊。他每年都特别邀请,但是每年他大寿的时候,我都刚好伤寒嘛。”

“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左斯文道:“这次凌云道长他亲自来辉煌门邀请门主。”

纪无敌呆住,“他几时到?”

“按书信上所说,应该是明日正午。”

纪无敌镇定道,“收拾包袱,本门主要外出游历!”

3.门主无敌(三)

左斯文点头道:“游历可以。但是银票、银子、包袱、衣服留下。”

纪无敌不耻下问道:“那有什么是我可以带走的?”

左斯文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块灰色的布,“可用此遮身。”

……

纪无敌摸着下巴,问其他人道:“明天我穿什么迎接凌云道长好呢?”

最后左斯文一锤定音,白衣白裤白靴。

纪无敌颇有微词,“白衣容易脏。”

“白衣是老门主的标志。”

“我爹的标志里,一定不包括黑泥印吧?”

“无妨。在凌云道长入住期间,门主绝不会沾染到任何黑泥。”

纪无敌道:“酱油呢?”

左斯文面色不改道:“门主口味清淡,从来不沾酱油。”

你撒谎。纪无敌用泪眼控诉。

控诉无效。左斯文用冷脸挡回。

纪无敌想了想,又道:“听说凌云道长武功高强,在江湖上足可列入十大高手。恐怕他一见我,就会发现我武功不济

。”

左斯文眉毛一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头右孔武就已经跳起来,“门主,你既然知道武功不济,为什么总是不肯下功

夫好好练武?就比如说今天,明明都已经到了练武场,居然……居然是为了弹琴!门主,你如此荒废武学,如何对得

起老掌门对你的期望,如何对得起老掌门在江湖上偌大的名声,如何对得起老掌门苦心创造出来的绝世武学?!”

纪无敌叹气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乖乖在这里遭受着你们的摧残啊。”

……

左斯文嘴角不停地抽搐,“摧残?”

纪无敌苦闷地看着窗外,“其实,我本该是个纨绔子弟的。天天以青楼为家,调戏良家夫男为嗜好,没事斗斗鸟,有

事斗斗鸡,一天到晚在街上遛个弯,召集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过着纸醉金迷,不知己夕何夕的荒唐生活。”

左斯文将手里撕成布条的灰布一把扔在地上,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门主,难道你现在过的还不是这种生活吗?”

纪无敌忧郁道:“当然不是。纨绔子弟不用每天被唠叨不学武,也不用跑去迎接什么武当掌门,更不用穿白衣服。纨

绔子弟应该穿花花绿绿,容易招蜂引蝶的衣服。”

尚鹊看着快昏厥的左斯文,于心不忍地接过话题,“但是纨绔子弟遇到江湖少侠只有挨揍的份。但是江湖少侠遇到辉

煌门主只有行礼的份。”

纪无敌想了想,觉得果然如此,不由赞赏道:“尚堂主不愧是尚堂主,果然站得上,看得高,又不会左右偏颇。”

……

尚鹊用扇子挡住四周投来的眼神,汗涔涔地想:门主,你确定是在赞扬,不是在挑拨离间,替他树敌吗?

左斯文道:“门主还记得老门主生前的音容吗?”

纪无敌道:“依稀能记得。”

夏晦不敢苟同道:“门主,老门主辞世不久,你就只记得依稀,未免有些……”

纪无敌突然按住胸口,悲伤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每次想起我爹,我胸口就疼痛难忍。越想越疼痛,越疼痛越难

忍。如此反反复复之后,我就只记得依稀了。”

夏晦顿时感动道:“门主,是我错怪你了。”

“我原谅你。”纪无敌顿时换回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夏晦:“……”

左斯文道:“门主既然记得老门主的音容,那么到时,就依样画葫芦便是。门主与老门主容貌有七成相似,只要神态

举止稍加注意,定能让凌云道长忆起从前,从而对门主更加另眼相看。”

纪无敌道:“其实我倒希望他一视同仁。这样我每年送的红包就不必那么大了。”

左斯文道:“门主放心,那红包不是从你的月钱里扣的。”

纪无敌点头道:“那就好。”

由于武当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派,凌云道长在江湖上的威望又很高。因此左斯文匆匆结束会议,跑去部署迎接事宜。

夏晦也要跟着尚鹊等人告退,却被纪无敌单独叫住。

“夏堂主既然肩负守山之责,想必对山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吧?”纪无敌笑眯眯地问。

夏晦挺胸道:“门主放心,属下定然将整个辉煌门守护得固若金汤。”

“那山上幽路曲径,夏堂主应该也很了解。”

夏晦道:“这是自然。”

“那么,”纪无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替我抓两只蛐蛐来吧。记住,要厉害的。”

夏晦踌躇道:“若是让左护法知道……”

纪无敌指着自己的鼻子,“夏堂主记得我是谁吗?”

“门主啊。”

“门主大还是堂主大?”

“当然是门主大。”

“那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当然是我听你的。”

纪无敌满意地点点头,“记得啊,今晚给我。一定要厉害的。”

夏晦皱着眉头问:“门主,怎么样的蛐蛐算厉害?”

纪无敌遂详详细细地向他讲解了番寻找蛐蛐的窍门。诸如头该如何,项该如何,翅该如何,牙该如何,叫起来的声音

又该如何……

以至于次日凌晨,夏晦遇到尚鹊的头一句话便是:“额头不够鼓,眼睛不够凸,颈项太窄,无须……叫一声来听听。

尚鹊茫然道:“啊?”

“声音不够洪亮,下品。”

尚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才纳闷道:“什么意思?”

正午不到,左斯文便率领一帮辉煌门弟子站在山脚,迎接凌云道长。

约莫正午时分,凌云道长才带着两名徒孙悠哉悠哉而来。

左斯文急忙迎上前道:“辉煌门左斯文见过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连忙还礼,对身旁徒孙道:“清泉、清心,这位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金笔书生左斯文,还不快来见礼。”

两个小道士立刻上前行礼,左斯文连道不敢。

凌云道长看了看他身后,“贵掌门……”

左斯文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门主已经闭关数月。他闭关前曾说,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参加道长今年的寿宴。我算算,

约莫也就这几日便会出关。”

凌云道长不以为意地笑道:“没想到纪门主竟也与纪老门主一般,是位武痴。”

左斯文顿时有种吃了过夜馊饭的感觉。

凌云道长边往山上走,边问道:“不知纪门主如今的武功,比之当年的老门主如何?”

左斯文道:“门主自言,还远远不及。”

“恐怕是谦虚了。”凌云道长道,“我听说纪门主的武功比之老门主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

这究竟是从何听说的?

左斯文无语地望天。

山道旁,翠竹密集。

突然的,一道白影冲天而起。不等众人看清,又缓缓消失于林间。

左斯文惊呼道:“门主出关了?”

凌云道长道:“适才是纪门主?”

左斯文道:“正是。”

凌云道长捋了捋胡须道:“我上次见他,他还是少年,不想如今竟然已经独当一面。”

刷。

只见林间刀光一闪,一排翠竹应光而倒。

凌云道长与左斯文不由朝刀光处走去。

刀光处。

纪无敌从右孔武手中接过刀,又对穿着白衣的尚鹊挥挥手。

右孔武和尚鹊忙不迭地跑到竹林更深处去。

“门主。”左斯文人未至,声先至。

纪无敌偷偷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过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刀,神情凝重。

左斯文与凌云道长缓缓走来。

“门主,武当凌云道长亲自到了。”

纪无敌连忙收刀抱拳道:“晚辈见过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道:“果然越大越像老门主。”

纪无敌道:“因为亲生的。”

……

左斯文在一旁猛咳起来。

凌云道长微笑道:“纪门主生性活泼,这点倒与老门主不大一样。”

左斯文叹气道:“只怪老门主走得早。”

凌云道长道:“我看纪门主适才武功,恐怕比老门主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要强一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门主在九泉

之下,定然也很欣慰。”

纪无敌看着左斯文不答话。

凌云道长有些莫名地也转头看左斯文。

左斯文顿时有种冲上去掐死纪无敌的冲动。但是他很好地压制住了,“外面风大,不如我们进屋再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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