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一手拿着超市的兔子吉祥物,一手拿着票面做展示……实在是傻到家了。
雷森在门口停下脚步,一副「你那副脸色是什么意思」的表情:「看来他中了奖,休假去了。」
「哦,是的,这个无耻的、消极怠工的魔界亲卫队长!」法瑞斯恶狠狠地说,他们现在唯一的王子还被迫和驱魔人住
在同一屋檐下,他干什么去了?他去超市买牛奶,然后中了奖,跑去旅游了!
他把单据折了折收到口袋里,决定以后拿它来敲诈笛兰。如果这次他没被雷森宰掉的话。
「干嘛那副表情。」雷森问,然后加说了句类似于安慰的话:「没那么糟,至少它是世界上最大的民用客船,我听说
它就像当代的铁达尼号。」
法瑞斯扶着前额:「饶了我吧。」
雷森笑起来:「我喜欢铁达尼号。」
「因为它沉了?」
雷森在他身后把门带上,彬彬有礼地回答道:「不,因为我喜欢休假。」
「冷笑话。」法瑞斯哀怨地说。
他们离开笛兰房子的时候,经过一家超市。笛兰先生拿着奖券的照片被做成了广告看板,大摇大摆地挂在橱窗上,朝
着人群傻笑。
这白痴,法瑞斯悲哀地想,生怕雷森找不到他是怎么着,还做了广告。
「我去买包烟,雷森。」他说,盯着那副巨大的看板画。
「你不抽烟。」雷森说。这人有时机灵得让人讨厌。
「好吧,我想买些零食。」法瑞斯说:「所以顺便买包烟给你。」
「你几岁了?」雷森说。
「反正比你大。」法瑞斯说,大好几千岁呢。
他跑到超市里,随便拿了些零食,买了雷森常抽的那个牌子的烟,然后来到收银台,对收银小姐深情地说:「我猜很
多人告诉过你这件事了,你的眼睛很漂亮。」
对方笑起来,显然很乐意和他调情。「但这可不会给你折扣。」她说。
「哦,我不要折扣。每天赞美一个漂亮姑娘,会让一天变得美好。」法瑞斯说:「我知道得到了一天的好运,还让你
帮忙太贪得无厌了,可是是这样的,外面的那幅看板画,中奖的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今晚就要乘钻石号出海了。」
「哦,那恭喜他了!我记得那位先生,他是个很和蔼的人。」女孩说。
没错,一位「和蔼」的魔界亲卫队长,他可以立刻将自己打包自杀了。法瑞斯继续说道:「他说这是他拍得最帅的一
张照片,我知道这要求很变态,可他就是那种自恋的人,他想要一幅大的看板画,然后贴在自己的卧室里……」
女孩露出一副难以想像的神色,法瑞斯用力点头:「我就说,做为一个男人这太娘娘腔了,可是你知道,有时候交友
不慎。他不好意思自己来要,所以让我来……」
「哦,我知道了,我们当然可以提供,本来照片主角就是他嘛。」女孩灿烂地微笑,从后面抽出几张大海报递给法瑞
斯:「三张,够他拿来送几个朋友了。」
「您真是位天使!」法瑞斯兴奋地说,卷起自己的战利品,朝她挥挥手,离开超市。盘算着等有了空,他要去复印个
几千份,满魔界的散发,让所有邪恶的对手们都看到笛兰中奖的「英姿」,好好报答这家伙把自己陷入绝境的行为!
「你笑得可真够邪恶的。」雷森说,从他手里接过香烟。
「我在计画做我这辈子最邪恶的事。」法瑞斯恶狠狠地说。
「我同情那个人。」雷森说。
「到时连魔鬼都会同情他的。」法瑞斯说。
「到时你该叫我到场。」雷森说,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法瑞斯没有回答,雷森的话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刺痛,他知道雷森永远不会有机会站在他身边看到那场面,他会为了
曾和自己是朋友而感到羞辱和愤怒。
黑发青年正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道:「保罗吗?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钻石号的船票……我要贵宾房……我就要贵宾房,
你没有别人会有的……两个人。是的,除魔……」
年轻的驱魔人,身体里流动着古老的充满力量的鲜血,背对着他,毫无防备……法瑞斯慢慢伸出手,可雷森突然放下
手机,他的手扑了个空。
他像被惊醒一般,猛地收回自己的手,老天,他在想什么呀!
「搞定了。」雷森说。
「你怎么知道保罗会有票?」法瑞斯问,让对话继续下去。
他仍能感觉到心里的另一个人格在萌动。
身为魔王军总司令的那个法瑞斯,已经饥饿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想要杀戮,想要力量,想要吞食周围一切的生命。
自从发生了拉莫尔那件事后,他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难控制。那让他变成人类的封印更像是在苟延残喘
,而和雷森说话会让他感觉好一点。
「他没有,但他的朋友有,保罗在享乐上的消息总是很灵通。」雷森毫无防备地说:「而这种拉风的事,那些有钱人
家总会有一个有票的,而他们又总是很愿意转让给我。」
「可以理解,如果我知道你要去哪里,也会尽量避得远远地。」法瑞斯说:「你肯定不会为了好玩去任何地方。」
「现在你不能躲了,我们是搭档。」
「我以前也没有真正躲开过呀。」法瑞斯说,却轻轻笑起来。他想起第一次去林边镇的悲惨状况,即使他鼓起勇气从
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车子上往下跳,也逃不脱雷森的淫威。当一个魔鬼成了驱魔人的搭档,一切的常识都不管用了。
法瑞斯不知道当谜底揭穿时,一切会不会好一点,但他并不是个认命的人,这是天性。
他绝不能让雷森和笛兰见面。
当然不是担心笛兰会被干掉——当然啰,那也几乎能肯定会发生——他绝不能冒任何雷森可能知道自己身分的风险。
他也不是不相信笛兰的忠诚,只是那家伙始终都不明白自己做这一切的理由。不是为什么结果——这件事的结果肯定
糟糕透顶——而是为……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就是为了让他多过一天这虚假的日子,让欺骗和纠结……也让这在阳
光下静静聊天的、总被他称为无意义的时间……更长一些。
一切最终都会到结束的时候,但他只想把那时间拖晚,一秒钟也好。
他们回到房间收拾行李,行李很简单,只有一株植物而已,其他的邮轮上已经应有尽有,而且全是豪华型的,不需要
已花了足够钱的旅客们费心。
那株从异世界带来的植物尽管受足了不公平的对待,可是就像一只养久了的小狗一样,基本认定这个家是它的整个世
界,不会想要离家出走——不过法瑞斯怀疑它继续整天上网和看电视剧就不会这样了,上面的情节一点也不教小孩学
好,到时候只能指望它够怕死,不敢当真去反抗雷森了。
「去旅游!?」植物兴奋地说,两眼发亮——是真的发亮,它弄出了一种星星闪闪的效果,法瑞斯不知道它是怎么做
到的。
「是的,坐钻石号,一艘豪华邮轮,我还不太清楚具体路过什么地方,反正有一个月左右在海上,最后在纽约靠岸。
」法瑞斯有点羡慕地说,小孩子不管本质上旅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总是喜欢出去玩。
「哦,我知道那艘船,最近社交界都在谈这个。」植物说,不知道它怎么会知道「社交界」的。「听说上面有许多漂
亮和家世良好的女孩。」
「也许,但和你同族的漂亮女孩儿不多,它们都在植物园里。」法瑞斯说。
「哦,那个,种族不是爱情的阻力。」植物说:「不过我有点惊讶,你们这对吝啬疯狂不顾人权又残暴的父母怎么会
想要带我去旅行呢?」
「我还没有老到喜欢被冠上父母的称谓。」法瑞斯说。
植物没有理他——有些事它已经认定了——它想了一会儿,谨慎地说道:「这会不会就像死刑前的最后一餐,你们是
准备旅行后把我做成一盘菜吗?可是拿我来做的话,也只是盘素菜,不值你们费一番功夫……」
雷森远远地回应道:「相信我,孩子,如果我要把你做成一盘菜,三分钟就可以完工,不会还要带你出门先旅行这样
麻烦,花钱又花时间,要知道你双亲的时间很宝贵。」
植物看了雷森的身影一会儿,那样子显得漆黑冷酷不透光,但显然,他比法瑞斯的好言相向更加说服它,它点点头:
「好吧,我相信你们不是想吃了我,因为雷森显然缺乏善待受害人的教养。那么,你们为什么会想要带我去旅行?」
「是我们两个要旅行,带上你是因为被监禁者要随时摆在眼前才安全。」雷森说,转身往外走:「走了,法瑞斯,我
们干嘛要跟个奴隶解释这个?」
法瑞斯拿起花盆,对露出一副受到伤害表情的植物解释道:「其实并不是说你真的是奴隶,这只是个比方。」
「我不只是为我难过,伙计。」植物用一副格外严肃地腔调说:「还有你,显然我们两个都是他的奴隶,不是吗?」
「如果你想搞反抗啊、革命啊什么的,记得不要在豪华旅行之前提出。」法瑞斯干脆地答道,跟在雷森后面:「而且
那在绝对权力下是没用的,我们谁也打不过他。」
「你真是个不开明的家长,你应该说人民总能推翻暴政。」植物嘀咕。
「我不会这么说的。」法瑞斯说,因为就没人能推翻我。
做为人类总有新鲜的体验,他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魔界就是那么个腥风血雨的地方,而他是绝对的主宰。但现在
,他被迫去某个一心想逃离的地方,却只想着手脚够快,把信用卡全部放进口袋里,好到纽约去购物一番。
第三章
雷森不喜欢休假,他是个工作狂。这辈子除了杀那些魔族,他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
法瑞斯觉得那和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差不多,但做为人类——毕竟人类生活就是要和魔族不同,不然他们还叫什么人
类——这样未免太可悲了点。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巨大的钻石号,感到一阵期待。
它像座格外精致的山,庞大而威猛,却被雕琢成奢华繁复的形状,每一个细节都是为了顾客们的舒适和安全。
这就是人界,法瑞斯感动地想,迅速找回了身为人类——虽然他不是——的美好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完善细致的,
全然没有魔界的粗暴和血腥。
他们顺着长长的台阶走上去,邮轮上布满了彩带和鲜花,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高级订制礼服的味道,仿佛一个巨大的
奶油蛋糕,几乎让人忘了它是由冰冷的钢铁组成,拥有横渡海洋的强大力量,想像它变成一个雅致温顺的小礼物。
庞大、无坚不摧,被妆点成温柔且人畜无害。
一阵海风吹过,吹起法瑞斯手里原本装着乘船票的纸袋,他伸手想去抓它,可当指尖碰到了它,那东西便被海风远远
地吹向无垠的水面。
又是一阵淡红的花瓣被吹过来,落在他金发和外套上,它们看上去纤弱而无辜。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可是
又说不上来。
也许因为这里的气氛远不像它从外表看上去那么迷人,带着些微烦乱和不安的气质。
「怎么了?」雷森问。
法瑞斯拿起一片花瓣打量,那只是片普通的花瓣。
「没什么。」他说,打起精神,登上那艘巨轮。
它的每一处都带着欢迎和微笑,柔软体贴得像一个美梦,就像人界一般——明知它不能给你什么,让你更加强大什么
的,但你就是愿意陷进去。
当然啰,那绝不是笛兰应该抛弃自己的理由。法瑞斯想,跟着雷森一路走向他们的房间,看着他偶尔微笑着和人打招
呼。这船上有钱人不少,而有钱人经常互相认识。当在这些人跟前时,这个强大的驱魔人看上去又变回了家族里的乖
宝宝,一举一动都显得温和有礼。
法瑞斯仔细记下路径,策画了好几条突发事件时的逃跑路线。这是在危险地方长大养成的好习惯,无论在什么地方,
内心深处总有一根弦紧绷着,告诉你不可松懈。
而且……他必须弄清楚,一旦出了岔子,自己才会知道从哪里逃窜的速度会比较快,他一点儿也不想在那种时候去面
对雷森。
他的旁边,黑发青年把行李交给侍者,跟着他来到贵宾房,他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乘坐豪华客轮,对此驾轻就熟。
那是一间略小的贵宾套房,好歹算是把两个主人的卧室分隔开了,法瑞斯想,不然自己铁定要被赶去睡沙发。
他走到窗户跟前,伸手按了按,玻璃是强化过的,但碎窗逃走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可现在这个人类的身体顶多能光顾邮轮附属的游泳池,对外面一望无际的湛蓝有种本能的恐惧。不过还好法瑞斯经常
面对恐惧,能跳海逃走比起在知道真相的雷森面前,生还率要大得多——顶多回头很丢脸地等着他的亲卫队们像海底
打捞队一样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再带回去给奥里兰森解开封印,并且此后的几百年内被编成笑话,成为全魔界的嘲笑
对象就是了。
不过没关系,他有反击的杀手锏,如果人们看到笛兰一手拿奖券一手拿超市吉祥物的海报,那注意力肯定不只集中在
他身上了。
这么看来,跳窗逃走还是可行的。
「在想什么?」雷森问。
「逃跑路线。」法瑞斯说。
「你不需要逃走,没人能伤害你。」雷森说:「只要我活着。」
「当然,你要对我负责,是你把我拐到这鬼地方来的。」法瑞斯说,但仍坚定地转过身,把笔记型电脑翻出来,开始
试图入侵主机,寻找整艘船的蓝图。
他知道雷森那种人,他们从不轻易信任人,可是他却相信了自己——不管他人生所有的教育和警告,全心全意地相信
了自己。如果他遭到背叛……至少法瑞斯知道如果是自己被背叛,他会怎么干——他会杀了那个人,不计任何代价的
杀了他。
那种痛苦只能用死亡去弥补,像用最坏的事情去应对另一件最坏的事情,可最后什么也拯救不了。在此后很久很久他
都将承受入骨入髓的疼痛,因为那是轻信的代价。
直到他把它们忘记,而那代表着的却是一次死亡。
他转头去看雷森,那人正低头看宣传手册,举手投足的动作优雅而放松,仿佛在家中一样。
那常会让法瑞斯难以想像什么灾难和战争会发生在他们之间,但那却几乎是必然的。
他无法想像那时雷森的痛苦,所以他必须逃走,对此他不能冒任何一点的险。
这是法瑞斯当上魔界总司令以来,第一次时时刻刻都想逃走,那甚至不是因为雷森的力量,而……仅仅是因为那一刻
雷森看他的目光。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雷森一点干活的意思都没有,法瑞斯下意识站起来去开门,他已经习惯当仆人了。
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侍者,手里拿着一张请帖,他朝法瑞斯彬彬有礼地说道:「您好,奥里克先生、雷森帕斯先生,
今晚八点钟我们有一个欢迎舞会,代表全体船员的心意,希望你们抽空光临,这是邀请函。」
法瑞斯说了谢谢,接下请帖,侍者继续挨门发帖子去了。
请帖设计得还挺雅致,他一边翻开一边走进来,朝雷森说道:「看上去很不错,雷森,今晚有个欢迎舞会,要求正装
出席,我们是不是应该趁天还没黑的时候,去给自己找个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