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下——安迪

因此而全部释放，却轻松简明了许多。

依然赤裸着的两个人，相对微笑。

然后，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倾听时间流动的声音。

细细的喜悦。没有亲吻，没有爱抚，只是相依着，安静聆听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另一个鲜活生命就在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壁炉火光突然变旺，紧接着，传来一个倒吸冷气的声音：“我待会儿再来……”

像猝然遭遇雷噬，罗慕洛斯顿时僵住。

“为什么不说完再走？”紧了紧互相拥抱的动作，偏头看着壁炉火焰里的脑袋，珂洛斯及时带笑扬声，阻止丹尼斯仓

皇逃离：“被忠诚咒守护的人擅自跑出家门，可不是个好主意。事情一定很重要，让你等不及用其他通讯办法……难

道你受不了看见男人亲热？”

也就是斯图尔特家的长子，赤裸着身体，仓促间依然能冷静权衡，并拥有不失优雅的坦荡风度。

拼命调整内心震荡，丹尼斯故作轻松地笑嘻嘻：“五年级就看见过你们亲热了……珂洛斯，你明明知道不是这回事…

…”

感觉到珂洛斯乐意公开两个人进一步的关系，罗慕洛斯一阵晕眩般的狂喜。之后，很快从飘飘然里清醒过来，更善于

感知别人想法的他，开口帮丹尼斯化解尴尬：“是不是茜西研究转移魔咒有了什么进展？”

“其实不着急，只是有了一些猜想。”罗慕洛斯的温文沉静让丹尼斯松口气，转了转在魔法火焰中不太舒服的头，笑

容变得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天天关在魔咒守护的房子里，憋死我了……幸好哈瑞足够淘气，惹的那些麻烦，让我

跟茜西每天需要操心的细节很不一样。怎么样，去我家喝一杯，聊聊那些千年前的魔咒？”

故作闲适的话背后，潜藏着无法消弭的紧张。

珂洛斯迅速拿起魔杖，划一道精微的弧线，布长袍飘飞起来，裹在刚刚分开的两个人身上。他表情还是那样淡淡的，

灰色眼底有隐约笑意：“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丹尼斯苦笑：“茜西觉得，如果应用转移魔咒，输出魔力的人多半会死。”

“那有什么关系？”罗慕洛斯温和得理所当然，就像正在说咖啡里加一块糖那样从容，“当然是我先用这个魔咒，谁

叫它是我找回来的？珂洛斯，你要是觉得加上我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耶赫华，丹尼斯会接着上。”

听见这话，丹尼斯顿时释然，轻松微笑，点头。

“不行。”反而是珂洛斯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多年的默契，丹尼斯当然知道，珂洛斯之所以会反对，是因为他担心老友的生命。

脑袋在炉火里不能耸肩，他的语气照样满不在乎：“跟黑魔徒荼毒的生灵相比，死我们一两个人，不算什么吧？”

紧紧握住罗慕洛斯试图滑出自己掌心的手，珂洛斯脸色相当认真，正视炉火中正在频繁眨眼的巫战士明星：“我们都

认定耶赫华灭绝人性，是所有巫师的公敌，因为他毫不在乎杀戮大多数人，来成就他认为更合理更完美的贵族世界。

但，我们牺牲个别人来拯救和成全多为多数，就一定是正义的吗？都是生命，怎么计算得失？死多少不算什么、又救

多少才算值得？”

跟世家子弟辩论这些“生命的价值”之类道理，绝不可能说服他。

罗慕洛斯只温和说出事实：“珂洛斯，我们别无选择……或者说，只要这么做是自主的选择，不是别人强迫你我牺牲

去拯救世界，就不存在你担忧的问题吧？”

“又拿似是而非的自由意志来搪塞我……”珂洛斯感受到善意，多少有些不甘心，也只好苦笑。

丹尼斯的世界黑白分明，什么是对、什么不可以做都清清楚楚，为消灭黑魔头当然可以不惜一切，哪会有这些奇怪的

忧虑？

他有点不耐烦了，嬉笑着催：“跪在壁炉前这么说话，眉毛眼睛边不停飞灰，膝盖也痛啦……马可一会儿也来，我这

就接着吃我的中饭去了。如果你们也想喝香喷喷的奶油蘑菇汤，那就别讨论太久，快过来吧！”

噼剥作响的炉火突然安静下来。

接近正午的阳光穿透窗棂，明亮的光柱中，细小的微尘懒洋洋飞舞着。它们孜孜不倦的布朗运动，反而令简陋石块随

意搭起来的小屋显得更加静谧。

珂洛斯低头亲吻依偎在身边人柔顺的唇，然后扬眉一笑：“哪怕只有现在的力量，我还是会去挑战耶赫华；而黑魔王

实在太强了，即使加上你们几个的魔力，也不一定会赢——转移魔咒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不要担心，如果你告诉我，‘罗慕洛斯你千辛万苦去克里特岛，弄回来的东西不太有用’，我真的不会介意。可是

如果你放弃朋友的帮助，用个人的力量，去打必败甚至送死的的一仗——我们会让你去吗？”

珂洛斯耸耸肩苦笑：“你总是这样，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固执得要死。”

“狼人这种阴森卑微的生命，连一个正常的人都算不上。我有什么资格固执？”罗慕洛斯宁静地笑笑。

他天性随遇而安，只有和珂洛斯相关的一切事情，他才会固执。

低头凝视这个安详的微笑，直到心底也渐渐充满阳光的暖意。珂洛斯突然紧紧拥抱他，叹息：“小时候我心高气傲，

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现在人还没有来得及老，却发现了，你做任何事情，就算足够坚持、有足够能力，结果还

是永远不可控。”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当年，分院枞树枝为古老黑暗家族的长子选择了Apollo的勇气、光明，从那时起，他就慢慢变得不像一个典型的斯图

尔特。珂洛斯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代表Apollo的金红阳光，去挑战Ares的银青色权势与智慧。

任何语言都是多余。

两个人相视一笑，紧紧拥吻在一起。

“珂洛——”壁炉里传来凄厉的惨叫，转瞬又消失。

明显是被迫中断的。

“是茜西的声音。”罗慕洛斯倾听，蓝色眼睛一黯，言简意赅说出判断，“格林老宅出事了。”

珂洛斯知道，这种凭本能的判断，罗慕洛斯永远是对的。

两个人对望一眼，迅速出门。

动作幅度一旦过大，欢爱通宵后的排泄器官便奇诡酸胀着捣乱。珂洛斯刻意漠视这些，焦灼等待魔法使身体穿越空间

。

呼救的声音已经消失，但那个瞬间突然袭来的哀恸和心碎欲裂如此剧烈，令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刚才为什么不痛快些

跟丹尼斯一起过去？何苦贪恋温柔，又何苦非要辨清楚认知，非要跟身边的人达成共识？

冷汗涔涔而下。

那栋有忠诚咒守护着的、爬满悠久青藤的亲切老石头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五 厄运之后

从情爱欢娱中惊醒的两个人相携匆匆赶到，老房子已经凭空消失。

往日的温馨浓绿，只剩下断垣残壁、满目疮痍。强效魔咒的破坏力惊人，结实的百年老屋被毁得太彻底。

看这场面，不是耶赫华亲自莅临，就是来了一大群暴徒。

而他们两个人沉溺欢爱，竟没能及时赴援。

罗慕洛斯心一凉，像是慢慢沉入冰川。下意识伸手紧紧握住珂洛斯，试图以体温让他镇定些。为格林一家忧心如焚，

更为身边摇摇欲坠的伴侣忧心：耗尽半生等待，才刚刚触摸到那粒傲岸又苦涩的灵魂。面对一场没来得及阻止的悲剧

，珂洛斯会不会瑟缩回那个暗黑孤寂的世界？

奥林匹亚斯的诸神在上，如果真的有罪，就让卑微的狼人全部承担吧……请引导珂洛斯，不要让他背负太多的罪恶感

。

都刻意不去回忆在这里度过的所有松弛时光。

他们并肩走进被魔咒炸得不像样子的废墟。蹭过无数次晚餐的厨房埋在瓦砾灰土中，二楼卧室的墙也只剩下一面。

举起魔杖，珂洛斯默念咒语，寻觅生命残存的微弱讯息。

很快就低呼一声：“丹尼斯？”

丹尼斯倒在离卧室门不远的地方，僵硬肢体张开的角度怪异，凝固在鲜血淋漓脸上的表情焦急，头扭的角度很不自然

。

刹那间，像是被冰冷的箭射穿心脏。珂洛斯全身僵直。

身手利落地飞奔过去，在他胸口一探，罗慕洛斯干脆地：“快——丹尼斯胸口还暖，也许……还活着。”

珂洛斯顿时冷静下来。迅速拔出魔杖，催动疗伤咒语。

只要是丹尼斯，永远能牵动珂洛斯的全部关注。

默默又告诉自己一遍这事实，罗慕洛斯像这么多年来做的一样，恢复心神凝定，继续施咒语，寻找生命的痕迹。

不久，发现了茜西。她伏在落满尘土的床上，姿势僵直，一只手拥抱着一动不动的孩子，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魔杖。

有人快步走近，她圆睁着的翠绿眼睛依旧美丽，却没有任何表示。昔日总是恬然微笑的脸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她的表情似乎还挺满意。

强忍着胸口沉甸甸的滋味，罗慕洛斯挥舞魔杖，解除她怀里孩子中的石化咒。

小哈瑞根本没有哭，跟母亲一模一样的翠绿眼睛骨碌碌瞪着，像是觉得很有意思。

回头看混乱废墟中的那一头，珂洛斯还是刚才跪下去匆促施救的姿态。一团稀薄而晶莹的银色雾气笼罩着他们。珂洛

斯专注的白皙面孔边垂着一缕优雅的黑发，那张本来就风神卓绝的面孔像淡淡发出光。

罗慕洛斯俯身，抱起兴奋挥舞着小手的孩子。

窗外的阳光相当炽烈，多亏门口几株老橡树，室内还是相当清凉。

简陋小屋中，罗慕洛斯站在水池边，轻轻挥动冬青木的魔杖，转着小圈。忙碌中，不时瞟一眼身边的老橡木摇篮——

小哈瑞沉沉熟睡着。

水池子里，刚从地里挖回来的土豆们乖乖跟着娴熟的家务魔咒旋转，皮纷纷脱落。

火炉上的陶罐里，加了蜂蜜的南瓜汁正咕嘟着泡泡。

简单的床，只铺着本色细棉布。

多亏珂洛斯强大的疗伤咒语，丹尼斯躺卧了没多久，脸色已经缓慢恢复健康的红润，眼皮也颤动得越来越厉害。

小心翼翼凝视神情有些不安的老友，珂洛斯心还一阵阵绞痛，甚至不该随便猜测，挣扎的人是快要醒来了，还是正经

历着噩梦。

跟大多数治疗魔法不同，珂洛斯的疗伤咒语来自古老黑暗家族，也加入了一些耶赫华的魔力元素，积聚灵魂和宇宙的

力量，帮助受伤的人快速恢复到健康的平衡状态。有这样过于强大的外力注入，导致接受治疗处于恢复期的人容易情

绪不稳，甚至会暂时丧失自制力。

紧紧握住无力悬垂着的手，希望传递一些力量给他。

“茜西……对不起……”丹尼斯口齿不清地咕哝。

然后，反手紧紧握住身边的手。

原来人的体温可以这么灼热，烫得难以承受。珂洛斯的神色瞬间竟有些动摇。眼神游离开，看见罗慕洛斯正在房间的

另一个角落，熟练地喂孩子喝蜂蜜水。

迎着珂洛斯的眼光，狼人关切地看一眼床上依旧失去知觉的人，恍惚一刹那，然后绽开一贯的温柔微笑。

心一暖。

然后，珂洛斯平静而坚决地试图抽回快要出汗的手。

丹尼斯不安地翻腾着，又开始断续说话，语气苦恼极了：“对不起，茜西，我不会让自己老陷在那些东西里。可是你

也知道，我错过了爱那家伙的机会，却还是没法假装不在意他……现在他已经选罗慕洛斯作伴侣，不会再被黑魔王迷

惑，我真为他高兴……怎么会这样？我不甘心……”

房间里两个清醒着的人顿时僵住了。

珂洛斯脸色煞白，突然重重甩脱丹尼斯的紧握，掉头冲出门。

痴痴凝视那扇半开的门，罗慕洛斯神情僵滞，慢慢绽开一个比哭还要难堪的微笑，脸色死灰。

罗慕洛斯只容忍自己暗淡了片刻，很快恢复平时的从容安宁。安顿好张着小嘴睡着了的孩子，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唤

：“丹尼斯，能回答我吗？你也该饿了，有没有力气起来吃点东西？”

睁开眼睛，又拼命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丹尼斯没掩饰住失望。愣一下，像是恢复了平时的快活劲儿：

“珂洛斯不在家？……发生了什么？”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罗慕洛斯轻轻挥舞魔杖，食物盘子轻巧地飞过来，悬停在丹尼斯眼前。

看着昔日耀眼的男学生会长、今天人人尊敬的著名巫战士按捺所有问题、只低头狼吞虎咽，狼人微微叹息：“昨天凌

晨茜西的脑袋来这里的壁炉求援，我们尽快冲过去，却已经晚了。你们家祖传的老房子被炸得不像样，孩子没事，你

重伤昏迷……她死了。”

“我妻子死了。”丹尼斯跟着重复一遍。

声音平静，隐约透出深邃的忧伤。

体贴地念咒语，收拾掉那些不再被需要的餐具。

同情再温厚，也是会伤人的。所以罗慕洛斯的语气非常平静：“我们赶到，你的呼吸也已经停止，只剩下几乎不能察

觉的心跳……幸好珂洛斯魔力处于巅峰状态，他撑了一天一夜没休息，总算救了你。”

“茜西成功地运用转移魔法，把她灵魂里面所有爱的力量给了小哈瑞。”丹尼斯喃喃，“属于正义和战斗的那一部分

，她说应该留着给珂洛斯。”

“珂洛斯真正需要的，是你灵魂中所有的爱。”罗慕洛斯温柔而悲哀地。

丹尼斯的五指插入黑发间，把本来就乱糟糟的脑袋揉得更乱。垂头片刻，他神情慢慢变得苦涩，却突然咧开嘴笑：“

需要……可他已经有你了——别想告诉我，昨天早晨我看见的亲热样子是幻象。”

“接触他身体那个男人是黑巫师之王也好、卑贱的狼人也好，都只是掠过空气、略无萦怀的代用品。”罗慕洛斯垂着

头，柔软的浅金褐色头发闪烁着光泽，表情凄恻而温柔，“珂洛斯的爱和忠诚，很多年以前已经付出，而且他始终付

出所有的热情，忠诚守护着。丹尼斯，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

丹尼斯揪着头发：“我笨死了，只知道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一直以为我们互相这么需要，就是我随时可以为他死，

他也一样。结婚之后，成为真正的男人，才明白读书时珂洛斯看着我的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狼人呆住：“你明白？那，你怎么还敢假装不知道，做出天真豪迈的样子辜负他？”

“昨天早晨看见你们那么亲密拥抱，才真正明白我错过了什么。回家我心烦意乱，就问茜西，可不可以拿我做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