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刚才喝水时顺手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苏承急急忙忙地跑过去看……正是那个让他哀号向天的小家伙、陶天禹!
“回来了?”这家伙大概还不知道苏承此刻气得杀人放火的心都有了,还美滋滋地问候他呢!“五一节过得愉快吧?”
“你TM什么时候偷了我的钥匙?!”苏承气急败坏地跳着脚吼。
“我没偷你的钥匙,就是趁着你睡着的时候下去配了一把!”陶天禹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地答了一句,一星半点的迟疑都没有。
“我什么时候准你搬进我家来了?!”苏承再次大吼……差点把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嗓子又给吼破了。
“嗯……”陶天禹被他问住了。
“老子立马就换锁、然后把你的东西全都从楼上扔下去!”苏承忿忿地吼完、“叭”地一声甩掉手机,叉着腰、站在屋子中央兀自“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呢,房门上忽然一阵稀里哗啦开锁的声音、下一秒便被人推开了。
“不准换锁、更加不准扔我的东西!”陶天禹一手拎着个大包包、一手也插着腰、还撅着嘴地朝他跺脚。
苏承用力拍着额头、仰天长叹:天哪,我造了什么孽啊?!
更造孽的事儿还在后面呢……他捏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的是方致新的名字。
呜……苏承苦着脸、瞪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谁啊?”陶天禹踢掉叫上的限量版手绘帆布鞋、蹦蹦跳跳地过来了。
“滚!”苏承推开他的脑袋、扭身去阳台了,还很仔细地关上了阳台门。
“我是……”方致新差点又报了自己的开场白,幸亏及时打住了、改口道:“在家么?”他听见很空旷的背景声,不像是在封闭的空间里。
“嗯……”苏承瞥了一眼侧着一只耳朵贴在阳台玻璃上的陶天禹、冲他挥了一下沙包一样的拳头。
“我马上就到了,下来接我。”方致新低低地说了一句、趁自己改主意之前就挂了电话。
苏承再度彻彻底底地傻眼了……人生在世,能像他此时此刻这么哭笑不得地想一头撞死的机会应该不多吧?
8-2
苏承攥着手机在阳台上傻眼了三秒钟,纷纷杂杂的脑袋里终于有了一个主意。于是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阳台门,在陶天禹诧异的注视下、飞快地把刚才扔在桌上的皮夹、钥匙等统统塞进了裤袋里。
“你要出去?”陶天禹瞪着苏承晃动的背影。
“你……”苏承收拾好东西,这才转身指着他的鼻尖、恶狠狠地警告道:“给我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东西出去。要是我回来的时候看你还在我家,老子就报警、把你遣送回……你爸妈家!”
“我被我爸妈赶出来了,因为……”陶天禹脸色发白地直着脖子冲他嚷:“我退学了!”
苏承被他的大喘气弄得情不自禁地一紧张,还以为会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诸如“因为你上了我、被我爸妈发现了”之类的噩耗呢!“好好的、退什么学啊?”他还是恶狠狠的口气、但已不如刚才那么狠了……松了口气么不是?
“我本来就不喜欢什么设计不设计的,再说那帮外国人、印度人实在太坏了!”陶天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那神情看起来真的是恨极了。
苏承皱皱眉……他早年在美国留学是知道点儿这种情况、也曾经遇到过几个反华的极端分子。
“我没地方去了,才来你家的……”陶天禹换上了一张无辜又可怜的小白兔脸来,掀着薄薄的眼皮、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朝苏承猛放电。
“得得得、别给老子来这一套!”苏承奋力挥了一下手,复又指了指他的鼻子道:“你给我立刻出去啊!去你朋友那儿、或者随便哪儿住去……你不是那么长一溜金卡呢吗?自己找地儿住去,别给我来苦肉计!”说完,他裤兜里的手机又振开了、肯定是方致新到了。“听见没有?!否则我真报警的啊!”又狠狠扔下一句,他就急急忙忙地蹬上鞋、冲了出去。
陶天禹撅着嘴、两眼水汪汪地看着他的背影被“砰”地一声甩上的房门给挡住了。
苏承一下楼就看到门口就停着一辆白色的奔驰面包车,开车的是吴阿姨的老公陈叔叔。他冲陈叔叔举手打了个招呼,拉开后座的门就上去了。“家里在打扫,阿姨在给地板打蜡!”人还没坐稳,刚才想好的说辞已经噼里啪啦地冒了出来,“再去你家蹭顿饭行吗?”
方致新挑了挑眉、没有反对。
“嘿嘿。”苏承笑笑,心里又暗暗松了口气,顺手拉上了车门。
陈叔叔看看后视镜里的情况,发动了车。
“你的车呢?不开么?”方致新问。
“待会儿叫辆车回来呗!”苏承甩甩手、毫不介意的样子。其实要是他开自己的车出去的话,方致新肯定会移到他的车上,而他绝不想让头顶上的那个定时炸弹看到自己真的和阿玛尼的“传奇”搅和在了一起……他看到陶天禹的脑袋露在小花园的栏杆边上呢!太丢面子了!
方致新不说话了。
苏承看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问:“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小胖妞那儿去过了?”
“嗯!”方致新点点头,“有点感冒,怕过给她、就早点出来了。”
“感冒了?”苏承问着、脸已经凑过去细瞧他的面色了。
方致新皱皱眉、对突然缩短的距离不太适应,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下。
苏承掀着眼皮看看他、又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陈叔叔根本没看着自己,便飞快地啄了方致新的嘴唇一下。
“苏承同学!”方致新的脸立刻板了下来、眉峰也迅速聚拢。
“什么事儿,方致新同学?”苏承端端正正地坐着、像模像样地反问他。其实自己也挺诧异怎么会有这种幼稚的举动、更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觉得心里乐开了花。
“你……”方致新又狠狠拧了一下眉、推开苏承一点,不说话了。
“我哥给我说了那件事了。”苏承调转了话头、看着他道:“那个地块的事儿。”
“嗯!”方致新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苏承忽然觉乎出点什么了,问:“你……今天主动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事儿?”
“嗯!”方致新点了点头。
苏承顿觉心里不太舒服、可又知道这个原因无可厚非,便闷闷地问:“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在背后使什么劲儿啊?”
“在谁的背后使劲?”方致新微带着点诧异地转头面对着他,“我是在和你哥哥做生意,有必要早点告诉你么?”
苏承的胸口被堵了个严严实实、郁愤地斜睨着方致新,“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致新耸耸肩、一脸“就是这意思”的表情。
苏承恼了,低声嚷道:“那你今儿来找我干什么呀?我哥已经通知我这个消息了,还要劳烦方大老板您特意跑一次吗?”
方致新轻轻笑了笑,道:“今天天气不错,再说……反正我也空着。”
苏承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目光凌厉地狠狠剜了他两眼……虽然知道方致新其人、也很清楚这一辈子估计都别指望他能说一句像样的人话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生气。“你TM还真是闲工夫多啊!”
方致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哼!”苏承把脑袋扭向了另一边、懊恼不已……对自己!为什么自己一碰上方致新这家伙就会这么容易动气?为什么明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偏偏会幻想从他那儿得到更多?前两天方致新喝醉的时候说的那句“你要的我给不起”是不是就是指他索要得太多呢?如果是的话,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索要得太多呢?唉……太TM复杂了!
方致新也有些懊恼……对自己!他知道自己的态度触怒了苏承,可是对此,他真的无能为力。也许是他潜意识里不想改变说话的方式,也许是这样说话太久、改不过来了,总之,和苏承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自我挑战。“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终于,他还是强迫自己再一次挑战了自我极限。
苏承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很正经的样子,便嘟囔了一句:“你会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方致新加重了语气。
“不知道就算!”苏承悻悻不已,腹诽道:不知道才怪!你TM不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吗?
“嗯!”方致新叹了一声。
“嗯?”苏承最受不了的就是方致新“嗯、嗯”个不停,时常会让人搞不清他到底在“嗯”哪件事,也不知道他是在表示肯定还是否定,或者根本就是无意识地清清嗓子。于是,他没好气地问:“你到底在嗯什么呀?”
“我不知道你以为我应该知道什么。”
“啊?”苏承听得有点懵、掏了掏耳朵问:“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想到方致新还来,“你知道你想要我知道什么吗?”
“靠!”苏承不耐烦地使劲甩了甩手,嗔道:“你什么时候改行说相声了?绕口令倒是说得不错呀!”
方致新的嘴角高高地扯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苏承的膝盖道:“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神神叨叨的,切!”苏承嘀嘀咕咕地埋怨了一句,脑子里倒真开始琢磨这两句话的意思来了。
我不知道你以为我应该知道什么……这就是说方致新真的吃不准他的意思,所以才没有乱猜测?看来他是平日里被他神神叨叨的样子给折腾坏了、以至于太高估了他的智商……或者情商。
你知道你要我知道什么吗……这句话是方致新在说他苏承自己没表达清楚意思呢?还是说他根本就连自己是什么心思都压根不清楚?他很清楚自己要听方致新说什么呀!不过……他也很清楚方致新是不会说的……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哎哟,娘诶、真是太复杂了!
琢磨了良久没得出所以然来,苏承忍不住忿忿地念了一句:“跟你这种人呆久了,脑子没问题的人都会神经错乱的。”
“嗯!”方致新不以为然地一挑眉、淡淡地道:“所以你如果现在抽身、别老是到我这儿来蹭饭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你想得美,少拿这些滥借口来支开我。你的小算盘我现在已经都明白了!”苏承不屑一顾地拍拍方致新的肩、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再说了,老子这么金贵的一颗脑袋瓜子被你搞得错乱了,还不赖在你家吃定你、喝定你一辈子?”
前排一直认认真真开车的陈叔叔已经很有职业道德、很努力地试着把耳朵关掉了,可是无奈苏承的嗓音比方致新的要清亮、所以他的话几乎一句不差地被灌进了耳朵里。听到这儿的时候,老人家兢兢业业几十载建立起来的老派英国绅士管家的形象毁于一旦……嘴角抽搐着、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出来。
方致新自己也被气乐了,所以并没怎么在意陈叔叔的笑声。“我看这颗金贵的脑袋瓜子还清醒得很呢!”
“人是在磨练中成长的、社会是在进取中进步的!”苏承得意非凡地大力拍了方致新的膝盖一下,随后呵呵笑着道:“咳,这么高深的知识说了你也不明白!”
方致新无奈地摇头。这就是他不喜欢北京人的原因之一,他们几乎个个都能口若悬河、句句都可引经据典……常常说得他不知道如何招架。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苏承兜里的手机又响了。掏出来一看,他的脑袋立刻大了一圈……陶天禹!
“怎么不接?”方致新厌烦地皱皱眉……铃声有点刺耳。
“不想接。”苏承知道在这么狭小的范围内接电话的话,方致新肯定能把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不想接就按掉!”方致新的没皱紧了。
“哦!”苏承也皱皱眉、按了挂机键,然后又将铃音改成了振动。
电梯门一开,电话又来了。
“接!”方致新不耐烦地拉住了苏承、松开他的手肘道:“不管什么事、都要去面对才能解决!”说完,他便以指尖轻触着墙面、自己走了。
“说得好听,你自己呢?!”接电话之前,苏承以刚够他听清的音量在他背后嘀咕了一句。
方致新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情况?他让苏承……不对、是他自己硬生生地把苏承拖进了自己的生活里头,而这无疑是等于把自己最避之不及的麻烦带进了本来就已经够乱的局面里来了!
等方致新走出三米开外,苏承才按下了接听键、劈头就是一句:“小子,你最好是来告诉我你已经走了!”
“我已经把自己东西都搬出来了!”陶天禹委屈地在那头嚷:“你放心吧,你家安全、整齐得很!”
苏承怔住了,情不自禁地挠了挠头……他听得出这小子的声音里带着点颤音、好像是在哭鼻子。于是,迟疑了一下之后、他换了缓和一点的语气道:“你也太自说自话了,你说你自己办的这是人事儿吗?偷配我的钥匙、趁我不在家的时候鸠占鹊巢,还叫你哥哥我人好、否则说不定真把你交给警察带走算了!”
电话那头没动静、只有几丝貌似抽鼻子的声音。
苏承叹了一声,靠在走廊的窗台上、谆谆教导道:“你打电话给你朋友、先到他们家去借宿几天……但是这也不是什么长久之策!你才多大点儿呀?哪儿来的这么大的主意见儿的?又是退学、又是离家出走的,你爸妈真是白养你、白疼你了!就算不喜欢设计,那你倒是跟他们商量呀?外国人也好、印度人也好,本来就瞧不起你,你这一退学不是跟让人笑话吗?”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说话,不过抽鼻子的声音倒是变大了。
“啧,哭什么呀?!”苏承提高了嗓音呵斥道:“老爷们儿家的,哭哭啼啼的像话吗?”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自己前两天无故脆弱的那一回了,连忙掐了掐举着电话的膀子、压制住心头起起落落的情绪,继续教训道:“有什么话去跟你父母好好商量,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的人绝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把自己的道理跟他们一一摊开了,保不准他们就能理解你了!别成天价拿着点理解不理解的做借口,理解是双方的、你也得理解他们的苦心,懂吗?”
“嗯……”陶天禹终于给了点儿回音,可是后面拖着的却是呜呜的哭声。
“得得得!别哭了,乖点去……该干嘛干嘛去吧!”苏承受不了地冲着窗外的天空挥了挥手,“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