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底寒松 下——烈日凉风

作者:烈日凉风  录入:09-04

“想起来了,你生下来就是太宰府的独子,人人都捧着你,没吃过这种苦吧……这世上的味道有千万种,尝够了喜乐

也尝尝悲苦,别有一番滋味的。尝惯以后没准就爱上,不痛不够刻骨铭心啊。”

元翎初轻轻反唇相讥:“你在说你自己吧。”

那木沙没有恼,反而拍手大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日晏告诉你的?他怎么把我的隐私到处乱传呢……还被你知道了

……”他手指抵在下巴上,“我想想,日晏对我说了你什么……”

“啊!”他一拍双手,“你背后腰心有颗红痣,一摸就痒得发抖,一摸就用脚踢他,有一次踢中他宝贝,害他找太医

补了好多壮阳药……”他的目光明灭,皱眉带笑,低音道,“你看,日晏就是调皮,老把人隐私传啊传的,所以我们

见过一次,却觉得对方很熟悉。”

元翎初阖上眼睑,慢慢呼吸,一点一点竭力消化胸口的锥痛,可是每一次胸膛落进冷气,只会更痛更寒。

那木沙走上前,顺着他的脸抹了下:“真没用,这样就哭了。”他把手上的泪水舔进嘴里,眸底一片艳色,“眼泪的

滋味也很好尝,咸咸的,比我族的布洛儿湖水还要咸。”

元翎初已经麻木了,他什么都不想看不想听。脚跟已然落地,腕上的皮开肉绽也散不去胸口郁结的那团,木痛木痛。

“打击那么深吗?你觉得日晏对你是真心?”他语气带了怜悯,面前这张苍色憔悴的脸,有异种美感,眼窝的烟色,

唇上的干裂,连蹙成一团的眉心都能惹到人。果真是美人啊,变成什么样都是美的。

那木沙突然转身,负手走开躺回椅上,目间所及随着摇椅而晃动。

“赵日晏的真心,是要不起的。”他停了下,幽幽着继续说,“你跟他过了九年还一头雾水,我跟他到第五年才清醒

过来。他这个人最会演戏,他在皇帝面前永远长不大,在百官眼里庸庸碌碌,连身边的人都能一一瞒过,用他自己的

话说,人到世上走一遭就是来演戏的。你看,世间的人和事在他眼里,不过玩物。”

第 31 章

元翎初的腕上流下一条血痕,头颅无力低垂,意识混沌中他的手腕解开,人被拖着走,倒在冰凉的地方。

待他转醒过来,日头已经大亮。他眨着眼,惨然一笑。

那木沙真是有心,关人的叫牢房,关畜生的才是牢笼。他正躺在那木沙精心准备的笼子里,一坐起头碰到了顶,长而

窄的牢笼,转个身也难。

伸出手,双腕上一圈血肉模糊,殷红血块凝固,疼痛不仔细体会都感觉不出来了。

还是那间房,躺椅还好好在那里,吊他的廊柱上留有血痕。比起昨日不同的是,他进了笼子,那木沙不见踪影。

元翎初头靠在冰凉铁杆上想了许久。屋子里光线的移动,无数尘埃起落盘旋,如人的命运在这世间安静地跌汤起伏。

门吱呀打开,那木沙迈着悠步走进,手上拿着只碗。他神清气爽地绕着笼子走,看了又看很是过瘾,把碗搁下。

“元公子吃惯山珍海味,吃这种大宛贱民的食物可能委屈了——不过你要见谅,你现在是我的囚犯。”

碗里是绿色颗粒状作物,他说不上是什么,绝对产生不了食欲。

“啊呀,我忘记筷子了,元公子将就点用手抓吧……吃起来可能有辱斯文,但你放心,就我一个人能欣赏到。”

那木沙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恶意的期待光芒。

元翎初慢慢眨眼,过了好一会儿,左手小心探出笼子间隙,接近那只碗。才碰到碗沿,一只脚突然踩上来狠狠碾磨他

手背。

抬头看,那木沙笑得眼睛月牙儿一条缝:“你这叫什么?我还以为你很有气节。你们天朝人不是讲究饿死事小、失节

事大……哦,你可能是另一种节,能屈能伸、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我到天朝为质六年,汉文用得还行吧……”

元翎初忍耐着不流露痛色,只是淡淡瞟了眼。

那木沙脚一歪,钉着元翎初的小指,灌注力量去碾踏。直到元翎初脑袋无力低垂,手上尽是细细颤抖,才挑眉一抬足

,任由他急急缩回。

“不小心踩到元公子的手,真对不起……”他蹲在笼边,元翎初的样子让他升起极大的满足感。当初那样高高在上的

贵公子,月白袍上纤尘都不沾染,如今不过是他笼中困兽,任他践踏。

看他低垂头颅长发披散遮了一脸,小意地痛苦喘息呜咽,像只受尽欺凌的动物。又兴起一丝戏弄,想伸手帮他顺毛。

“不吃吗?不吃会死的……你的死会挑起两国战争,可怎么办呢?”那木沙轻声带着哄骗的口吻,“再不伸手拿碗,

我把它倒掉……到时候你只能摸地上,沾着尘土吃……那可是猪狗吃食……”

元翎初抱住左手犹豫,不能转身右手跟本探不到碗,而那木沙也没那么简单放过他……横心闭眼,左手修长削瘦的指

一点点探出笼子,小指蜷缩着爬地,触到碗的一霎那,疼痛如约而至。

小指头就着弯曲的姿态被鞋尖碾过一遍遍,无休止的痛钻心而来,伴随着碎骨声元翎初难以自抑地溢出尖锐抽气。

“痛吗?叫出来啊——”那木沙另一只脚狠狠一跺元翎初皮肉绽开的手腕,听到凄厉惨叫露出喜悦表情,“听,指骨

断了——高贵的元公子落下小小残疾,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这脚就不听话,又踩到你。”

腕上凝血后再次爬出温热的血液,洒在地上一滴滴,小指无力耷拉晃荡。那木沙撤足后,未马上收回左手,而是颤抖

着摸到碗,一点点往回拉。

不论是什么情况,遭到何种事,他都不可以死在大宛。

撮起绿色颗粒物,一次次塞进嘴里。拿碗的左手不稳得大幅度抖动,洒出里头的豆状颗粒,小指不自然外翻弯曲,已

然残了。元翎初这副样子是有看头,只可惜瞧不到脸上的表情,要是脖子套根皮带,一拉就抬头不是更好?

那木沙噙着笑容转身离去,一脚跨过门槛,背后响起声音。

“你刻意在莫狄荒崖等我,是和庭萨早定好的伎俩吧?”

那木沙仰头吸气,旋身笑道:“聪明。才几个时辰就想明白了。”

“庭萨没有胆子杀我,他只需做做样子吓我,要的是我主动出城到驻军处,你埋伏在莫狄荒崖守株待兔。现在天朝大

宛得到的消息都是我主动失踪,他们根本无处下手。只是我不明白,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出城?”

唇边一丝诡异的笑,双手交握合十,那木沙道:“很简单。订计划的人熟悉你,他很确定你不会被动困守等着别人出

招,一定主动躲避。这是你们兵法上的‘敌一动,我先动’对不对?”

“谁?”元翎初眼角余光看着那木沙的脸,想探寻个结果。

“你猜。”

太子寝宫

李旻跪在地上,手握成拳关节抵在砖上扣紧掌心,力持镇静。

帘幕重重,层层遮盖,大床上只留一个若有似无的影子。

“搞什么鬼?”

饱含睡意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李旻微抬头,看到帘幕边的宫人擦拭额头冷汗,撩着帘的手轻轻颤抖。

“殿下,詹事府信卫官李旻来报。”

薄帐内悄无声息,李旻的心突突跳起。

从收到陆侍卫的消息开始就坐立难安。任何人都一样,报坏消息给主上总要害怕,思前想后,这事若未尽快上报,后

果更不堪设想。所以不敢再耽搁,夜半三更还是硬闯东宫寝殿,与随侍宫人陈述一番利害关系得到肯首,才大着胆子

要人唤醒太子。

不过这个时候,心里空落落没底,今日无论如何是讨不得好。

“李旻?……大宛?”

“是。紧要的事……”宫人跪地,声音渐渐弱下去。太子的起床气很严重,弄得不好被抽一顿,但这事上,抽顿鞭子

总好过少了脑袋。

纱帐骤然掀开,李旻悄悄抬头看,太子裸着上身坐在床沿,满脸不爽。宫人没给他披外衣,反而很有先见之明地躲开

几步远。事到临头,李旻打了个冷颤,抖索着不敢出声。

“快说!”异常沉郁的声音,赵日晏已经没有耐性。

“回太子。陆侍卫急讯,元大人……元大人失踪了。”

寅时羯鼓三响,咚咚咚,敲在李旻的心上,前方太子默无声息让他更加害怕。

“再说一遍——”声音轻了,却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旻闭紧眼梗着嗓子快速道:“元大人在大宛城失踪。”

才低下头,感觉太子一阵风似得刮到他面前。

“你说什么!”山雨欲来的紧绷,李旻恨不得缩到地里,也不用承受雷霆钧怒。

“前日元大人携同纳查离开大宛城行宫,不让侍卫跟随,当夜未归。底下人如今正在大宛城中翻找。事情重大,臣等

不敢懈怠,亟报殿下……”

“那么多人跟着都能把人丢了,我养你们何用!”赵日晏随手抓了件硬物,往地下跪着的人砸过去。

李旻本想再说,此刻头上中招哑然无声。明着不让跟,暗地里就不行?人怎么会丢呢?他听到信报也生气,难怪太子

会大怒。平日练得再好,紧要关头泄气又有什么用,这还是在异国,警惕性就这么点?他偷眼看去,太子面色呆滞步

步后退,突然跌坐在床上,捂了胸口。气是消得很快,但李旻感觉更加糟糕。

赵日晏浑身发冷,不安像只虫在他心口咬出一个破洞,进而蚕食越来越大。心很慌……他安排下层层保护,明明很有

自信地松手放人,为何还是百密一疏?心跳越发加快,一记记撞得胸腔都疼了。

翎初做事沉稳,不可能自己失踪,他定是出事。大宛那几个王子敢动人吗?老大没那个胆子,老四没那个能耐,老二

……一边结盟一边对钦差下手?理上说不通。还有哪一方人马想害他有能耐害他——

赵日晏焦躁着闭目思索,一会儿走到案台边,急急写了一封信,边写边说:“詹事府最好的信卒,明日一定送到小陆

手里。告诉他脑子暂时按身上将功赎罪!还有,五胡那边的密人们动动身,任何异常都别放过,一一报上来。”

“是。”李旻接过信件,急忙跑出去。

明面上的人都败了,只期望暗地那几个机灵些,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翎初的安全。赵日晏握住床柱死紧,面色愈发纠结

扭曲。依托手下人守护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无法把握,要在宫中枯等一个结果吗?他什么都不做,这场心里折磨怎么

受得了?

……万一失去翎初怎么办?

稍微触及这个念头,赵日晏觉得骨头都痛了。

第 32 章

食狼鹰盘旋在大漠上空,唳声错落,不远处的狼群奔逃躲避,马儿同样狂躁嘶鸣。庭都安抚拍拍胯下坐骑,举右手做

了手势,身后将士随他继续前行。

天朝特使钦差元翎初在他大宛无故失踪已整整三日,元翎初的生死关系到大宛与天朝的盟约,关系两国的和平,他的

失踪像块大石落在庭都心口,继位的喜悦早已化作乌有。

人是在大宛失踪的,绝对脱不了干系,而且他也想知道究竟何人,敢在他继位当日行事,昭然藐视他。于情于理他都

要找出元翎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王——”身后一人一马夹带漫天沙尘卷过来,一气呵成的精湛骑术,马未停人已落地。“大王,属下密报!”

庭都利落翻身下马,信使附耳私语,他听着眯起锐利眼眸,最后低吼:“真有此事?”

“事关重大涉及神鬼,属下再三确认,当真无疑!”

庭都眼底凝结成冰,冷哼道:“我倒小瞧了他,这样的诡计都想得出来。”眼仁一横心中有了计较,跨回马上道,“

随寡人回城!”

元翎初脖子上套了皮带,被拉出铁笼的时候展不开身体,是爬着出来的。

“真像我养的一条狗……有你这么高贵的公子当狗,我也算前无古人了……”那木沙阴恻恻地笑,漂亮的脸孔扭曲诡

异,“要是能把你牵到大街上去遛跶多好,会让人羡慕死。”

元翎初才要站起,黑衣人往他身后膝盖一踢,关节重重落地,磕得生痛。两臂被人后扭动弹不得。

那木沙压着他的后脑低低,还不过瘾,用力一拉皮带,元翎初仓惶前扑,五体投地。

“落我手中你又何必自讨苦吃,为了活命你不是该忍辱负重……我是在成全你的高尚节气。”

“*&……%¥”门外忽而响起异族语言,元翎初听到眉头深锁,一会儿庭萨进来冲着那木沙喊:“你做什么,疯了吗?

那木沙瞥了眼外间,淡淡讥讽:“怎么——心疼了?要掳人的是他,现在心疼不迟了些?”

庭萨道:“别忘记我们掳他是为什么,少节外生枝。你我现在干的是家国大事,少摆你那点私情,看了腻味!”

“我忍了这人好几年,有机会报复报复碍着你们什么事?反正又不弄死他……”那木沙一手勾起元翎初的下巴,“后

头还有好戏呢,你怎么能死。”

外头又响起叽里咕噜声,庭萨听完又跑出去。

元翎初侧耳倾听门外的交谈声,“是谁?”

那木沙得意一笑:“不是让你猜吗?呵呵呵……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呢。”

“是。你计划周详,回鹘的案子我还没摸清。”元翎初涩然苦笑。

“哈……”那木沙掩嘴,“我告诉你一句实话,那不是我做的。不是我的计划不是我的人下手。所以怎么可能有证据

呢?我看你忙了几个月,最后案子无疾而终,也替你伤心。”

元翎初猛然抬头,双眸闪烁碎了声音:“说谎……”

“有必要吗?真是我做的,我有必要不承认吗?现在这种情况。”那木沙展开双臂,之后又呵呵笑起,“以你的聪明

应该知道是谁干的……元翎初,你回京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阴谋,千万别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判断力。”

“那日青楼,你领我去见赵日晏,也是阴谋之一?”

那木沙一愣,仓惶着甩袖背对,一会儿回头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笑如蜜甜:“看来你没受够,还有精力套我话,天

朝有你这样尽忠职守的臣子真是幸事……”

他拍拍手,几个黑衣人架着他扔回笼中,把笼子抬到外头花园大树下,穿起粗绳连笼一起慢悠悠吊往半空。

“晚上凉爽,你吹吹风醒脑吧……把你回京后的点点滴滴想一遍。我的忠告可是为了你好,你这个深陷局中的主角,

才最可怜……”

推书 20234-09-07 :爱上旧情人——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