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最后看一眼遥纪温和无惧的脸色,那毫不妥协的目光.狠狠地抛下手里的刀,大踏步离开.想死是吧?那好,我就想办法让你好好活着.
遥纪在他身后轻飘飘的说, “哥,晚安.”随后向对面阳台挥手道谢.
雷灵双手抱胸,一脸睡眠不足的抱怨,“你还真会惹麻烦.这时候还能闹事.明天可是重要日子,睡不好还得早起去美容院.”
遥纪扯一抹抱歉的笑.
南温和的笑, “回去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一手拉一个,将雷家姐弟拖进房间.
遥纪垂着手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进房间,看着路灯下周信的车滑出别墅,看着清冷的月光洒向周信前行的路,有什么被狠狠压制住的,再也无法安静的困在那里,疯狂的倾泻而出…撕哑的呢喃,目光哀伤,
“为什么这世上我会有个弟弟叫小锦?为什么你要去招惹小锦?为什么妈要离婚?为什么?为什么你是爸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这房子我就原谅你所有的错?为什么那晚无助的时候,看到你来,我会渴望你的依靠?为什么我连恨都没有力气?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
有什么从眼角滑落,冰凉一片.
一长串的问题,如同那惨白的月光,溶在冷风中,无人回应.
第 46 章
这是一场轰动的婚礼,新郎比新娘整整小了十二岁有余,做为倍受瞩目的新人,遥纪表现得谦和有礼,对于来采访的记者都大方的让他们进来关注.
教堂里来的人很多,外面更是人山人海,但属于双方的亲人却很少.空气中迷漫着淡淡的花香,高高的屋顶,五彩的拼花玻璃,木质的长椅对着庄严的手捧圣经的上了年纪的神父.花架上少许的艳红的玫瑰花在洁白的百合花群中分外醒目,浅紫的熏衣草点缀其间…到处都缠绕着精美的彩纱,非常的浪漫,铺了白色花瓣的长长的深红色地毯尽头,遥纪穿着简单而隆重的白色礼服,目视着十字架上的神,面色庄重,圣洁,目光平静.
那一句誓言,不过是三个字,说出来之后就会消散在风里,上帝也不一定听得见.
周先生站在主婚人身侧,欣慰的看着遥纪,在他看来,当遥纪懂得生存之道时,才算是真正的长大.遥纪结婚遥老爸看起来比自己结婚还紧张,深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胸前佩着鲜花做的胸花,坐在遥阿姨的身边,整个人喜气洋洋的,乐得嘴都合不拢.倒是一身简单的遥阿姨看着遥纪,再转向门口的周信和小锦,目光复杂.因为她刚刚见过新娘了.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太好.遥纪今年才二十三阿.
钢琴弹奏着婚礼进行曲,
遥纪站在那里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迎接着向他款款走来的新娘,双目含笑.教堂里是一片潮水般的赞叹声,经过了精心的修饰,雷灵漂亮而成熟,卷发垂了一背,随着脚步跳跃着,拖得长长的雪色的婚纱被好几个可爱的小孩挽着,渐渐前行.那纷纷扬扬的深红浅红犹如一场美丽缤纷的花瓣雨,梦幻般.
闪光灯和摄影机此起彼伏,对着两人手挽着手,彼此微笑的视线.
周信站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冷冷的听着他们清晰的毫不犹豫的婚姻誓言.
结婚当天,夫妻两在教堂门口接受采访,解释一个月前的事件是因为接拍了一个国际上有关同性的公益广告而做的恶作剧,后来因为雷灵的反对而没有继续.两人面对各种尖锐的问题时,配合默契.雷灵的口才发挥得淋漓尽致,将遥纪护得周全.
遥纪感激地望着雷灵时,视线却穿过人群,望见不远处的转角,虽然隔着无数的人,隔着无数的声音,隔着半人多高的系着飘带的花蓝,隔着无数的纷扬而下的花瓣和彩色纸屑,可是那金色的头发在黑发人群中还是特别醒目,雷蒙德和艾伦远远的望着遥纪,看不清表情,艾琳神色复杂的挽着刘振的手…刘振是老爸邀请的吧?顺带就来了这么多人阿,这么多的祝福自己应该把它们摆在哪?
遥纪咬着下唇,将目光转回来,再次面对镜头堆上笑容.当曾经的刻骨铭心褪色成一段历史的时候,再看一眼,依旧隐隐做痛,无力再转头望向那个方向,一秒也不能…
那是一个世界,而眼前是另一个世界.
这一眼,已经是隔着万水千山.
现在是春末了,正是百花盛开的好时间,明晃晃的太阳,风静静地吹过来,将脸侧的发吹过眼角,那刺痒的感觉,差点就带出泪来.从天上轻盈飘落的花瓣,带着浓浓的花香,在潮水一样的人群脚下,转眼间被践踏得失了颜色,只剩一地的残红.
遥纪望着那满地的花瓣,就像那无法实现的誓言,终于纷扬得只盛残骸,也让遥纪明白,这个世上不只一个花园.
南学长和雷炎招呼着来往的亲友,时不时彼此将对方头上肩上掉落的碎纸拿下来,卫清端着酒杯不知道对着徐将说些什么,徐将一脸平静,高泉站在一边神色不善,赵刚非得拉着他说话.苏启和他老婆在一边乐呵乐呵的看着.遥锦拉着周信的手臂,有些哀求的说着什么,周信一动不动,遥老爸和遥阿姨在一边摇头叹息,最后遥阿姨不知道上前说了些什么,周信终于点头,两夫妻都呵呵的笑.周信答应小锦什么了呢?小锦笑得真开心.
周先生和那些官员神色自若的交谈着,
遥纪被雷灵挽着手走过去,雪白的婚纱从灰色磁砖地上覆盖而过.周先生望着遥纪目光含着笑,遥纪张了张嘴,最后轻轻吐出一句话,
“爸,我很爱你.”爱到不知所措,爱到措手不及.
周先生拍拍遥纪的肩,笑得愉悦自豪.
最后雷灵将手中的花束抛给了卫清,卫清捧着花跺脚,所有人都大笑着.
遥纪抬头望天,天很蓝呢.他们都幸福着吧?
※※z※※y※※b※※g※※
晚宴的场面,真的很浩大,遥纪没想到周先生和徐将他们定下了巴比伦的空中花园.稀疏的星空,夜色下是那满目的绿,深绿浅绿,有树有草有石有亭有花.空气中迷散着青草的味道,微风徐徐,有种置身大自然的错觉.金黄色的巨形射灯照亮了近大半的花园,五颜六色的彩灯挂在树上,花架上,一闪一闪…长桌上铺着直垂到地的白色餐布,摆满了精致的食物,香草蛋糕被切成菱形小块,厚厚的淡绿的奶油,撒上碎碎的香草沫,万分诱人,可惜遥纪是吃不到了.
被风吹得飞扬舞蹈的彩色纱漫丝带,鲜花,香槟,美食,来来往往的绅士佳人,觥筹交错,低声浅笑交谈.
看着这一切,遥纪扯一扯嘴角,虽然主角是自己,可无心欣赏,无心愉悦.何必呢?真正想要不过只是安静的小型婚礼,谁知道这些呢?谁又会在乎这些呢?
遥纪和盘了发的雷灵在来客中穿梭,一整天雷灵换了不下十套衣服,光是项链耳环就得找专人管着,帮忙带上,换了衣服还得弄头发.遥纪偷偷抹了一把汗,还好自己只要换三套.酒虽然被雷炎和南学长帮忙档了不少,可是还是免不了喝个面红耳赤,很多人的酒是避不了的.整个过程就像缓慢的被人切割,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行礼,什么人应该说什么话,雷灵都在一边提醒着,
遥纪根本用不上思想,只要照做就行.
终于三个小时之后,人群散去不少,还有三三两两相熟的人和雷灵说着话,
遥纪抽空躲进林荫小道,依在一株算不得高大,却很浓密的树下,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碎石上,抬头望着遥远的星空,吞云吐雾.一个人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遥纪的身边.
遥纪侧过头对他微笑, “苏启?好巧…”想到他结婚那时也躲起来抽烟, “这一幕还真巧…”
苏启抽走他手中所剩不多的烟,“别抽了.”微凉的手指不小心擦过遥纪的唇,僵在半空.
遥纪若无其事的继续抽出一支, 点燃,“你不也结婚的时候躲起来抽吗?有什么关系,又抽不死.”
“遥纪.”苏启满眼的哀求,让遥纪停下手中的动作. “别抽了.”
想了想, 遥纪再次将烟放到唇边,“好吧,等我死了就不抽了.”
苏启静静的望着双目空洞的遥纪,看着他一眨不眨的抬头望着星空,看着他毫无情绪的侧脸,看着他手中的烟一点一点燃尽,时间流逝,外面的喧闹都归于平静,苏启再次开口,“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遥纪摇头,“不用…”听到另一个有些急切的脚步声,焦急的呼唤声,对苏启笑, “你看,有人送呢.”
苏启伸手轻轻触碰遥纪冰凉的脸颊,一碰上立马缩回手, “遥纪,对自己好一点.”
遥纪笑颜如花,“好一点?我一直对自己很好的,你放心,再见.”抬脚从苏启身边擦过去.
苏启置于身侧的手紧紧拉住遥纪垂下来的手腕,不敢去看遥纪的脸,郑重的重复, “对自己好一点.”
遥纪将手抽出来,沉默着离开.
徐将正好看到遥纪从树阴里走出来,一把冲过去揽住遥纪的肩, “遥遥,他们都回去了,我送你.”
遥纪侧身闪开, “徐将,这样你不累吗?”
徐将将遥纪搂进怀里,低下头, “累,可是有什么办法?你会解救我吗?”
遥纪一把将他推开,“别再这样了.我不需要你陪.”大步朝门口走去.
曲终人散,就是这般光景,那些漂亮的先生小姐走后, 一闪一闪的彩灯都灭了,只剩一些服务员收拾着残余.
徐将跑上来,紧紧牵住遥纪的手,“不,什么都可以答应,就这一点我绝不退步.”
遥纪任由他牵着手,进电梯,下到停车场,上车.
手不应该被人拉着的,因为能感觉到他们的体温.那种温暖,会让自己守不住自己最后的冷静.
将车窗摇下来,半眯着眼将头侧向窗外,凉风将额前微长的碎发吹得凌乱,吹过僵硬的肩膀,吹醒有些胡涂的脑袋.车滑出灰色的停车场,滑过安静宽敞的街道,华丽的霓虹灯,广告招牌,漂亮的橱窗,一长串桔黄的路灯,在夜色中尽情呼吸的树,无数的车交错而过,无数的家等着归来的亲人.
经过红灯的时候,徐将侧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遥纪,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不能问.
遥纪的心离他太远了,远到抱在怀里也感受不到它的跳动.遥遥,我的遥遥,变得遥不可及.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遥纪下车对徐将说,“回去吧.路上小心.”
徐将也下车,将遥纪一把搂进怀里,紧紧的, 哀求道,“靠一下,让我靠一下就好.”
遥纪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别墅,低低的笑,“我的新婚之夜呢…”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滚烫的滴在脖颈, 诧异,“怎么了?”
“没事…”头依旧埋着,不敢抬起来让他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这么大的人,居然还会流泪,真的很丢人.可是,
遥遥,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呢?总想要触碰你,想感受你的温度,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我的怀里.手将遥纪的腰紧紧的圈住,找到他柔软的唇就疯狂的深入.
遥纪被他困得挪动不了分豪,只能侧过脸任由他,感觉到他的手解开自己上衣的扣子时,冷冷的提醒,
“徐将,今天你碰了我,明天我就随便找谁来覆盖你碰过的地方…一个床伴我还不至于找不到吧.”
徐将像被针刺到一般,松手, “为什么你会说这种话?”为什么以前亲一下都会脸红的人,说这样的话?
遥纪将衣服系好,打开院子的门, “因为,我只想和你做朋友.”路灯下那唇还红肿着,可眼神却冰凉.
徐将借由打开车门的动作,掩饰自己的颤抖,“朋友吗?那么,晚安.”
遥纪看着他的车滑出视线,走了吗?走了也好,还剩满世界的安静…
遥纪脱鞋赤脚走进卧室,脚下的地毯有什么硬硬的硌着脚心,一阵刺痛.
遥纪弯下腰,却发现地上躺着一对闪着银光的戒指.遥纪对着它们自言自语, “真可怜,被丢了阿…”
温热的水洒在疲倦的身体上,刹那间温暖整个身体,遥纪抱着双腿窝在浴室里,任由热水从头淋到脚,再顺着那蓝格子的磁砖流向不知何处.这就是新婚之夜?一场骗局而已.脱下那身衣服之后,他一个人还有一只狗住在这栋空荡荡的别墅里.
这也只能算是借来的,将来他的主人会是小锦吧.
热水温柔地冲刷着遥纪的身子,脑子里只能保持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也不敢去想,他抬起头闭上眼睛,让热水冲过眼睛,那刺痛的感觉让他想到那时撞车后,那最后的满目的鲜红.
挂胡刀轻轻的划在了手腕上,一道血流涌了出来,遥纪将手垂下,看着那血蜿蜒的流过他掌心纠缠的线条,那白晢的手指,在饱满圆润的指尖上停顿,凝聚成深红的血滴,掉落下去,再顺着哗哗地水流,不知流向何处.
看着这些, 遥纪扯出一抹笑,低沉的笑声在浴室里回荡.
如果伤口永远都无法愈合,那么这些血液会不会流尽?生命会不会枯竭?
如果一个人永远只能茫然的漂浮着,那么胸膛里的那个地方会不会不再隐隐作痛?就此停止跳动?
被关了一天的巴巴被遥纪的笑声吓得哀哀的叫,泡在浴缸里,拼命的扑打着水,遥纪回过神来用毛巾将手包住,抱着它走出浴室.
巴巴,我只有你,所以,巴巴,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找出药箱,一只手笨拙的给自己裹伤口,巴巴在一边睁大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身上的毛贴在身上看起来无比狼狈,
遥纪好不容易裹好了伤口,收拾茶几上的药箱,手顿了一下,因为想到一个星期前,这里摆着周信的股权转让书.
终于,一切都空了.
把安眠药混着威士忌一起吞下去,抱着巴巴睡过去,婚假有三天,空出了那么多的时间,好好的睡一觉吧.
但愿那些多余的东西随着那些温热的血流出我的生命…
完全自我的随性的遥纪,周信一心想要塑造出来的遥纪,却重生在雷家.
和雷灵出入各种高档会所,进入上流的社交圈学习如何尔虞我诈.和学生一起出游登山拍照,学习如何单纯的在阳光下放肆的大笑.和教授一起做研究课题,学习如何让自己的实力更上一层楼.因为取得信集团近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兼任着董事,时不时在开会的时候嘻皮笑脸地给周信小小的刁难一下,学习如何平静的面对这个所谓的家人.给卫清做专属模特,徐氏的大部份广告花落遥纪家,在镁光灯前,学习如何隐藏并展现出不同的幻影般的自己…不管何时,遥纪都忙得不可开交,活跃得几乎透明的生活着.
就像个急速旋转的陀螺一般生活着,要学习,要教学,要社交,还要拍广告…总免不了出错,应付不来.雷灵看他有些难适应,有时一整天下来都乱七八糟的,和南商量了一下,看到总在他们家赖着的徐将,特别邀请了徐将抽空当任遥纪的经纪人,帮他打理.遥纪没反对的权力,徐将也答应了,因为他不想遥纪一个人.
于是,多了徐将手下那些万能助理的打理,终于一切转变仿佛得心应手般自如.
第一个广告就取得轰动的效果,让他取得广告界海妖之称.遥纪的朋友变得很多,可遥纪总记不住他们的名字,还得靠万能助理的提醒.
这天遥纪晚上从图书馆里写完论文出来,被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拦在门口.他拿出名片,说他是一名剧作家,因为看了遥纪的广告想找他合作拍一部电影,主角就设定遥纪在海妖广告上的那种感觉,并得意的说,那是关于同志的电影,一定会很轰动.
遥纪笑着说会要期末考试了,实在抽不出时间.
那人一把扯过遥纪的手臂,满眼哀求,像遥纪这类同志圈里实在太少,
遥纪太干凈又太诱人,希望遥纪能站出来帮同志谋一些社会上的认同…等等,说了一大箩筐的好话和社会责任.
遥纪看到他认真和哀求,有些为难,至今他的形象都保持着正面的,可是他又想做一些什么有意义的事.那年在英国去刘振家过除夕时,刘爸爸说的话,他还清楚的记得,他说他喜欢男人是有病,他说让他不要和小振来往…
犹豫间被横出的一只手拉着往后退,那人被后来的人那凌利的眼睛吓得顿在那里.遥纪被摔到自己停在门口的车边.周信冷冷的开口,
“怎么?这就是你的婚姻?到处勾三搭四?”
遥纪停下了挣扎,辩解, “他说他找我合作电影.”
周信抽过遥纪手中的名片,看了一眼,打了一个电话,没说上三句就挂断,嘲弄的开口,“没想到你这么想做明星,连色情业也想进.”
遥纪瞪大眼,懊恼自己太不懂事,太好骗.
周信将手里的名片撕碎,往空中一抛, “让你这种从不用脖子上的东西想事的人一个人生活更是会惹问题.”
“我惹什么了?”c
“想拍电影我可以给你安排,以后不要随便答应别人不懂的事,还有…”
周信还没说完,遥纪就打开车门,坐进去,狠狠的关门,摇下车窗,咬牙切齿的开口, “我有家庭了,哥.”这一声哥叫得万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