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二郎吃鬼 上————小窗浓睡

作者:小窗浓睡  录入:06-02

经这一场混闹,老头子再支撑不住,由人搀着送出厅堂,屋里各样奇人异士暂至厢房歇息。老妇人牵着鬼趾高气扬率先走出门,泰国人咬牙切齿跟在后面,钟二扯着湛华哭诉腹中饥饿,一瞄眼瞧见道士死盯向自己,撇着嘴回瞪过去。湛华随着他回头去看,却见道士转身出房,他俩个也随着下人往外走,一出门正见道士被玉金秋唤住,对方轻声笑道:“绛尘道长难得来一趟,过去瞧瞧我们阿宝,近来总是跌着撞着,可是该去捐个替身?”钟二心道:“那傻子,能活到如今已是不易,还要捐什么替身。”

他俩被送至东厢一间屋里,老房子弥漫着一股终年不退的霉腐,案台上燃一支檀香,斑驳墙皮纷纷往下坠落,钟二郎战战兢兢站在屋中间,生怕将房子碰散了,幸而下人殷勤送上饭菜,他才渐渐的高兴,甩开腮帮子狂吃滥饮。湛华端着茶满屋里打量,见泛黄的墙上挂了一幅画,纸页上描了个旧时的女子,梳了一条油黑大辫子,侧着脸把玩一串紫藤花。他挨近了再去瞧,美人的眼瞳似在纸上晃动,漆黑眸子里藏着一汪水,怀了愁烦忽明忽暗,他心里忽的一惊,见美人眼皮轻颤,一滴泪水从纸上滑下,正滴在茶杯里,泛出血红的涟漪。湛华往后退一步,画上的人又不动弹,再望向茶杯,内盛茶水清澄,哪还有一丝血迹。

湛华随口问:“这画的是哪一个?”替钟二郎添饭的小丫头抬眼瞧向他,犹豫了半晌低声道:“听说是过去的姨奶奶,没在这屋里住几天就过去了。”钟二闻声也瞟一眼,见面前菜肴琳琅丰腴便也没在意。他尽情扒着饭,米粒子飞了满脸,湛华又哄着丫鬟将宅中情形一一道出,小姑娘平时听了不老少,自己又略添油醋很是说出一通。原来这廖漾厢是个没落世家子,早年靠赌石博得富贵荣华,正房太太十几年前故去了,膝下育有子女三人,大少爷唤作廖付伯,五岁能吟,七岁会联对,可惜长到十来岁竟生一场大病烧成个傻子。二爷廖付仲体貌倒康健,只是身为庶出不受老爷喜爱。另有位小姐名廖小宛,多年前便嫁出去。她咽了口唾沫,毕竟不敢大肆谈论家主,又转而说起请来的法师。生了死人脸的泰国人唤作扎伊尔,几年前就练到飞头降,脑袋能飞出躯干去害人,最是胸襟狭窄睚眦必报。养鬼的妇人善走阴,因自小目盲便被唤作盲婆,嗜钱如命孤寡无依,听人说她腕上的镯子便是拿亲生女儿溶了金水铸成的。四白眼道士法号称作绛尘,惯在在宅子里走动,平日寡言少语阴沉着面孔,常跟老爷传经布道。

湛华正要再问些别的,忽听门外低声唤:“钟大师!钟大师!老爷请您速至厅堂里,施展法术去除魔障!”

第21章

钟二郎将碗底刮净,又舀一碗汤“咕嘟咕嘟”灌下肚,外面的人再三催请,他才恋恋不舍出了门。湛华瞧着钟二离开本想跟丫鬟玩闹一阵,那姑娘却坐立难安说屋里有股阴冷,收拾了桌上碗筷便匆忙逃出去。他独自呆得无聊,走出房间到外面闲逛,沿着回廊信自漫步,眼前现出郁郁葱葱花叶烂漫,又有怪石嶙峋纵横拱立,一群蜂蝶绕着香花闹嚷,才知道自己逛进花园里。湛华只觉异香扑鼻,禁不住走进花草深处赏玩,忽听见不远处有人欢闹,他寻声过去,却见廖付伯趴在草丛里逮蚂蚱,一旁守着玉金秋,一手捧糖糕,一手捻着绢子含笑而立。

玉金秋也瞧见湛华,知道他是廖漾厢请的客,忙将他招呼进树荫里,廖付伯是个人来疯,瞧见有生人过来,似个撒欢的小狗往湛华身上扑,玉金秋哭笑不得忙将他斥开,随手拿绢子替湛华抹下身上沾的泥手印,殷勤态度倒叫湛华不好意思,抬眼见他一对明眸好似秋水盈盈,姿仪温柔观之可亲,遂更添了好感,立在树下与他闲话。玉金秋道:“今个儿就瞧见您在大厅里,那一群法师道士都有什么本事?可是能救得了廖漾厢?”湛华被问得语塞,玉金秋又笑道:“生老病死本就是注定,何必要强求。那绛尘师傅常在宅里走动,能舞着池中的水花化作一条长龙,被宅中上下当作神仙转世,却仍是医不了廖漾厢。我曾经有一双天眼能洞察天机,可惜如今已荒废,找到师傅去求解,他也说,一切皆是注定。”他无缘无故感怀伤神,廖付伯坐在草地上忽然吵闹起来,玉金秋忙过去喂他吃糖糕,哄了半晌才让傻子破涕为笑。他起身又问湛华住在哪一处,湛华说:“东厢里挂了美人画的一间。”玉金秋大惊失色道:“那屋里死过人,邪气的紧,半夜能听见里面有人啼哭。还好你们懂法术,不然万不该进去的。”

湛华不已为意,瞧见天色渐沉,拜别了他依原路返回去。钟二郎还未回来,他掌了灯趴在桌上喝茶磕瓜子,一转脸瞧见墙上的女人画,起身又凑过去端详。这姑娘端得好生奇怪,依稀是抿嘴淡笑,细瞧一瞧却似嗔了一股怨,如丝媚眼起初柔顺,不多时竟透出缕缕的恶毒,仿佛怀了一段深仇大恨。湛华瞧不清这是个如何的鬼,见她一直委身于笔墨,应该不是样难缠的东西。他转身唤人端上热水洗涮,准备宽衣安歇,忽听着屋里一声轻轻的喘息,似是有人悲恸难耐,咬着嘴唇悄声低吟。

湛华不管这许多,熄了灯睡到床上去,他刚阖上眼,忽觉出身边一股暗风缓缓涌过,身上寒毛随着凉气立起来,鸡皮疙瘩爬满臂膀。他起身见门窗紧关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敛声静气,黑暗里又传出悉悉唆唆的声响,像是有人轻移碎步,又像女子行走时绸料的摩挲。他隐约觉出有个东西从外屋晃进来,一团影子静立在床头,挡着明浩的月光怔怔望向自己,漆黑深瞳不知怀了何样的情愫。刚要睁开眼,一股凉腻触到身上,顺着脖子滑向锁骨,在他颈间流连抚摸。他想,这该是女子莹白的葱指,咬紧牙甘受麻痒不忍动弹,女鬼两只手到环到他项上,尖利的指甲深陷入咽喉,自上而下喷吐出浊气,一股股恶臭只熏到脸上。他这才觉出不妥,猛睁开眼瞪向女鬼,映着月光正见那鬼满面血污,一头湿腻乱发披在身上,龇牙裂嘴朝自己逼来。

湛华扯住鬼的头发,狠命向下一拉扯,只听一声尖锐惨叫,女鬼被他甩到墙上,双眼中咕咕涌出血,把脑袋染成个血葫芦,嘶声厉叫又扑向湛华。他一把将鬼按下心生古怪,这只鬼竟是口不能言,目不得视,不禁摇着头感叹:“小姐本为佳人,何苦刁难在下。”话音刚落,只听屋外钟二郎洪亮笑道:“还是你小子有眼力,知道给爷预备下夜宵!”钟二郎迈进屋,女鬼在想逃命为时已晚,湛华忙躲到外屋,听着里屋抽筋扒骨不禁胆战心惊。他再往墙上瞧去,那画页仍端正挂着,纸上却只剩一串紫藤花,再也没了含怨的姑娘。

钟二郎吃饱喝足转出来,湛华倒了碗水端给他,钟二咧嘴笑道:“这才不枉我大老远跑一趟。”湛华问:“廖漾厢身上的鬼可去除了?”钟二抹一把嘴道:“去除个屁!那个盲婆子和叫扎伊尔的一言不合又打起来,老头子险些背过气,还是请了大夫才救过来。赶明儿还要再除一次,你也一起瞧个热闹。”他逮着湛华一通闻嗅,像一条大狗哼哧直喘,湛华吃吃笑道:“在别人家里闹什么!”钟二嘻皮笑脸扯住他:“你今天比往日香甜。”他两个耳鬓厮磨难解难分,钟二将湛华胸前突起揉搓的火烫,一把抱了他钻进卧房,在床上滚得不亦乐乎。

第二天钟二郎起个大早,就着肉松喝了两大碗白粥,意犹未尽抹了嘴,扯着湛华一同去瞧廖漾厢的乐子。老头子气息奄奄昏睡在窗上,整一间屋被厚布圈着闷热似蒸笼,一股子药汤气味混着熏香袭入脑仁,湛华见廖漾厢颈上的鬼头随他一样命在旦夕,心道这一双人鬼也算同生共死。除去请来降鬼的师傅,廖漾厢的二子廖付仲也候在床边,一双手不知该搁到哪处,嘴里忙不迭得咨问:“爹、爹,您有什么嘱托便快说了。”廖漾厢使尽力气斜他一眼,嘴唇颤动几下终究没发出声音,盲婆瞪着一双白眼珠,拖长声音对廖付仲道:“二爷让一让,咱们该施法了,免得冲撞了您!”

廖付仲闻声连忙躲开,钟二郎不情不原跟众法师站在一起,他本是个吃货,捉妖除鬼并不在行,况且今回遇到这般蹊跷的妖孽,只得滥竽充数随着别人装神弄鬼。扎伊尔坐在蒲团上,燃上香盘膝念咒,一只手忽扬起来,抓一把粉末当空洒下,药粉里掺了黑狗血、蜈蚣尾,一股腥臭弥漫在屋里,唬得湛华忙退到角落。盲婆腰系铃铛跳起萨满舞,口中念念有辞拍打着神鼓,老太婆胳膊大腿已松散,舞了半晌终退下来,淌着汗大口喘气,嘴里小声嘟囔说:“冤有头,债有主,欠了别人自当拿命偿。”

第22章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廖付叫仲听见,他急赤白脸忙要上前责问,还未等嘴张开,就听廖漾厢发出一声深叹,颈上生的鬼似个小孩呜呜啼哭,一口气淤塞在喉中,牵连着廖漾厢也被憋紫了脸,大张开嘴发出闷响,好似溺入泥沼里,双手挥舞在半空挣扎扭动。绛尘忙挨到他身前,轻声默念道德经,廖漾厢忽喷出一口血,那鬼头时口吐鲜血哀声悲鸣,再猖狂也是强驽之末,不多时终于耷拉下脑袋,仿佛成熟的果子从人颈上脱落。

鬼怪糊着血滚到地上,面孔朝向众人尖声嘶叫,钟二郎心生好奇挨过去观望,见它满嘴里吐出人血肉渣不禁倒了胃口,好生无趣又退出来。绛尘忙拿一道符将鬼镇住,又用涂了咒的黄纸裹住它,鬼怪在纸团里抽动几下,黄纸被黑稠的血浸透,那鬼才终于渐渐的安静。廖漾厢颈上现出个窟窿,鲜红血液喷涌而出,口鼻间只剩倒出的气息,绛尘又写一道符替他糊在伤处,外面的大夫忙奔进来救治。廖付仲趁这工夫又挤到床边,洒了几滴眼泪逼问他老爹:“大哥如今这个样,传嫡的事情总不能作儿戏,请您快留下嘱托,免得耽搁了大事!”廖漾厢本是跟死了无异,忽然瞪起眼朝他儿子猛力挥打,廖付仲忙闪身躲开,一甩袖子忿忿离去。

屋子里腥臭难耐,湛华扯了钟二跑出来,张大嘴猛喘一口气,回过脸对钟二道:“收了钱赶快回去吧,这地方怪诞的紧。”钟二郎笑道:“急什么,午饭还没吃呢,横竖是别人请的,岂不比在家便宜。”他携着湛华大模厮样往回逛荡,好巧撞见廖付仲朝着廖付伯发脾气,将傻子玩的风筝摔在脚下踩得稀烂。钟二本是不爱多管闲事,却偏偏最看不上廖付仲这一号,粗着嗓子朝他喝道:“好没脸的东西,你惹他作什么!”廖付仲回身正待发作,玉金秋寻声撵过来,瞧这情形冷笑道:“我当是谁吃饱了撑的欺负阿宝,原来是咱家顶有出息的廖二爷,这纸风筝阿宝有的是,待我抽出空送你几个,何苦要学着下作去抢他的。”廖付仲气得发抖,指着他骂道:“你神气什么!不过是我爹买的一条狗!”玉金秋啐道:“看谁到最后连狗也不如!”

廖付仲不敌败走,玉金秋忙蹲下来安慰廖付伯,湛华本想跟他客套几句,却硬被钟二郎拉扯开。廖府在大厅摆了宴席作谢,绛尘代作东道居正位上,盲婆等人业已入席,红木桌上饭菜浓香四溢,钟二郎落了坐,也不消别人礼让,自顾自抓了螃蟹来啃,舞着一对油手与湛华谈笑风生。扎伊尔一张死人面孔更青了三分,绛尘道长自称避谷水米不进,盲婆若有思索凝神静坐,她那两只鬼在桌下倒跟钟二一样欢快,龇着牙同抢一根肉骨头,夺食之余不忘朝湛华嘶声威吓。湛华斜着眼正见绛尘瞠目瞪向自己,忙唬得埋下脸去,他自死后头一遭被捉鬼的法师围在当中,不多时冷汗浸透衣服,挨在钟二身边不敢吭气。

湛华入坐针毡不得安稳,暗地里狠掐钟二一把,幸而他还算识趣,闷声猛吃了一阵便起身告退,一手拎起湛华将他夹在身侧,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前行,没留神踩上一只吃食的鬼,新皮鞋碾得它放声惨叫。湛华搂着钟二一路大笑,他两个刚回到厢房,一个小丫头探着头凑进来,手里拎了个攒盒对湛华道:“这是玉公子送的。”湛华忙谢过她,丫头涨红着面孔飞奔出去,他打开攅盒一看,见里面摆了各式煎饺卷子,玲珑小巧喷香喜人,因钟二席上不得尽兴,便沏了茶打发他吃果子。钟二咬着个团子笑道:“你如今也太贤德,倒叫我不好意思。”湛华翻一记白眼不搭理,钟二郎涎皮赖脸将一只油手探进他衣领,揪起一只乳珠缓缓摩挲。

他俩刚贴到一起,宅里的下人忽赶过来,隔着房门疾声道:“我家老爷请法师速去会见。”湛华狐疑着站起身,拿绢子替钟二抹了手,整过衣服随他一同出去。原来廖漾厢深知自己大限已到,趁着回光返照交代后事,特请了众人以做见证。盲婆等人已候在屋里,廖付仲抹着泪朝他父亲絮絮叨叨,姆妈拿一块糖糕哄着廖付伯,奈何傻小子手舞足蹈吵着要寻玉金秋。他一通混叫倒提醒了廖漾厢,眸中各色光晕撩乱闪烁忙命人唤上玉金秋,对方慢吞吞挨进来,板一张脸立在他跟前,廖漾厢喘着气低声道:“我刚才梦到桑柔,她哭着说廖家亏欠了你,如今所有孽债都已偿清,望你日后再不要怨恨。”玉金秋抿着嘴不说话,廖漾厢瞪着眼苦苦望向他,好一时之后,他才轻轻道:“太太生前待我极好,她的话我总会记着。”

廖漾厢如释重负喘一口气,斜着眼又去瞧廖付伯,大少爷正拎一串竹蚂蚱玩得不亦乐乎,哪有工夫顾自己老爹死活。他伸着一只手朝玉金秋探去,本是人之将死要作一番长辈态度,哪知廖付伯忽然窜起来,朝着他父亲尖声喝道:“不准你打他!”廖漾厢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廖付仲箭一般飞上来,玉金秋趁乱逃到外面,房门被摔得“哐啷”作响,湛华也随了他出去,对方闻声停下来,扶着棵树笑而不语。湛华道:“劳烦你费心,还送了果子,咱们不过点头之叫,倒叫你记挂。”玉金秋忙道:“我不过是谢你们替阿宝解围。”他垂了眼又淡淡说:“阿宝过去是个顶伶俐的孩子,不知如何傻成如何这个样。我幼时天目善测,被廖漾厢买来用以赌石,后来异秉散尽,府中上下纷纷欺压上来,只有太太心怀慈悲和善相待,她舍下阿宝架鹤西归,我记着过去的恩情,尽心照顾少爷。”

二人正说着,忽听着门内一阵嚎啕,有个下人奔出来哭道:“老爷过去了!”玉金秋大惊失色,脚下一软几乎栽到地上,湛华忙扶住他,却见这人神色模糊,扬起嘴角似嗔似笑。

第23章

廖漾厢虽死,却留下天大的麻烦。老头子临咽气也未说出家产的归属,直恨得廖付仲骂人打狗不得消停,廖漾厢的尸首被停在灵堂,廖家各房齐聚堂上,钟二等人依作贵客被邀入席。湛华冷眼望去,大房的廖付伯只管伸手抓果子吃,玉金秋穿着黑绸褂子立在他身后,二房廖付仲几日里熬得眼珠子通红,旁边坐着不管事的二奶奶,老姑娘廖小宛带着襁褓里的儿子风尘仆仆赶来奔丧,一边拿着绢子抹眼泪,一边喂她儿子吃奶片。一个单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捻着指头查过账目,抬起头将廖家情况大致报告出来,他老花镜上明光一闪,慢吞吞对众人道:“老爷既是没有留下嘱托,那便应由各房平分。”不待别人出声,玉金秋先冷笑道:“那我们可是吃了亏,阿宝没有半分能耐,日后全指着这几个死钱过活,二爷欠的外债过去都由公中垫付,到如今也该统共查一查。宅子里另藏着翡翠玉石,全是留着看涨的,哪能随随便便拿来分。”

廖付仲火烧屁股般跳起来喝道:“玉金秋!横竖都是我家的事,你张狂什么!”钟二郎正打着磕睡,被他猛一喊惊醒过来,“哎吆”一声险些从太师椅栽下,打个哈欠悄声问:“这是吵的什么,不过几个钱,也值得拼出脑黄子。”湛华冷哼道:“这算得了什么。活人为争名利,莫说以性命相拼,便是抛出父母子女也在所不惜。”眼见堂上闹得不像话,算账的老头由人搀着走得无影无踪,廖付仲眼睛横扫过四座道:“我早就提醒爹将遗托定下来,奈何他已是老糊涂不听人劝,这里既坐着现成的法师,不如劳烦诸位将爹请出来,让他把后事嘱托清楚,免得我们兄弟受外人算计。”绛尘想了想允道:“这也算权宜之计。”

大堂上众人纷纷散开,湛华等人围在四周观看,廖付仲命人布置出招魂的场地,几个法师各使出招法,钟二只得随着别人装模作样的叫唤,廖付伯还当请了人唱大戏,拍着巴掌连声叫好。湛华忍着笑躲到老远,眼睛一瞄忽见廖付仲朝扎伊尔使个眼色,降头师在火盆里烧了个纸人,一股清烟缓缓升腾,飘到半空渐渐聚成个人形,佝偻着背连声叫苦。扎伊尔扬声大喝“廖漾厢!廖漾厢!来的可是廖漾厢!”那一缕魂魄被火光熏得通红,面目模糊嘶声应道:“尘归尘,土归土,又唤我来做何。”廖小宛没赶上瞧她父亲最后一眼,朝着这股烟嚎啕哭叫:“爹呀!爹!”盲婆凸着眼白将她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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