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妈妈忙前忙后,为我们张罗了一桌的饭菜,然后她还要喂鸡。
老大,志强,宏翼还有小飞也跟着忙这忙那,打扫卫生,为水缸里注水,为漏水的地方补上砖瓦。我想在他们自己家
里,他们可能从来没有这么做过的。
我的手刚刚好,所以我坐在了一边。我看见明四出走动,我知道他要干什么。
等阿姨事情忙完了,菜都凉了。
明在吃饭的时候说:“阿姨,风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还有我们啊,我们六个人都是你的儿子,我们会照顾你,像风一
样孝顺你。”
两行浊泪布满了风妈妈的脸,我们都握着她的手,红了眼眶。
那只瘦瘦的小狗在地上找吃的,还有一白一黑的猫也在我们脚底下打转。它们看起来就像两条相交的斑马线。
冰冷的菜吃得异常的香甜。
明还给了风妈妈一千块钱,是我们自己出钱凑的,但是明说是学校发的,怕她不要。
风妈妈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这一晚,至关重要。
还没有到7点,这里已经非常安静了,除了偶尔的狗叫和夜风的声音,一片静寂。
风妈妈为我们把2楼打扫了一下。
2楼只有两间房,外边的一间堆了很多的谷子,房梁上也挂了一些鱼肉。里面的一间就是风住的。
风妈妈把推了开,只有一张很大的床和一张书桌。窗户的旁边挂了一面小小的镜子,书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几本书。
我们晚上就要睡这里了。
想到风会在这里看书,睡觉,欢笑,成长,而现在阴阳两隔。心里一阵难过。
8点半,风妈妈下楼去睡觉了,她嘱咐我们早点睡。
昏黄的灯光影影卓卓,寒风从窗户的罅隙里,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而窗外除了几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想到这么冷!”老大说到,尽管门关着,窗户也关着,但还是感觉冷,连被子也是冰冷冷的蓝。
“我们现在干什么呢?”志强问。
“等!”明说。
沉默,小飞在看风摆在书桌上的书,书页翻得哗哗的响,我想他无心看书的。
外面连狗叫都没有,除了呼呼的风声轻击着窗户。
11点40,明说:“开始吧!”
他和老大把书桌搬到了屋的中间,他坐到了书桌的一边。
我们在另一边。
明说:“万一出什么事情,你们一定要把我打醒。知道了吗?”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决裂,他的眼神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仿佛是最后的留恋。
他用自己的生命来打这场赌,赢了,小胜而已,输了,全盘皆输。
我握了一下他的手,用力的一握,在我眼前是风的笑脸,白卓的嘴角和明坚毅的眼神。
我相信我们会赢的,小飞已经在落泪了。
12点差5分,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还从书桌里拿出一个碗,碗里盛满了米。这就是他下午到处活动的安排吧。
他用刀在自己的手上划开了一道小口,让血一滴滴的滴进碗里,鲜红的血伏在白色的米上,像朵朵梅花,分外妖娆。
接着我们一个个都照样做了。
冰冷的刀峰划过皮肤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因为比起此时此刻的处境,这点疼楚算不了什么。
明用小刀在碗里搅和了一下。
然后他闭上眼睛,直起腰端坐着。
他不知道叨念着什么,一边念,一边把米向天空撒去。
此刻我正坐在他的对面。
他扬起手,米从空中散开来,小小的米粒打在我的头上,打在桌子上,引起细微的回响。
他还在念叨,外面的狗突然的狂吠了起来,在如此静寂的夜晚格外让人心神不宁。
风越来越大,小飞惊恐的看着我。
门外不知什么在抓着门板,吱吱的声音仿佛抓在每个人的心头,他想要进来,他在挠门,刺耳的声音一遍急似一遍。
老大站到了门边,他用背靠在了门上。
在明撒尽最后一手米的时候,我看见他身子一颤。
我急忙问到:“是风吗?”
“是风吗?”
明的身体开始轻微的抖动起来,一股低沉的声音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快离开,快离开……”
“风,你快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快离开,”他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外面的风声更急,窗户隆隆做响。志强和宏翼围了过来。
“风,是你吗?”
“快离开,死,死”,明像奄奄一息一样,“死”说得格外的无力。
明的脸色越来越白,昏黄的灯光照上去有说不出的诡异。
“风……”,我急呼。
“我们该怎么办?”
“操场,操场……”明说不出更多的话。
“风,快告诉我操场怎么了?”
还没有听见风的回答,小飞猛的叫了一声。
我寻声望去,赫然看见了一双手伸进了床底,志强和老大跟了过去。
时间紧急,那种被冰冷眼神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知道他马上就要来了。
“风,”我还在叫。眼看着明的气息越来越弱。
他兀自抖个不停,宏翼开始打他的脸,他在焦急的叫道:“明,快醒醒!”
不行不行,他还在抖,“明,明”在这个当口,我又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啊!”我感觉老大、志强跳了开来。
什么事情?我回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镇定!
镇定!
床下骇然出现了一双手。
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在这摇曳的昏黄灯光下,突如其来的事情太多。宏翼还在拍打明的脸,老大和志强呆若木鸡。
门外撕门的声音愈来愈烈,他仿佛要破门而入。
冰冷的感觉弥散开来,那眼光仿佛从四面八方的朝我射了过来。
“碰”,窗户被风刮了开,窗檩猛的打在了墙上,寒风灌了进来,它吹得中间的电灯摇摆不定,每个人的脸上阴一阵
,白一阵。
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是铁青。他的手越来越冰冷,“清树,怎么办?”宏翼大喊道。
怎么办?怎么办?
小飞过去关窗。
“是白卓!”老大他们又是一阵惊呼,居然是白卓,那个消失了许多天的白卓,他在这里出现。
我的眼前又出现了紧紧贴在玻璃上的白卓的脸,他的鼻血顺着玻璃往下流。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还有站在白卓后面的那团可怕的黑影。
我喊道:“小飞,小心!”
他回头看我,一只手按在了一扇已经被他关上的窗户上,另一只手伸向了窗外。
在他回头的当口,我看见,清楚的看见,另一只手伸向了他的手腕。
“啊!”小飞挣扎了起来,“快来帮我,有人抓着我,清树!”
我跳了过去,宏翼也跟了过去,在他离开明的身体旁的时候,明倒在了地上。
我们抓着小飞的身体,我想伸手去拂开抓着小飞的那只手。那是一只粗壮的手臂,他牢牢的抓住了小飞的手腕。
“清树,白卓还没有死,他还有呼吸!”听见志强在后面喊道。
眼睛的余光中,感觉门好象已经开了。
那只黑猫已经溜了进来。
当我注意到它的时候,它的毛根根竖立,它弓着背,如临大敌。
它的黄色的眸子熠熠发光。
小飞还在叫喊,它猛的朝窗户扑了过来。
(10):它稳健的落在了窗户上,凄厉的朝窗外叫了一声。
小飞猛的抽回手,巨大的力道让我们向后推了开去。耳边是黑猫发怒的嘶嘶的声音。
在这个当口,身边秫不及防的站起了一个人,他走到了窗口,速度极快的一手抓住了猫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
是明。
明转过了身来,铁青的脸,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那不是明睿智的眼睛,那是……他站在了窗前,窗外幽深的月光
,让他看起来像地狱的使者。
“明,你要干什么?”是宏翼惊恐的声音。
对了,那是我熟悉的目光,他牢牢的盯着你,那是种能够把人带向死亡的冰冷视觉。我不由得向下看,果然他的脚上
不是他喜欢的运动鞋,那呈亮的,那漆黑的----是一双皮鞋。
“大家快离开这里,他已经不是明了!”我喊道。
黑猫在他手里不住的挣扎,他的手越来越紧,猫儿已经不能发出任何一点的声音,橙黄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它一动
不动了,它死了。
明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他一摔手,将黑猫扔了出去。
他慢慢向我们逼近,他的手里有寒光闪现。
是刚刚的小刀。
老大猛的窜上前来,将桌子向他推了过去。
”你们快走!”老大急呼,他向明扑了过去,一只手抓住了明的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明,“你们快走!”
这短短一分钟的突变让我们措手不及,宏翼和志强呆在那里,我马上拉着他们往外冲。
“还有白卓!”小飞叫道。
对呀,还有白卓,这个时候出现的白卓,他到底是生还是死呀!他到底是不是……
“快背上他,快走!”
宏翼一蹲身,小飞把白卓扶到了他的肩上。
我们往出走,一回头,老大和明倒在地上,纠缠在了一起。
匆匆下楼,在快到一楼的时候,灯突然的灭了。
毫无预警。
一下子黑了下来,眼睛还不能适应,我们站着一动不动,上面怎么已经没有声音了?老大怎么还没有下来?
还有风妈妈?对呀,风妈妈不知道怎么样了?
黑暗中,我已经看不清楚,我身边站着的是谁了。
我说:“我们去看看风妈妈!”当即就在黑暗中摸索了起来。
“我去开门!”我听见志强说。
就看到一个黑影走到了我的前面,门吱扭打开。月光探了进来。
在屋里映射出一个深蓝的方形。
“风妈妈,你在不在?”没有人回答,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我推门进去,脚一步步探行,房门口还有一点月光,可是里面什么也看不清。“风妈妈!”我呼唤。
我感觉有人跟了进来,不知道是小飞还是志强。
我摸到了床,被子,冰冷的被子,什么也没有。
她去哪里了呢?
后面我听见小飞说:“她会不会……”
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着我的心。
我突然很担心老大。
我转身对后面的人说:“你们快躲到这个屋里,把门关上,我叫门,你们才开。宏翼把白卓放在这里,知道了吗?”
我下定决心要去二楼,黑暗中我感觉有人握着的手,这一丝的温暖也给我带来莫大的勇气了。
我摸着出去,我转声对他们说:“快关门!”
门又吱扭的关上,我借着门口的月光,疾步向二楼走去。
我摸着墙壁一步步去向二楼,上面没有任何的动静。
到二楼门口的时候,飘来了阵阵腊鱼腊肉的味道,我开始保持高度的警惕,我缓缓的走着,悄无声息。
风吹着里屋的窗户,啪啪作响。刚刚的一幕又禁让人心惊。
可是这风暴后的异样安静才是最可怕的陷阱。
我慢慢的摸到了里屋的门口,我向里探望,月光给这漆黑注入了一点亮色。什么也没有,借着月光我看见翻倒在地的
桌子。
老大呢?明呢?
我并没有感到那样冰冷的眼神,难道他已经离开?
风吹拂过来,寒意彻骨。
我慢慢的向里走,步步惊心。
“老大,明?”我呼唤。
没有任何声音,回想起来刚才的狗叫也没有了。
我站在了窗户边,没有人,我慢慢的向出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眼角扫过了那张床。
什么地方不对?我回头。定定的看着那张床。
月光下,原来整齐的被子扑散了开来。它的中间高高凸起了一块。
难道是……
我摒住呼吸,走了过去。
深吸了一口起,猛的把被子宣了开来。
老大瞪着眼睛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辉,他已经死了。
因为他身上布满了刀插的小孔,似一个个漆黑的洞。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没有眼泪,也不激动。
仿佛一切本应如此。我知道为什么当我下楼的时候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时候,我的心一阵搅痛。
也许那样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
我安静的转身。
像刚刚参加完一个葬礼般的虔诚。
月光在奏着安魂曲。
我摸着墙壁下楼,手抖得厉害。
我不愿意流泪,可眼泪不受我的控制。
我诅咒黑夜,我诅咒一切。
心静了下来,仿佛超脱物外。
可是事实是如此的逼近,它根本不给时间我思考或者感伤。
我看见一个黑影从门外窜进了小飞他们在的那间房子,也就是风妈妈的房子。
他的速度很快,一溜眼就窜了进去,他似乎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跟了过去,向屋里看了一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又朝门口看去。
在月光下,那地上一滴滴乌黑的是……
它一直延伸到厨房。
我用手粘了一点,温热温热的,手指靠近鼻子一闻,有点腥,是血。
没错是血,怎么回事?
我走到了门外,看到厨房门已经被打开,房门在风的作用下左右摇摆。血迹到门口。
我朝里轻声喊道:“小飞,宏翼!志强!”
没有人回答我。
难道他们已经……心中一紧,难道明把他们都……
我快步走了过去。
厨房左侧有火星,是炉子在烧水,我走了过去,厨房里应该有树枝或者稻草才对,我在靠进炉子的旁边摸索了一下。
果然让我找到一根树枝,我把它的一头塞到了炉子里,没一会就点燃了。
劈啪做响。
借着红光,我环视了一下,有个大锅的泥台,堆草的地方,还有个柜子,和大水缸。我再低头看地上的血迹,它到了
水缸那里就没有了。
水面上有个什么东西在漂浮,黑压压的,水好象也异样的幽深。
我壮着胆子,走近,借着火光。
我试探着用手去摸那个漂浮的东西,好象是草,但是比草细腻,我抓着它想上一提。
啊,我骇然得呼吸都停止,那是风妈妈的头。湿的头发缠着她的头,黑的满是皱纹的脸,脖子下淅淅沥沥滴着的不知
道是水还是血。
我猛的放手,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心骇得不行,要涌出胸膛了。
我想起了刚刚的黑影,我冲进了小飞他们在的那间屋子。
叫唤着他们的名字。
我撞到了一个人,等我站定,他握着了我的手。
喘息不停,“是小飞吗?”没有回答,“志强?”
还是没有动静,他的手很冷。
“你是谁?”黑暗中我看不清。
是明?
“我是白卓!”我吓得向后跳了开去。
我透不过气来,并不全是因为白卓站到了我的身边,是因为黑暗中某处的眼睛,我熟悉的气息让我透不过气来。
是明?还是……
我站着一动不动,我看不清楚任何的东西,面前是敌是友?
耳朵分外的敏锐,我竖着耳朵,不漏任何一点的声息。
我知道他动了杀机。
他在这间屋里。
僵持着。
门口的月光似蛇般冰冷,可它照不到这里。
我听见有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向这个屋子走来,是两个人,他们沿着墙角。“清树,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他?”是志强
的声音。
“恩,现在怎么办?小飞还在屋里,我们去找他。”是宏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