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二郎吃鬼 下————小窗浓睡

作者:小窗浓睡  录入:06-02

贵手饶了我一回!”他哆哆嗦嗦嗦宛如刚出胎的小兔子,头一回应对这世界惶恐万分

,眼角腮颊揉上一团粉,仿佛桃花开错了时节,凝香带露怯畏秋寒。绛尘冷冷瞧着默

无言语,原来他此回出行并不为捉拿鬼怪,偏偏逢巧遇上湛华,自己也不愿得罪钟二

郎,原本未想多加难为,只是尚未行言语,便听对方嘤嘤切切讨饶不休,不由蹙起眉

头教训道:“人鬼殊途,生死有别,你既做了鬼,便该端端正正行走正途,广结信缘

修善积德,怎能沉溺于人间喜乐,胡乱扮作一付活人样子!”湛华连忙噤声不语,绛

尘刚想松开他,却发觉两臂所挨之处温软如玉,手掌隔着衣料沾在皮肤上,几乎融进

一股香滑柔腻。他凝神又朝湛华细细的打量,心道这鬼虽然是惑人,却不过裹了一张

面皮,不由轻轻叹一口气,忍不住又说:“我先前瞧着你便觉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

是那个,兴许咱们前世是相识,可惜今生早没了缘分。”

这道士原本情由心生发自天然,只是这般言行实在鲁莽荒唐,一双手黏在湛华身上不

住揉搓,不似清心寡欲出家人,倒像个三百年不见荤腥的登徒子,湛华当他有意轻薄

,沉下面孔狠命挣扎,绛尘如梦方醒忙松开手,瞧着对方积羞成怒满脸涨红,不由心

虚暗暗发笑,心道自己何苦计较一个鬼,他虽已放过湛华,却并不急于离开,转过话

锋问道:“你这是去哪里,怎么敢趁这关头往外跑?”湛华只得敷衍道:“我出门买

东西,钟二在家里正等得急。”绛尘想了想笑道:“今天吓了你原是我不对,你要什

么尽管说来,我替你买了算是赔罪。”湛华顿时如个炸了毛的猫,竖起眉毛怒叱道:

“我去菜场买两棵萝卜,带的钱已够,不消道长破费!”言罢撞开他飞身脱逃而去。

湛华虽是惊魂未定,却还不忘去市场买青菜,因为受了惊吓无心挑捡,果然只胡乱买

了两棵白萝卜便回家,一路上心惊胆战小心谨慎,行至刚才所遇绛尘的地段,更加提

心吊胆惊慌失措,好似惊弓之鸟忐忑难安。幸而绛尘早已经离去,他长抒一口气终于

安下心,眼睛随便朝前瞟去,忽见地上有一处闪闪发亮,待挨近了才见是个小巧玲珑

银匣子,雕磨得不过指甲大,外壳爬满蜿蜒的纹络,铮亮的锁头将匣子牢牢掩合,因

为细微不起眼,才没被周围往来行人拾去。湛华拈起匣子仔细端详,见那锁头上涂了

朱砂、结着法印,心想这必是个蹊跷东西,兴许是绛尘刚才与自己纠缠时遗失的,他

恐怕这东西有干系,若被寻常人等捡走要生异情,便攥在手里打算日后再让钟二郎归

还。

如此费尽波折回到家,钟二郎正蹲在门口望眼欲穿,听得动静忙敞开门,欢天喜地将

湛华迎进门,可怜他中午没吃饱,连声询问晚饭的内容,湛华随口回答:“清炖萝卜

羊腩。”拎起大白萝卜进厨房忙活,钟二郎摆出碗盘眼巴巴等在桌前,待湛华将菜烧

出来,迫不及待狼吞虎咽,白瓷的海碗不多时便露了底,他肚皮里渐渐生出暖意,这

才稍显出沉着,咂着舌头回味道:“说是萝卜炖羊腩,怎么仿佛不见荤?”湛华恍然

大悟忙笑道:“我赶得急,忘了买羊肉。”

第62章

钟二郎暗暗怀着忿懑将一锅清水萝卜吃下肚,抹一把嘴窝上沙发看电视,湛华摸出那

个小银匣子晃到他眼前,因怕道明原委又惹得钟二忿恼,只得含混敷衍说是绛尘不慎

遗下的,自己好事才捡回来。钟二郎听罢果然露出满脸嫌恶,翘起指头将匣子拈到一

边,转身抽一张纸抹净手道:“什么劳什子,也值得你巴巴捡回家,待我明天扔到护

城河里去。”湛华暗暗吐舌不敢多言,收拾起碗筷搁进水池洗干净,忙活半晌才转回

来喝茶歇息,低头闻着自己身上一股油烟味,又见手指头被凉水泡得起皱发白,不由

扎进钟二郎怀里轻声抱怨,钟二忙搂住他哄慰道:“待我出门买些纸盘子,用过一次

便扔了,省得再费力气洗。”这人白天无所事事,到夜里不免精神焕发,过去百无聊

赖时尚能跑出去消遣玩乐,如今却只能陪着湛华呆在家,待钟表旋转过午夜,电视屏

幕闪出雪亮的“再见”,钟二郎才恋恋不舍洗漱上床。

熄灭灯,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寂静里只听到表针颤动,“啼哒啼哒”仿佛踏在鼓膜上

,钟二郎刚刚满眼还透亮,一挨枕头便呼呼大睡,湛华听惯了鼾声,不多时也迷糊起

来,朦胧中依稀感觉客厅里站着个陌生人,透过房门朝卧室里窥视。他不禁暗暗的吃

惊,再一转念心想这或许是个无处可归的孤魂,因为不堪道士连日搜查,走投无路才

躲进这屋里。被窝里又软又暖和,湛华劳累一整天,这时候并无余力起身察看,只得

任由鬼魂立在外面,钟二郎打个滚挨近他,微张着嘴漏出一缕口水,盹在睡梦里磨牙

咂舌,好像半夜起来偷米的大老鼠,湛华拧着眉头撇开脸,又听到客厅里传过轻微的

响声,一声一声短暂急促,仿佛刀子猛然划过皮肤,又像鲜花默默凋零的颤抖,作作

索索无休无止,同钟二的鼾鸣缠混作一起,枯燥绵长引人昏沉。

他困倦得紧了,双眼好像坠上铅,心内蒙上沉沉的糊涂,身子又沉又软似要陷进床铺

里,朦胧之中不知所至,隔着无边的混沌依稀看到远处抖出一层纱,透薄绸子上挂满

灰尘吊子,影影绰绰的绣纹遮掩进晦暗然而那薄纱凝结着无比的引诱,好像女郎摇曳

的裙摆,轻飘飘悬荡在半空,朝着看客默默招摇。湛华目不转睛深深凝视,眼睛沉迷

进大团的迷乱,然而如何也瞧不分明,仿佛有人掩住他的眼,心中不禁生出莫名的焦

躁,不由自主朝前迈步。在混沌深处隐隐传出奇异的声响,似是有人默默哭诉,泪水

沤透了心肝肠胃,日复一日无限凄苦,永生永世不得超脱,湛华木怔怔迎着那哭声向

前走,摸索在黑暗里寻不着出路,模糊的薄轻纱依然悬浮在远方,好像怀着期盼静静

等待,却又永远碰触不得,他筋疲力尽停下脚步,孤身一人立于黑暗,心中染上别人

孤独的绝望。

正当他满心焦急不知所措,忽然感觉旁边掠过一阵风,在这空洞的世界里简直令人毛

股悚然,他透过浓浓的黑暗定神望去,竟见自己身边立了一个人,浓密的长发披在肩

膀上,连同面孔一同遮掩住,好像拉开一道漆黑的屏,从背后透出嘤嘤哭泣。湛华倒

退一步问:“你是谁?怎么进到我梦了?”哪知一开口竟然牵连全身挣扎着醒过来,

身上的被褥仍旧柔软温暖,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震天鼾鸣响彻黑夜,钟二郎一只

膀子搭在他身上,仿佛压了一块条猪肉。

然而刚才的梦异常鲜明,那人的头发几乎还飘在眼前,湛华吐一口气把钟二推开,想

要起床倒一碗水喝,胳膊轻轻撑在床铺上,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抓住,僵硬干枯刺骨冰

凉,扯着他快步奔出卧室,他未加堤防不由唬得连声呼叫,却见眼前绽出大片的光晕

,花朵一般四散绽放,才知道自己原来并没醒来。待眩目的光圈渐渐消去,这世界异

常的清晰,不再是刚才无尽的混沌,却仿佛到了寻常街道上,路上风清云淡,鸟鸣花

香,来往行人匆匆踱过,神情安然丝毫无异。湛华心道这是何样的怪诞,愁眉紧蹙不

知如何是好,忽见迎面走上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两鬓花白,脸上仍留着年轻的影

子,额头挂着些点滴汗水,满脸焦灼朝他轻声询问:“我迷了路,你可知我家在哪里

?”

湛华不由奇怪道:“你自己不识得家,怎么反倒来问我。”他深知这情形实在蹊跷,

不敢多言转身欲走,中年人连忙扯住他:“这地方我平日里常走动,偏偏今天撞了邪

,无论如何也寻不着出路,明知道行过这条街就是自己家,却总也走不出去。我徘徊

了大半天,沿路询问无数人,却没有愿意帮忙的,因瞧着你面色善,才来求你带我回

家。”湛华原本不愿理会,但一转念心中又想,自己如今魇在梦镜里,横竖也是束手

无策,不如先帮了此人,兴许便是事情转机,于是转过态度向他咨问所寻地点,中年

人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同他无所不言攀谈起来。

原来这人唤做江泊,妻子不幸早年病逝,遗下一子名叫江烟,被他百般喝护奉若明珠

,千辛万苦抚育长大,如今正到了郁郁葱葱的好年纪,平日体贴孝顺宽怀待人,父慈

子孝和乐融融,街坊邻里无不羡慕。他家里本是最寻常的一户,然而这一天出了差子

,江泊像往常一般出了门,待要返家时却寻不到回去的路途,那一排排房屋熟悉又生

份,一条条岔道仿佛凭空横到路上,他定神朝前张望,一会儿认得家,一会儿又宛如

痴了,仿佛置身别人设下的谜局里,不知所措一筹莫展。湛华只得随口安慰出几句,

凭着叙述向前移步,心道走过这条街或许便能有新的路,然而待行至末途,眼前又延

续出岔口,他不知不觉走进江泊的世界里,满心都是崎岖的迷惑。

第63章

他两个稀里糊涂闷头朝前走,太阳当顶灼灼照耀,车流行人匆匆擦肩过去,扬起滚滚

尘土漫到地平线,各色嘈杂声响相互缠混奔流不止。江泊喋喋不休自言自语道:“走

过这条街,再转一个岔口,依稀仿佛似乎还有一段路……”湛华万般无奈只得晕头转

向随他走,哪知这话絮叨几百遍,眼前的道路仍然瞧不着尽头,身旁车鸣喧闹此起彼

伏,化做大片黑压压的飞虫争先恐后扑进耳朵,林木浓阴好像油绿的水彩,荡起青波

向身后蜿蜒流去。湛华停下步子朝远处眺望,漫漫路途延过视野之外,江泊愁眉苦脸

道:“往日经过时绝非这般长的路,兴许是我记错了,家在这条路的另一端。”他俩

只得掉头再往回走,湛华定睛打量四周,恍然发觉回路已不比先前,周围载植楼房改

换了形貌,宛然是条陌生的路,刚刚行过的痕迹凭空消去,他们再也回不到原先的起

点。

两边都是错,再走下去也是无益,湛华瞪大了眼禁不住疑惑惊惶,悸动的焦灼爬满胸

腔,抬眼看到道路两旁延伸出分歧,鬼使神差唤着江泊拐向歧路,侥幸希望能闯出迷

惑。他两个跌跌撞撞绕进巷子里,两旁红砖墙壁几乎堆砌上蓝天,一群孩子簇拥在巷

角排手嘻闹,江泊忽然笑道:“我记得了,来时似乎就是走了这一边。”两人以为果

真赶到正途上,欢天喜地奔至巷尾,哪知眼前又开出新的岔路。江泊越发赌了气,胡

乱捡了一边路闷头朝前走,湛华满头大汗跟着他,脚底仿佛踩上风,墙壁红砖湍流般

冲过脑后,孩子的欢叫却在耳边盈绕不息,他俩不知走过多少路,晕头转向七弯八拐

,来来回回无休无止。江泊专心致志闯进另一条岔路,湛华心急如焚紧随在后面呼喊

,眼见这人几乎消失出视线,心中不禁涌出茫然的惊惶,惟恐自己永远都要迷失在这

里,正当他一筹莫展惊慌失措,却见路口忽然拐出一个人,拦住江泊笑眯眯问道:“

老先生只顾低头走,如此焦急是往哪里去?”

湛华定神看着来人的模样,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提起的心终于落回腔子,一时竟不

知作何言语,原来钟二郎发觉出不妥,想方设法寻到这梦里,他俩不过才分离片刻,

再重逢却像隔了几十年,湛华几步赶到钟二郎身边,抱住对方的肩膀轻声道:“我发

了噩梦,总是在同一条路上绕圈子,你快将我唤醒了,别叫我留在这世界。”钟二郎

拥起他笑道:“你发得哪门子梦?咱们如今都在别人的梦里呢,若要出去得等他醒过

来。”湛华满心惊疑欲要发问,一边的江泊忙又恳求钟二带自己回家,这人糊里糊涂

再将自家地址说出来,钟二郎且听且行仿佛成竹在胸,湛华将信将疑紧紧随着他,不

过一会儿便见眼前渐渐敞明,一行人终于绕出巷子迈到大道上。钟二郎一手拉着湛华

一手搀着江泊轻快迈步,湛华偎在他身边轻声道:“如果找不到路,岂不是要永远走

下去?”话音未落便见路旁现出一栋居民楼,江泊仔细打量周围忽然笑道:“真真撞

了邪,家不就在这地方,怎么刚才寻不着!”

湛华终于松开一口气,江泊无限感激请他们回家里歇息,一行人进了门楼刚迈上楼梯

,便见一户门敞开来,有个少年从屋里探出头,瞧见江泊欢欣笑道:“说是走一走就

回来,结果竟耽搁一上午,害人白白等着你。”湛华闻声抬眼打量这孩子,见对方生

得白白净净一张脸,穿件卡其布大褂子,看见江泊才又瞧着其他人,笑眯眯挥手打招

呼。江泊连忙转头介绍道:“这便是我儿子唤做江烟的,平日被宠惯了,总是不懂事

。”江烟含笑将三人让进屋,拎过拖鞋替他父亲穿上,江泊挽着对方含笑问:“你吃

过饭了?我不过出门走几步,有什么可担心。”他又唤着江烟摆出瓜果招待客人,这

家里似乎鲜有客至,江家父子殷勤倍至,一行人拥在桌前吃茶说笑,江泊忍不住将自

己迷路的事情讲出来,江烟少不得取笑道:“我就说你老糊涂,你还不服气,今天倒

连家也不认得,待我做个牌子替你挂到脖子上,写好咱门家门牌,免得你糊里糊涂跑

去别人家。”江泊听了徉怒道:“你这个小子倒敢拿老子寻开心!”江烟忙剥一颗葡

萄送进他父亲嘴里。

这父子俩一唱一和其乐无穷,钟二郎和湛华面面相觑插不上话,待茶水喝干了,瓜子

皮堆了满桌,外面天空擦上黑,他俩个满心烦恼不知如何是好,幸而江烟热络着挽留

二人吃晚饭,钟二郎连忙满口答应,江烟兴致勃勃跑进厨房里忙活,江泊端坐着又喝

了半碗茶,心中一动忽然掌不住笑出来,连忙站起身追进厨房里,从口袋掏出个锻面

小盒子对江泊道:“原来我真是老糊涂,今天出门本是替你买了这个,刚才只顾得说

话,倒忘记把它拿出来。”江泊擦净了手打开盒子,从里面拈出一条项链,铂金链子

串着黑珍珠,正是自己前几天去店里看过的,不禁抿起嘴笑道:“那家店员说过了圣

诞会有折扣,我才强忍着没掏钱,倒叫你发傻买回来。”江烟接过链子替他带上,手

指挑起江烟漫过脖子的头发,只觉柔软顺滑触手冰凉,好象摸上一把好锻子,忍不住

挠着儿子的脑袋说:“我记得你妈妈年轻时,头发又黑又亮垂过腰,走在路上谁都忍

不住多看几眼,可惜你是个秃小子,白得一头好头发,倒是不能扎辫子。”江烟忙撇

过头躲到一边,护住自己的脑袋道:“这算得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给的东西

都是珍贵,从今往后我便再不剪头发,不出几个月便能养出来。”

主人不在场,留下客人荒唐造次,钟二郎搂着湛华嘻嘻笑道:“你知道我如何寻到这

里的?”他张起一双手好像拨琴在湛华身上弹弄,撩拨得对方抖成一团,强忍笑意不

得言语,钟二贴在湛华耳边悄声道:“我半夜起来再难入睡,扳开你的腿又亲又舔,

弄了好半晌忙出满头汗,却总不见你醒,如此才知道原来你困着觉也能闹出乱子。”

第64章

毕竟是在别人家,钟二郎不好甩开膀子挥情尽兴,小摸了两把便将湛华放开来,因刚

才多喝了几碗茶,揉着肚子四处找厕所。这人晃晃悠悠离了坐,客厅里只留下湛华埋

头吃果子,夕阳的余辉静静从窗外透进屋,给这世界揉上薄薄的浅金,他歪着头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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