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这样诚实正直又聪明忠心的臣子,我赏你这些东西又有什么过分的呢?你的工作也是逐渐增加的嘛。」
织田信长摇头打断了森兰丸想要推委的话,毫不顾忌家臣们的目光,直接将森兰丸捞到他的怀里,跟着将手中的明细
单打开,催促着少年替他算算这回缴获的战利品有多少。
眼见主公对于逗弄这个漂亮小姓的兴趣远远高于与他们说话,明智光秀和荒木村重也就识趣地告辞退下了。
走到门前的时候,荒木村重忍不住回头望去,看到森兰丸无奈又温顺地坐在织田信长腿上,任由男人满满搂着的情形
时,心里竟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快来。
「你怎么老盯着主公的小姓看?现在那个森兰丸如今正受宠信,你再这样下去,会惹主公不高兴的。」明智光秀的年
龄长于荒木村重,所以说起话来也随便许多。
「你难道不觉得那个森兰丸与别的小姓不太一样吗?」
「他的确比其它小姓更加出色,也更擅于夺取主公的欢心。」
「不会的,我觉得他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我看你也被他那张漂亮的脸迷惑了吧?」明智光秀冷冷地说道:「如果刚才他没有那样说,最终得到的东西肯定没
有主公亲自赏赐的多。」
「可是……」
「所以他的实质与其它小姓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比他们更聪明些罢了。」
「唉,不说这个了。刚才退下前,主公说三日后让我们出席聚会,我们还是早做准备吧。」
荒木村重知道明智光秀比他还要厌恶织田信长的小姓,所以不再多说便转换了话题,只是心中想到森兰丸秀美的容貌
时,却禁不住迷乱起来。
森兰丸骑在马上,看着斜前方领骑的织田信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织田信长好武擅斗,不会像其它大名那样去乘坐
代表高贵身分的华丽牛车,所以他的侍从不论身分高低,都必须骑马跟随。
可是就算是主公英勇无双,像他那样举足轻重的人物出行,竟只带着十几名随从,确是太过粗心了吧?不过,这样狂
妄的个性也是主公特有的魅力呢。
森兰丸想到这里,望向织田信长背影的眼神更加尊崇起来。
一直留意兰丸的荒木村重发现到这一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如此一来,他身旁明智光秀眼里的讥讽之意更为浓厚了
。
「以后,我就叫你阿兰好了。」
行径中的信长突然转回身子,对距离他最近的森兰丸笑道:「我觉得这样叫比较顺口,也更亲切。」
「是。」森兰丸应了一声。
如今对于织田信长的随兴之举,他已不再感到惊讶,反而认为这样时常流露出孩子气一般霸道的主公,看起来非常耀
眼。
「阿兰吗?原来如此。」
跟随在织田信长身后的一名青年忽然插话进来:「这么说,我们以后都可以跟着父亲大人这样叫他吗?」
「信雄,那可不行!」织田信长淡淡说着,让这位高大俊朗的青年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森兰丸垂眸,回味着织田信长对他独有称呼,心里掠过一抹淡淡的甜意。不过他很快便压下翻腾的心思,转眼望向那
位说话的青年。
这个人是织田信长的次子织田信雄,早年织田信长进攻北村,最终双方达成停战协议,而这份协议的条件就是织田信
雄被北村的首领收为养嗣子,改名北村信雄,并且迎娶了对方的女儿。
算起来北村信雄还大着森兰丸七岁,如今他消灭了养父的势力,继承了北村家家督,称霸一方。可就是这样一位风华
正茂的青年站在织田信长身旁时,却不能抢走这个男人一丝的光彩。
虽说织田信长如今已非青年人,但是随着时日流逝,他的容貌却有如天神附体般地越发显得俊美,丰姿更是超然,让
人实
在难以相信,看起来如此有着活力的男人与北村信雄竟会是父子?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暴烈嗜血的脾性,那么亲近他的人不知会增上多少?
森兰丸心里正想着,却见北村信雄拉马靠近他身边来,开口就要说话。
就在这时,晴朗的天空突然涌来大片黑云。
人们的视野一下便模糊起来,四面八方袭来的寒风,将街道上呈放的物品全部卷上了半空,百姓们站立不稳,惊叫着
四散躲避,森兰丸身边的松千代更是直接被强劲的大风吹下马来。
「升起火把!」
织田信长沉声吩咐道,严厉的话语声,让手忙脚乱地抓住兵器与缰绳的侍卫们镇静下来。
森兰丸突然觉得胸口开始发热,跟着痛得非常厉害,他抬眼望向此刻昏暗的天色,在一团黝黑的云团里发现了异状。
「小心!」
森兰丸甩手一鞭抽在北村信雄的马臀上,就在马匹受惊载着青年向右跳闪的同时,一道雷光从云层中劈下,打在了北
村信雄原本所站之地。
焦黑的地面让北村信雄心有余悸,他不禁扭头看向森兰丸,感谢之余眼内充满了好奇。
是月读神的元灵!
森兰丸因体内燥动的神箭感知这突来的异象,如今这条街上有这么多英豪,也难怪元灵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降临人世!
可是若论这其中最为杰出的人物,岂不就是织田信长了吗?
一念至此,森兰丸的身体在他思考之前已动了起来。
他从马背上跃起,念动咒语弹身来到织田信长的马前,双臂挥动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形。
一个闪着白色光芒的透明盾牌立即出现在他与织田信长面前,挡住了从天空中流星般对着男人冲来的一团黑云。
「啪!」
强烈的冲撞让众人立脚不稳,森兰丸受到这股冲力向后倒去的同时,那团黑云也因暂时受到的阻力而飞回空中。
织田信长连忙伸手接住森兰丸不住颤抖的身子,低头看到怀中人苍白的脸色与挂在唇角边的血丝,只觉胸口被重击,
心脏跟着像被刀砍了一般痛得尤为厉害。
「那就是你说过的月读神元灵?」织田信长伸手抹去了森兰丸嘴边的血渍,沉声问道。
「是。」不明白织田信长为何像在压着怒气,森兰丸还是诚实地回答。
「阿兰,你这个小笨蛋!」
织田信长听了,终于控制不住满心的怒火低吼:「干嘛要这样做?难道我织田信长还需要你来保护吗?」
应该是他来护住兰丸的平安才是!织田信长心里涌过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责,正待再斥责少年不爱惜自身的行为,但他
怀中的森兰丸突然睁大了双眼。
「又来了。」
「什么?」
不能让月读神附在主公的身上,否则他要如何是好呢?森兰丸拿定主意,大声召唤着体内的神箭,他的身体立即发出
柔和的光芒,整个人也因异术挣脱了织田信长的怀抱,悬浮在半空中,挡在男人身前。
黑云也有如被森兰丸体内的神箭所吸引般,以更大的力量呼啸着向他撞来。在织田信长难有的惊呼声里,森兰丸已将
神箭释放出一半。
也就在这个时候,森兰丸听到火枪引发的轻微声响,如今这般局势,他只能面对迎头击来的月读神元灵,可是背心传
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无法释出全部的神箭。
仅以半枝神箭的力道与黑云相撞,森兰丸整个人被这次重击震飞了出去,身上淡淡的光芒也随即消失,裹住他的寒风
好像有生命般立刻死死上了他的颈项,越束越紧,让他呼吸不到一丝新鲜的空气。
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击溃月读神这次降临?
森兰丸只觉脑袋晕沉沉地,胸口也是闷闷地,就像快窒息一般难受。落地的时候,他终于在一阵锥心的疼痛中晕了过
去。
慢慢地从一片茫然中抓回四散的神智,森兰丸发觉他的脸枕在一个洁白的枕头上面。头部仍然晕沉沉地,看东西也有
些吃力。
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后背传来的痛楚让他现在才察觉,他正以趴伏的姿势睡在被褥中。
「兰丸,你总算醒了!」松千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透着些喜悦。
睡了很久吗?难怪头这么晕,森兰丸心里忖着。
「你别动,刺客的火枪打在你背上,幸好弹药不知为何没有进入你的体内,所以你只是受了擦伤。可你坠地时头部受
到撞
击,所以才醒来就起身会受不了的。」
应该是当时体内的神箭与月读神的元灵相斗,顺便保护了他免受火枪的袭击吧?森兰丸顾不得困扰他的痛苦,侧首问
道:「主公如今在哪里?」
「前日你晕过去以后,主公抱着你回来说如果治不好你,那些医师们就别想活着走出去。」松千代笑道:「我还是第
一次看到主公那样愤怒,他看上去已经完全失去冷静了。兰丸,主公对你可真好。」
森兰丸心中感动,同时也庆幸自己只是负有轻伤,若有人因为他而亡故,那就不好了。
然而转念之后,他发现神箭现在依然留在体内,那就表示它并没有诛灭月读神的元灵,所以没有回归到天照大神那里
。
不知道月读神的元灵在与他冲击之后,附在谁的身上?是明智光秀?荒木村重?还是……
森兰丸用力闭上眼,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织田信长身上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那个男人被月读神附身,那他怎么下
得了手呢?
「主公在知道你无大碍后,便吩咐我和母亲照顾你,他这些天则一直在查刺杀你的人。」
松千代的话语让森兰丸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阿锅夫人温柔的笑颜。
这二人也是主公极为相信的人,所以织田信长才会将自己托付给他们?森兰丸立即明白了,但是让侧室和她的儿子照
顾一名小姓,织田信长难道不会担心家臣们更加不快吗?
「你才醒来,可别多想。」阿锅夫人读懂了森兰丸眼里的顾虑,「你在异象中救了殿下,也救了所有跟随他的人,包
括我的孩子在内,照顾你是我们应该做的。」
「兰丸,我很羡慕你有这身武艺和异术呢,等你好了可以教教我吗?」
松千代真诚的羡慕语声让伤者的心情好了一点,森兰丸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
房间的门在这时被侍女们拉开,织田信长匆匆地走了进来,径直奔到森兰丸身边坐下。
「醒了啊。」
这个男人看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从阿锅身旁的女官手中接过杯子,令森兰丸侧了头;他就伸手轻轻沾了些水,
抹在少年有些干燥的唇上。
阿锅夫人见到这样的情形,眼神有些黯淡,但她仍然体贴地带着松千代与一干侍女退下了。
「阿兰,你这次可真是不听话呢。」
织田信长淡淡说着,余怒未消的口气,让第一次发觉他在生气的森兰丸不知道如何接这句话,可是现在织田信长神色
如常,神箭也没有反应,那么应该是没有附在对方身上吧?
这样想着,森兰丸大大松了一口气。
「背还痛得很么?」
织田信长揭开搭在森兰丸下半个背部上的棉被,小心剥下少年松松的衣衫,查看敷着药草的伤口。
「睡了这么久,应该没事了。」森兰丸说着,秀丽的眉毛却因男人手指的轻轻触碰拧成一团。
「如果你再挡在我身前,我就不许你担任护卫忍者这一职位。」织田信长看到了,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莫非你是打
算侮辱我的胆量吗?」
「主公,那天之后接下去发生什么事了?」森兰丸转换了话题,低声问道。
「没什么,在你与那团黑云抵挡的时候,突然有刺客出现,他们居然还带*枪。」织田信长皱眉,「或许是你体内的东
西击退了你要找的元灵吧?可是你自己却也中了枪。」
「那些人没有对您不利吗?」森兰丸松下一口气来。
「你的脑子里难道就没有你自己吗?」织田信长将少年抱了起来,让兰丸保持着趴伏的姿势枕在他的腿上,「那些人
的火力全部集中在你身上,难道你还认为是来刺杀我的吗?」
森兰丸一怔,他来到织田信长身边未到半年,怎么会无端惹来杀戮呢?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来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件事。」
织田信长将森兰丸的发丝别在颈项一旁,伸手慢慢抚摸着,语声里透着无比的冷酷:「竟敢伤了我最喜欢的阿兰,我
一定会在你的眼前,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砍掉!」
「主公,不必了。」森兰丸微微昂首,有些困难地看着男人眼里稍露的疲惫之色,由衷地说道。他看得出来,这几天
里织田信长为追究这件事花费了不少心力。
「哦?难道你允许有人这样冒犯我的尊严?」织田信长捏着森兰丸的下巴,瞇着眼睛问道。
「您为了我而大费周章,家臣们会在背后议论的。」森兰丸小声说道,他不愿这个男人的英名有丝毫的损害。
「阿兰,你真是太天真了,难道你不知道给那些刺客火枪的人,有可能便在我身边吗?」织田信长冷笑:「我那些拥
有火枪的敌人,会特意为难你这样一名小姓吗?」
森兰丸不语,他也知道有可能是因为织田信长对他的宠信而招惹了一些嫉恨,可是一想到男人刚才那句阴冷无情的话
,他实在不忍心。
「你的善心不要施舍给那些无耻下流的人。」织田信长松手,淡淡说道:「他们在谋划杀你的时候,难道会心软吗?
」
「可是,无论再坏的人死去,也有人会为他哭泣。主公,如果只是误会的话,我想您不必……」
「没有误会!」
听得这话的织田信长突然变了脸色,他拎起了少年虚弱的身子,无视森兰丸眼中因他的动作而浮现的痛苦之色,粗暴
地捧起伤者的脸。
森兰丸脸上露出些许哀求的意味,可是织田信长知道少年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求情,怒气与怜惜在心中交织,织田信长
刚硬的心最终在森兰丸温柔的眼波里软化了下来。
「就这一次,我答应你的恳求,阿兰。我可以不追究那些刺客背后的指使者,可有一点你要给我用心记住了!」
织田信长说着这话时,眼内的怒意消散了一点,他捧起了森兰丸的脸颊,启唇森然说道:「以后如果有什么人胆敢再
伤害到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人!」
森兰丸听到织田信长这句话,心中大震。
怔怔地望着这个眼神可怕,彷佛能够使力撕裂一切的男人,他不仅没有感到害怕,胸口反而还涌上来一波波无尽的温
暖。
这种感觉,就像男人用一张柔软的毛毯包住了他一般,就连身体里的疼痛也几乎感觉不到了。
第四章
「父亲大人。」
门外传来北村信雄的声音,也唤回了织田信长的理智。他吩咐儿子进来,同时也让森兰丸重新趴回他的腿上。
这个时候,织田信长一反刚才凶狠的态度,如同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揽着森兰丸,顺便还低头查看少年
的伤口裂开了没有。
「我查出来了,袭击兰丸的是来自波多野家的刺客。」北村信雄兴冲冲地禀告,却见他的父亲神色淡淡地挥了挥手。
「你看着处置好了。」
「什么?」没料到父亲会轻易罢手的北村信雄大为吃惊。
「波多野家不是第一次派来刺客来了,反正我也打算明年向他们正式出兵,现在这事就先放放罢。」织田信长说着,
伸手拾起了森兰丸漆黑柔软的发丝,放进口里轻轻嚼着,最终拿出来时还意犹未尽地亲了亲发梢,才将它们放回少年
肩上搭着。
森兰丸没有对他主公的举止感到尴尬,他只是比往日更加乖巧地趴着,安静地接受织田信长的爱抚,算是感谢这个男
人放过无数生命的回报。
「现在你可满意了?」
织田信长对森兰丸说道:「这次你立了一功,近来城里大兴土木,我就划出一块地来赐你,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主公,这样不太好吧?安土城是您议政的重要之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