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染尘香——公子夕拾

作者:公子夕拾  录入:08-29

闵照影终于动了动,微颤的指尖触上那人的手,凉得让人心颤,后悔么?早就后悔了,可是现在说后悔,还有用么?

白色素纱的衣衫早被水浸透,紧贴在身上,衬得那人越发清瘦,闵照影的手触上没有丝毫绣饰的衣袖,自己送他的东

西,他是一样也不愿意带走了。

闵照影抬眼,那管竹萧呢?

闵照影病了整整三月,那一日的变故让他心力交瘁。

闵照影好了以后,喜欢在苑中逗着两只兔子玩,小灰很勇猛,看到什么吃什么,而且总是抢在前头,小白一直木讷着

,萧默然走后,更是聊胜于无。

闵照影看着小白缩着脑袋蹲在墙角里,堪堪伸出手去,摸了摸毛茸茸的头,似是轻叹。

尚月将烫好的花雕酒递给闵照影:“小侯爷不想去找么?”

萧默然可以不带走他送他的东西,那管萧,虽不知缘由,总是那么宝贝的,拂开掩去大半容色的发丝,同样是一张清

俊不染尘色的脸,却不是他。

好在那人不是他,小侯爷终是放心了,“既然不是他,那我便放心了。”

如严慕所言,萧默然的时日不多了,闵照影到底是怕的,再要经历一次,任谁都撑不了。

闵照影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纸笺,有些历世的沧桑,“他不会有事的,是我太笨,他那性子,断然是不会自寻短见。

手中的信笺是宫里的人送来的,说是长公主留下的东西,命人转交。

这一年,却是多事之秋,苑中的紫竹全部换了新枝,虽不知是否长久,至少如今看着,是好的。

北澜三十三年冬,驸马病逝,长公主思念,郁郁而终。

公主却不是郁郁而终的,是同驸马一起走的。若非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公主的字迹烟霏露结,离而不绝:

照影哥哥,原谅我现在才对你说这些,你可知道,从那一天青彦找到我,伸出手跟我说带我走的时候,我便决定一辈

子都要和他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离。

照影哥哥,我生来就与别人不一样,只有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一点错愕,没有丝毫施舍和同情。其实我都知道,甚至

比其他人更加清楚地知道,青彦心中有别人,那个人还是我的堂哥,我想没有关系的,我一样可以给他他要的一切,

还可以给他你不能给他的一切,只是没想到,结局还是这样的不得善终。

照影哥哥,都是我的错,你错怪青彦的时候,我想他一定很难过,夫人的药是我让黄芪放的,我怕你随萧公子走后青

彦也要心死,我以为夫人病着你们就走不了了,我以为只要你留下,我们都可以相安无事,只是可笑,我又错了,他

对萧公子下手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我还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像离开你一样离开我。若是没有萧公子,是不

是就可以像从前一样?若是他动手,你不可能原谅他,若是我呢?

两月前,北澜皇城,扶摇观星台上。

接过长公主送上的温好的梨花酿一饮而尽,一挥袖,一回眸,水袖翩跹。

那一身青衣,还是他在行止苑的时候穿过的,冷青彦多么希望自己还是初遇闵照影时行止苑的戏子冷青烟,以为绕了

一个圈子总还是可以回到原点的,最后发现那人已经中途退场,而自己也再不是原来的自己。

台上的人水眸微扬,清泠泠地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一丝一缕的哀伤,在那双眸子深处细细的蜿蜒。

只是这不是行止苑的戏台,是皇城里万千繁华的扶摇台观星台,这台下,也没有那一个身着绛紫衣衫双目含情的人再

对自己说一句:下次我单点你一个人的戏。

一步错步步错,闵照影,如有来生,你可还记得我?

唇角的殷红亦是一丝一缕,那人恍若不觉地继续唱下去,一曲接一曲,一句又一句。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度,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

北澜皇帝最宠爱的长公主看着自己一心一意嫁与的夫君,满目苍凉。

那一年春猎,你把我寻见,我许你一生,又为何,到头来却不如不见?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认定了只要这样就可以最是不动声色地让全天下的人都让着自己,宠着自己不忍伤了自己,到最

后终明白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对于那个人的存在,原来自己根本容不下,就算他是自己的堂哥,就算他愿意把冷青

彦让给自己,就算他真的是从来没有同自己争过,可还是容不下,容不下自己的驸马心中只有一个他。

望一眼手中的酒杯,青玉质的掩去了酒水的澄碧,微微牵起唇角,北澜城最灼人的容颜倒映在主人握着的酒水中,“

虽然你未必愿意,但是我还是不会放手,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公主说:“驸马,等我。”

容我最后一次忆起,皇城外那人,合扇,眯了眼,流光忽现,挑眉,展了颜,风月无边。

第三十九章

客栈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书着来仪客栈四个大字,一人翻身下马,素衣青萧沐在三月的风里。

附身去系缰绳,一弯腰胸口便是一阵刺痛,连着指尖都是一颤。萧默然抬手捂住唇,扶着黑马剧烈的咳,咳着咳着便

带出几丝腥甜,这毒已经到尽头,随时都会发作,不再有时辰的限制。

待平复下来,萧默然走进客栈,找了桌子坐下,像小二要了清水和几样小菜。

窗外又开始落雨,一点一滴,消磨人的耐性和剩余时光。

萧默然抿一口杯中的温水,眼中落进一星一点的凉意。闵照影,我还是失约了。

“哎哟,这不是我朝思暮想的小美人么,这大冷的天在这里做什么?还是说闵家小侯爷不要你了?”

三月的寒意还未退去,这天确实还很冷,萧默然搁下手中的杯子,微垂眼眸无风无浪地看着张文远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拿开!”

张文远依旧没长进,穿衣模式和庙会那会儿出入不大,只更加厚实几分,更没长进的就是他那脑子,非但没把爪子收

回还变本加厉,忽悠地从肩上溜向领口,一脸得瑟地笑:“还挺倔的嘛!没关系,慢慢调教就听话了,小爷我没什么

长处,就是耐心特别好……”

萧默然握紧了桌子一角,几近能掰下一块碎木来,“可惜我耐心不是很好。”

张文远涎着脸继续得瑟,“小美人别动肝火么,小美人会吹箫是吧,今儿给爷吹一段来听听好不好啊?”

萧默然微微偏头,顺过一双筷子抵在那人得寸进尺的五指前,声音淡淡:“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

那边一位到底是为虎作伥的好材料,这样的人用这样的威胁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摸不到美人的脸就去挑萧公子

的下巴。

手腕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一阵抽搐,张公子哎哟一声不得不撒了手退出几步远,揉着腕子狠狠踢了一脚桌腿,却也不

敢再靠近。萧默然看着斯文清俊的一人下手却不轻,再重点估计自己的骨头就要折了。

张文远那一脚把桌子踢得晃了晃,萧默然抚着桌面的手突然紧了紧,慢慢俯下身子,面上青白一片。如今的毒发已经

不是能按时辰来算的,稍有动作便要发作。方才牵动了内力,这一会儿就开始反噬。

任谁都不会看不出萧默然的不对劲。

身后几个张文远的跟班作势要去按住萧默然,被张文远一眼给横住了,“滚远点,谁让你们碰他了,老子我还没上手

你们倒好,都给我滚开!”

张文远有些吃不准地往前挪了几步,战战兢兢伸出手,碰了萧默然一下又赶忙缩回去,见眼前的人没什么动作便又开

始大起胆子来,翡翠扇子挑起萧默然的下颔,恢复了刚才的神气:“美人儿,真是被打出来的?瞧你伤得不轻哪,啧

啧,换做小爷我疼你都来不及,再说了,你那小侯爷除了长得比我好一点其他哪一样比得上我,往后还不如跟着我,

定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说着话,握着扇子的手又开始不规矩,扇子碰得着自己却没有摸到,索性丢了扇子,蹄子

就要去摸上萧默然的脸。

萧公子忍着反胃的感觉,微微侧开头:“离我远点!”内力一点提不上,凭借自己身上那点力气定然不是这人对手…

见萧默然明显是拿自己没辙,认定了对方没反抗的力气,张文远变本加厉,一把抓住萧默然的手就要把人往身边带。

两支竹筷直直飞过来,打在张文远的蹄子上,不偏不倚。只听得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张文远头一偏撞上了桌边的柱

子,球一样的滚落在地上。

一群小的看主子晕过去了赶忙哆嗦着七手八脚地过来抬人。

萧默然身形一晃被带到了另一个人怀里,一抬头,那双凤眼低了低,揽在腰上的手更紧一些,似是不这样就会把人弄

丢了,“不说一声就自己出来了,真出了事怎么办?”

萧默然锁眉,掌心一翻,并不花俏的招式,力道相当,闵照生生被推开去。

萧公子淡淡道:“左右也是做惯了这些事的。”

闵照影的眼眸中有意思灼痛,伸手抱住面前的人,将头深埋在萧默然肩上,声音低低的,“我娘已经去了,默然,现

在我只有你了。”

萧默然握着袖子的手颤了颤,手中的小瓶中是解药,从薛忘忧处求来的,如今却是没有一点用处了。

那日是他第一次向薛忘忧开口要东西,他对薛忘忧说,这药无非是收买人心,救了闵照影的娘,于她们要的东西,只

有利,而无害。

那只不过是说给薛忘忧听的。

萧默然的态度只让闵照影觉得自己是如何的对不起他,他却不知道,萧默然不恨他,若是恨,便不会一走了之。萧默

然对闵照影的了解,甚至比小侯爷自己更甚。

“默然,是我不好,跟我回去。”

萧默然定定地站着,任他抱着,“我自己会回去。”

“我陪你一起回去。”

“我一个人回去。”

闵照影终于抬起头,“……就算你不想要解药了,你父母的仇也不报了?”

萧默然侧开身,不想对上闵照影的视线,“报不报仇又有什么关系,杀了越灵犀我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活过来,倒不如

我去陪了他们的好。”萧默然的身子晃了晃,闵照影只觉得手上的重量沉了些,再看怀里的人,一手扶在桌上好让身

体的重量没有全部落在他身上。

“闵照影,”

“默然……”

萧默然抬手,冰凉的指尖覆在那人环着自己的手上,“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闵照影将萧默然整个的揽在怀里,“我听着。”

“我喜欢你。”

闵照影只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失了言语。

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湖边那个男子时有多么的心痛就有多么的绝望,那一刻,有种天地失色的感觉,他是真的怕。

也没有人知道,当他拂开遮去那白衣男子大半容颜的发丝,看到的不是那张熟悉清俊的面容时又是怎样的欣喜。

闵照影低头吻上萧默然微启的唇,当着他不知所以然的劲儿,打横抱起来便往楼上走。

一脸憨厚的小二手忙脚乱打理着楼下残局,只能在心里叫苦。

“我就应该随时在你身边才好。”遇上这样的事任谁都不可能不生气,要萧默然相信自己,自己又做了些什么?闵照

影悻悻地只能找些让自己理直气壮的话来说:“走得可真干净,冷青彦好歹念着点旧情留着我一柄扇子,你倒是好,

什么都不要了。”

“我不是他。”

闵照影一笑,揽过萧默然单薄的肩, “我知道你不是他,”略微顿了顿,“你说你喜欢我,那你知不知道我也喜欢你

?没了你,我守着乾坤殿又有什么意思?是我不好,胡乱就错怪你,我娘才走,乱了分寸……””

萧默然垂眼,“我知道。”

闵照影的唇边浮起一抹歪歪邪邪的笑,薄唇便覆了上来,怀里的身子僵了僵伸手便推,“涟行当时为了护着上官姑娘

才和姐姐反目,他那双眼睛便是给姐姐毒瞎的。”

闵照影挑眉,“你就这么认定了我不会为了你放弃乾坤殿?上官无意传我一身武功,把乾坤殿交给我,也不过是要我

把他女儿送到墨三公子府上,而我,不是佛陀,不辨善恶,不度众生,我只要你。”

听到这些话,萧默然本该欣然,只是他不能,有些事,总是有遗憾,不是说要便要得起的。

“你那小师妹说了,除了那枚四方银骰,我这身修为也是废定了,以后可就要默然照顾我了。”闵照影只把人抱得更

紧,低下头,望一眼仍不知所以然的萧默然,舌尖挑开怀里的人的双唇,一点点探入。

那人压在身上不管不顾地又是亲又是摸,摆明了无赖才有的行当,萧默然禁不住轻骂出声,这一声使得身上那人变本

加厉,本还是隔着衣服乱摸,这会儿手开始伸向萧默然衣襟里,萧默然本能地要阻止,闵小侯动作更快,一把握住他

抵着自己的手,俯身看着身下的人有些嗔怒有些薄红的面容,一双丹凤眼弯弯地打趣道:“薛忘忧叫你来勾引我,默

然就是这么勾引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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