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片哗然,纷纷为此言唏嘘。不久之后,人群中响起呼应之声,一片高喊。
“走。”秦淮转了个身低声向萧博弈道。萧博弈点点头,看着堂上淡淡默然的秦昭阳,心中像是哽了一块铅,有些喘
不过起来,他咬咬牙,转身跟着秦淮悄悄退出人群。
“看来是冲着万灵之书而来,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昭阳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萧博弈叹了口气道。
秦淮点点头,回过头来看他,二人御剑到金刚寺也要些时间,此刻坐在秦淮变得极大的勺子上。“嗯。不过没什么可
担心的了,有谢风云以及四大神将的其中两人相助,我们胜算很大。”
“话虽如此,可是……”萧博弈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如果突然出现的屈展一方的天人也是冲着万灵之书而来,那又
当如何是好?可是,秦淮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些吗?萧博弈不愿问,也没有立场问。
“等一切结束后……你想去哪里?”秦淮背对着萧博弈,突然又开口问。
萧博弈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你厌烦了?其实不跟着你,我也可以逍遥自在的。”没有听见秦淮的回话,萧博弈吸
了口气道,“这世间哪里不是一样?”
“出来也有几年了,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现在突然觉得累了,或许那时在鼎湖的桃花林中结庐而居的日子
,还要快活许多。”秦淮笑出声来,有些慨叹的意味,“等到一切结束,我就回鼎湖,再不问江湖事……到时,你…
…”
秦淮回过头来看着萧博弈沉静的面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我怎么?”
“如果你愿意,跟我走吧。”秦淮深吸一口气。
萧博弈淡淡笑了,嘴角的笑意带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叫秦淮一时不知道他此时是喜是悲。许久,萧博弈道:“御剑
将行急,拈花微笑向月姬,不如,曲水流觞醉卧席;寻仙欲求舍,踏平坎坷揽江河,不胜,宝马轻裘云外歌。”
秦淮一愣,不解的道:“怎么一时间咬文嚼字起来?”
“这是我与昭阳小玉以及怀澈三人刚刚出来行走江湖的时候,第一次御剑的那夜即兴而来的句子。没想到今日,这般
的心境竟应了当时的话。”
“原来是这样……‘曲水流觞醉卧席’,‘宝马轻裘云外歌’。好!到时候,我陪你!”秦淮兴起,笑着道。萧博弈
失笑,却点了点头。
金刚寺大殿内金色的古佛,佛堂前的莲花,袅袅的檀香烟雾,没有引起秦淮的一丝兴趣,他径直走向佛堂后的禅院。
“枯灯大师,别来无恙。”秦淮行礼,看着对面笑着走来的老僧,老僧一身灰衣,显得朴素,眉须雪白,显得慈蔼而
又睿智。
“秦施主有礼了,老衲恭候多时,里面请。”
秦淮跟着,向里边的禅院走去。身后的两个小僧没有跟过来,而是守在院外。穿过几个院落,进到最里的禅房内。秦
淮打量着,禅房里放着许多佛经,打扫得很是干净,就连案上的旧烛台也擦得亮晶晶的。正想着,听见身旁的枯灯大
师笑着道:“其余各位都在密室中等着,老衲奉住持之命守候秦大侠,但终有一句话要再次说与秦大侠听。”
“大侠之名是不敢当。有什么话,大师但说无妨。”
“无佛可求,无道可成,无法可得。”
秦淮顿时失了言语,拱手道:“还望赐教。”
“从当日秦大侠来到金刚寺,老衲就看出你入魔太深。只是今日看你,顿觉与那日不同。此间一切物事,不过都是尘
缘。无心是道,顺其自然,是故无佛可求,无道可成,无法可得。秦大侠悟透了这一点,只待守得云开见月明。”老
僧捻须而笑。
秦淮心中顿时一空。或许执着得太久,执着的太多,才得不到,才看不清。“多谢大师指点!秦淮定当紧记。”
忽然想到了屈展,时隔两年,再次重逢,他依旧未变。可是他自己,却找不到当初的洒脱。有因才有果。两年的时间
,没有让那人留下,那么强求的结果只是身心俱疲。是他的执念在伤害彼此微薄的一点感情。
顿时觉得豁然开朗的秦淮轻舒一口气。屈展啊屈展,我仍爱你,只是能伴你逍遥于人世间,只怪缘浅,偏偏遇上我这
堪不破的傻子。
枯灯大师笑着点头,回身伸手去握那烛台,轻轻一转只听轰隆声响,放满佛经的书架转开,露出台阶和入口。秦淮着
实吃了一惊,却见对方带头向下走,秦淮连忙跟上。
果不其然,清和和紫云因坐在石室的椅子上,对面坐着三人。其中谢风云一身白衣坐在中间,身边坐着两个裹着披风
的男子。秦淮定睛看了看,左边的正式车区,右边的是鬼臾区,二人都将面颊沉于竖起的衣领中,却依旧看得出两人
截然不同的风华。
“让各位久等了,中途有事耽搁了。”秦淮向众人拱手,“在途中去了一趟无量山,遇见了一位旧人,倒是听到了些
消息。”
“哦?说来倒是有些巧了,我昨日来时,路过长安,遇到了屈展。”清和道。
听到这话,秦淮多少也有些坐立不安了。这个时候屈展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三十六章、不可得
秦淮心中渐渐升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悲怆。事实往往如此,从来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也不知道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正
确。今日,秦昭阳俨然已经成为他们越行越远的命中过客,而屈展,会不会也像是他漫漫人生中一场令人留恋的清梦
?
萧博弈没有立场跟上去旁听,此刻他也没有那样的兴致。金刚寺的后院里种满了一池的莲花,亭亭而立。没有想到山
上的莲花也可以开得这么早。
“施主,小僧沏了茶,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茶,可也是山上上好的甘露所沏,不妨尝尝。”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端着
茶水放到石桌上,看着萧博弈粲然一笑。
“多谢。”萧博弈舒了一口气,一路走来,秦淮没有看出他的心事。此刻却觉得放松了些,茶水沏的刚刚好,香纯清
新,还加了些薄荷草。
小和尚笑着双手合十,转身向院外走。
萧博弈不想不辞而别,起码想要将那些早该说出口的话亲口说出来。他便就这么等,杯里的茶渐渐冷了下来。
秦淮匆匆交代了些事宜,玉虚门的弟子在厅外忙碌,似乎每个人都焦急了起来,只有静静坐着的萧博弈闲暇自若。
“我听清明说你在这里等我?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你过来帮我看看……”没有等秦淮匆忙忙跑过来说完,萧博弈便推
来秦淮伸过来拉他的手,对他摇摇头。
“我要离开,想告诉你一声罢了。”
“为什么?!刚刚不是还说得好好的?”秦淮皱着眉吃惊的看着一脸平静的萧博弈。
萧博弈垂首不语。
“别这样,有什么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秦淮只当他是因为不想与秦昭阳敌对,萧博弈一直陪伴身侧,怎么会在
这样的关键时刻离开?
“我知道。”萧博弈叹息一声,竟是无比平静,“或许我早就该猜到会是这样,小玉的事仿佛是必然,其实又有谁能
懂,昭阳这些年来心中到底积累了怎样的怨恨?该死的人不是小玉,只是为了所谓的神龙一族的职责。我不想面对昭
阳的变化。”
“我会阻止他,他不该这么做,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秦淮咬了咬牙,眼中满是坚定。萧博弈知道,秦淮从来都是这
样。
很多事情明明是没有对错的,可是为什么有一定要去做呢?这个尘世真有这么好么?或者,这凡尘存毁与否,又有什
么关系?
秦淮拍了拍萧博弈的肩笑道:“别这么愁眉苦脸,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是现在我想这么做,我觉得这么
做是对的,那么我就会一直坚持下去。就像……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不会轻易放弃屈展一样,除非我知道
我真的做错了。”
萧博弈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中一阵钝痛,他不知道秦淮为什么要对他这么说,为什么要告诉他他最不想听的话。“
其实你一直都是错的!你这个笨蛋!他不是不想跟你在一起,只是不能在一起罢了!是你一直在逼他,从头到尾你都
在逼他。在一起又怎样?你太肤浅了,从没有从他的角度考虑过。你也从来没有想过我!”
说完这些,萧博弈觉得眼角有些发涩。他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知道秦淮此刻一定很是吃惊,他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
些。
秦淮也着实吃了一惊,萧博弈在哭,而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仿佛是自己的错,可是他做错了什么会让这个少年哭红
了眼睛?他向来不是什么心明如镜的人,或者说,他是这么的迟钝,迟钝到不知道萧博弈的心里满满的只装着那么一
个傻瓜。
“我……”秦淮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记得在东海的药堂里么?那时屈展对我说只要你还爱他,他会陪着你,直到你心里有了另一个人为止。现在,他
走了,可是你心里有了另一个人么?其实他早就决定离开你,却迟迟下不了决定,因为他舍不得。而你,只是让他更
痛苦。”
秦淮惊呆的看着萧博弈,心中一片混乱。“他早就决定了……我让他痛苦?……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萧博弈眼中浮现清明之色,看着秦淮的眼自嘲般笑了笑:“我走了,永远都不会再见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回一趟
泰州,我大哥会帮你的,我保证。”
其实萧博弈想说的是:如果你心里没有我,又怎么与我一同曲水流觞醉卧席,宝马轻裘云外歌?
无佛可求,无道可成,无法可得。萧博弈在禅房外听到的话,不就是在嘲笑他这么一个痴人?长久以来,不想要是假
的,不想陪着他是假的,可是为了那些得不到的而执着下去真的是对还是错?
秦淮看着他,心中恍惚觉得空荡荡的。什么时候,他就变得只剩一个人了?都走了,然后,独自面对一个看似辉煌的
世界,什么都没有得到,也就什么又都没有失去。
看着他转身,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秦淮觉得有些恍惚。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有多少出现过萧博弈这样一个名字?
秦淮笑了起来,或许走的正是时候。
这样,他更能全心迎战,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仿佛有一些明白,到底他的心中有没有萧博弈。秦淮低声自语道:“乱了……乱了。”
金刚寺枯荣大师带着几位高僧出现在佛堂前,秦淮施礼道:“实在是有劳贵寺。此劫在所难免,却将各位牵扯进来。
一切还是有劳大师了,今夜由我和谢兄以及两位神将将万灵之书带到小仓山,要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决战就在小仓山,老衲自当鼎力相助。”枯荣大师眉须尽白,乃是江湖中一代前辈,如今重新卷入江湖之中,其中
仁义自现。
秦淮拱手。谢风云刷的一声收起折扇,向殿上众人拱了拱手,转身向外走。秦淮跟上去,清明和云因手里握着剑等在
寺门前,左边的车区看了走过来的几人,起步就走。鬼臾区冷笑一声,向谢风云道:“时候不早了,不要再婆婆妈妈
。”
谢风云笑而不语,一身白衣飘然而起,纵身御剑而去。秦淮向来觉得屈展的风采无人能及,可是看到此人,倒是觉得
两人多少有些相似的神韵,不可轻易相提并论,直觉都是世间难得几回闻的奇人。
秦淮身后他跟着三大派和金刚寺中身手不凡的弟子,秦淮向众人点点头,便率先御剑而去。
秦淮坐在窗棱上,因为睡不着。这里有太多太多令他失眠的原因。此刻正对着他的那张床榻上,仿佛还沾染着那人特
异的体香,即使被褥床帐早已不再是那日的了。或许还多亏了那个什么狗屁的情蛊,否则哪里会发生这些?想来何其
荒唐,不可自拔的纠缠他的爱恨的,竟然是个男人。
罢了!罢了!
此事的小仓山乃是最最危险的地方,可是却让秦淮心安不已。或许他是期待这一切的,以这种有些粗暴而又草率的形
式,面对秦昭阳,面对屈展,面对天下人。
自问他从来不是什么大英雄,因为此刻他很明白,什么拯救苍生的大任,全都是狗屁。
如果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劫难,那么用他一命,换回天下人的安定,也未尝不可。起码,他是最该无牵无挂的那个
。
秦淮用膝盖支着胳膊,将最后一口酒仰头喝掉,抹了嘴上的酒水翻身跳下窗,仰头栽倒在榻上,什么都不去想。
第二日清晨,清明敲门的时候,秦淮已经起身。清明将一封信放到桌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秦淮头也没抬地道:
“有什么就说,别一副我刻薄了你们的样子。”
清明咬了咬牙道:“掌门!你怎么就把博弈气走了?他脾气好的跟什么似的,怎么会突然就走?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过
分的事?”
秦淮没有想到清明会问及此事,还是用这种责问的口气。“他本来就不是玉虚门的人,凭什么一辈子呆在玉虚门里?
”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清玄和玉燕他们还都猜……”清明话说了一半,却不再开口。
秦淮梳洗完毕,整理了衣衫,清明看他一眼还是没讲话。秦淮最烦别人婆婆妈妈,叹口气道:“猜什么?别给我要说
不说的!”
“就是猜,你和博弈是那种小情人关系。”说完连忙又摆手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清玄说的!玉燕说你对博弈的
样子,我们也觉得挺像。”
“你们这些家伙,平时就没见你们这么认真!告诉你们,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博弈这么好,我配不上他,何况两
个男子,哪里说得清楚?这世上哪里容得下?你们不必胡猜了,现在他走了也好,省的我为他分心。”
“那就是说有这么回事?!”清明张大嘴巴看着秦淮。
“我也不知道!别问我!”秦淮没好气的转身出了房间。清明连忙合上嘴跟上去,心里还没想明白秦淮到底是什么意
思。
“放心,等这件事情一过,我就离开玉虚门,不会然这么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败坏玉虚门的门风。”
清明看着秦淮的背影,被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秦淮!身为掌门,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老实说,我根本不是什么当掌门的料。今天我在这里,完全是为了玉虚门。一直以来,我都不清楚我到底要的是什
么,如果我还活着,即使屈展他奶奶的不要老子了,你小爷我也要逍遥下半辈子。当然,还得有命逍遥。”
清明愣住,他听到了一句不得了的话。而这个转身就走的掌门,似乎放开了许多心事的样子,很久没有听到的粗口又
回来了,感觉却异常怀念。至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就当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因为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