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暗光 上——小小未然

益浪潮冲刷得一干二净的神志多了一分清醒，不至于完全堕落。

Kim是在一个富家公子的介绍下走进了“Cliff”。这里的格调与其他普通夜店不同，或许是因为打着高级会所的名号

，所以里面的装潢设计都极尽高雅。

纯白的基调，大理石铺就的大厅，中央一个由天使环绕的小型喷泉，雕刻风格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十七世纪意大利艺术

大师贝尼尼的作品，飘逸而生动，丝毫没有大理石给人的沉重印象。

大厅两侧，是如同五星级酒店一般的宽敞明亮的走廊，一扇扇紧闭的门扉镶嵌在走廊之上，每一个房间的规模都不尽

相同，且设计迥异。

越往里走，房间的布置就越是奢华，直到来到会所的最深处，是一扇对开的金色水晶装饰大门。站在门前的侍者见有

客人前来，便恭敬地弯下腰，将大门悄然打开来。Kim与友人一同走入，带着些猎奇心理观察起室内的摆设，大厅里灯

光晦暗，天顶被凿空，一盏多层水晶吊灯从顶端垂下，在微弱的灯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光，一楼与二楼用带着镂空花纹

的钢质楼梯相连，成为了复式结构。

灯光璀璨的舞台上，中央有一弯浅水不断荡起涟漪，舞台之外，是一圈一米深的小水池，彩色喷泉由电脑控制着摆荡

出晶莹剔透的身姿。

再外沿，便是两张米色沙发与玻璃茶几的组合而成的卡座错落地环绕在舞台四周。

“今晚，这里会有一场特殊的艺术品拍卖。”富家公子对Kim神秘地眨眨眼，拉着他在靠近舞台的位置坐了下来。

Kim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友人笑了笑，便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这几年在上流社会走动多了，该见的不该见的，差不多也都看到过，有钱人的玩法确实多种多样，可是无论怎样新奇

荒诞，看多了一样也会麻木，就好比现在，这个所谓的艺术品拍卖，不过也只是将训练好的精致人偶摆上台面来，让

那些满脑子肮脏思想的所谓精英们去蹂躏，去践踏吧？

这种S-M游戏Kim当初出于好奇不是没玩过，但是每当对上那些还可以称之为孩子的少年们的迷离眼神时，那双深藏在

他记忆里的清澈蓝眸便会自动跳出来，让他一下子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

正在想着，拍卖会已然开始，前面几个“艺术品”一如他所想，都是乖顺得没了半点主见的漂亮宠物，然而到了最后

，随着一阵银链晃动的声响，有人光脚踩在水面上，缓缓走了上来。

与前面那几个略显萎靡的气质的“艺术品”不同，这个刚登台的少年身姿挺拔，脸上笼着一层寒霜，仿佛他是因战乱

而被敌方从王宫中拖出来的皇族，虽落魄不堪，受尽欺凌，但仍旧保留着血统高贵者应有的尊严与骄傲。

少年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衣，双手双脚都被银色锁链束缚住，浅褐的发略偏长，有几缕凌乱地搭在前额，遮

挡住了他低垂的眼，鼻梁如切削得体的白玉，无论哪个角度皆是精准完美，双唇殷红，却显得薄脆不堪，仿佛只要一

用力，便会有鲜血淌下。

少年静静站立于台上，有人走上前来，撩开了他额前的发，抬起了他的下颌，逼迫他正视前方。

双眼徐徐抬起，仿若冰魄般的蓝色眼眸显露在灯光之下，暗流浮动。

台下众人立时屏息，唯有一人，猛然站起了身，带翻了茶几上的酒杯，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响。

少年反射性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瞥了一眼，却在看清对方容貌时，僵硬了全身。

红润的唇轻颤着，不甚清晰地发出了一个单音：“Kim……”

眼中的寒冰骤然碎裂，点点滴滴，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Raphael……你是Raphael……”不敢置信地摇着自己的脑袋，Kim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时刻，这个地点，遇到

自己曾经最心爱的孩子，而他，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当夜，Kim用自己三分之一的资产，从众多竞拍者手中买下了舒连，当他前去办理交接手续时，“Cliff”的工作人员

带着几分谨慎与玩味，将一盒针剂放到了Kim的手中。

“若您的宠物表现出了任何‘异常’状态，请为他注射这个。”

Kim听着工作人员暧昧不清的话语，看着手中的白色铁皮小盒，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仍将那盒子放入了口袋中。

原本已完全泯灭了希望，甚至做好了困死于“Cliff”的打算，却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候，让舒连在黑暗之中再一次

看到了一线明亮，他以为，这次能够获得救赎，却不曾想，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磨难，只会将他带往更加万劫不复的地

狱……

十四岁的他依旧单纯，单纯到以为这世界，除了白，就是黑，界限分明，不会因任何异动而产生改变……

Chapter.24

“然后呢？”白启翊单手支在沙发上，偏过头继续发问。

茶几上的碧螺春早已凉透，他却没有再叫人换杯新的上来。

“Kim并不知道舒连被药物控制的事，起初的一段时间，他们相处得很好。Kim丝毫不介意舒连有这样一段过往，反而

对他倍加关爱，因为他潜意识里总认为若自己当初有陪舒连一起去参加那场义演，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陈晓

涵垂下眼，指腹摩挲着手中的茶盏，静静说道。

是的，正如陈晓涵所说，在刚随Kim回到他家的那段时间，舒连自九岁以来，第一次彻底安下了心。

Kim待他一如从前，如慈父如兄长又如挚友般对他呵护备至，因为猜想得到他在“Cliff”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所以

在平日相处之中，Kim总是额外注意他的精神状况，只要是舒连喜欢的，他就一定会满足他。

然而好景不长，两个星期后的某个雨夜，已经忍受毒瘾折磨许久的舒连终于彻底发作。

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噬咬住骨头般的酥麻难耐感，让缩在房间一角的舒连恨不得撕了自己的这层皮，将自己的骨头敲个

粉碎以缓解那遍布全身，几乎要将人逼疯的不适。

脑袋抵住墙壁，他只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神经像是被什么人用力砸成了无数碎片一般，纷纷扰扰萦绕在脑际，吵闹不

休，仿佛是某种尖啸，又如同是低音提琴不断发出的噬魂颤音，让人恨不能就此昏死过去。

眼泪、口水全都失控地流了出来，在地上摊出一小洼，窗外电闪雷鸣，映照其上，只觉得分外刺目。

而此刻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舒连，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不要让他看到，无论如何，这个样子的自己绝对不能被他看到

，只要熬过今夜……熬过去……就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因被雷声惊醒，不知一人独睡的舒连是否安好，Kim在这个时候披上外衣，来到了他的房门外。

礼貌地先在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Kim静静听着房内的动静，感觉对方似乎仍旧在熟睡，于是放下心，转身准备回房。

突兀的，一声炸雷伴随着某种易碎品砸落地面的声响骤然响起在Kim身后，让他当场顿住了脚步。

回过身，Kim不放心地又在舒连的门上敲了几下，并且轻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而屋内，舒连望着不小心被他踢倒在地的落地灯，听着门外不断响起的敲击声，惊慌不已，却又不知所措。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舒连看着那张渐渐开启的门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木制房门整个打开来，Kim的目光先落在了舒连睡着的床上，借着窗外暗淡的路灯灯光，他发现那上面空无一人，这才

掉转视线，摸索着按下了门边的电源开关。

霎时间，莹白的光线充盈在整个房间内，也照射在了蜷缩在墙角，浑身颤抖的少年身上。

“Raphael！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样？”赶紧跑到他的身边，Kim将舒连从地上扶起，心里乱作一团，“你再坚持一

下，我马上打911，叫救护车来！”

“不……行……你不能……把我送去……医院……”努力保持着清醒，舒连紧紧拉住Kim的手。

若让外人知道，目前炙手可热的人气画家家中居然住着一个吸毒少年，这事若传出去，对Kim的名誉将会是很大的损害

。他既然已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将自己从那个地狱中救出来，那么，不管怎样，自己都不能再给他制造任何麻烦！

“你在胡说什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去医院怎么可以！”Kim急得六神无主，拉开舒连的手，想要去拿他床边的

电话。

然而，那双不断抖动的双手却又一次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就……让我这样……求你……不要……打电话……一会

儿……只要一会儿……求你……”

泪水充盈着的蓝色眼眸，明明是那么的痛苦不堪，却仍闪烁着坚持到固执的光芒。

“你如果……打电话……我现在……就死在……这里……”咬着牙，舒连狠命威胁道。

“好……不打电话……”Kim见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知道无法勉强，只好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安置到床上。

“请你……出去……我想……一个人……”蜷缩起身子，舒连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那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折磨到崩坏，

他不想让Kim看见自己这种凄惨模样，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请求。

看着舒连表现出各种不适反应，Kim隐约察觉到或许与毒品有关，而他之所以坚持不肯就医，只怕是不想连累自己吧…

…

这样想着，Kim的内心越发不安。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忽而他脑中灵光一闪，记起了那日在离开“Cliff”之前，工

作人员交给自己的那盒针剂。

或许……用那个可以救他……想到那名员工对自己说的隐晦话语，Kim的心思开始动摇。

虽然继续给舒连注射毒品只是缓兵之计，但是，戒毒毕竟是个漫长的过程，根本急不来，看到他现在痛苦成这个样子

，Kim怎样也于心不忍。

“先让他度过这一关，之后的事，慢慢来吧……“这样想着，Kim下定了决心。

他飞快走出舒连的卧室，取来了那盒针剂。

“Cliff”的人倒是服务周到，小铁盒里除了有几管针剂之外，连注射器也配备齐全。

顾不了许多，Kim敲开其中一管针剂的瓶口，用注射器将玻璃小瓶内的液体全数吸取干净。

仍在床上痛苦挣扎着的舒连看见Kim拿着针筒向自己靠近，惊惧地大喊出声：“不！别给我那个东西！我不需要！拿开

！快拿开啊……”

喊到后面，声音渐弱，舒连的目光逐渐涣散开，毒瘾已经严重到让他难以再保持清醒。

“求你……不要……”虚弱地摆动了一下手臂，舒连整个人坠入了无底的黑暗之中。

“Neverland”再次融入了他的血脉之中，Kim坐在床边，紧张地观察着舒连的反应，眼见他缓缓睁开了眼，才总算松

了一口气。

“Raphael？感谢上帝，你总算缓过来了……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这件事呢？放心，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戒掉它

的，明天我们就去相关机构咨询一下，你觉得怎么样？”Kim轻声安慰着，满是怜爱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发。

刚准备收回手，却被对方轻轻拉住，移到了面前。

舒连缓缓坐起身，忽然一下子含住了Kim的手指。

舌尖撩拨着，一股电流迅疾从指尖蹿升至Kim全身各处。

“……Raphael？”Kim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低垂的眼徐徐抬起，却不见了平日里清澈无瑕的光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氤氲的朦胧水色。

“我是Elf，主人，请让我来为您服务。”细细软软的声线，宛如一只猫爪子不着痕迹地挠在了人的心头。

Kim的世界，在面对另一个舒连时，彻底混乱。

“于是，那一晚，Kim要了他？”白启翊的声音如同从北极飘荡过来一般，让人寒到了心里。

陈晓涵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我虽然没见过那样的舒连，但是，您应该明白吧？”

不做声，算是默认。

对于独占欲强的男人而言，在得知自己的人曾经被别人拥抱过后，多少还是会失去些理智，白启翊能克制到这份上，

也算是极限了。

“我不知是否真像别人所说，艺术家都是疯子，但至少，Kim的想法我是真的无法理解。”陈晓涵见白启翊保持沉默，

只好继续往下说。

“他之后没有带舒连去戒毒？”白启翊问道。

陈晓涵神情纠结地摇了摇头：“在发现舒连会因药物而产生人格转换后，Kim像是从他身上找到了某种灵感，将他平时

的温雅与从容，和注射药物后的脆弱与乖顺，以及在得知自己又一次被药物控制后所表现出来的悔恨与绝望，全都通

过画笔表现了出来，而他那一时期的作品所带出的感情张力也达到了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也就是说，舒连成为了他的灵感制造机？”白启翊冷哼了一声。

“与其这样说，我倒认为，Kim对舒连，是产生了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爱恋吧……他根本无法离开他，不管是情感上，还

是身体上……之后的三年舒连一直都过着这种暗不见天日的生活，他几次从Kim的家中逃出，都因毒瘾发作而被Kim联

系‘Cliff’的人再次抓了回去。到最后，他生怕舒连再次离开他，竟将那孩子用铁链锁在了自己家的阁楼之中……”

陈晓涵紧抱着自己的双臂，轻轻颤抖着。

白启翊眉角挑了挑，他想起了Kim所画的那副《夜之祈望》，以及舒连的《残暮》，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创作出来

的吧……

“既然被锁住，那舒连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陈晓涵轻轻笑了笑，说道：“舒连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既然可以逃跑那么多次，这次就算被锁住又如何？您与他接触

了这么久，也应该看出来了吧？说到演戏，他不比任何专业演员差。”

“是啊，可惜他这次碰到的对手是我，连赢的机会都没有。”勾起嘴角，白启翊自信地笑了。

“在被Kim锁在阁楼的一个星期后，他就佯装身体不适，让前来送餐的Kim放松警惕靠近了他，然后趁其不备，将他打

晕，拿了他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铁链跑了出去。因为害怕再次被他找到，舒连就专门往小巷子里钻，而当时正在美

国旅游的我，正是在一条背街陋巷里发现了毒瘾再次发作的他。”叙述完毕，陈晓涵彻底放松下来，仰头靠在了沙发

上。

“之后，你就把他带回了国内，一边帮他戒毒，一边带着他走上了模特这条路？”白启翊眼带探究地看过去，“为什

么你当时会想要帮助一个可以说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