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和维勒——何要辉

在维勒的脸上结成了冰块儿。

忽然，一片刺眼的光亮在维勒面前散开、蔓延。维勒随之瞪大了眼睛。

刺眼的光亮中，一个扑闪着翅膀的天使闪动着泪眼告诉维勒：“世俗之神察觉了背叛他的一切，已经决定要惩罚他们

了。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帮你们了。”

“可巴顿在哪儿呢，求求你告诉我吧！”维勒脸上的泪水一时间汹涌失控，“他不会离开我的，我要找到他。”

“世俗之神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这些没用的天使也无从知晓。”天使泪如雨下。

“不！”维勒站起身来，冲上了白雪皑皑的山路，拼命地奔跑起来。

天使落在雪地上，嘤嘤地掩面抽泣。

漫长的山路上，维勒摔了无数个跟头。

雪，毫不客气地灌进了维勒的衣领，袖口，和裤管，汗水浸透了维勒的内衣，雪水打湿了维勒的外衣，维勒的手和脸

彻底麻木掉了，脚板磨得生疼。在一段上坡路上，维勒数十次在爬到顶时滑下来，或者滚下来，但他一丝放弃的念头

都没有。

积雪没过了他的脚踝，天空依然肆虐如旧。

直到天亮的时候，维勒终于赶到了最近的那个小镇。

维勒浑身上下都是冰水混合物，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手红得像十只辣椒。

小镇上出奇冷清，好像是因为人们都还在睡梦中的缘故。

“巴顿……巴顿，你在哪儿啊？巴顿——”维勒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没有任何回应。

维勒蜷在一个墙角。维勒确实没什么力气了，哪管他心里如何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继续寻找巴顿，可僵了手脚就是不

再听自己使唤。

维勒想哭，眼泪却被冻结在了眼角。

身上的水已经完全结成了冰，正在贪婪地吸取维勒血液里的热量。

“小伙子！”维勒朦朦胧胧听到了一声喊，抬起头来，看到对面半开着的门缝里，一位老妇人正在向自己招手。维勒

想站起身来，向老妇人打听巴顿的下落，可是双脚被冻在了雪地里，一时拿不出来了。

老妇人小跑过来，把维勒从雪地里拽出来，然后扶着全身冰凉的维勒进了她的家门。

老妇人安排维勒坐在温暖的炉子旁边，找出了一套干净衣服让维勒换上，维勒推辞了几番，那老妇人居然呜呜哭了。

“老妈妈，我换上就是了，您这是怎么了？”维勒换上衣服，问起了老妇人。

“可怜的孩子，难道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昨天发生在这里的事吗？”老妇人回问道。

“我是刚到这里的，我的哥哥昨天来这里买过冬的用品，一直没有回去，我是连夜赶来找他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啊？”维勒急切地问。

“你的哥哥也是个不幸的孩子啊！”那老妇人说着，又哭出了声来。

“老妈妈您快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维勒更加着急了。

“加曼国及其同盟重兵犯我国土，国王下令，榆秋国子民中15岁到50岁男子必须无条件从军抗敌，否则就要被处死。

昨天，镇上所有男人都被抓走了啊，我那刚满16岁的孙子和那40岁的儿子，都被抓了去……”

维勒颓然坐下，眼里装满了哀怨和伤痛，维勒从来不敢想，自己来之不易的幸福，居然就这样仓促地消逝而去。

“孩子，你赶快逃命去吧，他们说不定还会再来！”老妇人说。

维勒道了谢，告别了老妇人，毅然往榆秋城堡的方向走去。

——维勒太清楚自己的去向了，巴顿在哪里，他无疑便要跟去哪里。哪怕那里危险重重，九死一生。

维勒知道，没有巴顿在身边，那和丧了命，是同一种境地。

44

狼和羊在他们结伴远行第四天的时候，迎面遇见了那只曾被狼救出狼穴的老山羊。

老山羊告诉羊，羊的家人正在不远处等他，希望能见羊最后一面。

狼告诉羊自己会在原地等着，羊便跟着老山羊从狼的视线里消失了。

不久后老山羊又折回来，紧张地对狼说，羊和家人碰上了狼群，希望狼前去解围。

狼想也没想，就火速冲了过去，老山羊跟在后面，告诉他应该走哪条路。

心急如焚的狼刚刚急躁地迈出两三步，就伴着一声凄厉的长嚎倒了下去。

狼的脚，被一只沾了剧毒的铁夹子死死钳住，瞬间的剧痛几乎让他窒息。

“我真傻，没去细想他们要是遇到了狼群的话，你怎么还能脱身回来通知我。”

狼咬牙忍着剧痛，对老山羊说着。

羊群出现了，他们包围了受伤的狼。

最后的最后，几只老山羊带着他深爱的羊出现在了受伤的狼面前。

羊看到血流如注的狼时，一瞬间惊呆了，眼泪刷刷地喷出了双眼。

羊痛苦地哀号一声，扑向了狼。

“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羊哽咽着。

“不是你的错，我现在才知道，我们家族间的仇恨原来真的这么深重。”

狼吃力地缓缓说着。

“他救过你！”羊扑向那只老山羊，掐住了他的脖子吼着。

“可他害过的羊更多！”老山羊喊。

“那是别的狼，不是他！”羊号啕不止。

羊群散开了去，留下了痛苦的狼和痛苦的羊痛苦地依偎在一起。

“我以为我们的征途就这样开始了呢，我好天真！”狼说。

“是的，就是这么开始了，我们可以一起到另一个世界里，继续我们的征途。”

“那里没有别的羊，也没有别的狼，再也没有谁，愿意和能够打扰到我们了。”

羊泪眼朦胧地喃喃说着。

“低头看看，我是不是没血可流了，冷极了！”

狼吃力地抽动着苍白的嘴唇说。

羊低下头去，看了看狼血肉模糊的伤口，果然不见流血了。

狼的腿弯一阵阵地抽搐，羊的心也跟着一阵阵地抽搐。

狼的伤口血迹斑斑，羊的心也在血迹斑斑。

狼努力地张开了笑脸，羊却心碎地涌出了如潮的泪水。

狼终于奄奄一息了，羊忽然忘记了所有的难过和悲伤。

羊微微一笑，奋力掰开铁夹子，抽出了狼失去知觉的腿，伸进了自己的胳膊……

九 最后的战役

45

几十只猴子围着一棵熊熊燃烧着的树，平静地听着树洞里传出来的凄惨叫声。

爱上松鼠的猴子吹着口哨来到熟悉的树林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这只猴子怀揣的整颗心，似乎也跟着熊熊燃烧起来。

被燃烧着一样的灼痛让猴子瞬间发狂了，他愤怒地拨开了猴群。

疯了一样冲向那棵燃烧着的树。

疯了一样拼命砸开从外面被捆死的树洞门。

疯了一样钻进火堆，抱出了浑身上下被烧得不成样子的松鼠。

松鼠躺在猴子怀里，异常努力地张开了淡淡的笑脸：“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猴子满脸是泪，抚着松鼠被烧焦了的肩膀。

“你们这些残忍的魔鬼！”

猴子想发怒，想挨个儿揍这些残忍的族类，可是此刻，松鼠正躺在自己怀里。

“他才是魔鬼的化身，专门来败坏我们灵长类家族的名望！”

“这么个低等动物，一定是来盗取我们家族灵气的，你倒还愿意成全他！”

“而且还这般执迷不悟，也只有你这样天真的猴子，才会让他得逞！”

“给我闭嘴！”猴子抱着松鼠冲向了最后那只说话的猴子。

用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咳嗽不停。

猴子深知，同他们是讲不出什么道理来的。

猴子抱起松鼠，兀自走开了去，任凭他们在身后不知疲倦地嘲讽责骂。

“我还准备，等搬到你那里之后，把这个树洞让给别的兄弟姐妹呢。”

“这个树洞真的很难得。”松鼠一脸苦笑。

猴子呜呜哭着，紧紧拥住松鼠。

“活着，真有那么重要吗？”松鼠吃力地问他，“不然，你怎么会这么难过？”

猴子用力摇摇头，哽咽地问松鼠：“告诉我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还做松鼠。”

“你不是一直想做飞鸟吗？”

“做……松鼠……也一样可以……飞啊！”

“你攀着……树枝来回跳……时，我躺在……你的怀里……就是在飞了……”

“那我还做猴子！”猴子抹了一把眼泪，笑了。

松鼠双眼里装满了疑惑，但已无力再说什么。

猴子走到悬崖边，看了一眼躺在自己怀里已经闭好了眼睛的松鼠。

猴子贴在松鼠耳边喃喃地说：“宝贝，我带你去飞了——”

46

世俗之神只是安排了他们对你的残忍，以及你所遭遇到的不幸。

他以为这一切过后，我就会毫无意义地重新堕入世俗操纵的人间，苟存。

但是，他无疑错了。

47

从强行被抓去充军，到随同新编军队徒步到榆秋城堡外驻扎下来，王子无时无刻不在为他深爱的维勒而担心着。

维勒现在应该多么担心自己的去向啊！

昨晚那场暴风雪过后，他们的草房子是否还能保护好自己的爱人呢？

或许维勒早已不胜等待，冒了风雪去那个小镇上寻找自己的下落了！

如果维勒得知了昨天小镇上发生的事，该有多么牵挂、多么难过啊！

维勒——

王子这样想着时，不禁心如刀绞，泪如潮水。

现在自己身在军营，战争即将到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再与维勒重聚之日。

王子心碎地思念着他的维勒。

能够为自己辜负过的父王尽这份孝心，能够为自己遗忘过的榆秋子民尽这份忠心，王子不能不欣慰。

但这同时又意味着要和自己的爱人天涯相隔，生死而两不相知，王子又不能不痛心。

王子只好默默祈祷着，把希望全部托付给了那些善良的天使们。

48

落单的维勒孤独地走了两天两夜，剩下的力量，已经完全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意念和毅力了。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维勒不知道，自己的意念究竟能胜几何。

体力渐渐不支了，维勒近乎绝望地跪倒在山路上，企图等待着别的军队由此经过。

维勒是幸运的，他自己这么想。

在他环顾四周的时候，真的发现了一支队伍，正在几百米外的另一条山路上急行！

维勒拼命冲了过去，跪在队伍正前方，对一个骑马的军官喊着：“尊贵的将军，我恳求您，把我编入您的这支队伍！

”

将军有些震惊，新征士兵都是强制编入军队的，他第一次遇见要求主动参军的人。

“好样儿的！国王陛下一定会为能拥有你这样的子民而感到欣慰的！”将军夸赞了维勒，并命令身边一个骑马的武士

把马让给维勒，维勒推辞了一番，将军执意让他上马，维勒这才蹬上马，随同军队继续前行。

维勒高兴极了，似乎这就意味着，他能找到自己的爱人了。

等各路新编军队汇集在榆秋城堡之外的时候，维勒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天真。

——浩浩荡荡十几万人马，哪一个才是他的爱人哪！

至少，巴顿不在别处，而就在不远处，虽然我们没能看到对方，不过我相信，他也已经感应到我近距离的存在了，因

为，我几乎都可以闻到了他胸膛里那股特别的气息了！

维勒这样想的时候，王子果然禁不住幻想着：或许，维勒也正在这浩瀚人海之中呢。

每个将军都开始向他们的军队宣读国王颁布的法令了：……逃兵者，杀无赦！……

王子暗自庆幸，他遇到的将军没一个知道他的王子身份，这样父王就不会发现他，这样他就能通过一个普通士兵的全

身心奉献，来默默弥补自己对榆秋国的愧疚。

十万军队开始向加曼国进攻的路线进发，王子正是其中一员。

几个月的征战中，由于表现出众，王子被前线统帅提拔为千兵首领。

由于新编军队缺乏军事训练，再加上初次征战的恐慌，使得榆秋国军队损失惨重，连连败退，边疆战争告急。

没过多久，战火就烧到了榆秋国的心脏，——榆秋城堡。

49

几个月时间里，留守榆秋城堡的军队一直在进行紧急训练，维勒正是其中一员。

由于训练项目出众，维勒被将军提拔为冲锋队副首领。

加曼军队攻至榆秋城堡附近的时候，王子带领的一千铁甲因战绩突出，被整编到了维勒带领之下的冲锋队。

维勒终于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巴顿。

维勒在泪眼滂沱中幸福地凝望着依然完整的巴顿，恨不能当时就飞奔过去抱住他。

然而维勒没有。

战争没有结束，巴顿正为让他一直觉得亏欠的榆秋国王和榆秋子民奉献着全身心，维勒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话，无疑

会让他分心。

能够发现巴顿就在身边，能够看到巴顿好好地出现在眼前，维勒就已经觉得足够了。

是的，足够了！

加曼军队最终攻破了榆秋国城堡外的层层盔甲，直至榆秋国最后的一层防线：王子和维勒所在的冲锋队。

最后的战役。

箭飞如雨。

冲锋队战士频频死伤。

维勒预感，剩下的时间或许不多了，这才百感交集地追上了正在忘我冲锋的巴顿，一把拉住他，倒在了一个土丘后的

草地上。

王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泪眼朦胧的少年，——竟是维勒！

王子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只是紧紧抱住了他日思夜想的爱人。

王子：我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维勒：我们没有权利分开，不然，天使们会失望的！

这时，维勒忽然感觉到紧拥着的王子浑身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维勒急忙问道。

“他们都撤退了，你快跟着回去！”

“那我们一起撤退！”

“你先走，快点！”

“为什么？”

王子终于再也忍不住腿上的疼痛了，剧烈颤抖起来，仰面倒了下去。

维勒这才发现，巴顿腿上中了箭。

维勒心疼又不知所措，当即哭出声来。

“快走！”王子喊。

“你让我一个人回去？——难道你要抛弃我吗？”维勒呜呜哭着。

“可你没有受伤，你能走！”

“活着，真有那么重要吗？”维勒捧住王子的脸，哽咽地问道。

王子痛苦地摇了摇头。

维勒紧紧地抱住王子。

维勒忽然抱着王子站起身来，向撤退的军队狂命奔去。

疾飞的箭一个个擦过衣角，维勒又怎能顾及到这些？

最后的冲锋队，终于也败退下来。

国王和巴蒙殿下骑着宝马出了城堡，加曼军队迎上前来。

“榆秋国王你何去何从，是归附本国，还是负隅顽抗，现在就做个打算吧！”加曼军队的首领喝道。

“本王绝不接受投降的屈辱，你们可以一箭把我射死，然后占领我们的城堡，但是不要跟本王提到归降之事！”国王

大声说。

加曼将军身旁的希琳公主，她已经拉好了弓备好了箭，指向了榆秋国王。

“父王！”王子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