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像是拥有了自主的意识,缓缓地、无声地,一步一步地往前,直到目光能清楚地看见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为止——
纤细赤裸的四肢,此刻被弯曲成一种迎合的姿势……近似蜂蜜色泽却远比女子还要细致的肌肤,红通通的,是一种被激情渲染过的色泽……黑瀑般的长发,散乱的,铺在他的裸背与床铺上,这些具体的特征,在在告知了此刻躺在燮王床上,承受着激情的人的身分。
“兰堇!”燮王在激情中喊出了他的名字。
皇翌岚重重闭上双眼,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但当他再次回神的时候,发现已不知不觉来到景鸳宫的外面
“五殿下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五殿下贪玩,肯定是看见陛下已经就寝,因为没得玩而在沮丧呢!”
景鸳宫外的侍卫,看到皇翌岚不一会儿就退出,好奇地交头接耳,但皇翌岚一反常态地,并没有回嘴或是辩驳,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离开。
龙青宫——
“五殿下,您到底跑哪去啦?东陵王来了,在里面等您好一阵子了呢!”刚回到龙青宫,吉祥已经一个箭步抢上前,焦急地开口。
原本以为皇翌岚好好地在内殿里休息,没想到当他领着来访的东陵王进入时,却发现内殿竟然空无一人。
“嗯,知道了。”皇翌岚挥手,一句话也没多说。
“五殿下,您……没事吧?”吉祥看他脸色不对,十分关心地询问。
“吉样。”皇翌岚转头.突然抓住吉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问道:“在我回宫的时候,你和我说过的话现在再重复一次给我听!”
“五……五殿下?您要吉祥重复什么?”吉祥从未见过这样严厉的皇翌岚,一张脸吓得都发白了。
“关于兰堇的事情!”皇翌岚凶狠地质问着,“你说,我一出宫,陛下就将他接到景鸳宫!还说什么陛下十分呵护兰堇,片刻也不离开他!说!你先前是不是这样说!?”
“是……小的是这么说的,五殿下,您到底怎么了?”吉祥吓得发抖,不知道皇翌岚生气的原因。
“哼!那你一定知道陛下带兰堇到景鸳宫做什么!”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想阻止我去找他们!是不是这样!?”皇翌岚已经近乎咆哮了,刚才在景鸳宫所见之事,让他受了太大的震惊,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震惊还是愤怒,总之,就是一连串紊乱的情绪反应;有震惊……有恼怒……有沮丧……还被背叛等等复杂的情绪全都搅在一起了!
“五殿下……小的不敢隐瞒!”吉祥哀求,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直觉地拚命求饶。
“岚弟,怎么回事?大老远就听到你大呼小叫的声音!”东陵王缓缓走来,也被他方才大呼小叫的声音给引来了。
“东陵王!”吉祥慌乱地请安,以目光哀求着对方为自己解围。
“岚弟,怎么了?”东陵王也看到皇翌岚不对劲的脸色,快步走向前、同时命令道:“放开吉样,你把他吓坏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急,有四哥在这,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皇翌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扣着吉祥的肩头,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手,有些疲倦地挥手道:“吉祥,你先退下!”
“是。”吉祥总算松了一口气,迅速离开,临行前还不忘投给东陵王一记感激的笑容。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等到吉祥退下,东陵王尾随皇翌岚走回寝宫,再一次开口询问。
从没见过皇翌岚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一张脸更是沉重得诡异,他关心地向前一步,伸手探向皇翌岚的额头,想看看他身体是否有异——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触碰到皇翌岚的额头时,后者浑身一震,直觉地将他的手挥了开来!
“岚弟?”东陵王蹙眉。
“对不起!四哥!我不是有意的……”皇翌岚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低喃着道歉,但语气中依旧没有什么热度。“我只是……脑袋里一片混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刚才去了哪里?”东陵王直接切入重点,见皇翌岚沉默不语,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以岚弟的单纯性子来看,一回宫第一件事定是找兰堇,而根据龙青宫的内侍回报,兰堇早已住进景鸳宫,这么说,心急的皇翌岚必定是直接冲去景鸳宫,撞见了什么事。
“你被陛下赶回来了?”东陵王猜测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不是、陛下根本没有发现我……我本来只是想进去吓他们一跳……谁知道……”皇翌岚甚至无法以完整的句子来描述心中的震惊!皇兄和兰堇……一个是自己敬重的兄长,一个是与自己年龄相仿、最喜欢的朋友,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男的啊!却赤身露体地交缠在一起……
“你看到了?”东陵王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一切。
你看到了?皇翌岚虽然脑中一片乱,却依然将东陵王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是“怎么可能”?也不是“那两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做”?而是“你看到了。”这样的一句肯定句,也就是说,四哥早就知道陛下和兰堇之间的关系了!?
“四哥,怎么……怎么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皇翌岚抬眼,向来澄澈的眼睛里再次有种被欺骗的痛苦!“原来……大家都知道,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你不明白,又何必特意点明?”东陵王在皇翌岚身旁坐下,不以为意地开口。
“什么叫‘这种事’!?四哥,难道你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一点也不觉得不正常吗?”皇翌岚胀红着脸站起来。“陛下和兰堇,都是男的!他们都是男的啊!那样太奇怪了?”
“为什么奇怪!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皇兄对任何事情产生执着心,甚至当上了燮王,他对身边得到的事物都是这么的理所当然,而兰堇,该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认真、不择手段也想得到的人吧!”东陵王说出自己的看法。
“但兰堇是我的朋友!是进宫来当我的保傅的!”皇翌岚强调着。“陛下已经有一堆嫔妃了,不是吗?为什么要兰堇?兰堇是个男的,不是吗?”
“喜欢就是喜欢,认定了就是认定了,与其他条件无关。”东陵王望着皇翌岚,缓声说道。“确实,燮王看似冷静淡漠,像个无欲无求的王,但表面上越是淡漠的人,一旦心里有了想要的,他的执念是比任何人都要深都要强烈!”
“但是……”
“岚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如果不是陛下的允许,你能 和兰堇结识?能让兰堇成为你的保傅?他能顺利进宫吗?”
东陵王淡淡的摇头,既然皇翌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也不再隐藏,直接点出皇翌岚不明白的事情。“陛下想要兰堇,一直以来只要他。所有的会面、安排、入宫都是出自陛下的安排,以五皇子保傅的身分,免除兰堇身分上的尴尬、以及太皇太后与其他臣子的猜忌!”
“全部……全部都是计算好的?”皇翌岚脸色又青又白,只觉得他所存在的世界一瞬间全部崩坏了。自小疼爱自己的皇兄……从来不拒绝自己任何要求的皇兄……利用了自己,只为了让兰堇入宫……
“岚弟。”东陵王突然趋前,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皇翌岚的肩头,以最平稳、郑重的声音说道。“如果可以,我愿意让你的世界永远单纯,永远按照你喜欢的方式运行,或许陛下也是这么想,所以什么都不说,也不让你知道,但永远的天真,未必是一件好事.今晚早点睡吧!什么都不要想,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这些话之后.东陵王就举步离开了,只剩下皇翌岚一个人孤独坐在宫殿内,任由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但他却像是木头人一般,始终动也不动地呆坐在那里……
景鸳宫
站在宫外好一会见,好几次举步却又犹豫退缩,皇翌岚站在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宫殿外,却迟迟无法拾脚踏入。
昨天夜里他无法成眠,只是呆坐了一整晚,一直到晨光
射入、染亮了整座宫殿,他才惊觉到已经天亮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见兰堇一面,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依旧浑沌的脑海中,只残存着这样一个念头,这想法促使皇翌岚再次来到景鸳宫外,他看到了穿戴整齐的燮王走出来,正准备上朝,立刻小心地退到隐密的角落,一直到燮王与护卫离去后,他才重新站出来。
“一定得问个清楚!”双手握紧后又放开,连续好几次后,皇翌岚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退缩,大步踏入景鸳宫。顶着五皇子的身分,以及探视保傅这两个理由,他几乎没有遭到任何阻挡就直达景鸳宫内殿。
内殿静谧无声。床铺两侧的烛台依旧燃着,火苗投射出的光影映照着躺在床铺中央的人的裸背,形成一朵朵跃动的火花。
躺在床铺上的人背对着皇翌岚,肩头随着呼吸规律地上下起伏着,并没有察党其他人的到来,只是静静地沉睡着。
“兰堇……“皇翌岚不自觉地低声唤他的名字,无法解释这股突然窜出胸口的苦涩与悲伤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非常难过。
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兰堇翻过身子,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一双眼无意识地瞥过皇翌岚之后,缓缓闭上,而后再次睁开,甚至不太确定地眨了眨眼。
直到确定了站在自己眼前,神情仿佛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的,确实是皇翌岚时,兰堇这才完完全全清醒了。
“你怎么……”兰堇自床上坐起。十多日末见,心中很是想念纯真坦率的皇翌岚,正想开口表示关心之意,却发现对方的脸上那种融合了悲愤与痛苦的表情。
欲说出口问候,硬生生吞回了喉头,想探出去的手,也怔怔地停顿着。
兰堇闭上眼睛在内心轻叹;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先前总是在想,不知人间疾苦、拥有一双澄澈光明双眼的皇翌岚若是知道燮王封自己为保傅、接他人宫的真正理由,那一双总是漾满真心热情的眼瞳,还会这么坦率地望着他吗?
答案清楚而明确,原本那双真诚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痛苦与嫌恶。
“五殿下久违了。”兰堇再次睁开眼,敛去心中所有的情绪,以一种不热不冷的语调请安。
“兰堇,为什么?”皇翌岚双手紧握成拳,痛苦万分地低语。
“什么为什么?兰堇不明白五殿下想问什么。”兰堇嘴角咧开轻浅笑痕,美丽的星瞳却似古井般冰冷。
“你!”皇翌岚胀红了脸,更恼怒地开口,“你为什么要和陛下做这种事?”
“因为陛下是燮国的王,因为陛下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因为他是恩赐我性命的主人,我根本无从选择,五殿下希望听到这样的答案吗?”兰堇随手披上一件中衣,似笑非笑地一步步往皇翌岚的方向前进,口中嘲弄着,“不喜欢这种说法?那么我换一个好了,因为寺庙里的生活太无聊了,所以我把握住每一分可以诱惑燮王的机会,终于顺利进宫,享受宫廷里优渥的生活,这个理由听起来又如何,五殿下?”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皇翌岚被他逼退好几步,胀红了脸激动的摇头。
“五殿下相不相信都与兰堇无关。“兰堇冷声结语,“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无法改变这件事。”
“不!只要你不是心甘情愿的!我可以和陛下——”
皇翌岚话还没说完,就被兰堇冷冷地打断。“五殿下,您即使再天真也该有个限度。什么叫心甘情愿!?有谁会在乎我的看法、我的心情?您看清楚我是谁?我是兰堇,阴谋叛国罪臣兰浩文之子,一个只要你们王公贵族皱个眉头就可以拉下去砍头的低贱百姓,一个连性命都不能自保的人,想和
我谈论心甘情愿这种事!您不觉得太荒谬可笑了吗?”
“不对!不是这样子的!我从来不曾这样看你,陛下也……”皇翌岚喃喃低语,像是被人重击了一拳,整个人承受不住而摇摇欲坠。
“要怎么看我,我已经不在乎了!”兰堇闭上眼睛。单单一眼就够了,他已经在皇翌岚的眼中清楚看到了不堪的自己,“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五殿下请回吧!”
兰堇背过身,不愿意再说话,也不愿意再多看对方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兰堇还是感觉得到背后有人存在,他冷着一张脸回头,正想再一次赶人的时候,却撞进了燮王那一双深幽如墨、若有所思的眼瞳。
皇翌岚已经离去,而不知何时,燮王则已回返宫殿了。
“参见陛下。”兰堇略微不安地叩见,根本不知道燮王是什么时候回返的。
燮王没开口。只是持续以一种让人无法解读的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兰堇,半响后,他才缓声开口:“直到此刻,朕才明白,原来在兰卿的心中,朕只是一名压迫者……”
第八章
燮王炯炯有神的目光,犀利得像是要穿透人心。
这是兰堇第一次发现燮王甚至不需要发怒、光是用凝视,就能冻结空气,让人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为什么不说话?刚刚你和岚弟不是说了很多,怎么,现在见了朕、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燮王缓步踏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目光看着兰堇,“看着朕,将你刚才和岚弟说过的话再说一次。”
“陛下希望听见什么?”兰堇闭上眼,再一次睁开时,黑瞳里浮现出淡淡的戏谑。
“说出你的真心话!像刚刚对岚弟那样,告诉朕你心里真正的想法!”燮王伸手捏着兰堇的下巴,心中无数种情绪在翻腾,又气又恼,又爱又恨,一双眼几乎要进射出火焰。
兰堇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为他心动、渴望得到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让自己花费心思、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拥有的人,却没想到,自己所做的种种,在对方眼中,只不过是逼不得已,被迫承受了这一切而已。
因为陛下是燮国的王,因为陛下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因为他是恩赐我性命的主人,我根本无从选择……
“说!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燮王手劲增强,目光如炬地逼视着。
下领因为对方强劲的力道而隐隐作痛,脸上也能感觉到对方因为恼怒而喷出的炙热气息,兰堇被迫回视着燮王愤怒的眼瞳,却在对方漆黑的眼瞳中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日几乎是无意识的,兰堇的嘴角扬起了细不可查的笑痕;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更没有半分不安的情绪。为什么!?在明明知道惹恼燮王可能立即丧命的时候,为什么自己的脸上依旧是一片的空白茫然呢?是因为不在乎,还是心中早已有了坦然就死的念头?
“陛下是燮国的王,陛下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陛下
是恩赐我性命的主人,我根本无从——”兰堇听见自己以一种平静木然的语调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