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肢体交缠,沈浸在那背德的快感中的时候,他一遍一遍说:这是个错误。
而当我最终失去他的时候,我终於明白:这错过的爱,只是因为当时没有好好珍惜。
──题记
十五岁那年,林默的生命中发生了三件事情。
上了高中。失去了母亲。有了父亲。
他与母亲并不亲厚,她走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留下,而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火化那天,天空飘着细雨,深秋的天气。林默穿着学校的制服,那黑的颜色,同那样的场合十分相称。
人的一生,到最后,只是一抔骨灰,风只轻轻一吹,便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母亲是再平凡不过的公司小职员,他们租房住,银行存款四位数,穿的最多的是制服,吃的最多的是各式杂烩,除了
电视,没有其他任何的娱乐。
母亲的后事让那本来就不丰厚的存款陡然降到了三位数,而房东也很委婉的告诉他说,房租只付到月底,而那日,是
10月28日。
这里,还能住三天。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发现原来真正属於他的,不过是一包衣物,还有一个书包而已。
接下来该去哪里,该如何养活自己。
只有15岁的林默,心中只是茫然。
三日后,就当林默拎着简单的行李,打算流落街头的时候,居委会的大妈却带着两个社会救助机构的社工来告诉他,
他们找到了他的父亲。
父亲?
林默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感到十分的陌生与突然。
十五岁的年纪,早就已经成长到了可以遗忘父亲了,更何况,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怎能不叫人诧异呢?
於是,林默被带到了那个男人面前。
“我叫韩修。你是林默吧。”
这个叫韩修的男人微笑着跟自己打招呼。
林默直直地站着,打量着眼前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
约莫一七五到一七八的个子算不得很高大伟岸,很普通的长相要说特色也顶多只能是温柔这一样称不上特色的特色。
更重要的是,他看上去很年轻,不似一个十五岁少年的父亲。
“你说你是我父亲?”林默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不知道是不是变声期才有的粗糙感。
“嗯。我叫韩修。”男人点了点头。
“可是你一点都不像。”林默说得很直截了当。
韩修没有反驳他,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又说了一遍。
“我是你的父亲。”
最终,林默还是跟着韩修回去了,因为他实在没有其他的地方好去。
韩修的地方也并不大,一室一厅的房子,东西并不多,收拾得也算干净,很典型的单身男人的住房。
“你今年多大?”很奇怪的,这句话是林默问韩修的。
“三十三。”
三十三?那岂不是十八岁就生了我?林默感到一丝难以置信,韩修怎么看都不似如此开放的人。
“你结婚了么?”他又问。
“还没有。”
“没有结婚却有了十五岁的儿子?”
“那是以前的事了……”
韩修沈默着,似乎不想再提之前的事情,而林默也不问,因为他对以前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兴趣。
他把手上的两个包暂时放在沙发上,然后开始仔细打量这间屋子,推开那唯一的房间的门,却只在里面看到一张单人
床。
“抱歉,还没来得及买新床。”韩修解释。
“我睡沙发没关系。”
“还有,这个……”林默有取出一叠钱,多不多大概二三千的样子,“你原本住的地方的家具还有家用电器有的搬不
过来,我就自作主张折价给房东了。”
林默接过了钱,没有说什么。
一直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们才又说上了话。
虽然菜很简单,只一盘炒青菜,一盘红烧肉,还有一个汤,但对於寄人篱下的林默来说,至少比杂烩要好。
“抱歉,没什么准备菜很简单,过两日再多买些菜吧。”
这是这人第几次说了抱歉?林默记不清楚了,但是总觉得这个男人的态度过於谦卑,但又不似那种抛妻弃子十多年的
忏悔,或许不过是因为他天生就是如此习惯於低眉顺目的人。
“这房子,是你买的?”
“是的。还有两年的贷款。”
三十五岁能在这个城市有一间真正属於自己的房子,也算不容易了,即使房子并不太大。
“你做什么工作的?”
“公司会计。”
“有打算要结婚么?”
“目前还没有。”
“哦。”
能够想到的问题都已经问完,林默暂时无话可说,就换成了韩修发问了。
“你十五岁,上高中了吧?”
“嗯。”
“在市一中?”
“嗯。”
“那离这里有点距离,买辆自行车吧?”
“嗯。”
无论韩修问什么,林默都用简单的嗯字或点头来回答。这对半路父子的关系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亲密起来,两个人都
紧张,谁都勉强不了谁。
到了睡觉的时间,韩修拿出被子枕头,在沙发上帮林默铺好了,关上了灯才回房间。
林默的身子骨还没有长开,那沙发睡着除了不太好翻身之外却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他注意到韩修没有把房门关死,而
是留了一条小缝,可以听见外面的动静。
这男人究竟是戒备还是细心?
林默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就这样跟着韩修回来对不对。
他说是自己的父亲,有什么证据么?就算是社工领来的,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但到现在,林默还是愿意倾向於相信这是真的。
很久之前那对父亲的渴望如今被轻轻的撬起,孤独太久的人总是需要一双温暖的手,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个男人的体贴,让林默想要去依赖。
但他依旧不安。
因为知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漠,他害怕全然的相信之后,会被伤得更重。
第二日是周日,林默跟着韩修一起上街,韩修执意要给林默买衣服,但到了最后,才发现手里全是清一色的白衬衫黑
裤子。
“不买些别的么?”
“学校规定要穿制服。”
白衬衫,黑裤子,还有那黑色的外套。学生生活的黑白代表着单纯,而人生那个的黑白色则是惨淡。
韩修没有勉强林默要把自己打扮的时髦,却还是依照自己的意见给他买了一些毛衣和线衫,还有两件羊毛大衣。
“冬天了总是要穿的。”他这样说。
林默看着那些衣物,黑白灰的颜色,简洁大方,却也价格不菲。
“你收入很高么?”
“还好,有些积蓄。”
不会是把老婆本都拿出来了吧。林默这样想,但还是收下了。
最后,他们来到了自行车店。
“想买什么样的?这样的行么?”
林默看着韩修手指着的变速山地车,车头上挂着的标签,上面的数字很是刺眼。
“不用了。”
“可是,男孩子不都该骑这样的车么?”
“不用了,这个就好了。”
林默指向了另一款最普通的男车,价格不过是方才那款的零头。
“这个骑骑就好了。”
韩修对自己的好,现在的自己还不能够完全接受。或许他真的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愧疚,但因为完全无法把他当父亲看
,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韩修没有坚持,就选了林默所指的那车,付了款,请车店的人帮忙做了调整。一天的采购任务也就到此为止。
“回家?还是在外面吃?”时间已经快十二点。
林默想了想说:“回家吧。”
“那好,上来吧。我带你。”
林默看着已经挂满了袋子的车把手,再看着虽然比自己高上大半个头却并不很强壮的韩修,有些犹豫。
“市内不准带车吧。”
“没关系,我知道小路的。”
林默还是犹豫,韩修催促道:“上来吧,我们一起回家。”
大概是一起回家的字眼打动了林默,他小心翼翼的爬上后座。林默带着他,穿梭在城市的各个小巷。
这个人,或许可以信任吧。
风在耳边吹过,伴着深秋的阳光,这个热闹的城市。但林默的世界,此刻只是一辆自行车,和一个背影。
过完了周末,林默又回到了学校。
他的性子本就有点孤僻,才升上高中两个月,自然还不会有什么朋友,只有班导老师问了下他现在的状况,而听到他
说现在同父亲一起住,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后学校运动会就来了。
说起运动会,大部分人都是喜欢的因为毕竟这两天也是占用课时的。但总也有些让人犯愁的事情,比如说男子五千米
。
没有人愿意去报名这个项目因为即使在可以在场上连踢两个小时足球不不感到累的人眼里,就这么绕着四百米的操场
跑上十二圈还多,实在是毫无趣味又累人。
但总还是得有人报啊,最后推来推去,这个任务竟然是落到了林默的头上。
林默捏着那张别人塞给自己的报名表不说话。
自己那并不算高的个子还有瘦弱的身躯竟然还能被人说成是精干,而不过是因为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小团
队或是有什么要好的朋友,自然没有人会替自己说话。
最后,他还是在报名表上签了名。
回到家,韩修还没有回来。林默进了房间,把书包放下。此时的房间已经是两个人共用的了。
韩修在靠窗的地方又放了一张单人床,而原先窗下的写字台则移到了角落里。
“以后,就在这里写作业吧。”韩修指着写字台对林默说。
“那你呢?”
“我在客厅里就可以了。”
自那以后,晚饭过后,林默就在房间里写作业,而韩修则在客厅的餐桌上办公,偶尔可以听到他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
的声音。
而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则是各自守在房间的两边。韩修睡觉很静,呼吸声很小,有的时候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但
只要一扭头,林默就可以看到旁边床上那个拱起的被窝,他也知道,韩修一直都在。
不管他是不是我的父亲,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林默回家后没多久,韩修也回来了,手上拎着菜。
吃饭的时候,他察觉到了林默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关切的问他怎么回事,林默也一五一十把运动会的事情说了。
“你讨厌跑步么?”
“不讨厌。但五千米的距离太长了,肯定跑不完的。”
“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韩修站起来收拾碗筷,“我高中的时候,其实很喜欢跑步,尤其是长跑,环形
的跑道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样子,我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只要向前就可以了。”
说完,他就端着碗筷进厨房去了。林默看着他的背影,那个以一个三十岁壮年男人的标准来说显得单薄的背影。
很难想象他会是个擅长跑步的人,即使是在年少的中学时代。但或许,只是向前的单纯,才是他喜欢跑步的原因吧。
林默打消了原本要退出比赛的打算,运动会第二天的上午,他站在了起跑线上,同其他几个为数不多的学生们一起。
发令枪响,他跟着别人一起跑了出去。五千米的距离之於四百米的跑道来说,是十二圈半的定义,那么十五岁的年纪
,之於人生,又该如何计算呢?
林默并不擅长跑步,这是真的。他不懂那些长跑的理论,他只是尽力挥动自己的手臂,移动自己的双脚,身前身后是
谁,场边的人的呐喊,广播里再说些什么,他不想看也不想听。
环形的跑道永远没有尽头的样子。他记得韩修这样说过。
而一切,也因此而变得简单:只是向前奔跑而已。比赛如此,生活也该是一样吧。
不经意抬头看到天空,蓝天白云,多久没有看见了呢?
风吹过,有黄色的落叶飘下,但只要度过冬天,便又会有新的绿叶长出来了吧。这是自然的规律。
告别一些东西,然后迎接一些东西。这是人生的勇敢。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林默感觉到自己的头脑开始空白,身体开始不听使唤。恍惚间,他看到自己的前方有一条白色的
长带子,还有沖着自己喊叫的人们,他们激动的绯红的脸。
环形的跑道其实也有终点。
撞向那条线的同时,林默脚下一软,人也跟着跌了下去,接下去的事情如何,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自己的脑海里一个声音一直都在重複:环形跑道也有终点。
事后,林默才知道,当天跑完了那五千米全程的,不过三人,其他两个还都是校田径队的。
所以即使他最后的成绩很难看,但就是那份站上起跑线并且坚持到最后的勇气,让他的身边,多了几个可以称之为朋
友的人。
午休的时候,林默喜欢到楼顶,初冬的暖阳让人感觉亲近。
身后脚步声传来,然后是一只大手拍上自己的肩膀:“在看什么那,那么入神……”
“看天……”
“天有什么好看的啊……”熊明华人如其名,长的壮实又粗线条,当初他是最瞧不得林默这样的弱仔鸡,在撺掇林默
去跑五千米这件事情上贡献不少,不过现在可是把林默当哥们一样。
他仔细看了下天,实在没发现有什么好看的,一转头,视线就转到了林默的手上。
“咦?这个是什么?”他指着林默手上拿着的利乐包大惊小怪,“你喝酸酸乳?”
酸酸乳并不是林默喜欢喝的,而是韩修让林默喝的。大概是班导打电话告诉了他自己跑完步晕倒的事情,然后家里的
夥食开始变得丰盛。
“我都差点忘了你这个年纪正该是长身体的时候。”韩修说的很抱歉,然后买了好几箱的酸酸乳,“这个就中午饭后
吃吧。”
林默没有拒绝韩修,他对自己太好,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他也开始习惯两个人的生活,习惯每天早上两个人一起坐在桌边喝一碗清粥,习惯每天晚上停下笔来听门外敲打键盘
的声音,习惯每天晚上看着身旁另一个背影入睡。
只是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叫韩修父亲。
三十三岁,虽然勉强确实是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年纪,但看着韩修那张比起同龄人来说很看轻的脸,他叫不出口父亲这
两个字眼。
而韩修也从来没有强求过,或是提起任何关於这件事情。
而有的时候,林默也会想,韩修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同自己住在一个屋簷下。
冬去春来,一年很快又都走到了尽头,随着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春节的来临,工作和学习都变得紧凑,但又都是充
满期待。
林默在过年前一周就已经考完了试在家过寒假,而韩修则一直要做到除夕才能放。韩修塞了点钱给林默,说采购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