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了惊叫。
一把将有些失措的沉林拖向身后,冷箫边笑道:“真巧!又遇上了你。”
少言也不禁好笑,第一次的相遇是偶然,第二次的相遇是巧合,那么第三次的相遇是什么呢?可不可以将它看作缘分
?做朋友的缘分?
想至此,少言亦笑道:“是呀。”
再遇少言,冷箫一扫先前的无奈。
“走!我请你喝酒去!上次说好的,可不许赖。”言罢,全然不顾身后沉林发出的抱怨声,冷箫便欲拉着少言去沉香
楼。
少言正待拒绝,却见冷箫突然毫无预警地倒了下去。
“冷箫!”
“公子!”
一把扶住冷箫滑落的身体,少言忙探他脉搏。随即将他抱起,直奔城西而去。
六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闷热的洞穴中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早已流不出泪而干涸的双眼紧闭着,因忍耐痛楚而紧咬的下唇淌着血,反剪在身后的双手被铁链紧扣在一起,痛楚不
仅从手腕处传来,体内的,背脊上的,颈项的,双腿间的……身体的每寸肌肤都在颤抖着、叫嚣着疼痛。
少年打从心底厌恶着,厌恶那些围绕着自己的男人们的笑脸,他们含着得意和贪得无厌的双眼,厌恶揪着自己头发的
手,厌恶抚过身体每寸肌肤的手掌,厌恶在自己体内带给自己痛苦的东西,厌恶,已无从反抗的自己。
这样的夜晚已不只一次,自从母亲去世后,没有女人的采石场中,唯一能引起那些监工兴趣的,只有年岁不大的他。
第一次的痛苦经历令他足足躺了一整天。第二天,尚未恢复的他便被监工赶进了采石场中。最初,也不是没有人阻止
过,可是阻止的人得到的却是一顿毒打。
抵抗、挣扎的结果不过是换来更繁重的劳作和彻夜的磨难。在发现自己声嘶力竭的反抗只会换来更多痛苦,引来监工
们更多的折磨后,少年从此闭上了嘴,将仇恨与厌恶封锁于双眼中,心中时刻记着的只有母亲临终前的话——“儿非
此等低贱之命,吾儿乃号令天下之人,岂可命丧于此!可恨为娘不能亲见你登上帝位,可恨为娘不能手刃仇人……”
将额头抵在坚硬而冰冷的地上稍稍减轻着身后传来的剧痛,少年的思绪飘向了母亲在世时的温暖,母亲临终时那意义
不明的话语,感觉包裹全身的痛楚渐渐变得炙热起来……
灼烧着全身的炙热愈渐强烈,恶梦的感觉逐渐传到了身上,陷入昏迷的冷箫稍稍恢复了意识。朦胧间,身边传来了嘈
杂的只字片语。
“公子、公子他究竟如何?!为何还未醒来!”
沉林的声音,啧!这个小鬼还是这么吵!
“小鬼,你烦不烦!就跟你说他这是劳累过度加上饮食不当以及嗜酒过量。这么不相信姑娘的医术,大可现在就把人
扛走!我也落得耳根清净。”
陌生女子的声音,是大夫吗?
“结儿……他也是担心,你也少说两句吧。”
少言的声音,听着有些无奈,他……怎会在此?
未及睁开眼,冷箫便又陷入了沉睡。
清醒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稍稍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冷箫对于此刻自己身处于陌生之地的状况有些茫然。记得失去
意识前,自己似乎是被沉林拖着前往饭庄,其后巧遇了少言……
正试图回忆间,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冷箫忙暗运风咒于手,戒备地盯着门口。
“啊,你醒了?”少言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欣慰。
见是少言,冷箫遂收了咒术,暗松口气后问道:“这是哪里?”
将手中的托盘搁于桌上,少言笑道:“这里是我的朋友开设的药堂。你毫无预警地倒了下去,我只好先送你来此。”
“沉林呢?”
“我看天色已晚,便劝他回去了。你不介意在此留宿一晚吧?”
冷箫摇了摇头,摸黑下了床。见状,少言忙取火折子欲点灯,却被冷箫伸手拦下。刚做了恶梦,冷箫实是不想置身亮
处。
“有些……不适应,可否不点灯?”面对少言的疑惑,冷箫有些艰难地解释道。
少言将火折子收入怀中,随即坐于冷箫身侧道:“我陪你吧,今夜夜色不错,正适合赏月。”
不知怎地,少言不多问的举动,让冷箫有些儿窝心。握了握拳,冷箫忙道:“没错!如此优美的月色怎能不小酌两杯
。”说着,便摸出了腰间的酒壶。
才将酒壶举起便被少言伸手盖住。冷箫不禁一怔。
“你就是因为过度劳累加上饮食无常、饮酒过度才会倒下,结儿特意吩咐不得让你饮酒……至少……今晚别喝了。”
就着月色,瞧见少言有些为难的神情,冷箫不禁笑出了声。随即收了酒壶道:“好!不喝便不喝,今晚以茶代酒。连
同上次,你总共救了我两次,下次,一定要请你!”
少言不禁也笑,他还真是喜欢喝酒啊。
逐渐适应了月光,冷箫开始打量起屋内的摆设,简单而朴实的房内除了日常用具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虽然打扫得
干干净净,却明显许久未曾有人住过。
再回头,冷箫对上了少言略带疑问的眼,随即问道:“你也住这儿?”
喝了口茶,少言道:“不,只有结儿住这儿。”
“结儿是?”冷箫继续问道。
“结儿是我的青梅竹马。三年前,我家中遭袭,结儿家和我家只剩我二人幸免于难,若非王爷相救,我二人早已命丧
黄泉。”
“抱歉,问到你伤心之处……”
“无妨,早已过去的事,已无需见怀。何况……我早已没了记忆……”
“哎?”
“不,没什么!”惊觉自己怎么对才见了三次面的人说出了这些不应轻易说出的事,少言忙收了口。
“嗯……那上次买的胭脂水粉也是送她的了?”察觉少言不想多言,冷箫便换了话题。
“胭脂水粉?何时?”闻言,少言反倒疑惑了起来。
“哎?就是第一遇着你的时候,我从树上掉下来压坏了你的东西。”
“抱歉,我记性甚差,三天前的事总会不由自主地忘记……”
闻言,冷箫不禁一怔,忙道:“无妨无妨,也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不记得未尝不是好事,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记得
的好。”
听出冷箫话中的含意,少言试图借月光瞧清冷箫的神情,却听见冷箫迅速的转移话题道:“不住这儿,那你平时住于
何处?”
转而盯着手中的茶杯,少言只得道:“七王爷府,我效力于七王爷,担任其贴身护卫,当然也住在那里。”
“七王爷是……”
“当今成王的四弟,七王爷薛隆。”
闻言,冷箫心中一动。不禁暗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几日正愁无法顺利接触突破薛隆的防
备,正待另行他法,可巧就送上门来。以目前的情形,正好可以拿来利用。
见冷箫突然不语,少言不禁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事。”口头上虽这般应着,冷箫的心中却打起了另一番主意。
月,如钩,却依然透着柔和。
此刻,王府的书房中同样未掌灯。薛隆负手立于窗前,举首望着窗外那轮弯月。问出口的话语中不带丝毫情感。
“有何禀报?”
“是!今日,少护卫带着一名昏迷的陌生男子去了城西的药堂。”半跪于书房黑暗处之人恭敬地回禀道。
“哦?去查明男子身份。”
“是!”
“可有其他异常?”
“没有,暂时一切正常。”
“下去吧。继续监视。”
“是!”
未回身,感觉身后人已离去,薛隆继续望着窗外,伸手捋着胡须,双眉随之拧起。如此关键时刻决不容再有差错,万
不得已只有使出最后的手段,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七
清晨的玄京透着些许凉意,空气透着的湿气昭示着雨季的将至,轻柔的风抚过脸颊的感觉倍感舒适。
数日的彻夜不眠,让冷箫爱上了清晨的感觉。慢悠悠地踱回城郊的大宅,未到门口,便远远瞧见守候在门口的沉林。
这小鬼,怕是一宿未睡。
笑着摇了下头,冷箫加快了步伐。
“公子,你可回来了!我正想去接你呢。”未曾料到冷箫这么早便回来的沉林有些讪讪地道。不自然的借口只为掩盖
自己等候一宿的事实。
“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准备这般傻站到午时?”毫不客气地揭穿令冷箫瞧见沉林脸上浮起意料中的红晕。
“雨季将至,早晨寒气过重,站久了小心染上风寒。”关心的话语为原本沮丧的沉林带来欢跃,一时兴奋莫名的他忙
追上径自走向书房的冷箫,因寒气而略现苍白的脸上泛起了难以抑制的笑。
书房中,飞扬早已等候多时。见冷箫满不在乎地晃了进来,不禁皱眉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闻言,冷箫但笑不已,边掩上门边道:“不过是个小病,是沉林太过紧张了。”
“还敢说!说倒就倒的,既然晓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为何当初不接受我的意见,着手下去办,非要亲力亲为不可?倒
惹得沉林惊惶失措。”
倒身靠于门上,冷箫沉声道:“飞扬,任何事都可妥协,但这件事,我绝不要假手他人!”
见他如此,飞扬只得叹道:“我知道,但是……”
一抬手挡下飞扬的劝诫,冷箫皱眉道:“我没事!以后注意便是。说正事。”
闻言,飞扬只得将满肚子的牢骚咽回去,正色道:“扮了这么多天的纨绔公子,总算小有收获。那薛飞绯总算是透漏
了些消息。”
“哦?什么消息?”
“六天后是那老狐狸的寿辰,届时,他会趁着清晨人烟稀少之时,前往天子峰的冷寒殿祭拜。从离开王府到回来的两
个时辰内,只有他和贴身侍卫二人。若想动手,恐怕只有这个机会。”
“透漏消息么……”
见冷箫兀自沉吟,飞扬不禁疑道:“有何不妥?”
“这几日,我暗中监视王府,发现他父女二人表面看来,一个平易近人、宠溺爱女,一个娇蛮任性、貌若不谙世事。
实则皆机警得紧。二人看似行动一致,却又各自为政,互相提防,各自有其得力心腹。可见那薛飞绯会透漏消息,定
是别有意图。”
“他们是亲身父女,有何厉害冲突可言?”闻言,飞扬不禁奇道。
“成王驾崩,王位将归属何人?”
“嘿!原来都是极复野心之辈!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岂可任之为所欲为,登殿称皇!”飞扬愤然道。
“没错,自然是除之而后快!”
“你的意思是……”
“动手!无论她有何目的,六日后都是最佳时机。”
飞扬击掌道:“不错,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闯他一闯。只是,听闻那护卫甚是了得,三年来败在他手上的顶尖
刺客数不胜数。”
冷箫不禁笑道:“不说我倒忘了!可还记得我曾言巧遇两次之人?”
“记得,沉林说昨日将你送至药堂的也是他,怎么了?”对于冷箫突然转移的话题,飞扬倍感困惑。
冷箫笑而不答,仅是望着飞扬。
“莫非……”飞扬恍然。
“不错!正是他!”
“可是你打算如何下手?”
“用这个……”冷箫气定神闲地自怀中取出一个做工精巧的小瓷瓶。
飞扬一拍额头笑道:“原来你早已备好!”
将瓷瓶收入怀中,冷箫那双灰褐色的眼眸中透出了杀气,“这次定要手刃老贼!”
“还有一事。”
冷箫斜眼望向飞扬,示意他继续。
“若此事为咱们早前埋在此处的探子报于将军,我们如何解释违背‘摸清老贼意图、不得擅自妄动’的命令一事?”
“无妨,他三年未曾与将军联络,不是已暴露便是遭遇变故,若非如此,你我又何来机会上京?”
盯着杯中泛着涟漪的茶水,冷箫放任压抑多年的恨爬满全身。娘,夺去我们无忧生活的仇,害您受尽折磨、命丧黄泉
的仇,终于到了一一偿还的时刻!儿的剑若不能染满老贼的血,怎能令您瞑目!
八
打从效命于薛隆,少言便从未想过结交朋友。一来,少言从不奢望以自己现下的记性还能结交志同道合的兄弟。二来
,护卫的工作非比寻常,更何况是王爷的贴身护卫一职。
也因此,少言从未想过某一天会有相识之人等候在门口,某一天能体会到这突如其来的喜悦。至少,在这一天之前,
从未有过。
望着一如既往地身着黑衣,悠闲地斜靠在正对王府大门的墙上的冷箫,少言头一回感受到心中泛起的惊喜、感动和…
…丝丝不知名的感觉。
瞧见定定立在门口不动的少言,冷箫原本若有所思的脸上扬起了笑,摆了摆手,冷箫慢悠悠地靠了过去。
“哟,瞧什么呢?瞧得这么出神?”
听着冷箫语带笑意,少言方回了神,笑道:“你怎的在此?”
“有事正巧路过,想起你曾说过担任王爷护卫一职,便想着不如等等看,说不准能遇着你。”
少言边下阶梯,边道:“那还真是巧,若迟上片刻,可就遇不着了。”
摸了摸鼻子,冷箫稍显犹豫地道:“你……有要事在身?”
略一迟疑,少言笑道:“没什么大事,怎么了?”
若说有事,也是结儿那丫头托他送药,偶尔自主性地忘一回,应该也无妨。毕竟,此刻唯一吸引着少言心神的,是眼
前这个看上去有些不安的少年。
“那我请你喝酒去?说好了的,可不许赖!”闻言,冷箫再度恢复了灿烂的笑颜。
“结儿不是曾说过不许你喝酒吗?你的身子好了?”少言不禁皱眉道。瞧他骨瘦如柴的身板,准是又没好好吃饭。
“哎?!你、你还记着?!”冷箫不禁讶异,他没忘吗?若是如此,可就糟糕了。
莫说冷箫,少言自己也同样惊讶。为何会记得?为何他的点点滴滴会如此清晰地历历在目?按理说,三天之前的事,
自己早该忘了的。可就是这般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就是这样自然地吐出关怀。
不好意思说出,自己那麻烦重重的记忆只有对他比较特别,少言只有尴尬地看着冷箫。
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半晌,冷箫道:“算了,走吧!且先不说喝酒的事,我可是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再傻站下去
也不会有吃的。”言罢,也不等少言反应,冷箫便转身率先向着沉香楼走去。记不记得都无妨,反正凭自己高超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