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堂了,现在开始借题发挥;报纸上的事,小爷怕上罪责难逃了,太太这回怕是不会为小爷遮掩了。晚上大爷就要回
来,胡伯急得团团转了摩拳擦掌,转了身告退下去直接寻了儿子小黑来到灶间。
灶房里,吊在门框上的小黑子在呲牙咧嘴的大叫着讨饶:"唉呦,唉呦,打死我了,爹呀,我真不知道,你打死我也真
不知道呀!"
胡伯气急败坏的用通火的竹棍挑起一张《龙城日报》呼喝着:"小兔崽子,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呀?"
"唉呦,爹呀,我的亲爹,小爷为什么打那个无赖我怎么知道,我一个当兵的,还不是长官说什么,我只有服从的份儿
,真不知道呀。"小黑子正经说话的神态都象在调侃,难怪胡伯不信他的话,抡起棍子又打了几下。
"孽障,你倒推得干净,这事就都是小爷的不是,你就这么清白?我还不知道你这个畜牲,狗舔靴子,拿了鞋面当镜子
照脸的事什么时候少过你!",胡伯边抽边逼问,小黑子嚎着哀求着:"我真不知道,唉呦~~唉呦~~娘呀~~小爷
~~"
"你这个混账东西,肯定是你撺掇了小爷去惹是生非的,闹出这大的乱子来。我先打死你!"胡伯又抡了几下,小黑子
略带哭腔求告说:"你有这点时间折磨我,不如去问小爷吧。横竖我是不知道个究竟,那小祖宗要是肯说还不早就告诉
我了。就怕老爷打死他,他若不想开口,也不会说一字的。"
小黑子的话倒是说到了胡伯的心里,他实在是为小爷汉威惹这么大的祸而担心。这小爷好端端的怎么去大街上同人去
斗狠群殴,还居然动了军队,这跟土匪恶少有什么区别了。胡伯怎么也不相信杨家这种家教出来的孩子会去干这等失
身份的事,更何况小爷如今在军队里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不只是以前那个任性骄纵的杨家小爷的身份,如何这么的
糊涂乱来。但报纸上赫然入目的照片及大幅新闻,实在是令胡伯不解,更奇怪小爷是怎么了缘故,接连了几天内两次
打人,还被新闻大肆宣扬。最要命的还是大爷汉辰,这个年轻的一家之主肯定不会纵容小爷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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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飞驰在泥泞的山路上,连弯道拐弯都不见减速,小亮紧张得咬了牙关闭了眼不敢说话。汉威在一旁不停的埋怨他说
:"叫你磨蹭,出门慢,扫个墓也没完没了哭个不停的。
把老天爷都招惹得痛哭流涕的,这会子天都快全黑了,还淋得落水狗似的。若赶回去晚了我都自身难保,你就但求自
保吧。"
小亮一身湿漉漉的学生装,竟然吓得啜泣出声。
"你别烦我!这家法板子还没上身呢,你哭什么?"汉威皱紧眉飞驰着,车奔进城更是如箭般一路鸣笛狂飙,四下的车
不由得为他闪道。
今天是逝去的娴如大嫂的忌辰,只要在龙城的日子,汉威都会记得来扫墓的。自从玉凝姐作为新嫂嫂被娶进了杨家的
大门,总在用一切办法扫除逝去的娴如嫂子在这家里仅留的那点痕迹。连这扫墓都要变得有所顾忌、躲躲闪闪了,以
免招惹她不快,再平添事端。
去年侄儿小亮被大哥从泉州外公家接回龙城的时候,逢到大嫂祭日那天想去墓地祭祀,都被玉凝姐借口说下雨天,山
路危险給推阻了。这回又逢了大嫂的忌辰,大哥又不在家,而小亮同玉凝姐和倪家那桩没头官司刚刚平歇,汉威不忍
拒绝小亮的恳求,又不想招惹玉凝姐不快,这才偷偷带上亮儿去杨家墓园为娴如嫂子扫墓。
车急停在杨府小楼大门口,汉威把车扔给门口的卫兵,低声对腿已经发软的侄儿小亮说:"你记住怎么说了吗?"
小亮点点头:"我去补课,下雨了,打电话到营里让小叔顺路接我,结果晚了。"
倪玉凝并未追问汉威叔侄究竟为什么回来这么晚,看着他们二人浑身湿漉狼狈,敷衍两句就躲去房间冲洗更衣,玉凝
只是苦涩的笑笑。
玉凝吩咐罗嫂把饭菜重新热过端上来,关切的为两个饿得狼吞虎咽不顾了形象的孩子布菜,边和颜悦色的问小亮:"亮
儿,你补课也罢,别忘记今天是你生母的祭日,吃过饭去给她上柱香。"
小亮眼泪扑嗒嗒落下来,低头应了声。
"小弟,还有你,你从小是你娴如大嫂辛辛苦苦带大的,你可不能没良心。"汉威也点头称是。心里反觉得有些对不住
玉凝姐,其实玉凝姐自从进了杨家门的第一天,就对他就不错。大哥脾气不好,平时打骂他的时候,玉凝姐还总帮他
开脱求情。虽然他嘴里不叫玉凝姐嫂子,可心里是把她当成自家最亲近的人的。
"今天营里怎么这么忙?"玉凝姐关切的问。
"是河堤防务上出些事,在忙~~"汉威含糊的编排应付着。
吃过饭,汉威打发神色慌张的小亮快去睡觉,自己把所有积压的文件和公务摊在桌上挑灯夜战。
玉凝端了盘果碟过来,关切的问汉威:"最近营里面的事务这么忙吗?如果忙不过来,就对你哥说,他的这些文件找个
别人来打理吧。别累坏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汉威笑笑说:"不妨事,今天没忙完。"
"事情多了,就容易忙中忘事,难免出纰漏。"玉凝关切的劝着。
汉威抬眼看看玉凝姐,说:"放心吧,不敢再出上次的那种错事,給大哥添了这么大的烦乱。"
玉凝又问:"听说西门那边的路今天被山洪冲断了,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晚的吗?"
汉威一阵迟疑,他今天去扫墓,根本没去营里,只有胡乱的点点头应付。
玉凝抚摸了下汉威的头,心疼又憾然的说:"天下雨,估计路不好走,你哥也应该回来得晚,你忙过了就快去睡吧。"
见太太出了门,小黑子探头探脑的一手托着腰,一手捏着报纸,一瘸一拐的溜钻进汉威的房间,"小爷,小祖宗,你今
天痛快了,可害苦我了。"
玉凝守着孤灯,坐在梳妆台前玩弄着盒里的首饰,静等着丈夫的归来。
"砰"的一声,门开了,小弟汉威一脸怒气的闯进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姐,你怎么能让胡伯去打小黑子?"汉威愤怒的质问,闯进兄嫂的卧室居然连门也没敲。
玉凝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珠链,愠怒的问:"你这是来讨伐我么?莫说我还没下令胡伯去打小黑子这走狗,这小黑子早
就该教训。"
"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担待,与小黑子什么相关,为什么打他?"
"管不住你,一个奴才我都不能说不能碰了?"玉凝重重合上首饰盒,回敬的斥问,"小弟你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
这是怎么跟嫂子说话呢?你心里还有拿我当你嫂子吗?"
"这同你打小黑有什么关系吗?姐你若是生我的气,自管对了我来,犯不上拿小黑子出气。胡伯是个老实人,主人说让
打,他就往狠里打。小黑现在都直不起腰了,我明天还要他陪我去营里呢。"汉威气得嘴角抽搐,又嘟囔说:"拿不拿
你当我嫂子,你也是我哥的媳妇,好没道理的话。"
叔嫂僵持了一阵,还是玉凝倏然落泪说:"总之我不是好人。以后小弟你的事,我是不再多问了。"
汉威见嫂子落了泪,心也松软下来,后悔自己的言语莽撞,平日玉凝姐对他十分的宠爱,怕他这回的话也是太过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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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威是被侄儿小亮从梦里惊醒的,小亮没敲门就闯了进来。
"小叔救我,阿爸会打死我的。"小亮失魂落魄带了哭腔的哀求。
汉威闻听睡意全散从床上跃起:"你又闯祸啦?"。侄儿小亮一身整齐的校服,满头大汗,卧室里昏暗的光线下,还是
能清楚辨出他张惶失色的表情。
"没,就是.....就是....."听小亮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整话,汉威忙披了件衣服下床,边急了追问:"说实话!",边扫
了眼桌上那摆动的西洋钟,十点多了。
汉威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小亮有意用手挡了灼眼的日光,还是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你不说,小叔就去洗脸了。"汉威知道小亮蹑懦的性子,要说点什么总要酝酿一番,好在大哥这个时间应该去省厅了
。
"你想好了可要快说,小叔也要赶了去营队里,有正事做。",说到这里,汉威忽然急皱起眉:"你没去上课吗?翘课了
?"
神色慌张的小亮可怜兮兮的不敢正视汉威,含混答道:"我和同学去发传单,被老师....."。
汉威如闻闷雷般呆立,简直要抓狂,省主席的儿子搞学运去发传单,天大的笑话。虽然他自己也十分同情这些激进分
子,还屡屡被大哥警告,但他从来在边缘游荡绝不出轨。小亮上了中学,就比自己小四岁,都快十六岁的孩子了,做
事情还这么鲁莽。
"小叔,救我。阿爸他会打死我的。"
"学校先生抓了你什么证据了?"汉威虽然为小亮的大胆胡闹又急又气,但脑子里还是紧张的盘算着如何解这个局。
汉威知道,如今沾上"赤"字的东西在大哥眼里都是讳莫如深,尤其是上次他一时冲动放走了那个组织学生运动的王老
师,大哥为此都被叫去西京问话,昨夜才赶回龙城。风波未平,如果知道小亮也同激进运动掺搅,依了大哥的性子,
脾气上来手上是没个轻重掂量的。小亮平时就嘴笨,遇事也不会随机应变的讨巧赎嘴。自从去年小亮从他外公身边回
到龙城的家里,就没少惹事挨打,而且他给倪家惹的祸还没摆平,怎么又愣头愣脑的往学运里搅合。
小亮慌张的摇头说:"不知道,我们才在学校里发传单,就被学监发现,我们就跑,有同学被学监抓了去,我就逃回来
了。"
"逃课?"汉威更惊了:"你不想活了?"
汉威此刻都能想象到大哥那怒目圆睁、不容分辩的肃穆面孔,想想后背直发麻。
说到学运的事情,最近是上面密切关注之干柴烈火的大事。前月才从各学校抓走了几个激进的教员。虽然汉威能理解
小亮这年纪的热血沸腾,但如果大哥知道小亮也往这学运的浑水里趟了一脚,非把小亮往死里打。
汉威在娴如嫂嫂临终时候发过誓,他会保护小亮,就象嫂嫂生前呵护他一样。更何况小亮小时候就体弱多病,胆子又
小,生性懦弱。每次被大哥一顿家法伺候后,都要高烧上好几天,才能退烧。
"都有谁见到你去发传单了?"汉威思忖片刻又逼问。小亮更紧张了,摇了头颤声说:"门口过来好多军警,我也不知道
,反正我就一路逃回来了。"
"传单都散出去了?"汉威又问。
"嗯,"
"没剩?"
小亮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气死我,我就问你手里还有没有传单,有的话快销毁了。然后先生找上门来就死不认帐。"汉威低声喝道。小亮吓
得手直抖,颤抖着手把书包里的一叠五颜六色的传单拿出来,还带了清新的油墨味道。但是他太紧张了,手一抖,传
单就散落在地上。
"就你这熊样还学人家闹运动呢!"汉威边骂边帮他迅速的把传单收罗起来,急步刚要出门,罗嫂敲门进来说,老爷回
来了,让少爷去书房。
小亮惊恐的紧紧抓住汉威,哀告道:"小叔。"
谎言
汉威低沉了声音对他说:"记住,今天你一起床就头疼不舒服,我没让你去学校,你今天哪儿都没去过。打死就这句话
,明白了?"
小亮迟疑的点点头。汉威按住他的肩嘱咐说:"你先去,我等会儿就过去。",又转身对罗嫂说:"罗姐,帮我把这些没
用的机要文件赶快扔灶里烧了,别让人看见。",罗嫂看看小爷汉威那如临大敌的神色,会意的接过那叠传单走了。
"小叔~~",小亮声音带了哭腔,哀哀看着小叔汉威,一步一回头的十分可怜。汉威知道小亮从小性子怯懦,就放松
声音的好言安慰他说:"快去吧,去晚了你阿爸就更气了。"
见小亮还是拉了他的手往外走,汉威无奈笑道:"小叔不能穿了睡衣出门吧。"小亮这才放了手。
汉威迅速的换了身便装,朝大哥书房走去。在楼道里已经听到大哥的咆哮如雷:"反了你了,你还狡辩!"
"不老实说,老子今天打断你的腿。"
汉威叩了两下门,不等大哥做答径直闯入:"大哥,你不是去省厅了吗?"。汉威遇事十分的镇静,他知道大哥这回定
是气疯了,才迫不及待中途赶回来。
杨汉辰瞥了弟弟一眼,强压了怒火骂道:"你先滚出去!等收拾完他,自有跟你算账的时候。"
"亮儿, 你怎么一早就惹你阿爸生气。"汉威故意缓解气氛。
小亮惊恐而忧郁的目光同汉威对视,汉威的眼色给了他些底气:"阿爸,亮儿真的没出去惹事。"说罢又啜泣起来。
陈副官敲门喊了声报告进来,将一叠东西和几本册子递给杨汉辰。
杨汉威皱皱眉,他想起来前几天小亮还曾把这些《新运动》《觉世钟》之类的册子给他看过。小亮并没听他的告诫而
把这些犯禁的书刊销毁。看来大哥派人搜了小亮的房间,这帮狗腿子动作好快,好在传单处理了。
小亮腿都软了,他知道这回完了,幸亏汉威在他身边从背后拉了他一把,示意他站直、镇静别慌。当杨汉辰怒不可遏
的将这些册子摔向小亮脸上的时候,小亮竟然吓得跪了下去。
汉威俯身拾起那些册子翻翻,转向小亮说:"你怎么还留着呢?不是让你看了就撕掉吗?",小亮低了头什么都没说。
汉威走近前对大哥说:"哥,你就为这个生气?那就错怪了小亮儿了,这册子是我前些时候抓那个学运领袖时抄来的,
就是好奇拿了,随便看看写了些什么。都是我不好,不该给亮儿看。大哥要为这个恼了就冲我来吧。"
话音没落,就结实的挨了一个嘴巴,"混账!"
汉辰推开小弟,直冲了地上的儿子小亮狠踢了一脚:"你早上去哪儿了?说!"
"哥,亮儿一早就头疼不舒服,我没让他去上学,就在我房里跟我聊天呢。"汉威过去拦在亮儿面前,谎话说得面不改
色。
"亮儿!抬头看着阿爸。"杨汉辰知道自己的弟弟平日机灵精怪,但儿子小亮是从不敢扯谎的。
小亮躲在小叔身后,迟疑地抬起头,满眼是泪:"阿爸,亮儿不敢了。"
"哥,为那点册子,犯得上吗?街头巷尾四处都是,还能封住人家的嘴呀?姑妄听之,姑妄言之。不过就想看看那边怎
么说的,也知己知彼。",汉威话音未落,就被汉辰揪了脖领一脚踹飞,"你混蛋,你还想带坏他!"
"明瀚,别吓坏了孩子。"汉辰见妻子倪玉凝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脸忧虑的站到了后面。
汉威有些紧张,他知道这个后嫂子跟小亮素有不和,而且近来过隙颇深。前些时候还为了小亮把倪家侵吞公产,强占
土地的事情透给了报社去曝了光,害得倪家损失惨重。玉凝姐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之后几次玉凝姐给小亮不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