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钟点,汉威几近绝望了,他知道大哥是去睡觉了,难不成真要罚他跪上一夜。
膝盖酸痛且不说,只是高举家法的胳膊更是沉重得抬举不起来。这两、三个小时太漫长了,有受这份苦楚的时间,还
不如就痛快的打他一顿算了。
玉凝姐收拾停当回房的时候,惊异的发现汉威跪在书房中。
不等玉凝问话,汉威抽搐下嘴角,呜咽着的悲声就由低而高了。
"小弟,怎么了?你哥~~他打你了?"玉凝关切的过来,欲接过他手中高举的家法,让他松缓一下。
汉威哭得更凶,边摇头边抽噎说:"哥~不理我,他~生气~回房了。",时断时续的几个词,玉凝被他逗乐了,舒口
气笑了问:"他罚你跪在这里?"。汉威又摇摇头。
"傻东西"玉凝伸出纤细的手指戳着他脑门说:"你哥八成是去睡了,你也回去睡吧。你跪了在这里也没用,横竖知道他
这两天不敢打你,你还做这个戏,不是存心跟他斗擂台吗?"
"我没有~"汉威懊恼的分辩,虽然他想到过这层,但说他是借机跟大哥来斗擂台可真是冤枉死他了。
"横竖该你受的,你什么时候逃得了。他今天怕也累了。"玉凝好言安慰,见汉威固执着跪在原地不动,也不奈的进卧
室去叫汉辰。
过不多时,玉凝遗憾的出来,哄劝汉威说:"小弟,你哥真的睡了,你快回去吧,吵醒他更不合适。"
汉威还是不动,他心里知道,他怎么不想起身来回去睡个安稳觉,难道被虐成瘾不成?但这悬在半空的板子要不让它
落下来,怕就会同天上的闷雷似的,积蓄越久,雨点越大。想起来他都心慌慌的。
玉凝还是拗不过小弟,终于把汉辰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汉辰就半进半出的立在卧室门口,批了件长衫,喝骂着:"要跪就滚回你房间跪着去,看戏的人都散了,你还演给谁看
?"
"大哥,威儿知罪了,威儿不敢了~~"
"滚回去,你这话我听都听腻了!想讨打还不容易,你且等了送顾夫子回来。我让你如愿以偿!"汉辰喝了转身进来门
,关门时,汉威听大哥甩了句:"不吃打长不大的孽障!"
玉凝见丈夫进了屋里,才低声对汉威说:"你看,不听话吧,非惹他出来骂你几句才受用。"
汉威驾驶着飞机,载着何长官和顾夫子、大哥一行人等飞到了澹溪。
俯视脚下,一条玉带般的河环绕在青山从中,满眼葱翠的颜色,飞机还未落地,就觉出这澹溪是块儿钟灵毓秀的风水
宝地。
澹溪是条清浅的河,河面很宽,伴着清可见底的淙淙河水,河床的碎石都依稀可见。四面青山环翠,他们下榻的住处
是靠近半山的一座别致的住所-灵庐,是座二层高的别墅小楼,别墅外的观景平台可以见到澹溪入江的山水相连的壮
观景色。
汉威是第二日才明白,能住在这何先生的"行宫"灵庐是他和大哥的殊荣呢。因为随行人等都住去了山脚下的小镇里,
连张继组大哥都不无例外。而安排他和大哥来住灵庐,说是为了照顾顾夫子,怕也有何先生的另一番用意。此刻,随
行的官员怕无人不知龙城杨汉辰司令原来是何长官的同门师弟。
顾夫子第二天就在何先生的陪伴下,上山去见胡子卿。临行时,何先生还犹豫的问了汉辰一句:"师弟,可想同去见见
子卿。"。汉威本来兴奋起来的神经,被大哥平淡的一句话打得风飘云散,"汉辰还是不去为好,既然总座安排了师父
去管教子卿,师父自有安排,还是留份清静给子卿静心读书吧。"
出门时,何先生指了半山那座红顶的房子对他们兄弟说:"不是很高,子卿就在那里,山里安静,利于他修身养性的学
习。"
咫尺天涯,汉威心里无限惆怅,不知道子卿哥现在如何了?他是憔悴不堪,还是乐天听命?
何先生回来后,只是说:"子卿经过这次的错误,长进了许多,也略显成熟了。"
汉威不由担心那个顾夫子,古板刻薄的老头,子卿哥能听凭他的管束吗?就连大哥和何长官都对顾夫子俯首帖耳的不
敢二话,子卿哥不会吃苦吧。
第四日,汉威还是没能找到机会上山去见胡子卿。每当他对了山上那红顶房子发呆时,大哥就会出现。大哥严肃的表
情就是一种警告,但汉威心里的感情就像烈火般随着思念和时间的延长,越燃越烈。他两夜都梦到子卿哥在山上朝他
招手,闲时也总想到分手那夜刻骨铭心的痛。终于,他决定冒险也要去见一眼身陷囹圄的子卿哥。
遇险
这是在澹溪驻留的最后一天了,已经陆续有随行的官员离开。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随何长官先飞去西京,然后再改道
回龙城。
汉威借口要去机场同那个美国机修师核对一下例检的项目结果,借了辆车一早就出了门。
汉威这两天有意同侍从室的人打得火热,知道了看守胡子卿的卫队的大致情况。而且,他还认识了半山红房子的一个
伙夫兵-萝卜苗儿。小家伙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大小,就是个童兵,听他说是何长官的远房亲戚,所以借光吃了皇粮
。萝卜苗儿告诉他,胡司令每天早上八点左右,都会去半山那个亭子去看山下的风景。汉威想,就是警备森严,哪怕
远远的看上眼子卿哥,看到他安然无恙,也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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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哥!"一脸惊喜的汉威出现在胡子卿面前的时候,胡子卿惊讶的面容随了片刻的沉静变得阴云密布。
"什么人。"两个特务从远处冲跑过来。
胡子卿平静的说:"你认错路了吧?这山路到这里就封了。"
汉威深情的打量着自己日思夜想的胡子卿,眼前的胡司令长官已经消瘦了很多,略带忧郁憔悴。他已不像从前的衣着
时髦入流,一身与冬日不相称的单薄长衫,发型也十分的简单随意,但仍不减仪容修饰的精致。见汉威立了不动,胡
子卿背手慢慢向院里走去,边走边对特务说:"快打发他下山,免得生事。"
"什么事?"卫队长听了动静从院里跑出来。
胡子卿立住脚,听卫队长大喝着:"上面有令,有私自闯山的一律抓走审问。"
"放了他。"胡子卿头也不回的命令。
卫队长为难的凑到胡子卿身边说:"胡司令,属下也是奉了总座的军令行事,不敢有违。总座也是出于对胡司令的爱护
才派我等好好的看护胡司令你。",又涎着脸说:"万一这是刺客呢,也得抓去审问了才知道。司令要是心有不甘,尽
管去跟总座讲。"
"放肆!"胡子卿冷冷的喝道:"他是龙城杨汉辰司令的爱弟,我是怕你惹了祸掉了脑袋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话间,院里呼啦啦出来了近一个排的兵力,汉威才发现这里的戒备是多么森严。如果不是他凌晨就上山,卫队还没
太多戒备,八成想见胡子卿都是不可能的。
"胡司令!"汉威又喊了句,他想,就是被抓了去,他也要跟子卿哥说上几句话,也不妄此次冒险。
一声熟悉的清咳,汉威望去,见顾夫子拄着杖出来。汉威没想到惊动了这个老头子,面对四面荷枪实弹包围的卫队,
汉威对顾夫子深鞠一躬,喊了声:"师父。"
"呵,你到底是来了。"顾夫子嘲讽说,"我当年还说,杨家最胆大的是小七,主意最正的是你大哥汉辰。如今看来,你
杨汉威比他们还要加个‘更'字。你有种呀。"又转眼看一旁眉头紧皱的胡子卿说:"你比你这落拓不羁的胡司令也要加
个‘更'字。"
汉威知道他这回是大胆了些,但还是坚持着对胡子卿说:"子卿哥,司令,汉威就是想再见你一面。"
胡子卿淡然笑笑,说:"这里没什么司令,也没你的子卿哥,这里只有大逆不道的囚犯。"
"你们,"顾夫子吩咐道:"找个人下山,去把杨汉辰司令请来,还有,请你们何长官过来,就说老朽有请。"
何文厚和杨汉辰来到红房子,也是被汉威的胆大妄为惊住了。他居然为了见胡子卿一面,不顾禁令的私自闯山。
见何总理和杨汉辰上来,卫队散开。
众人蓄势待发的怒火全然集中在愤怒的目光中,在汉威身上集聚。
不等众人开口讨伐,汉威异常镇静的对何先生凛然说:"总座,汉威鲁莽,求总座允许汉威也在这山上同胡司令一起读
书。"
一句话语惊四座,杨汉辰铁青了脸正欲开口发作,胡子卿近前拉了他一把对汉威说:"杨汉威,看来我先前对你说的话
,你都就了西北风吃了。你这话说得好奇怪,你来读什么书?现在大敌当前,中央缺的是前线御敌的良将,不是百无
一用的秀才!你不去抗日杀敌,你来读的什么书?"
胡子卿声色俱厉的抢白,汉威也是一愣,他本是因为见到单薄的胡子卿独立寒山的清苦,想多个人陪他共度坐牢的日
子也是好的。不想子卿哥提到了抗日,汉威也是觉得有些欠周全。
"既然前线缺得是将才,不是胡司令你也在这青山绿水的田园隐居读书,独善其身吗?"汉威辩驳着,虽然他知道改变
不了胡子卿身陷囹圄的命运,可他总能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放肆!"大哥汉辰声音低沉,但积压的怒气已经从话声中表露无疑。"总座已经三令五申,这山上任何人不得擅入,你
身为军人,知法犯法!罪无可恕!"
"什么法?军法里怕没也寻不出这读书的惩罚吧?"汉威奚落着,他积压了一个月的怒火和不平终于在此刻爆发了,他
知道事情既然做出来了,生死也要承受后果了。汉威嘴里不服,目光还是眷恋的停留在胡子卿身上,分手后的思念、
泪水竟然真能换来生离死别后的重聚,尽管此刻的胡子卿让人看了是那么的凄凉。
"汉威,‘情理'二字谁都知道,‘情'之所致倒也说得过。只是凡事若要有‘理'字在前,‘情'永远是要让路的。"胡
子卿意味深长的说,"去干些你该干的事吧,别总在这‘情'字上浪费功夫,也别再给你大哥和长官们惹祸了。"胡子卿
冷冷说,平淡的话音中透出的苍凉,让汉威心酸,这哪里还是当年风云一世狂傲不羁的胡少帅呀。
顾夫子又一声清咳,喝了声:"汉辰。"
杨汉辰俯首恭敬的到近前,顾夫子训斥说:"龙官儿,先大帅去的早,一摊家业交给你,你就是这么治家,这么管教子
弟的吗?"
"汉辰汗颜。"杨汉辰低头不语。
"我不同汉威计较,他的过失我只来寻你的不是,你服不服?"顾夫子的话斩钉截铁,汉辰答道:"师父的话,句句警示
,汉辰无话可讲,听凭师父教训。"
"这话说得好,听凭我教训,你杨汉辰这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当年‘霍文静谋反'为师不许你们叔侄去东北见他胡
孝彦,你们明知不可为,还是违抗师命父命而为止。当年为师是怎么教训你的,你全然忘记了。"顾夫子声音高亢底气
十足。汉辰知道师父提的是当年他私放七叔去救胡子卿之急的往事,想起当年父亲都感念他"义气"所在,责打了一阵
都欲停手,却是顾师父绝口不让轻饶,一口一句:"明知不可为而为,更是该打!"。不想如今小弟汉威也是改不了的
恶习,如法炮制,愈发的乱来。
"师父,都是汉威的错,要罚就罚汉威,大哥的手上伤还没好,你不能再打他。"汉威惊恐的上前求顾夫子。
胡子卿知道顾无疾的厉害,惊慌的拦阻说:"先生,事情皆因孝彦而起,有什么责任,孝彦来承担,与汉辰兄无关。"
。胡子卿又急转向汉威说:"杨汉威,你今天记住胡孝彦一句话,古人又云‘不到黄泉不相见',我今日也给你此话。
你我若有缘再见,定然是抗日成功之日,日寇驱逐之时。此外,你若屡次行事乖张的做这小儿女姿态,也别怪胡某做
出极端之事!",深吸口气,胡子卿又淡然说:"莫要彼此后悔!"
胡子卿的话掷地有声,汉威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掉不下来。此刻胡子卿眉头高挑傲视一切的神态,有如头被猎中的小兽
般,就是直面生死,还是不屈的高傲。
"先生,若是如此,这责罚应该文厚一力承担。文厚是他们的长官、兄长,所出的事文厚有责任。"何先生也上前自责
的说。
汉威脸色略露不屑,心想你这老狐狸又来讨什么便宜话。
分手的瞬间,胡子卿上前两步伸出手笑看着汉辰。汉辰迟疑一下,也伸出手,二人紧紧相握,胡子卿顺势一把拉过汉
辰紧紧拥抱,说了声:"伙计。"
但二人都十分的克制,暂短的重逢分别,汉辰随了何文厚带了汉威下山。
汉威闯了大祸,不知道下山后会面临如何的严惩。走了一路,大哥和何长官都缄默不语,汉威也只能悻悻的尾随其后
。
空山寂静,林叶半凋,山谷空冷,却葱翠不减。
"什么人?"前面开路的副官忽然大喝一声,汉威的思路被牵回到现实,不汉威明白,"砰"的一声枪声,惊得他立刻清
醒,开路的那个副官已经应声倒地。
"小心!"汉辰大叫一声,闪身挡在何文厚前面,树上一个黑影飘过,有如江湖奇侠般的夸张,一晃就不见了。
汉辰厉声吩咐着侍从和汉威,三人一起从三面围起何文厚在当中。汉辰低声问汉威:"枪呢?"
汉威立刻明白大哥出来没带枪,掏枪出来还没等递给大哥,就听高处一声"哈哈"的笑声,抬头看时,树上的一只枪口
已经对准了他们。
"小心!"汉威扑推开何文厚和大哥,随了一声枪响,汉威觉得腿一阵酸软瘫倒在地上。
"威儿!"汉威听到大哥凄厉的喊了一声。
"枪!"汉威哆嗦着将枪扔给大哥,一声枪响,树上"唉呦"一声,但又一枪打下来,打飞了,四周寂静无声。
我在明,敌在暗。汉威顾不上伤痛咬牙四下寻望,大哥却是指挥若定的命令着仅存的一名副官同他一起前后挡围住何
先生,四下机警的扫视着刺客的行踪。
何先生就在大哥和副官的中间,一步步左顾右盼的往离开不远的山上红房子退去,扔下汉威独自倒在血泊里。山上的
卫兵冲过来的时候,那刺客只留下地上的斑斑血迹,无影无踪了。
"半个月前就有人刺杀过胡司令,说是要为民请命锄奸。"卫队长紧张的抱憾说,"属下那时就说过要多加警戒,可是~
~"
"没有可是,我看到的是胡司令的住处前任何人可以任意出入,刺客可以独来独往如入无人之境!"何先生大骂着抽了
巧言狡辩的卫队长一记耳光。
汉辰冲回来抱起失血几近昏迷的汉威,撕下汉威的衬衫衣襟帮他勒紧正在流血的大腿。
"快把他送下山抢救!快!快去个人通知下查理大夫快准备救人。"何文厚焦虑的指挥着,边拿手帕为汉威擦着头上的
汗。"挺住,孩子,挺住!"何先生安慰着昏迷中的汉威,并对汉辰说,"你不停的跟他说话,别让他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