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百思不得其解,那索性就放在一边先不理会。反正,天高皇帝远嘛!
仔细收好了这名贵的乌檀木匣子,北辰光羽领着宝庆宫的宫女太监们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食物,除了北月民间都会有
准备的糕饼糖果,以及宫里赏下的膳食,还托了宝公公在采办监的同乡给买回来了锦隆酒家的三个招牌菜和百香果酒
,另外,北辰光羽兴致一来,索性无耻地学小孩撒泼闹腾,硬是拉着宝公公、寒梅和冬雪在宝庆宫后园偷偷摸摸地煨
了两大盘红薯,还差点被其他宫人误会走水引来了巡逻的禁卫。
很快到了除夕,是夜,北月皇都上空开满了五颜六色的璀璨烟花,还能听到从皇宫外传来的一阵接一阵不绝于耳的隆
隆鞭炮声,一直闹到了深夜。宝庆宫中,在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除夕宴后,北辰光羽便由得那些平日里拘谨在宫中严苛
规矩里的一干宫女太监聊天打闹,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以后,就挥手示意宝公公、寒梅和冬雪不必跟随,独自拎了一壶
百香果酒回了卧房。
推开房中的窗户,漆黑的天幕中,居然难得的清朗,一颗颗明亮闪烁的星子悬挂在天上,美丽极了。斜靠在窗边的锦
榻上,北辰光羽一边喝着香甜馥郁的果酒,一边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知不觉,一种凄凉孤独的感觉就萦绕上了心头。
想一想,自己实际上也都是三十的人了,前一辈子也是这么孤单寂寞地过了那么久,从来都是怡然自得,怎么今天好
端端的就开始有些难过起来?
又喝了一口酒,慢慢感到一种微醺的醉意,嗯,刚才已经喝了不少,八成现在酒精开始上头了。
生活啊,其实就是那么简单,只要少一分的欲望,就会多一分的清净。
真是越活越像一个和尚。闭眼在锦榻上嘲讽了自己一番,北辰光羽尚有些自制力地起身走到桌前放下了酒壶,然后慢
慢踱到床边,脱了外衣,爬上床将自己紧紧地裹进了温暖柔软的有着淡雅的木樨香味的锦被中。
阖上在酒精作用下有些酸软的眼帘,在即将入睡的时候却觉得眼眸微湿。轻叹一声把头埋入了松软的枕头里,脑海深
处那双暗金色的邪魅眼眸却又在这时渐渐清晰起来,然后融入到了他酣沉的睡梦中。
第十八章
年初一一大早起来,北辰光羽发现天气居然是难得的晴朗,心下一喜。好久没有骑马运动运动了,窝了一个冬天,骨
头都要长锈了,红枣那匹馋嘴马儿也不知道都胖成什么样了。
一说要去骑马,为北辰光羽梳洗着装的寒梅冬雪两姐妹给他拿出了一套新制的月牙白色骑装,又照着北月民间年画上
的仙童娃娃的样子将他的头发给梳成了两个小髻,发髻两边各垂下一条金边红丝带,接着又给他脚上套了一双与骑装
同色的滚金边云纹硬底皮质马靴,最后,一个粉妆玉琢,玉雪可爱的小仙童就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光洁的额头,又大
又圆的桃花眼,羽翼一般又长又卷翘的睫毛,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粉嫩嫩的面颊,真是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再好好抱在怀里呵疼一番。
寒梅和冬雪两姐妹满意地相视一笑。
北辰光羽一手叉腰,一手端着下巴,睨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那“可爱”的模样,再转回头睨着那两个一脸得意的侍女
,抬抬眉毛,正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的时候,冬雪却忽然一拍手掌,“哎”了一声,一副灵光一闪的样子,不顾北
辰光羽一脸的不耐,转身在房间一角翻开箱子取出沐定云送的那红色狐皮斗篷,笑眯眯地捧了过来。
“不要。”北辰光羽瞪着那件狐皮斗篷斩钉截铁地说道。开玩笑,这块狐皮在他想象中可是带了那么点色情味道的,
披在自己身上感觉怪怪的。
“王爷,就穿一次,好不好?这么好的东西总是收在箱子里,真是可惜了!”冬雪央求道。
寒梅也点点头,劝道:“这身骑装不够厚实,骑马容易着风,还是披上这件斗篷为好,既暖和又轻软,骑马也方便。
”
北辰光羽撇撇嘴,看她们表情就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两个侍女平时就有一毛病,总是将他打扮成现在这种可爱小
孩的样子,好,他承认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穿成这样确实很符合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样子,还是很不错的,但他自问
,一个灵魂是个快三十的老男人整天顶着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皮囊,真不知道是不是会变得心理扭曲。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再蘑菇下去都要开午饭了。磨不过这两个侍女,不穿一次她们是不会死心的,索性这一回就依了
她们,省得再烦,他还惦着快些过去马场骑马呢。
冬雪满意地给北辰光羽披上斗篷,系好绸带,再整理了一下衣摆,退开一步,笑着道:“瞧,我们家王爷端端就是一
个天上下凡来的仙童!谁家的孩子都没有我们王爷好看!”
挥挥手,北辰光羽可不受这一套,径自走到外间厅里的桌边端了一碗豆浆几口喝下,拿了一块糕饼塞在嘴里就要往外
走。寒梅连忙跟了出来,道:“王爷,时候还早呢,用过早膳再走吧。”
北辰光羽鼓囊着嘴,伸手抹了抹沾在嘴边的饼屑,边迈出门槛,边道:“不了,难得这么好天气,我赶着能多骑一会
儿马。”说完领了宝公公就大步扬长而去。
寒梅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回身进了屋去。
两人到了马场,马房的小太监眼尖,远远见他们过来,就赶紧将红枣牵了出来。红枣倒是个聪明认主的宝贝,一见到
北辰光羽,就欢嘶一声,左右甩动着马头,四蹄踢踏着就想奔过去,差点牵不住。北辰光羽见它这样,也很是高兴,
接过宝公公手里的一包松子糖就先给红枣喂了几颗。红枣水汪汪的大眼眨巴着看他,伸出又热又湿的大舌头毫不客气
地将他手心的松子糖全扫进了嘴里,嘎蹦嘎蹦地嚼巴着。
和红枣闹了一会儿,北辰光羽才牵起缰绳走到马场围栏边,伸手顺了顺红枣的鬃毛,拍拍它长了些肥膘的壮实身子,
道:“来,宝贝,窝了一个冬天了,今天我们好好跑一跑。”说完,一个漂亮俐落的翻身上了马,红枣兴奋地抬起前
蹄嘶叫一声,就冲了出去,优美轻快地跃过围栏,驰骋在宽阔的场地上。
绕着马场跑了两圈,一人一马都冒出了几分热汗,呼吸间在清冷的空气中化出了白雾。
重新又跑回原地,北辰光羽慢慢勒停马儿,弯腰越过围栏从宝公公手中接过茶杯一口气灌下,伸手抹去唇边的水渍,
冲宝公公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道:“来,把松子糖包给我。”
宝公公连忙接过茶杯又递上糖包,好奇地看着北辰光羽又驾着红枣走到不远处一块空地上,然后翻身下马,将红枣留
在原地,自己再独自往前走到数十步开外,冲红枣打了一个唿哨,晃了晃手中的糖包,大声喊道:“红枣过来!”
红枣不是很明白,犹豫地在原地踏着蹄子,但那双大大的马眼却盯上了北辰光羽手中的松子糖。
北辰光羽并不气馁,又打了一声唿哨,喊道:“红枣!”
宝公公眨巴着眼睛,拎着茶壶茶杯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人一马,想不明白这小王爷唱得是哪一出。
这一次红枣开始迟疑地往前奔了几步。
北辰光羽高兴地点头,大声表扬道:“没错,宝贝儿,就这样!”说着又打了声唿哨,摇晃着手上的糖。红枣好像稍
微明白了过来,踢踢蹋蹋欢快地跑动了起来,奔到了北辰光羽面前。
北辰光羽满意地拍拍红枣的大马头,喂给它几颗糖,表扬道:“不错,干得好!”红枣得意地甩甩马头。
如是三番地训练了一个上午,现在只要北辰光羽在远处打声唿哨,红枣就能准确地向他奔去,这一人一马之间的默契
又更进了一步。
又一次站开数十步远,北辰光羽忽然玩兴一起,打量了一下红枣将会奔跑过来的方向,仔细估算了一下速度和距离,
打算在红枣奔过来的时候迅速地翻身上马。这个动作有点难度和危险性,不过,这么有挑战性的动作想想还是很刺激
的,他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到。
一人一马忽然安静了下来,远远地对望着。
一直站在马场的另一端观望着这一边的宝公公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北辰光羽做好准备,打了声响亮的唿哨,红枣便开始飞快地奔了过来,它开始爱上了这种新游戏,玩得也是不亦乐乎
。
十步,九步,八步……北辰光羽眼神专注地盯着红枣奔跑的距离,四步,三步……北辰光羽迅速地向前跨了一步,伸
手拉住缰绳,跟着就想要踩上马镫翻身上马,却没料到红枣却被他这一动作惊吓住了,惊嘶一声,猛地顿了一步人立
了起来,北辰光羽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就重重地向前一扑,摔在了地上,眼看红枣的前蹄就要踏在了北辰光羽身
上,幸运的是因为角度的一些偏差,只踩到了他的衣摆,然后就奔跑开了。
“王爷!”
“羽儿!”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宝公公立刻抛下手上的茶壶茶杯就向北辰光羽跑去,而马场外,另一个宝蓝色的高大身影也飞快地向北辰光羽掠了过
去。
北辰光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地撞击向了粗糙的地面,手掌和下巴都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五脏六腑仿佛被狠狠地撼
了一下,一口腥气从小腹猛地涌了上来,呛得他一咳,半天在地上爬不起来,耳朵里嗡嗡地鸣着,两眼发黑。
感觉身体被小心翼翼地翻过来轻轻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一冰凉的带着些微颤抖的修长手指轻轻拍着他的面颊,耳边
恍惚传来一阵低声的呼唤:“羽儿……羽儿……”
心一动,北辰光羽缓缓地睁开眼睛。
北辰墨寰,是你吗……
矇眬中,映入眼帘的却是沐定云俊秀儒雅的脸,只是此刻的沐定云失去了温润从容的表情,俊朗的眉目间满是紧张和
担忧,那双总是温暖柔和的眼眸深处深深地倒映着他此刻有些狼狈的身影。
掩饰住心里些微的失望,北辰光羽眨眨眼,唇边轻轻勾起安抚的笑,看看沐定云,又看看沐定云身后一脸焦急紧张的
宝公公,轻声道:“没事,我还好。”
扶着沐定云的手臂慢慢坐起来,北辰光羽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慢慢从疼痛中缓和了过来,看来摔得不是很重,现在只
是有些肌肉酸痛,另外就是手掌和下巴也磨破了皮,倒是疼得有些火辣辣的。
沐定云细细地替北辰光羽查看了伤口,又打了一下脉,端详了他的神色,才稍微放心地点了点头,道:“还好,没有
内伤。”
北辰光羽抬眼微微一笑,调侃道:“想不到沐大人还懂医术。”
沐定云却淡淡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威势和压力出来,隐约可以想见这位宰辅大人在朝堂上的这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强势的魄力。
北辰光羽干笑一声,却慢慢低下头去嗫嚅道:“不要这么严肃嘛……”
半晌,才听沐定云轻轻叹了口气,感觉气氛稍微有所缓和,北辰光羽才又抬起头来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瞧,
我现在没什么事了,这些小伤养几天就好了。”
沐定云却忽然伸手抚过北辰光羽带着笑的眉眼,轻声道:“可不许再有下次。”
第十九章
一为养伤,一被禁足,在经历了又一次跟马有关的摔伤事件后,北辰光羽只好老实地待在了宝庆宫中读书练字,偶尔
还可以摸摸弓箭,可以到御花园走走,但若是走动的方向稍微偏向马场,就会被宝公公大呼小叫地拖回去,再受一次
寒梅冬雪的唠叨。
庭院中的残雪渐渐消融,慢慢地,花草树木开始发芽了,长出嫩绿的新叶,又开出了各色的美丽花朵,天气由温暖湿
润到沉闷炎热,一场惊天动地的狂雷暴雨过后,盛夏来临,枝叶浓绿茂密,蝉声鸣鸣,又闻到了合欢花散发出的爽气
的清香。
为了不让北辰光羽在宝庆宫中太过无聊,宝公公倒是借了人脉和职务之便探听了不少宫里宫外的八卦新闻回来讲给他
听。
北月和兰祗的交战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了。
兰祗表面上虽是一个联盟国家,但其实底下早已经是四分五裂了。一些大的部族常常会为了占据沙漠之民赖以生存的
绿洲以及矿产等资源,明争暗斗不断,而那所谓的推举出来的汗王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摆设,而小的部族却常常受到欺
压,甚至还会被大部族逼着奴役,渐渐地,许多小的部族干脆就联合了起来,共同抵抗大部族,不过小部族的力量到
底还是太弱,因此,小部族的首领们就想方设法找上了北月当靠山。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此举正好让早已打了侵略主
意的北辰墨寰利用,于是北月干脆就打了协助友国安邦的旗号与兰祗开战,几番挑拨离间,制造内讧,坐收了渔翁之
利,又在打了几场规模不大不小的战役,兰祗的领土就已经被北月侵吞了大半。
被北月攻下的兰祗城池,北辰墨寰不但没有屠城掠夺,——其实这么贫瘠的城池也没有什么好掠夺的,所以北辰光羽
一直猜不出北辰墨寰首先攻打兰祗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好打才先打?——反倒是颁布了政令安抚城中百姓,不但派
了驻军和城守清剿沙漠流寇,另外还提供食物衣物等物资,而且允许一些兰祗百姓迁居生活环境较好的北月边城,这
样一来,受尽部族征战之苦和部族首领奴役的兰祗百姓一下子体会到了生活的平静和安宁,慢慢地都纷纷开始倒向支
持他们新的君主,北辰墨寰。
其实,百姓们并不太过于在乎谁做皇帝,他们所追求的,也就是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不受战争之苦,不受颠沛流
离之苦,不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苦,这是最低的要求;如果那个皇帝还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那么谁不会
去拥戴他呢?
这片大陆的北边,北月鲸吞蚕食地将兰祗慢慢纳入自己的版图,而南边,整个大陆中唯一国力几乎能与北月相抗衡的
南昭已开始和仅一道海峡之隔的斐洛剑拔弩张。斐洛是个群岛国家,其造船和航海的技术和水平,以及海战的能力是
六国当中的佼佼者,而南昭是水乡之国,又临海,造船、水战和海战的能力也算是与斐洛旗鼓相当。如果南昭攻下斐
洛,那么下一步受到威胁的就将是东边国土有一道长长的海岸线的北月。
这是一个炎热夏日的午后,北辰光羽躺在宝庆宫背阴处凉亭里的躺椅上纳凉,手边还放了一碗冰镇的绿豆甜汤,宝公
公在一旁打扇,在这里躲避酷暑,简直是惬意极了。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忽然看到走廊转角处急匆匆向这里跑来一个小太监,宝公公眉头一皱,斥道:“桂
喜,怎么总是这般手忙脚乱地做什么,没有规矩!”
桂喜来到凉亭外,行了礼,苦着脸道:“宝公公,丹霞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太妃有事请王爷过去一趟,还抬了轿子过
来,人都在外头等着了,小的这不是着急么!”
皇太妃?!北辰光羽和宝公公面面相觑,无端端的,向来都不理事一心只在丹霞宫佛堂念经的皇太妃能有什么事找他
?这么突如其来的,真是奇怪了。两人均是一头雾水。
宝公公走上前盯着桂喜,再次确认地问道:“你说的是丹霞宫里的那个皇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