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茶杯的手却在微微地颤抖着。
心里暗暗地轻叹一声,北辰光羽若无其事地轻轻一笑,道:“锦隆可是享誉北月的第一食府,今日两位贵客可要好好
地品尝这里的招牌菜,几乎尝过的人可都是赞不绝口。”
济朗耀日爽朗地哈哈一笑,从窗边走回来在桌旁坐下,道:“是吗?那我们可要好好的尝尝了!看看是我们斐洛长盛
酒楼的厨艺高明还是你们北月锦隆的技高一筹。”
济朗明月轻轻抬起头,脸色却带了一分苍白,唇边勉强勾起了一丝笑容,她拿起茶杯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缓缓道:
“嗯,哥哥说的没错,我们今天要好好儿的吃一顿。”
北辰光羽尽着地主之谊,招呼着酒菜,并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菜的做法和特色,拉着济朗耀日高谈阔论。其实天知道他
自己吹的这些天花乱坠可是花了不少时间背下来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里暗暗赞了自己一声:我真的好厉害!
济朗明月明了北辰光羽正不动声色地转移济朗耀日的注意力,给她时间冷静下来。她感激地看了北辰光羽一眼,深深
吸了一口气,平复住自己的情绪,慢慢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之中,虽然神色不复之前的惬意活泼,却也将那份黯然的伤
痛掩饰得完美,不再见一丝流露。
看见济朗明月已经将情绪慢慢恢复过来,北辰光羽心里不禁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有多少能够做
到这样镇静克制,真是很不简单;不过,生在皇家的孩子又有多少个是简单的呢?这一份身不由己,是一种常人所无
法体会的深刻的痛楚。
这一顿午餐还算尽兴。
出了锦隆酒楼,济朗明月借口身体不适,于是北辰光羽也顺水推舟地结束了今日的行程。
马车行到斐洛驿馆,临下车,济朗明月回身看着北辰光羽,紧紧地拉着他的手,眼神哀伤却又坚定,轻声道:“请你
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你的父皇。我……我一定可以忘记他的,一定可以。”眼神来回地梭巡着北辰光羽的表情,
寻求着他的保证。
北辰光羽静静地看着这个脸上带着坚定和祈求的美丽少女,他能感觉到那双紧紧地拉着他的柔软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透露出那强装的坚强下的脆弱和紧张,让人不禁从心底产生对她的疼惜和爱怜。
一声轻叹,他轻轻回握着那双冰凉柔软的手,浅浅地一笑,道:“我答应你。”
第二十六章
时已至仲春,莺飞草长,花浓叶茂,湿润香甜的空气,柔和明媚的阳光,北月皇宫的御用马场上,三匹骏马如旋风般
驰骋在碧绿的草地上,其中打头的是一匹膘肥体壮的枣红大马,马上一位紫衣少年,俊美的脸上有一双黑亮璀璨的眼
睛,此时他正专注地看着前方,唇角微弯露出笑容,颊边隐隐现出两颗浅浅的梨涡。
紧随其后的是两匹棕色马儿,左边的骑士是一个蓝衫少年,飞扬的剑眉,俊秀的容貌,眉目间有一股豪爽之气。他抬
头看向前面的紫衣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大声道:“小羽你莫得意太早,这才第二圈,鹿死谁手还尚未见分晓。
”
紫衣少年既不答话,也不回头,只举起左手弯弯手指,意即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蓝衫少年见了哈哈一笑,挥了下马
鞭,身下的马儿又很快追前了几步。
另一匹棕色大马的上面坐着的是一个身穿湖水绿色的骑装的美丽少女,乌黑的长发被编成一条辫子用丝带系着垂落在
胸前,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已经出了细细的汗珠,有些消瘦的面容在这样的竞跑中现出了动人的红晕。前头两个少年你
追我赶地玩得尽兴,她却慢慢地放缓了速度,最后终于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见那两人走远,她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无精打采地策着马儿沿着围栏走着,眼神茫然地望着碧绿的草地。
许久,她身后又响起隆隆的马蹄声,原来是那两位少年已经绕了一圈又跑回来了。听见马蹄声渐近,她垂下头,掩饰
去那失落的神色,重新抬起头来,又是一脸平静安详。
在终点处,只见紫衣少年的枣红大马到底是快了蓝衫少年的棕色大马一个马身,紫衣少年欢呼一声,探身伸手狠狠揉
了揉枣红大马的鬃毛,高兴地道:“红枣,帅!”被叫做红枣的马儿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得意地一昂头,喷了个响
鼻。
蓝衫少年策马小跑跟上来,笑着道:“不愧是北月名马,在下心服口服。”
两人说笑着,慢慢来到少女的面前。
北辰光羽抬头微笑着对济朗明月问道:“明月,刚才怎么跑了一半不跑了?”
济朗明月也微笑着,回道:“看见你们都跑这么快,明明知道我骑术很差,也不肯让一让,索性就不跑了。”说完还
嘟了嘟嘴,一副气恼的样子。
济朗耀日听了爽朗一笑,道:“明月,从小你就爱赖皮耍滑,输不起就明说,哪有还这么倒过来说别人的。”
济朗明月不依地瞪了济朗耀日一眼,娇嗔道:“哥,你这是什么话,哪有你这样说自家妹妹的?!”
济朗耀日举起两手,连忙点头认错,道:“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说实话的。”
“哥~”济朗明月气红了脸,瞥见北辰光羽在一旁笑眯眯的眼神,嘴一嘟,负气道,“你们尽欺负我,不和你们一道
,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调转马头,策着马儿踢踢蹋蹋地离开了。
两人看着济朗明月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草场的那头,便驱着马儿慢慢顺着栅栏也往回走。和煦的清风吹过,拂去刚才奔
马时出的一身薄汗,爽气清朗。
静静地走了一会儿,济朗耀日忽然开口道:“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北辰光羽侧头看他,却也不意外,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回去看着前方,轻声道:“也许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心里
的情绪却很复杂。
济朗耀日敛了笑容,眼神飘向了远处,轻叹一声,道:“其实我知道,明月她,并不快乐。”
北辰光羽听了微微一笑,又侧回头去看济朗耀日,很诚挚地道:“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那么大大咧咧的哥哥。”看得
出这两兄妹的感情很好,济朗耀日不是看不出济朗明月的强颜欢笑和日渐的消瘦憔悴,只是作为皇族的子弟,很多时
候不得不为了国家和皇族的利益而刻意去忽略自己的感受。
济朗耀日嘴角一撇,勉强勾起一丝笑容,眼神却有些黯然。他摇摇头,勒停了马儿,转身认真地看着北辰光羽,道:
“小羽,你不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哥哥……”
北辰光羽挑了挑眉毛,也勒停下红枣,静静地看着济朗耀日。
济朗耀日也静静地注视着北辰光羽,半晌,他的目光越过北辰光羽,落在了草场遥远的那一端,轻轻地问道:“你知
道为什么这一次出使北月,我会和明月、国师一起过来吗……”
北辰光羽心里微微一震,抓着马缰的手却忽然一紧。
济朗耀日嘲讽地轻轻一笑,眼神却哀伤地看向北辰光羽,缓缓道:“那是因为,如果乾元帝不喜欢明月,那么,取代
明月的,就将是我……”
北辰光羽身形一僵,愣在了当场。
红枣有些不安地踏动了一下四蹄。
北辰光羽转动僵硬的脖子,不敢再看济朗耀日那双失去往日神采的哀伤的眼睛,他垂下头,有些艰难地想要开口,可
是却发现自己的思绪竟已是一片空茫。
济朗耀日扬起头,抿着唇,紧紧地闭上有些酸涩的眼睛,许久,才慢慢重新睁开双眼,有些干涩地说道:“抱歉,不
应该和你说这些的……”想了想,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化作一声轻叹,然后策着马儿先行离去了。
半个月以后,此次出使北月的斐洛一行人终于启程回国。
北辰光羽与沐定云站在皇城门口,目送着斐洛的皇家马车在一队北月禁卫骑兵的带领下,缓缓远去。
看着队伍走远,北辰光羽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回走。踩在雪白光洁的大理石地上,周围是空旷的广场,广场外围,是
高高的红色宫墙,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羽儿。”
北辰光羽的手臂被拉住,他回头,看见沐定云正微笑地看着他。
这次斐洛来使,主要的人还是国师陶逢驮。北辰光羽只负责陪伴济朗耀日和济朗明月,陶逢驮很少出驿馆,即使出门
,也是找沐定云,自然也不会去跟一帮少年人混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完成了此次斐洛王交给他的使命,是否和
北月达成了某一种程度的协议。
沐定云总是很忙,见到沐定云的时候,除了迎接斐洛一行人那一次,之后就是新年时为了宾客而举办的宫廷晚宴上,
不过当时北辰光羽正招待着济朗两兄妹,而陶逢驮也似乎拉着沐定云在说着什么,所以两人都没有怎么说上话。
北辰光羽不是一个感觉迟钝的人,沐定云眼底隐藏的那种感情他看得明白,不过他总是在装不懂而已。
“沐大人,”北辰光羽笑笑,歪着头带着疑惑问道,“怎么了?”
沐定云望进那双黑亮美丽的眼睛,那双眸子就像世上最璀璨最动人的宝石,总是美得叫人惊叹。他放开手,与北辰光
羽一起并肩走在寂静的广场上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沐定云侧头看着那张俊美的侧脸,温和地说道:“最近总是见你好像有些神不守舍。”
看来自己的情绪还是有些外露。北辰光羽暗自摇摇头,对于自己的这么不老练有些耿耿于怀。明明按实际年龄来看,
他可是要长沐定云和北辰墨寰几岁,可为什么他好像总是远远不如他们呢?
皱皱鼻子,北辰光羽笑道:“可能是太累了吧。以前一直都逍遥自在的,一下子忙了起来,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
这倒是真心话,这一段日子,不但要学习好多东西,还要陪着济朗两兄妹到处游逛,累得他每晚都是上床一沾枕头就
睡着了,心疼得宝公公直皱眉,冬梅和寒雪两姐妹也不停地想着法子给他进补,照顾得更加仔细,怕他因劳累生病。
唉,以前的朝九晚五都是怎么过来的?
沐定云轻轻地笑了,温言道:“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
北辰光羽摆摆手,眼睛笑得像弯月,道:“没什么,趁着这一次机会我还没少吃喝玩乐的,挺过瘾。”
两人行至崇德殿前,沐定云要到文德殿,北辰光羽要回宝庆宫,到了这里就不再同路。
沐定云转过身,目光柔和地看着如今已长到与他肩膀一般高的俊美少年,伸手揉了揉那头乌黑柔亮的发丝,道:“好
好照顾自己。”
北辰光羽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对沐定云眨眨眼,道:“当然,我从不亏待自己。”
沐定云摇头轻笑,也不再多说,转身便往文德殿的方向走去了。
看着沐定云的背影渐渐走远,北辰光羽转过身,慢慢沿着宫道,走回了宝庆宫。
北月乾元六年十二月,斐洛济朗皇族十四王子、十六公主偕同国师出使北月;乾元七年二月回国。
北月乾元七年四月,乾元帝遣宝船三艘至斐洛,为济朗皇族十六公主十六生辰赠送贺礼。
北月乾元七年六月,乾元帝下诏遣散后宫。
第二十七章
暮夏的一个凉夜,北辰光羽在宝公公吹熄烛火轻轻掩上门离去后,又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最近他的心情一直有些低沉,晚上也总是睡得不很安稳,但他不想宝公公他们再为他担心,所以每次熄灯后,他都会
重新再起来自己坐着静静地呆上一会儿。
北辰墨寰在斐洛使者离开北月后,不但在济朗明月的十六岁生辰赠送了整整三艘宝船礼物,随后还遣散了后宫,在外
人看来,这难道不是意味着北月甚至还有意迎娶济朗明月入主后宫吗?这种种示好的暗示,在斐洛和南昭兵戎相向一
触即发的时局中,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起到关键作用的北月的意向了。
济朗腾海应该是很得意这一次为与北月结盟打出的联姻牌居然得到了北辰墨寰的回应,而且还是如此出乎意料的大大
的回应。听说在斐洛与南昭的海域边境,斐洛的军队还对南昭主动发起了几次挑衅。
北辰光羽斜靠在窗边的软塌上,窗外银色的月辉洒在他修长的身体上,垂落在他胸前的黑色长发在月光下好似一匹上
好的乌黑光滑的丝绸,他白皙漂亮的手指间把玩着一块通透碧绿的翡翠玉佩,玉佩的背面刻着腾龙的纹样,而正面,
云纹的中央刻了一个用一种古怪的书写方式写的繁体“宁”字。
这块玉佩,是北辰墨寰今年过年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往年是一袋金沙,今年是一块古怪的玉佩,这两份礼物送得真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北辰光羽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北
辰墨寰送这些给他到底有什么用意。
将玉佩放在额间,那沁凉的感觉霎时从额头传入四肢百骸,仿佛一下子浸泡进了冰凉的泉水中,除去了一身的燥热,
有一种透彻心扉的清爽。
就这样静静地闭上眼坐了一会儿,北辰光羽又重新睁开眼睛,将玉佩握回掌间。
望向庭院中婆娑的树影,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禁又想起那恍惚似梦境一般的午后,在乾元宫的寝殿里与北辰墨寰
的亲吻,他完美柔韧的身体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间,那双暗金色的眼眸闪现在脑海中,带着邪肆的笑意,温热的呼
吸仿佛依然在耳边拂过……
“唔……”北辰光羽伸手抚额,压下心底忽然升腾而起的一丝燥热,用力甩了甩头,起身走回床边,将身体抛向柔软
的床铺。
阖上双眼,临入睡,北辰光羽心里念到,北辰墨寰,如果你真的迎娶济朗明月,那我就真的放弃一切,离开这里……
一个月后的一日清晨,北辰光羽用过早膳,正和宝公公在宝庆宫的庭院里遛达,小太监桂喜忽然又扑棱着奔了过来,
满脸紧张,见了北辰光羽和宝公公,匆匆忙忙行了礼,宝公公见状不禁直皱眉,正要开口呵斥这个总是那么鲁莽的小
太监,桂喜却皱着脸说道:“王爷,宝公公,丹霞宫里又来人了!”
北辰光羽一愣。
只听宝公公紧跟着问道:“桂喜,可是皇太妃又让王爷过去了?”
桂喜不点点头,道:“回公公,正是。丹霞宫里的青竹公公领着轿子还在外院等着呢。”
“王爷,这……”宝公公拿捏不准这皇太妃怎么又忽然冒了出来。
北辰光羽摆摆手,慢慢地笑了,眼里忽然现出了璀璨明媚的光采,转身向卧室走去,丢下一句话:“桂喜,让青竹稍
候,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宝公公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不明白这小王爷怎么就忽然又高兴起来了,却也不再多想,赶紧跟在了北辰光羽身后。
换好一身朝服,出了前院,北辰光羽就看见了那面色沉稳的小太监青竹。青竹见到北辰光羽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恭
恭敬敬地行了礼,道:“丹霞宫青竹见过宁郡王。”
北辰光羽抬抬手,道:“青竹公公免礼。”
青竹起身,侧身垂首道:“王爷,时辰已不早,请上轿。”
北辰光羽微微点头,又转身示意宝公公不必跟随后,就上了软轿,在宝公公有些疑惑和担心的眼神目送下,离开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