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委屈求全颜面尽失,我也只求偷生。」君王这番话得到了兰石认可。
「只要有一线希望,东山再起对你而言绝非难事,更何况肯定有人前仆後继地舍身救你。」兰石十分欣慰君王虽身处
高位,仍能忍人所不能忍。
微笑著摇摇头,君王坚定火热的目光牢牢锁住了面前俊豔的恋人:「心有所系,就算苟延残喘我也甘之如饴。」炙热
的吻落在了兰石光洁的额上:「若就此一别,我还要等多少轮回才能再遇见你?」
心头宛似被一双滚烫的手紧紧掐住,难以承受的绞痛袭上兰石心头。如燕骁一般的将星都避不了殒落的命运,人生如
萍,黄梁一梦,谁又说得定今天还依偎著的恋人明日会不会就此生离死别?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完成大业,否则到了来世,我也不会认你。」强忍住心头的沧桑无助,身前男人的志向无边远
大,自己的存在是要帮助而非拖累他。
这句话让凤君不动声色地怀疑起来,而兰石却毫未发现自己说错话似地主动拥住恋人结实的身体,终於抵不住疲累而
沉睡。
这样的话,似乎不该出自一名深深潜伏,怀抱异心的敌谍口中。
若非兰石实在演得太过完美,就是其中另有隐情……
君若思音.二十六.猎杀
凤君临燕的准备如火如荼,天下间大国只馀永凤二国,二国争雄势在必行。然而凤国初平北燕,守成有馀无力再战,
永国也有自己私下波澜动盪的秘谋进行。
周旋在北燕国土上的两只军队,纵横交错,所向披弥,在燕骁败亡的冲击下,许多城镇守军都魂飞魄散地急急开城投
降。所幸凤兵对不抵抗的城镇也不加侵犯,收编燕军入伍缴械後,便留下守军协助城民恢复平常生活。
凤军如此做为只为让燕国动盪民心平静,何况凤燨暗中插置的人手也卖力宣传著成为凤民的好处。武力心战双管齐下
,凤国将平定东玄的手段如法炮制,毕竟就算改朝换代,小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只要能和乐平安、再无战乱
,大部份的百姓可能不是很在乎倒底是谁在当家做主。
然而,还是有些旧权力者,并不会甘於献出享有已久的特权。
此刻凤都蓝台,胜利的欢欣让整座城市生气蓬勃,大街小巷悬挂著赤红的旌旗,有如张狂飞舞的凤翼飘扬,壮阔瑰丽
,气势鼎盛。为了凤君的北巡,旌旗的设置在出了蓝台西门仍然还延伸直往边界晋阳关而去。由於队伍要一路循著永
凤交界之处往北而行,想必这趟出巡绝对会引得热爱主君的凤民夹道欢迎。
由初冬开始的北巡,虽因天候关系加倍辛苦,但却更能於此关键时刻激励士兵士气,预计到明年春,正好到达来仪。
此行凤君除有姬璇护卫,算是轻装简便,因为抵达边关後便沿著守军布置北巡,到达来仪城更有武王大军接应,所以
原本也想跟著去的凤燨只能乖乖待在蓝台坐镇监国。
然後,到了凤君预定出城的那天,道路上只能用万头钻动来形容,所有人都放著工作不管,挤到这里来为主君献上最
真诚的祝福。
鲜美的花瓣飘扬在凤君仪队行驶的官道上,人民自动自发地排成列伍,尊敬地对主君跪拜叩首行礼,凤民如此敬主的
行为的确让一些外国来行商或出使的游人心惊,也不知不觉感染了这样的气氛对凤君崇拜了起来。
车行辘辘,厢中燃著精巧的暖炉,选在隆冬的季节北巡实在是件痛苦的差事,但若不如此振奋军心,恐怕大批军队也
难以熬过严寒。兰石拉紧了裹在身上的狐裘,伸手轻轻拉开了窗帘一小缝,好奇地看著外头诚心跪拜的百姓。
「放眼天下,也唯有凤民敬君至此吧!」兰石低低叹息著。
尊贵的男人手中摇晃著微温的美酒,轻笑著搂来恋人喂了他一口。「北巡一事凶险难熬,到底要不要让你跟著,我也
著实烦恼了很久。」
「我不怕吃苦,」在君王的怀中依偎,兰石的美颜流露沉静的安详:「但君王犒赏军伍,好像不是以我的身份该出现
的地方。」
私情无法蒙蔽君王睿智清明的判断,恋人通情达理的话语同时也是凤九华思量已久的问题。心动地拥紧了这个亦是知
交,亦是恋人的俊美青年,凤君情热地吻著靠在自己眼前的柔软耳垂。「每与你多相处一刻,我总觉得自己愈陷愈深
,还没与你相遇之前,我从不知道,人会有这麽不可理喻的感情。」
被君王突如其来的告白染得一片昏软,兰石只能呐呐地低道:「我们不是在说这个吧……」
微微地笑了声,凤九华也唯有与兰石相处时才会流露出如此自然的笑意。「好吧,言归正传,那麽,不待在我身边,
你想到哪里去?」
深深吸了口气,车厢外赞颂恭拜的语句不绝於耳,然而此去的目的地,那正被无情战火蹂躏的异国之都来仪,承受著
水深火热覆国之痛的燕民,又会用著什麽样的心情来迎接凤君行伍?
而且,若一切都照他的预测走下去,那麽,来仪城应该在蕴酿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永熙才通知他别接近来仪,
以免被拖连至死。
只不过,对他而言,还有益发重要的事……
「我想,先让我到来仪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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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阔无际的平原,茵绿的草苗在溶雪的滋润下探出青嫩的头来,让本该泥泞荒凉的土地一片欣欣向荣。
一匹骏烈的雪白名驹急速地奔过此地。
身後锐利的夺命羽箭追来,惊险地划过马身,喷出一道血痕。
这绝不是一场悠閒的马术竞赛,充满杀气的飞箭准心十足,虽不打算伤害御马之人,但生擒活捉的意图万分鲜明,可
怜的骏马便成了他们痛下杀手的目标。
「雪尘果然不负盛名,王爷,再这样追下去说不准真会被他逃脱。」眼看彼此之间距离益加遥远,男人继续抽出鞍上
的利箭,手握强弓,摒息瞄准,能在奔驰的马上如此从容射箭的人绝非凡品,只见他一个放手,这只箭终於没入了前
方名马的後臀。
「哼,再如何凶猛的野兽都逃不过我们燕国的射猎,何况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洸爵兰石?更何况,对这个表里不
一的男人的底细,我可清楚的很,要对付他还难吗?」恨意燃烧在男人的眼底,他伸手进入自己怀中,拿出一个响笛
,吹奏出尖锐肃杀的信号。
平原上的夺命追逐有如血腥的狩猎,然而此刻被锁定的标的却是被凤君视做心头肉的洸爵兰石。孤身离开凤军护卫的
他,有如置身野狗群中的云豹,再如何挣扎也逃不过被围攻的弱势。
凌厉强悍的羽箭依然对准了马身,大多数虽然擦身而过,但深刺入目标体内的利器数量也持续累加,结果就是雪尘终
於承受不住伤痛逐渐放慢马蹄。
平原上的猎杀追逐是早已设下的陷阱,纵管雪尘日行千里,凡马难以望其项背,然而北方男儿本就善於骑猎,又占尽
地利之便,被追赶捕获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此时此刻,一抹懊悔的神情划过兰石俊美坚毅的脸庞。
布置在来仪城的杀阵本就是为了一取王者的性命而设下,是他的到来燃起了燕驔的仇恨让杀意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一
切的一切,都照著他在春波楼送出的那封密报的用意走下去,没有半丝误差,兰石对人性的预测如神般精准,算尽一
切的他却还是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一抹苦笑挌过他美丽的唇线:因为他的错算,今天恐怕会赔上雪尘一条命!
後方夺命的响笛依旧刺耳,招来的是等待已久的同夥领著数匹精力充沛的骏马,让这些追逐猎杀的顶尖好手在高速奔
驰中熟练的替换,如此一来,彼此之间相隔的距离又益加缩小。
眼见一场消耗生命的持久战继续僵持,结束的那刻就在雪尘倒下之时,兰石叹了口气,伸手爱怜地抚著雪尘洁白的鬃
毛告别:这是一场他自愿踏入的赌局,犯不著再压上雪尘的一条命做筹码。下定决心,足尖力道一使,手掌微拍马身
,飘飘然有如飞鸿旋羽,翩然腾空而落地。
背上载负的重量突地减轻,颇有灵性的雪尘高鸣了声,前蹄冲天仰起骤停。
而几枝原本会命中雪尘的羽箭也就因此直直朝兰石的心口射来!
面对如此夺命利箭毫不畏惧退缩,绝豔高傲的冷笑漾在兰石甜美的嘴角,众人只见眼前一片刺眼剑花,瞬间五只由不
同方向射来的强箭被全数斩断落地,而端立的兰石已然收剑回鞘,姿态依旧风雅如玉。
如此恐怖的拔剑术前所未见,在场众人只感到冷汗涔涔。
追上的燕驔等人迅速停了马,绕在兰石身边一圈。
勾魂的美丽眼眸骄狂地直视著面前的燕驔,兰石有些不屑:「你还是自以为对我的底细清楚万分吗?三皇子殿下?」
不是有深厚根基的人绝无法在高速奔驰的追逐间听到对方的谈话,还领略不到这一点的燕驔,被如此正面挑衅,怒气
瞬间沸起:「侍永熙不忠,待凤君不义,不忠不义的双面暗谍,还配得上洸爵兰石这麽清高的名字?」
「哼!今天你们以多凌少,射杀一只无辜的马匹,就算得上忠义清高了吗?」话语强硬,但兰石的眼神确实因为燕驔
锐利的指责而深黑黯淡。「燕驔,凤君不是你惹得起的人,你过去听信馋言帮助永国劫掠凤使的教训还不够深?」
「哈哈,能输的我早已输光,後悔也不会让时间从头一次。凤君我或许惹不起,但只要伤害你,肯定就能狠刺他一记
,就算我要下地狱也要让你们俩个尝尝难以忘怀的痛苦!」
「就凭你?燕驔,你也太小看能被永熙派到凤君身边的我了。」绝决狠厉的气息是兰石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现的自负
,天下间不是只有凤燨懂得隐忍实力的道理。兰石俊豔无双的容颜配上骄狂跋扈的姿态,酿成一股深不可测的畏惧感
,在场众人不免一片莫名心惊。
「笑话,你还以为自己是永熙底下的人?告诉你,若不是他设计策划,我怎麽知道你会在什麽时候孤身出城?」此言
一出,兰石果然色变,心带著报复快感的燕驔当然不会错过此时,一面坚固的大网立即向兰石罩来,加上难以抵挡的
摄魂迷香:「当然,这些抓你的宝贝也都是永熙给的,你也就省省力气吧,就凭你,我看是逃不了永熙的手掌心!」
兰石最後只能听到这句话,就陷入黑暗的昏厥中。
呼啸了声,众人卷起了兰石,再度奔驰而去。雪尘也狂嘶暴动,无视於自己身上的伤,执意追寻著主人被掳去的方向
。
追逐仍在持续,杂乱的马蹄沿路四布,本该是留给营救人马一丝线索的珍贵痕迹,老天却不帮忙地下起了飞雪,细细
密密地覆盖了深深的蹄印。
冷冽地睨著後方忠心为主的名马,憎恨的火焰烧化了燕驔的心,他并不打算杀了唯一能牵绊凤君内心的兰石,但血腥
的仇恨不执行杀戳得不到满足。「这倒是一匹灵气的好马,让咱们一箭一箭射穿它,看它有力量追到什麽时候!」
扬长而去的骑队游刃有馀地猎杀著命在旦夕的名马,此时此刻,凤九华还不知道恋人已在来仪城郊被掳掠而去。
永凤新界再度动盪,武王凤燏率军镇压。来仪城民在凤军戒备之下仍然平顺地从事一天正常作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
未来会因燕驔的仇恨及凤君的怒意遭受什麽样的遭遇。
君若思音.二十七.火烧水淋
御骑『赤风』急迅到宛如只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在原野上飞奔而过,将护卫的精锐皇骑军远远丢在後头。
融雪填平染花了纠结的蹄印,所幸雪尘大量喷溅的血花仍隐约可见,君王追寻著点滴的鲜血前进,奔驰了数里,才倏
地勒马停止。
赤风高声嘶叫,前蹄冲天仰起,名驹暴怒如虎啸龙吟,悲鸣响彻天地。
因为地上卧躺著一具血淋淋的马尸。
那是堪称马中之王的良驹雪尘。
但如今,总是洁白若雪的柔顺鬃毛已尽染血迹,鲜红的马尸就连眼、鼻、耳都暴裂出血液;马背、颈、腹几乎插满了
羽箭,肠子内脏都由腹部的伤口流出来。
赤风惨厉地呜叫著,低首舔著雪尘的尸身,此景令随後跟上的皇军都感鼻酸。
凤九华下了马,见状,皇骑军士兵也全欲下马跟随,但在君王一扬手下制止了,他行至雪尘头侧,看著它死未瞑目的
眼睛仍然追寻著主人被掳去的方向,看著往东方的官道,伸手为其抚上眼睑,永远沉眠。
「忠哉雪尘,勇哉雪尘,为救其主,不计生死。」霸主毫不畏惧尸气,俯首亲吻冰冷的马额为礼赞,雪地上到处冰冷
乾涸的血液似乎仍在悲泣无力护主的哀伤,凤九华看著,握紧了拳咬牙切齿:「燕驔,天涯海角,即使要把朕的国土
给踩烂,朕也绝不会放过你!」
北燕故国,则因此誓,再度卷入烽火,沉没在霸主的怒气中。
稍後,北燕故都来仪城,为祭奠君王的熊熊怒火及名马雪尘,曾极尽荣华的北方第一大城化为乌有,被凌迟到纵使在
百年後也无法发出一颗树来。但这已是数月後的事了。
现在的来仪城民,还不知大难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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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密室,终年不见日光,唯有刑虐时带来的摇晃火把才有光亮。
兰石已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渡过了无法计数的时刻。
无尽的黑暗与宛若停止的时间,狭小的密室唯有潮湿的水滴声来回作响,幽闭的恐怖囚禁意图逼疯兰石的心智,但他
却坚定相信著凤九华一定会找到他。
闪烁的火光再度来到,刺痛了兰石习於黑暗的眼。「不愧是名马雪尘,足足追了三十里,可惜了这匹好马,不过它长
於北燕,竟不知廉耻地服侍灭我族人的凤国人,不明大义,死有馀辜。」燕驔阴沉地注视著正承受肉体及精神折磨的
俊美男子,对於兰石那无法威吓打压的坚定气质终於有些不耐。
任身上火烧水淋的刑虐痛苦逼著他,兰石也没吭出一声过,不过闻言,他冷笑了声,嘲笑男人直到现在还不明时势,
蒙昧无知。
「不过,只要能抓到你,一切都值得了。」燕驔血腥的眼充满仇恨地瞪住了兰石:「凤国的洸爵兰石呀!抓住了你,
就等於掐住那个男人的心脉,看我要怎麽样凌虐你们。」
「凌虐?」兰石漂亮的眼,冰冷地睨著那宛若不可一世的笑容:「哈哈,燕驔,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对我而言,现在
不过是离开凤国来散散步罢了,没什麽大不了。」
强烈的傲气由兰石身上发出,清高冷冽地令人震撼,那被传颂於世的俊美容貌就算沾满了血迹也没有任何挣扎扭曲,
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紧张畏惧,平静的口吻就像是在谈论天气般恬淡,他这句话毫未逞强,也就因为口吻轻松平常,更
显出万分的说服力,让人清楚明白这的确是他的心声。
所以,在一阵错愕後,残虐爬满了燕驔的心口:「好一个兰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脸蛋儿漂亮得犹胜女人,骨子里
倒挺硬的呀!你是逼得我极想试试用什麽方法,可以磨掉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
====================
驻扎在来仪城外的御帐安静沉重,庞大的军力由四方大陆调来环绕著来仪,让城内还不知究竟如何的百姓人心惶惶。
「陛下,萧德王求见。」姬璇通报。
君王正深沉地看著来仪城的宫廷街道图,回答道:「宣。」
不一会儿,身著银铠,铠甲上仍沾著风沙,甚至透出蒸汗雾气的高挺男人踏入御帐中,沉默英俊的脸上泛著汗,显示
他奔来的路途有多急促。「罪臣萧隐言,叩见陛下,臣护驾来迟,自请降罪。」
凤九华深沉的目光望著面前稽首的男人道:「起来吧!」而对身旁的士兵道:「赐德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