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之气仍让无的身形一滞。但毕竟是武裁所的高手,反应和速度都奇快无比,一转眼已经消失,根本再追不上。
小雨低叹一声,自知让她这一逃走,以后必定难有宁日。忧心忡忡地回头,却发现气氛僵硬得可怕。
大东一直望着雷克斯,不发一语,似乎从刚才就一直这样,连无逃走了都不曾理睬,只一直看着雷克斯,眼里是看不
清情绪的深邃。
雷克斯也沉默地看着大东,一句也不曾辩解。
两人间的气氛诡异得让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小心翼翼地退开看着两人的僵持。
见这种情景,小雨心知不好,忙走上去:"大东......"
"喂!你们都带在这儿一句话不说的干嘛?!"大东突然绽开笑脸,走过去习惯地搂上雷克斯的肩,笑得没心没肺的样
子,"难道你们不觉得超好笑的吗?那家伙竟然说雷克斯是什么毒龙哎!这太瞎了吧,对不对,小雨?"
小雨沉默。看大东的眼神里,竟流露出悲哀和怜悯。
"唉,我都忘了,小雨对笑话是免疫的。"大东转向雷克斯,仍一脸阳光,"雷克斯,你也觉得好笑吧?"
雷克斯也不开口,只是看着大东,静静地一直看着,看到眼里满是愧疚和悲伤。
"雷克斯,你笑啊。那么好笑的事,为什么不笑?"大东笑着,笑得僵硬,笑得像是在哭,"你笑吧。对我说那家伙全是
瞎说的,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根据的笑话,是不是?"
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带着悲伤,额头抵在雷克斯的肩上,大东喃喃着,几乎是乞求,"雷克斯,告诉我她说的都是假的
,好不好?就算我求你,说吧,说吧......"
"只要你说,我就一定相信你。"
雷克斯看着大东,忽而微笑,温和如同春天的暖风。
"大东,你又何必欺骗自己?"温柔的轻声细语,却让听到的人身体一僵,"其实你只是在逃避,并不是真的信我。"
"大东,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将大东的头扶起,雷克斯看着大东的眼,一个字一个字,轻声地,却说得清清
楚楚,"我从很久以前,就是武裁所的毒龙。而现在,我接替了黑龙的位置,是武裁所的,最高统治者。"
最后,一双红唇勾起落寞的弧度。与大东擦肩而过的瞬间,凑近耳边,以几乎要擦过耳廓的距离,用轻得几乎听不见
的声音,呢喃:
"对不起。"
对不起,伤害了你,让你竟然痛苦到要逃避双眼看到的事实,强迫自己相信我。
对不起,不能陪你演下这场信任的戏。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不再骗你。
最后,对不起,又再一次的,伤害了你。
大东呆住了,像被钉在了原地,许久无法动弹。
直到雷克斯从他身边走过,离去,他才像突然感觉到身边的空旷般,疯了一样地追出去,却只在学校门口面对了一片
空旷。
失去了,那个人的踪影。
那晚,大东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坐了一夜。
雷克斯,没有回来。
番外之雷克斯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照射在洁白的床单上,男孩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微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那样娇美的容颜,即使只是在一个男孩的脸上,依然惊为天人。
穿衣,刷牙,洗脸,早餐。在华贵的餐桌上,他顺手拿起一张报纸扫了一眼,迅速瞄到一个小版块里某敌对公司老板
宣告破产的消息,漂亮的唇勾起满意的弧度,精明却也冷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会相信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个
男孩的脸上?
拥有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和缜密,敏锐到可怕的地步。将成人都轻易玩弄在股掌中,将商场上的战争当作打发无聊时间
的游戏,能计算掌控到一切。
天才这种人,是真的存在。
雷克斯,便是这样的人。
那样高傲而聪颖的人,曾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计算当中,可是上天却让他遇到汪大东。
一个完全无法用正常思维理解的人。
当他奋不顾身地救了身为陌生人的他,当他笑着说这是他第一次打架,当他因一件很小的事就兴奋地扑到他身上,当
他完全无视自己的伤反而笑嘻嘻地说还好你没事,雷克斯确定,这家伙是个白痴。是个他完全无法计算的,甚至根本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白痴。
不过,很有趣。
像个笨笨的,却非常忠诚的大狗。整天粘在雷克斯身边,时不时地搂搂抱抱,总自称是他的拳头,要保护他。有时候
,雷克斯只小小耍一点小阴谋,就能让他担心得惊惶失措。
雷克斯喜欢看他担心的表情,喜欢看他老笑得傻呆呆的样子,喜欢偶尔捉弄他一下,看他犯窘脸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
哪里放的姿态。
像小孩子找到了有趣的玩具,只有在他面前,雷克斯才会失去那不符年龄的冷漠和沉稳。会像一个普通的小孩子那样
大笑、任性、撒娇,做出幼稚的恶作剧。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快乐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有了些不同。
"对不起!是我们瞎了眼,不知道你是东哥的兄弟!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让东哥饶了我们吧......"
以前曾向他勒索的几个大个子男孩跪在他面前求饶,不是因为他是雷克斯,而是因为他是大东的好兄弟。
尽管,明知道这些没大脑的小鬼对暴力的崇拜是多么愚蠢,也明明不屑在意这些家伙的态度,但雷克斯,却总因此而
莫名的烦躁。
他不愿承认挫败,但即使他再清楚在现实中大脑与拳头的价值的悬殊,汪大东却始终不明白。他最自豪最引以为傲的
学识和天才,在汪大东面前却似乎一文不值。而相反,倒是每次被人欺负勒索,碍于虚弱的身体无法反抗时,大东却
总能挺身而出,将雷克斯护在身后。
本来是感激的心,却渐渐觉得,这是他比汪大东弱的证明。于是不甘、妒忌、焦燥,却偏偏无可奈何。这样的滋味,
雷克斯是第一次尝到。因此,所产生的负面情绪也就越强烈。隐埋在心中,找不到出口。
所以那次的事,成了一个契机。
学校里坐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叫黄安琪的小女孩。乖巧温顺,也不算太笨,是少数几个不惹雷克斯讨厌的女生之一
。
这,成为了一个借口,一个雷克斯向汪大东挥拳的借口。
那次雷克斯像疯了一样扑向大东,用尽全身力气打在他身上。这积累了许久的愤恨和不甘一下爆发出来,那么猛烈,
谁也拦不住。
那场架,雷克斯赢了。他是第一个打赢汪大东的人。因为大东,一拳都没有还手。
当大东吐掉嘴里被打落的牙,却还一脸担心地问雷克斯手痛不痛,气喘会不会发作时,雷克斯原本雀跃的心,一点一
点地沉落谷底。
原来他雷克斯,纵使再聪明绝顶,在汪大东心里,也只不过是个虚弱无能的大少爷。是个连向他挑战的资格都没有,
根本一点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弱者。
小小的拳用力握紧,贝齿咬紧了下唇。
他不甘心,就算只有一次也好,他想赢过汪大东--不管,用什么方法。
在那之后,雷克斯开始接近安琪。
他知道汪大东会欺负她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如果他能追到她,把她抢到手的话,他就赢过汪大东了。
年少的孩子看不懂感情,只把它当作胜负的筹码,只是想借此赢回自尊,却连这一点也无法达成。
雷克斯送给安琪的巧克力在同一天之内又通过大东的手回到了雷克斯手里,看见大东走在前面的背影,雷克斯觉得这
是那么讽刺。
就是像这样的,汪大东总走在他前面,好像伸手可及,却不管他怎么追都无法赶上。永远永远,只能在他的身后看他
的背影。
要怎么做,才能追上去,超越他。就算只与他并肩也无所谓。因为不想再躲在他身后,想与他对等地,看同样的风景
。
所以,当那个男人出现在雷克斯面前,说可以教他武功,改善他那虚弱的身体时,他很快就答应了。
那个男人,就是武力裁决所的最高统治者,黑龙。
黑龙,是个奇怪的人。
大部分的时候,他是血腥残暴的,易惊易怒,缺乏一个统领者所应有的深谋远虑。
而有时,他却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包容、深沉,仿佛看透预知一切,但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来。
雷克斯曾问过,为什么会选择他。
"并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阿瑞斯之手一直在找你。它找到了你,我便将你带回来,如此而已。"
没错,阿瑞斯之手。在雷克斯进入武裁所的第一天,黑龙便将这传说中的武器交给了雷克斯。
听说这是上一代毒龙带来的东西。只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它所承认的主任,便搁置至今。
普通人若戴上它,多半都会被那魔性侵蚀了心智,变成失去理智只寻求杀戮快感的魔。
但它,却臣服与雷克斯。当雷克斯戴上它时,它甚至兴奋般发出了红色的微光。而更让雷克斯惊奇的是,只要阿瑞斯
之手在他附近,他体内就会平白无故多出上万的战力,而困扰了他十几年的气喘,竟也不药而愈。
就如同,阿瑞斯之手从他出生起便是属于他的,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不容分割。
雷克斯进入武裁所的第二年,他坐上了空缺的毒龙之位,地位仅次于黑龙。
有人反对是自然的。其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地位最高的,是个叫"无"的女人。
她是从小便跟在黑龙身边的年轻女子,身手、心机都颇为了得,而且还有模仿他人容貌和声音的能力。多年来他都是
黑龙身边最忠心也是最得力的助手,似乎早默认了他才是最适合的毒龙继承者。
唾手可得的地位突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抢走,又怎能甘心?于是她几次反对,最大的理由是雷克斯入武裁所的时间
太短,又与刀疯的儿子关系匪浅,并不能保证对武裁所的忠诚。
"那么,只要能证明他忠于武裁所,你就不在反对了么?"黑龙微笑,转向雷克斯,"这好办。为了证明忠诚,不
如......你就把汪大东的罩门说出来听听好了。"
罩门......大东曾告诉过他,那是所有练武者身上唯一的弱点,是一个练武者最大的秘密。而汪大东的罩门,这个世
界上,就只告诉过雷克斯一人。
眉微微皱了皱,强迫自己把满心的不愿剔除,知道以汪大东那不过九千多点的战力,就算罩门的秘密不外泄,在武裁
所众多高手面前,一样毫无反击之力。所以黑龙并不是真的想对汪大东做什么,只是想要一个借口,来堵无的嘴。
"那种东西,要我说给谁听都无所谓。不过--"秀眉微挑,满是扬溢的胁迫,"除了我以外,不许任何人动他。"
对,因为能打败汪大东的人,就只有他雷克斯一个。除了他以外,不允许......决不允许任何人动他。
天才而冷漠的少年,能看透一切,却看不清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情,他告诉自己是因为他想赢。
仅此而已。
事实上无的担心并不算错。因为雷克斯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过要服从任何人。
进入武裁所没多久,确定黑龙这时疯时醒的家伙不足为惧,雷克斯便开始暗自培植势力,将黑龙和无之类的人的权力
架空。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不愿居于人下。这样反叛的策划,对他而言,不过是场刺激的游戏,用来打发时间。
一切进行得比想象顺利。早从很久以前另四个裁决人离开起,武裁所实际上早已分崩离析。再加上黑龙这些年性情阴
晴不定,赏罚不分,不少人都很快倒戈向了雷克斯。
当时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足以瞒天过海,但后来想想,黑龙那时或许早已知晓一切,只是不知为何任他妄为。
"你觉得,这么个武裁所,有多珍贵呢?"曾有一次,黑龙随口问雷克斯,语气里满是落寞,"其实它,一文不值。当你
有了深爱的人以后,才会发现,它根本什么都换不回。"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雷克斯脸上带着完美无缺的笑,语气轻蔑,"这种愚蠢的东西,只会让人自讨苦吃。"
黑龙听了,微微一愣,随即竟然笑了。
"雷克斯啊,你,已经可以说是完美的人了。智慧、力量和美貌,你什么都有了。可仅仅就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你啊
,还真是跟毒龙那孩子一模一样。都缺少了,最重要的--心。"
"可是,你们,都迟早会找到的吧。那个为了某一个人,而宁愿牺牲一切的自己。"
那句话的意思,雷克斯当时并不明白。
他仍一如既往地来回于学校和武裁所之间。至于家,那是他早已不知从何时起就失去了的名词。
因为原本就只是雷氏夫妇收养的弃儿。是因为看上了那高得惊人的IQ才将他收养,当作继承人,和赚钱的工具。
不过毕竟只是胆小谨慎的商人。当他们发现那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毫不在意地结束手上的生命,隐约察觉到那几乎不
应属于人类的太过可怕的智慧和冷酷,他们便像逃离什么怪物一样逃走了,也带走了公司的一切财产和业务,连一间
住的屋子都没留下。
雷克斯倒是对此毫不在意,原本他与雷氏夫妇便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走了他们他也却不了经济来源。
武裁所旗下有不少产业,当然在他的经营下也一边扩张一边移至了他的名下。黑猫酒店便是其一。
于是一面扮演着身体虚弱的乖乖牌,一面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KO.2。他游刃有余,乐在其中。
直至那次暑假之后,王亚瑟和丁小雨的出现。
即使早已听眼线详细报告了两人的存在,当看到原本仅属于他和大东的教室后面出现了别人,还是觉得碍眼。
那是属于他的地方,却被别人侵占。
于是撕毁琴谱,设计陷害,对侵犯他地盘的人提出警告,进行驱逐。
而黄安琪的出现是他没料到的。他打从心里抵制这个曾证明了他的失败的女人。
尤其,是在他知道,汪大东喜欢她的时候。
不明的感情在内心燃烧,让他不安,焦燥,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只要,除掉汪大东就好了。原本的一切就是因他而起,只要没有他,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也就一定可以消失了吧。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却没有做到。
本来已决定要说出一切与他一决胜负了,可是当装扮成大东的亚瑟出现在他面前时,竟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
编造出理由,拼命解释。那一刻他竟如此恐惧看见大东失望愤恨的表情。
也因此,当他看见本应被他一拳打昏的大东站起来的那刻,他慌了。
他听见大东说,他让他失望了。
心在那一刻突然不可遏制地疼痛,他本以为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像在提醒存在般地疼痛。
阿瑞斯之手因受到攻击本能地反击,却没想到,那个人不闪不避,就这样被打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地。
那个人的眼神,是和小时候那次打架后一样的。在心疼,在珍惜,在诉说他不想伤害面前的人。
--我还是把你当好朋友。
这句话,让雷克斯第一次知道,也有不能用自己的意志控制的眼泪。
那晚,他坐在天台上,想了整整一夜。
想大东的笑容,想大东的信任,想大东的拥抱,想大东的保护,想大东的珍惜,想大东的心疼,想大东那最后的伤和
失望。
然后他想通了,最后他哭了。
因为他此生唯一的爱情,被他发现在亲手结束之后。
因为他只能离开,因为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不是人,只要有了重要的人,就无法再轻易结束别人的生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