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恩公??”
“阿?”我转头看向走在旁边的路烟鸿。
他看着我,颇为关切,“恩公你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别老叫我恩公了,叫伏溟就可以。”
他笑笑,“那好吧。伏溟,刚才你使得是什么招式啊?好厉害……那声音是你发出的么?”
我一愣,然后干笑着说,“那一招啊……那一招叫狮吼功……厉害吧?”
“狮吼功?真的好厉害!”
“哪里哪里……”
他又问道,“你家在京城吗?”
我说,“不是。我是去找人的。”
“亲戚?”
“算是吧。你们为什么去京城阿?”
“我们是奉旨进京表演的。”
“奉旨表演?”我心中一动。
他点点头,“说来奇怪,据说扶苏国和鲛人南王朝的使臣要来,全国各大歌舞坊都要派人入宫表演。居然真的有鲛人
王朝,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个神话故事呢。”
啥?
扶苏国?南王朝?!
那洛卿岂不是很危险?!
第39章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我跟着拢烟坊的人一直向京城走着,离漱翠城还有几天的路程。这两日每晚都在荒野中或弃庙内过夜,而我也没睡过
一晚安稳觉。一个是担心荒天野地的出点什么事,另一个,则是因为那个路烟鸿。
同行的第一天夜里,我裹着斗篷睡在稻草堆上,草杆扎人扎得厉害,因此我睡得很浅,周围有异动一下子就能感觉得
到。当身边出现另一个气息,我便立即坐了起来,拉低兜帽,看向来人。
是路烟鸿,他被我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干吗?”我问。
他很快恢复镇定,看着我淡淡一笑,一副单纯柔弱的样子,“在下只是想看看恩公睡得是否舒适,需不需要盖上点被
褥。”
我摆摆手,“我挺好的,你快睡去吧……”
“既然如此,抱歉打扰到你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他突然到我这边来,是为了看看我需不需要被子?那我醒着的时候怎么不问?
这么悄无声息地靠这么近……
不管是不是有心,万一被他发现我鲛人的身份,恐怕就不好办了。
有了这个认知,晚上睡觉我都十分小心,不敢睡得太死,导致白天精神差极,骑在马上都能睡着。
“恩公……”
“不是说了不用叫恩公么……”
路烟鸿仍是那一副完美无害的笑脸,“抱歉。伏溟,在下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当问”啊?我提起精神,一般古人这么说话的时候,要问的事儿绝对会涉及一些敏感话题
,“你问吧。”
“在下发现你不论行立坐卧都披着这斗篷,这样不难受么?”
果然,不知道他是故意要这么问的,还是只是好奇,我说,“我长得奇丑无比,只好遮起来,怕吓坏了拢烟坊的姑娘
们。”
“啊……”路烟鸿一副万分惋惜的样子,蛾眉轻皱,“对不起……”
切,窥探完了别人的隐私才说对不起,有毛用,还不如给点钱来得实在……我这么想着,嘴上却仍说到,“没什么,
我从小就这样,已经习惯了。”
“请不要这样说,人的美丑乃由父母赐之,自己哪里能够控制。伏溟你既然救了我们,就说明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
报。”他特真诚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他弯起眼角,笑容甜美动人,“因为在下觉得,公子你是不会害人的,对吧?”
我害你们干吗?跟你们又不熟。
“是啊,我不会害你们的。”我说着,打了个哈欠。
林木渐渐稀疏起来,眼前的大地被高低不等但繁盛非常的草叶覆盖,因为晚秋的寒气而微微泛黄。遍野的草色间夹着
几丛山茶树,山茶花如同跃动的火焰,饱满地盛开着。远处有两座黛色的丘陵,山脚下是几片松树林,落日的余晖洒
在针叶上,仿佛金雕玉筑。
美女们见到眼前美景,纷纷跃下车来,欢叫着向前跑去,彩色裙裾拂过青草红花,如同一群跳耀的蝴蝶。一个杏衫美
女回头对着路烟鸿娇艳一笑,“坊主,今儿晚咱们就在这儿落脚吧。”
路烟鸿四下望了望,又看了看天色,沉着声说了句,“可以。”
哇塞,这么威严,果然对待救命恩人和手下的态度是要区别开来的。
然而就在其他女孩都十分活泼地跑出车子玩耍之时,我注意到一个穿着鹅黄纱裙的女子却没有这般活跃,她缓步下车
,略略整了整发髻,杏目微合,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才向前迈动脚步,仪态当真不俗。
她应该不是普通的舞女吧?
晚上,吃过了晚饭,美女们钻进临时搭起的帐篷,要开始睡“美容觉”了。
我在火堆附近找了个干净地方,铺了张席子,和衣躺下。眼前是一片无尽的星空,群星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
钻,闪闪烁烁,光华夺目。我睁大眼睛看着,仿佛看到那天,洛卿带我浮上海面,在浩瀚的苍穹下,笑容如月光一般
朦胧。
他现在干什么呢?有没有被变态大叔骚扰?岚无阙会不会照顾他?他知不知道我已经跑出来了?会不会担心我?
等到看见他,我要告诉他我已经可以在没有唱月之术的情况下使用听螺之术了,我一个人打退了几十个强盗,拢烟坊
的美女都把我当英雄。我还要他再对我用几次唱月之术,虽然有点自虐,但是只要听得多了,回忆也就越清晰,用出
来的听螺之术应该也就该越强大吧?这样的话,老子就真的能天下无敌了。等回去见了灵枢,看丫不崇拜我的。
还有北斗……
不知道他现在在海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欺负?
不过他一定没有危险的,毕竟他是海神,海王必定派了很多人暗中保护他吧?但是我突然不见了,他会不会害怕?虽
然是海神,可是在七月初七的觉醒仪式之前,他也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可怜孩子而已。
等见到洛卿,我要拉着他赶紧回去。出来这么久了,风头应该已经过去了,不管怎么说,鲛人还是呆在水里比较好。
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细细碎碎的响动,然后是一阵轻轻的带着试探的声音,“伏溟?伏溟?”
是路烟鸿。
我赶紧闭紧眼睛,放长呼吸的节奏。
一会儿,我又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动,似乎是他起身向别处走远了。可是值得注意的是,他身后还有另外一阵响动。
我微微张开一点点眼睛转过头,然后看到一个鹅黄色的背影。
是那个跟其她舞女不太一样的女人,跟在路烟鸿的身后往附近的松树林走去了。
孤男寡女的,大半夜的神神秘秘地往树林子里跑?该不会有奸情吧……
或者是,要密谋什么事?
眼见他们隐入树林间的阴影里,我爬起身,偷偷摸摸跑过去。虽说窥探别人的隐私是十分BT的行为,但是好歹是要一
起去京城的,还是搞清楚一点他们的底细比较好。
林木茂密,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衣料与植物摩擦的响声,在安静的夜晚特别明显,我小心地迈动步子,秉住气息,往树
林深处走去。月光从针叶林木的缝隙间渗透下来,打出一束束的银白光线,在前方的一小块比较明亮的空地上,并立
着两个人影。他们不时抬起手来,迈动脚步,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事情,但声音压得很低,我完全听不到他们谈论的内
容。
必须再往前一点。
可是……这样就比较容易被发现了。
既然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听到就回去。我拉了拉斗篷,提脚又往前走了几步。
声音仍然很低,我皱着眉毛使劲儿听了半天,只隐约听出几个词来,“危险……画眉坊……底细……”
这儿又没人,说话那么小声干吗啊……
我又往前挪了几步,谁知他俩突然停下话头,转过脸来,似乎是听见了我的动静,我连忙将身体伏在半人高的杂草丛
里,好在身上的黑麻布斗篷在这种比较幽暗的地方可以充当保护色,他们扫视一番,没有发现我。
路烟鸿继续说道,“这两天我一直在观察他,也试探过几次。他不像是个有心机的人,要不然,他就是一个伪装的高
手。”
黄衫女子略作思索,然后说道,“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为上,万一他是画眉坊派来捣鬼的人……他们的风格一向是靠诡
计不靠实力,此番入宫表演,画眉坊一定会有动作的。”
声音还满好听的,宛如幽谷莺啼一般。但是画眉坊是什么地方?也是歌舞乐坊么?他们说的人是谁?难道是在谈论我
?
怀疑我是奸细?
路烟鸿说,“这个我自有计较。到漱翠城之后我们改走水路……”
声音压得更低了,断断续续地,完全听不清楚,但是我想,我已经听到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这个拢烟坊跟它的同行画眉坊在竞争,而我则被怀疑成奸细。
有时候我真是很难理解这些人,他们把每个遇到的人都想得超级复杂充满诡计。我除了穿着戒灵装显得诡异了点,没
有做过任何事会让他们如此误会吧?他们是怎么把我和画眉坊联系起来的?
我爬起身打算悄悄离开,谁知就在这时,脚下一枝树枝断裂开来,发出一声清脆无比的“咔嚓”声。
“谁在那!”路烟鸿大喝一声。
我心脏一颤,但还是站起来,假装随意地说,“我来解手。你们怎么在这?”
路烟鸿收起严厉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原来是伏溟啊。你刚刚来?”
“是啊,不然你以为?”
黄衫女子看着我,眼神中充满探究。
我看看路烟鸿,又看看黄衣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路烟鸿连连摆手,“你误会了,这是娥煌,我只是跟她谈论一下编舞的问题。”
我仍是哈哈地笑着,连声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向树林外跑去。
好险……
但是……他们会更加怀疑我了吧?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甩下我偷偷溜走,然后某天早上我醒过来就发现四周一个人都没
有了……
那我就抓瞎了……我现在连京城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
而且,岚无阙是皇子,他们应该会住在皇宫里吧。皇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我要是想进宫去找洛卿,只怕还得要
拢烟坊帮忙。
一定得找机会澄清这件事。
第 40 章
隔天的傍晚,我们到达漱翠城。
漱翠城,跟青州城完全不是一种风格,蜿蜒曲折的街道,高低错落的楼阁,路旁杨柳的枝条垂在地上,如果在夏天,
一定是一片青碧葱茏,泛着江南的味道。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真的全是人,没有一个有扇子一样的耳朵,也
没有一个人手上和脚上会长蹼,这些人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陆地上,但是没有一个能在海底呆上一分钟。
我跟他们是完全不同的。
我骑在马上,缓缓行走在不知算是晚秋还是初冬的冰凉空气里,四周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我看着他们穿着古代的衣服
挎着篮子买东西;用富有韵律的音调吆喝;抱怨阴沉的天气,总觉得隔着一层鲛绡,轻柔无比,却牢不可破。我不明
白这是怎么一种感觉。我曾经是个人,跟他们一样的人,没有白头发鱼尾巴,可是现在我觉得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世
界。当我回到这我本来属于的陆地,却发现自己像个异乡人一般。
路烟鸿走在我旁边,不时地同我说上几句话,我却没有什么聊天的情绪。我不知道他的哪一句话是在试探……也可能
每一句都是。这种认知让我总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本来不是奸细,却把自己弄得跟奸细一样。
我救了他们,他们却怀疑我,真是越想越生气,搞得我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陆地,真是个让人沮丧的地方。
我们在“醉仙客栈”门口停了下来。一间中等的客栈,不会太寒酸也不是很招摇,普普通通地一点都不引人注目。路
烟鸿决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动身,走水路。
古代的人坐的那种小木船……但愿不会半截沉底……
为了省钱,一行人都是俩个人一间房。而我的“舍友”则是路烟鸿。
没准儿是为了方便监视才这么安排的。反正我不是什么画眉坊派来的人,怎么监视都没事儿,虽然有点让人不爽。屋
子里两张床,我把包袱往床上一扔,抱起桌上的茶壶猛喝几口。路烟鸿安顿好之后便坐在圆桌边的凳子上,笑着问我
,“伏溟,怎么觉得你这两日有些消沉?”
遇上你这样一个不识好人心的主,我能不消沉么我……“我……就是有点思念家人……”
“家人?是你去京城要找的人么?”
“嗯,我弟弟。”
不知道洛卿听说我把他说成我弟弟会是啥反映……啧……刚才应该说成儿子的,失算……
路烟鸿说,“不要担心,明天上了船,再过十天就可以到达京城,你很快就能和你弟弟见面。”
十天……还有这么久啊……
我叹了口气,“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呢。”
“你……和你弟弟感情很好吧?”路烟鸿的笑意有些收敛,他望着我,眼睛深处有不易察觉的黯淡。
“我弟弟啊……,”我说着,脑海中是洛卿温柔的笑容,以及他那夜空一般的气息,“是天底下最出色的人。”
路烟鸿半天没说话,然后突然站起来说到,“我们下楼去吃晚饭吧。”
半夜,我被门外一阵骚动惊醒。有人大力地拍着门,“坊主!坊主!!”
路烟鸿披衣起身开门,门外是那个穿杏色衣裳的舞女,满脸都是焦虑,“坊主……娥煌……娥煌被人抓走了……”
what?!
被人抓走了是什么意思?!
我随着路烟鸿奔去娥煌的房间,舞女们全都被惊动了,围在房间周围,屋子里一个粉色衣裙的舞女嘤嘤哭泣着,旁边
几个舞女正在安抚她。房间里并不太凌乱,只有娥煌的床上有些微挣扎的痕迹。
路烟鸿皱起眉,沉声道,“怎么回事。”
粉衣舞女哽咽着说,“我们本来……本来都在睡觉……突然有个人从窗户……跳……跳进来……用个袋子套住娥煌…
…就……就跳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