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却仍卷在颜丹书手腕上,似乎还收紧了几分。他又看了一眼临墨,只见少年脸都红了,对他伸出的手也微微有
些颤抖,身后尾巴也拍个不停,显然心里很是不安。
对此颜丹书是比较理解的。以临墨虽然骄纵,但是却又格外崇敬自己兄长的那份小孩性情,加上大概的这个岁数,这
也是头回跟哥哥顶嘴吧……记得自己那会就被罚跪了整整三夜,按龙算,他是不是得给抓个三年五载的……?
他正想着,执碧已经开口了:“老八,你要是这么干,可得想清楚。没抓着是一回事,抓着不带回去是一回事,抓着
带回去却不让他受罚可是另一回事……”
“……我说到,就一定做到……”
“我知道你跟二姐情分深,大哥也一向惯你,只是这回没那么轻巧……”
“我清楚!”
临墨硬邦邦地回答了一声,显然他这态度把执碧也惹火了——毛驴狠狠一跺蹄子,颜丹书只觉得地都颤了一下,让他
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他心惊胆战地看了眼毛驴,又看了眼冷冰冰地盯着他手里小龙的白义,最后又看了一眼临墨。
“八殿下,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它留在我……”
他话没说完,手里的小龙突然挣了一下。它用力甚大,颜丹书原本便没什么劲,能抱着它,刚刚又举了半天,已经耗
得差不多了,它这么一挣,身上鳞片又格外滑溜,竟然就这么滑出了颜丹书的手。临墨低呼了一声,眼疾手快正要去
接,他伸出的手却被小龙一尾巴给打开了。
“……!”
小龙啪地一声落到地上,扭了扭,竟然用小爪站了起来,尾巴拍了拍地,抬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颜丹书,又看了看临
墨,尾巴一甩,身体竟然裹在了一团金光当中。
那金光并不刺眼,对颜丹书来说甚至有些熟悉。他呆呆地看着那团光,旁边是临墨难以置信的声音:“怎么可能……
”
金光散去了,在小龙站着的原地,是个差不多到颜丹书膝盖高的小孩。一身紫色衣服,屁股后头拖了条短短的紫色尾
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皮肤很白,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看得出五官标致……龙公主就不说了,那奸夫肯定长得不
赖。
颜丹书正想着,那小孩突然扯了扯他的衫子下摆,轻轻叫了几声。以颜丹书不算太差的分辨能力判断,他觉得这孩子
刚刚似乎说的是“嗷嗷嗷嗷嗷”。
叫、叫得倒是很……很地道嘛。
“你……”颜丹书刚说了一个字,小孩突然跟着他说了一声:“你……”他的眼里已经泛出泪来,手还死死拽着他的
衫子,小尾巴甩来甩去的。
“你你……你……”
不过到底也只学会了这么一个字,看起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愣愣地重复着这个字。颜丹书心里有点酸酸的
,他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这么着不成啊,我又不明白你说什么,家里还有那些人,
你在这里也……”
临墨突然弯下身,一把把那孩子抱了起来,颜丹书仰头看他,小龙的尾巴用力甩着临墨的手腕,啪啪直响,嘴里还结
结巴巴地重复着“你……你……你……”
临墨盯着他,没有笑,但是目光却好像有些柔软,声音听起来也格外温和。
“……我是你舅舅。”
最后,尽管执碧仍然心有不甘地反对,临墨还是抱着已经化为人形的小龙自己回了东海;小龙看起来还不是太喜欢他
,一直在拿他的手腕磨牙,尾巴已经抡出了呼呼风声,不过临墨看起来还是一脸平静;不由得让颜丹书暗暗佩服。
后来颜丹书才知道,东海的九公主,也就是临墨唯一的小妹妹,是他手把手带大的;九公主从小牙尖嘴利——完全字
面意义——小龙的那点小牙口,对早已阅尽千帆的临墨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不过当时颜丹书还是很感动的,他站在那里目送着临墨抱着小龙的身影渐渐消失,那头执碧叹了口气:“老八真是的
,天生心肠软脾气倔……回头我还得好好劝劝他才是……”
“我倒挺想劝劝您的——”
这声音让颜丹书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战战兢兢地转过去,看见了已经一脸冷笑的白义:“我倒是不明白,四殿下什么
时候竟然也有了这种闲情逸致,没事来别人家里装驴玩?”
毛驴身体也是一颤,耳朵动了动,竟然闭紧了嘴,扭过头去。
白义笑了笑,一手扯住了驴耳朵:“是不是肚子里那颗球又呆得痒痒了,想出来透透气?!”
毛驴瞪了他一眼,扬蹄踹了他一脚;白义立刻大怒,一手一个揪住他耳朵,分别朝反方向用力扭去;毛驴用力反抗,
两条前蹄用力乱蹬,扬起泥点无数。
见他俩正打着,颜丹书吞了口唾沫,一步一蹭,小心翼翼地朝前院的方向挪过去;没想到白义虽然忙着打驴,却是耳
听八方,头也没回就吼了一声:“姓颜的你也给我站住!”
颜丹书立刻站得笔直。
“你二姨家的驴……”他扯着驴耳朵转过身来,笑得更是深沉了,“品质还挺高?你二姨哪儿人?东海的吧?”
“你二姨才东海的呢!”颜丹书立马反驳道,话出口才知道不对,只听白义冷笑了一声,随后耳边响起了执碧幽幽的
声音——驴嘴没动,显然是用了什么法术。
“你说到点上了,他娘算起来是我姑姑,他二姨还真是东海的……你赶紧攀个亲戚,他估计还能留你全尸……”
“别搞得跟你没关系一样!”颜丹书怒斥这头忘恩负义的驴,驴无辜地看着他,耳朵又动了动。
“我告诉你们两个,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不算……”
“哥哥!”
不、不会吧……
颜丹书缓缓地转头,正好对上了漂在空中的少女。她一脸焦急地看着白义:“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又下起雨
来?可是你又跟八殿下打起来了?这里设着禁制,我方才进不来,在外头等着的时候看见八殿下走……”
“阿枝!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东……”
白义突然张着嘴不说话了,颜丹书缩了缩头,估计他也是看到了少女突然发直的眼神。
白枝死死地盯着白义的身后,黑色的毛驴晃了晃尾巴,目光却也停在她身上。她轻轻落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
它,眼里满是泪花。
“阿枝,你听我说,这混账是……”
颜丹书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蹦起来一把把他拉弯了腰,顺手捂住了白义的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小声点!
”
“唔唔唔!”
听起来像是“干什么”,颜丹书对着他耳朵,压低了声音:“你要骡子,还是要龙宫皇子妃!”
“……………………”
白义显然是陷入了严重的挣扎当中,颜丹书再一次体会到了他到底跟执碧有多不对盘——在自己看来,执碧不过是头
驴;在白义看来,执碧多半还不如一头驴……
但是白枝却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两个在旁边搞什么,她走到那驴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它,然后弯下了腰,轻轻地用脖子
磨蹭着驴的颈子,脸上却露出一个微笑来。
“真是……好久不见。”
一片沉默。
颜丹书拽着白义,白义保持着被他拽着的姿势,毛驴站在那里,任凭白枝蹭着他,除了白枝,剩下的二人一驴竟然都
一动不动。
白义在想什么颜丹书不清楚,但是执碧在想什么,颜丹书敢说自己绝对是一清二楚。
——执碧虽然化形已经变得惟妙惟肖,但他看起来至今为止,还从来没学过驴叫呢……
<第三十九章·非驴非马>
三人一驴对峙良久,执碧展现出了龙宫四太子的良好风度,任凭白枝珠泪涟涟在他旁边娇声软语,一声一句字字泣血
,连久经沙场的颜丹书都看得有点牙酸,他却昂首挺胸岿然不动,装得就好像他真是头驴似的。
颜丹书扯了扯白义的头发,白义眼神直勾勾的,一气只是死盯着那边那一人一驴,他不得不又扯了他几下,这才看到
他动了动。颜丹书赶紧凑上前去小声嘀咕道:“喂,我说,你要不还是先把你妹妹给劝回去吧,再这样下去要是有下
人等会过来后院看情况,还不把她当成仙姑下凡了?”
白义还没说话,颜丹书却看见方才还偎在驴颈边的白枝突然一挺腰,泪容一敛顺便裙摆一甩,红色长发无风自舞英姿
飒爽:“二哥,阿枝知道平时耍小性子闹别扭给你添了麻烦,但这回少不得还是得多求你一次,这事就让我自己解决
,别再回禀给大哥。只要不让大哥知道了,我完了事,一定任你处置,绝无半点怨言。”
如果不看她手里都出了鞘的不知道从哪拔出来的长剑,颜丹书估计还真就相信了。白义张了张嘴,竟然后退了一步,
差点把颜丹书给撞翻。
白枝手持长剑挡在毛驴前头,目光却转向了颜丹书。
“颜公子,这回是多亏了您的帮忙,大恩不言谢。”
颜丹书顿时感到一股杀气从自己身前传来,都快把他碾成渣了,白义头也不回,只是左手悄如鬼魅一般伸过来,准确
无误地死死扯住了他的衣领;他说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阿枝,你先别冲动,听我说,你后头
这头驴并不是之前那头,不过是长得像罢了,我先前也搞错过……”
“不,二哥,你不要劝我了,我明白的,我的心是不会改变的。”
白枝金色的双眼里突然闪出了明亮的光芒。
“我一看到他,我就明白了。”
“明白个鬼!”白义怒吼,“我跟你说,这头驴他压根连驴都不是,不对,连驴都不如,他其实是——”
毛驴目光一凛,被白义拽着领子扯得气喘吁吁的颜丹书心领神会,赶紧挣扎着小声打断了他。
“骡子还是太子妃!”
白义身体一僵,连拽在他领子上的手指都松了几分。趁着这个空当,白枝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脸上泛着红晕,小声道
:“二哥……我,是绝不会搞错的。他……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他……他……”
她低下头,声音已经悄如蚊蚋,白玉般的脖颈都红透了。
“他……身上有股让我很亲切,很熟悉的味道。”
颜丹书真恨不得冲上去把执碧身上的那几块臭豆腐扒下来摔他脸上算了。
白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估计白枝提出来的这条理由实在是太确切,根本没有丝毫可反驳的余地,他又想骂又想不出
来词,直把他给憋得满脸通红,颜色都差不多跟头发融为一体了。那头白枝也不甘示弱,一边娇羞一边倔强,把个要
跟情郎私奔的任性姑娘给演绎得极为生动活泼;只有毛驴好整以暇,时不时甩甩尾巴,跺跺蹄子,一派能奈我何的大
家风范。
他们就这么着又对峙了一阵,白义突然狠狠一甩手,颜丹书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时,白义已经化为了白马。
“这事我不管了!老三惹出来的祸,老三自己解决!但是这事太大,我不能帮你瞒着,我这就回去见大哥,一五一十
说清楚,让他定夺。阿枝你要是心意定了,就跟我一起回去!”
马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颜丹书觉得他似乎是不怀好意地笑了。
“再带上这头驴,我倒要看看大哥会怎么处置!”
“……二、二哥……”
白枝身体一抖,虽然还是护着驴,但是眼里已经泛出了泪花,看得出是真的害怕了,她哆嗦了几下,竟也变成了白马
,长剑跟衣袍都落到了地上,垂着头,大概是在向白义示弱——后者显然没领会到她的意思,正志得意满昂首挺胸地
来回踱步,马脸上一幅小人得志的神情,连颜丹书看着,都不禁有股想在他那隆得高高的屁股上狠狠踹一脚的冲动。
其实跟白家人打了这么久交道,颜丹书也隐约估摸出了个大概,他们家大哥(大概是叫白仁之类的)就跟自家大哥差
不多一个地位,统领着下头所有的弟弟妹妹,要叫谁背族谱谁就背族谱,要叫谁跪祠堂就叫谁跪祠堂,有没有饭吃,
吃得是啥都还要看他脸色;听白义之前说,就连白礼那么个会来事的主,能乖乖地住在深山老林子里头不挪窝,也不
过就是他大哥随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罢了。
妹妹要跟驴私奔;或者说,变成驴的白家仇敌要勾引妹妹,这两条罪名无论是哪个都得掂量掂量;要是白家大哥也算
宠爱妹妹的话,那前一条估计也就是白枝去跪个几年祠堂,怕的是后一条;若是真相大白,以他白家人的作风,估计
过两天执碧的尸首就该被绑块石头给沉到东海入海口去了。
不过无论是哪个,也都是他们白家自己家的家事,最多也就再跟东海结个仇,跟他小小一个凡人也没多大关系了。
颜丹书心头刚松出一口气,还没吐干净,就又一口吸了回去,只听几个吵吵嚷嚷的声音由远而近:“老三又跑到哪儿
去了,真是在这边看见过他?!这雨下得邪门,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知道下了……你们几个上那边看看去,
才一会就不见了,大哥还有事找他呢。”
不是说关三天吗?!从上午到现在也还没半天工夫,二哥怎么这么快就给放出来了?!
颜丹书顿时感到一股凉气从背后冒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见他二哥已经噔噔噔地杀进了后院:“老三你果然
在这大哥他找你……你……你……你……”
他二哥一会看白义,一会看白枝,一会又看了看白枝后头的驴。白枝显然是有些羞窘,不断跺着蹄子,而白义则打了
个响鼻,走上去把白枝给挡住了。
“……你从哪又……”颜丹游你了半天,像是终于理明白了话,“又、找来一匹?!”
“她追着驴来的。”颜丹书实话实说。
“驴?!”
颜丹游显然非常震惊,当然白义似乎非常震怒,白枝似乎非常娇羞,执碧似乎非常高兴。颜丹书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扯住了执碧的缰绳,把它拽到了前边:“就是这头。”
颜丹游上下打量了一番执碧,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好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