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若稍有道行之人,取得此物,便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公子身怀绝技,在下实在……”
他正啰啰嗦嗦地打算继续推托,少年却似乎已经忍耐不住,一拍他床头桌子,低声吼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
以为白老二罩着就能为所欲为,快把四哥的内丹交出来!”
这就翻脸了?!
他性子怎么这么急?
白老二?四哥?内丹?!
颜丹书脑中飞速转过这几个念头(全部带着问号),而少年却没给他多想的机会,话音未落,便已经出手朝他胸口抓
了过来。他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抓起手边的什么东西勉强一挡,原本想着这样的弱质少年,即使推不开他,多少也
能挡住他这一击——让他惊讶的是,少年虽看似弱不禁风,力气却大得吓人,那随手抓起来的硬邦邦的不知道什么玩
意,别说拦了,只听咔嚓一声,便断成了两截。
完了。
颜丹书一时反应不及,只能呆看着,唯一的一个念头只是盼这少年为的只是夺走那个袋里的珠子,不是打算连他的心
脏一起抓走——然而再次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少年的手指僵在他胸前,一动不动,颜丹书愣了好一阵,才发觉,充斥在自己耳中的不光是自己强得吓人的心跳声,
还有少年长长的惨叫。
难道是手被划破了?
这么想着的,颜丹书朝少年看去,却发现他的姿势跟刚刚玲珑差不多,似乎试图挣扎,却只是动弹不得——他一手僵
着抬在半空,另一手则扶着床沿,痛苦万分地弯着腰,头还抬着,一双黑眸狠狠地瞪着他:“……你……”
但是颜丹书已经没心思回答他了,他的视线完全集中在了少年身后。在少年拖地的长袍后头,赫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
,长满鳞片的黑色长尾,正随着少年的动作,在地上一拍一打,啪嗒啪嗒地直响。
再低头看的时候,只见少年头上也冒出了两根如同鹿茸般的黑色短角,而且,黑色的鳞片正在迅速地爬满少年露出的
皮肤——他的脖颈上已经布满黑色的鳞片,脸颊上也开始有隐约的黑色鳞片浮出,露出的手与其说是手,大小却已经
接近颜丹书的脸,漆黑一片,上面满布着鳞片,还有锋利的爪钩——无论怎么说,都更接近爪子一点。
虽然也算是见过了白义瞬间由人化身成马的绝技(白枝因为要脱衣服所以没怎么亲眼看到过细节,真可惜),但毕竟
白家兄妹一头红发,双目如金,看起来本来就异于常人,所以别说变马了,就算白义以人形立刻趴在草地上开始啃草
,颜丹书估计也只会先是一惊,然后捶着手心叹一声江山易改。
但是这少年不同。
虽然来者不善,并且刚见面就来了两个下马威,穿得又相当特立独行,颜丹书也并没把他当常人看过。只是他黑发黑
眼,若是脱去黑袍,换上颜丹书平时穿的衣裳出去一走,说是颜丹书家老四也不会有人怀疑。
如此一个翩翩少年,性情急躁也就算了,出手凶狠也就当他年少气盛,但是如今连样子都变得如此狰狞可怖……
颜丹书呆呆地看着少年,少年也狠狠地瞪着他。室内一时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只听得外头炸雷一声连着一声,隐
约还有下人的叫喊声,却不知道是不是打闪劈了哪间房子走了水。
颜丹书感到手心有点湿了。
就在这时,外头又是一声炸雷,随后一个对他来说虽然不算太熟,但却是如今最想听到的声音,带着与之前一般无二
的趾高气扬的语气,伴着雷声在外头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声声入耳,词句清晰,大约是什么仙法。
“哈哈哈,小八子,这副德行可是没想到吧?就凭你也想从我手里抢东西,也不想想这颗珠子是从谁身上拿的——现
在吃到苦头了,还不懂事?”
“……白老二……”少年咬牙切齿,身上却似乎还动不了,只声音一字一顿地挤出来,也是虽然微弱,但入耳清晰,
“我敬你白家德高望重护守京城,才处处忍让……你不要欺人太甚……”
“哼。”外头的人笑了一声,“有本事便出来试试,看看到底谁让着谁。你们家老四的珠子还温乎着呢,你这个小八
的珠子又不想要……”
他话没说完,少年怒吼一声:“白义,你给我住口!!!”竟猛地抬起头来,狂风骤起,颜丹书被吹得睁不开眼睛,
只听见咣地一声,能开眼时只看到门口一个大洞,洞边黑色长尾一甩,外头的天顿时黑得像锅底似的,瞬间风雨交加
,电闪雷鸣。
……果然是……他找的麻烦吗……
颜丹书呆呆地想着,低头看时,却发现手里还握着之前击伤少年的东西。
那是半截药杵。
之前白义嘱咐自己,要捣碎那珠子,必定要用六道子的药钵药杵。这东西如今少见,遣人跑了好几家才好不容易淘换
到这么一副的……
……对了……说起来……六道子……
别名……
颜丹书看着手里的药杵,喃喃道:“降龙木……?”
<第九章·龙马精神>
颜丹书如今深刻地发现,自己确实招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外头依然电闪雷鸣,但是白义跟那个墨公子的对骂声依然遥遥可闻。他赶紧下床,虽然身上并没有特别难受,但好歹
也是在床上水米不进地窝了三天,这几天醒着也是清粥小菜地调养,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么混过来,以他这个年纪来说
还是有点撑不住。
刚下床,脚就开始发软,脑袋一阵阵晕得慌,眼前一圈一圈的黑,又金星乱冒,扶着床边站了一阵才站稳;要搁平时
,颜丹书肯定翻身就滚回床上哼哼去了,但这会儿,别说躺,他连人也顾不上叫了,顺手扯了自个的被子裹在身上,
又从门边拽了把自己平时吟风弄月的时候画坏了的纸伞,踉踉跄跄地出了房。
一出房,刚到廊檐下,他探头往天上一看,就傻了眼。
天黑得跟锅底似的——这上回就说了;电闪雷鸣——刚刚说了;风雨交加——也是上回说的,不过在屋里看风雨,跟
直接站在廊檐下头接触风雨还是两回事。颜丹书久居京城,从未见过这么大风雨,哗啦一声颜丹书的纸伞就给吹散了
架,雨滴被风卷着,像鞭子似的狠狠往他脸上抽,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被子瞬间湿得透透的,像块石头一样贴在他
身上——但这都不是他傻眼的缘由。
漆黑的天幕上,只见一条黑龙拨开云层盘旋而上,鳞片被雨刷得锃亮,在闪电的照耀下直晃人眼;而在另一头,则隐
约可见一匹被红光环绕的白马,论体型它跟黑龙比真是小得有点可怜,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清楚。但是说来也怪,那
黑龙爪挠尾抽,伴着声声吼叫天降九雷,却只见那白马似乎饶有余裕,只是轻轻松松地上下飞旋——飞高了就看不见
了,但急速下冲时却能看到它火红的鬃毛高高扬起,宛如一颗明亮而美丽的扫把星。
颜丹书呆呆地看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明明是黑色……天这么黑还这么显眼……真不愧是龙……?
“哎哟,少爷,您怎么出来了?!”
颜丹书正发愣,却听见身后一声惊呼,转头一看正是玲珑,她打着把伞——跟他手里的那把一样被吹得零零落落的,
身上也是半湿,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一脸慌张:“这天气您怎么能出来,本来就带着病呢,淋透了,又给冻坏了可怎
么好,您快回屋……呀!这屋门怎么给吹成这样了!”
“玲、玲珑……你……”颜丹书好不容易抢在她接着大惊小怪之前打断了她,“你刚刚,不是……走……”
“……走?刚刚不是少爷叫奴婢去给您买马肉汤吗,刚出门就碰着个来看您的,那小公子可真俊秀……”玲珑有点疑
惑地看着他,“奴婢不是把他引来见您了吗,怎么,走了?”
“……是……是走了。”颜丹书有点心虚地看看天上,“可你刚刚……”
“……也是奇怪,我只记着把小公子带来您房这边,却不记着后头怎么着,混混沌沌的,明白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
门口了,什么事都没有,还当自个儿发癔症呢,正想着,雨就下起来了……”她抹了把脸上水,过来搀颜丹书,“得
了,少爷,咱们先进屋去,奴婢吩咐厨房先给您炖锅鸡汤,等雨停了咱们再出来透气……”
颜丹书正要说话,却听见上头一声龙啸,抬头看时,只见黑龙似乎是被白马踹了一脚还是怎么着,竟直直砸将下来—
—到了半空时又一扭身,勉强稳住身形。只是这龙身体实在太长,他一扭身,这尾巴唰地扫掉了旁边屋子上一大片瓦
。
“这雷打得真吓人,您瞧这风……”
还没等颜丹书说话,玲珑已经开始絮叨;说真的,有时连颜丹书都怀疑,这姑娘到底真是个如外貌所见的二八少女,
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八二老太。
“京城这么多年就没见这么大的雨,可别是台风吹过来了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等一下,一般不知情的人看到天上下来一条龙尾巴,会是这种反应吗?
颜丹书试探着抬手指了指天上:“玲珑,你看,可看得到什么不一样的?”
一声马嘶,但跟刚刚龙啸不同,似乎白义是极尽得意,竟然一个旋身踏上了龙背,就这么着向上飞跑了两步——虽然
离着还是有点远,但是白马的身形却是清晰可见。
“这闪打成这样,自然跟平常不一样了。”玲珑抬头看了看,一副没兴趣的样子,“好了,少爷,快进房吧,这要是
闪打下来……”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长长龙吟,黑龙急坠了下来——这次看起来好像比上次更加严重,颜丹书只看他尾巴抽了两下
,似乎还是想挣扎着旋身,但却没能如愿——只见它身形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砸到颜丹书面前的时候,一道红光闪过
,只听啪叽一响,黑龙身形消退,黑袍少年重重地砸到了院子中央,身体还弹了一下,溅起老高水花。
“这、这这……”
颜丹书指着院子中央,口齿不清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只见玲珑一脸疑惑,顺着他手指看一眼又看回他脸上:“少
爷?”
“白、白义……你欺人太甚……”
少年挣扎了两下,正单手撑地试图坐起身来,却只见红光闪过,白义笑嘻嘻地落到他面前,抬脚嗵地一声踏上他胸口
,红发高高飘扬,身上依然不染一点水汽。
“教你这么掉下去,可就不是毁房害人的事了,障眼法能瞒得住人眼,等你整个掉下来,便是你爹来了也瞒不过满京
城的人,你还不快谢谢你白大哥救你一命?”
少年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白义似乎正想再说什么,一歪头,正好对上颜丹书的视线,立刻又笑了。
“啊!姓颜的,是不是?”
你那种问话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啊!?
颜丹书正想反驳,却看到一只手在自己眼前不断挥动,他转头看去,只见玲珑一脸惊惧地盯着他:“少爷……”
“怎、怎么了,玲珑?”
寻常人看到这个,必然是会被吓着的,玲珑竟然没晕过去,果然是个有担当的……颜丹书心里正在暗自赞叹,却只听
玲珑颤着声道:“这可怎么好……就是淋了场雨,少爷怎么就癔症了……?”
“玲珑……怎么了?”
“少爷……”玲珑盯着他,眼泪唰地下来了,“刚刚奴婢怎么叫你你也不听,拉你也不动,只盯着院子瞧……那里有
什么可瞧的?那雷打得多吓人,少爷偏偏不动,可不是着了魔了?”
“……你……”
你看不到?
颜丹书刚想问,却被白义打断了。红发的青年轻快地从少年身上跳下来,朝他走了过来:“因为不能惊扰百姓,所以
我用了点障眼法,也只能骗骗凡人,真要是有道行的也不敢瞒的……你身上带着那东西,所以那玩意对你没什么大用
……”
颜丹书正听着,突然感到肩膀一沉,他转头时,只见玲珑颤巍巍地靠在他肩上,举着一只手指着白义,哆嗦了半天才
喊出声:“妖妖妖妖妖……”
一声没喊完,她头一歪,晕了过去。
“因为没用了,所以刚刚就解了那点把戏。”白义一摊手,一脸无辜地说。
……真、真是……有担当的大丫鬟……
颜丹书扶着玲珑,看着白义,努力了半天才挤出一个笑脸来。
“白公子光临寒舍,还带来了这么一位贵客,敢问有何贵干?”
<第十章·马革裹尸>
听到这句问话,白义脸上突然出现了极其明亮的光彩,颜丹书对这种表情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当巷口那几个婆
姨们讲那些风言碎语讲到高潮处时,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也会露出这样灿烂的神情……
所以在这方面对敌经验还算丰富的颜丹书立刻抢在白义开口之前打断了他:“白公子,咱们不如,先进屋坐会儿?”
白义看起来是被噎了一口,有点不快地瞪了他一眼,但却没反对,回身走了两步,单手把躺在地上看起来还有点晕乎
的少年拎起来甩到自己肩上(少年一直在哼哼“不知廉耻白义等着瞧放手混账东西”等等,不过他们都装作没听见)
,转回来盯着颜丹书。颜丹书赔着笑伸手朝自己房里示意了一下,白义点了点头,昂首阔步地进去了,他扶着玲珑,
哆哆嗦嗦(冻的)地跟在后头。
他刚进门,只见白义一屁股就坐上了桌子,这还不算,他把少年啪地一声甩到了地上,青石砖地上顿时咣地出现了一
个大坑。
看见颜丹书的神情,白义一派轻松地道:“哦,这小子他不太会化形,平日里还好,刚刚打了一通,他灵气耗得差不
多了,样子还是我帮他化的,现在他要坐椅子就跟一真龙盘在椅子上似的——”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白义还张
开双臂比划了一下,“你想啊那么大一个,就你这椅子坐一个坏一个,没跑儿……”
“那,白公子,您为何坐桌子……?”颜丹书战战兢兢地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