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不疑与魏东阳+后记——子午

作者:子午  录入:08-11

身边,小心翼翼地拿着块帕子帮他擦嘴,“迎春表哥,你不要紧吧?你还是好好休息……”

樊迎春不喜欢雪沁那种温温吞吞好似女人一样的动作,扯过帕子十分利落得抹去口唇上粘着的污血。

“你别管我了,怎么不跟着富贵?”

“阿哥在外面督战,他让我照顾你。”雪沁有些惧怕地看着迎春,却不敢与他四目相交。

樊迎春有些不耐地摆手,道:“你去自己帐子里呆着,我这里不用你管。”

“阿哥说你体内毒性未解,还不能起床……”

“知道了!”樊迎春赌气似地大叫了一声,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傅雪沁无奈地看着壮志未酬的表哥,暗暗叹了口气,退了出去。如果可以选择,傅雪沁并不愿意留在蓝家军,他还是

婴儿的时候就被傅甲生和陆乔收养,若不是七岁那年在雪地里救了落难的蓝富贵,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父

亲是云中海的藩王。他的哥哥蓝富贵是个温柔却威严的人,不允许傅雪沁抛弃自己的血统,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甚

至偶尔提到自己的养父,都会令他十分介意。蓝富贵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虽然他看上去慈悲又多情,他几乎是微笑着

威胁自己的弟弟:“宝贝,傅甲生和陆乔已经被我捉住,你若不听话,就一辈子见不到他们。”傅雪沁痛恨这样的哥

哥,在他撕下面具之前,他一直是温柔的,面对云中狼的尖刀,他会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前面,而每每看到自己背上

的伤口,他都会心痛地落泪,为什么这样温柔的哥哥会变了一个人,要发动残酷的战争,去掠夺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

西?十五岁的傅雪沁根本无法想明白这一切,在他完全成为蓝宝贝之前,他都不会真正明白蓝富贵枭雄的志气。傅雪

沁只有放弃了,面对一个比自己聪明强大一百倍的哥哥,也许服从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的哥哥还喜欢他,把他当做

心肝宝贝般疼爱。

京军的攻势十分猛烈,战火几乎已经蔓延到了傅雪沁所在的后方,有几个京军骑士已经闯进了匣子口,却功亏一篑在

被箭楼上的战士射成了刺猬。虽然有惊无险,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依然令人作呕。傅雪沁根本不敢想象前方发生了怎

样的屠杀,他几乎是屏住呼吸走进自己的帐篷的。帐篷是非常宽大的,因为那是南安王的卧帐,东面两张并排的床铺

,既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分得太远,一如他和蓝富贵的熟悉却陌生的关系一样。蓝富贵曾经十分挫败地问他:“宝贝

,为什么害怕阿哥?你是我亲弟弟,不管你遇到什么危险,你都应该先想到我不是吗?”

哥哥说的是对的。在遇到危险地时候,傅雪沁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养父傅甲生和陆乔,而是蓝富贵。

被陌生人从背后捂住嘴的时候,傅雪沁脑中叫嚣着的是——阿哥,救我!

蓝富贵在前线督战,不可能来救他,傅雪沁当然明白,他只有用尽浑身力气挣扎,最后终于寻到一个空隙,狠狠咬在

那人的手上。

“啊呀,你做什么?”那人痛得怪叫,一把放开了他。

傅雪沁惊魂未定地看着来人,几乎哭了出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我的小祖宗……”刀林揉着手上的伤口,警惕地看着帐门口,确定没有惊动外面的侍卫,这才拉着傅雪沁的

手躲到暗角处,道:“二少爷,你还好么?是傅大人叫我来的。”

“四叔?”

“二少爷,长话短说,傅大人要我混进来告诉你,你父亲和阿爹和他在一起,已经平安进入云居关了,叫你不要担心

,他已经派出手下,寻机救你。”

“你说什么?父亲和阿爹没有被捉住,他们跟四叔在一起?”

“是啊,还有你姑丈李晚庭一家也和他们在一起,我亲眼看到的。”

“真的?你亲眼看到的?”

“是啊。”

傅雪沁突然之间觉得自己长大了,他不应该再是那个依附于双亲或是阿哥羽翼之下的孩子,他已经束发,应该做一个

男子汉了。

“刀林,这里很危险,你快走。我……我现在还不能走,但是请你告诉父亲,雪沁不会让他失望的。”

京军进攻的号角一直在吹,简明月几乎是杀红了眼,一路势如破竹,蓝富贵站在瞭望台上,长衣乘风而鼓,若鸿鹄欲

飞,他看着京军的急先锋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温和的面孔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杀意。

“好一个猛将,再进来一点,进来我为你准备的地狱……”

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去,明朗的晴天,连远山都无比清晰。蓝富贵的身后,澎湃的骇江奔腾归海,在云飞渡激起白浪千

重,云飞渡上,鬼斧神工的双子峰高耸入云,南天门险关如同一只张着巨口的怪兽,静静匍匐在京军的前方。

17.攻打南天门

如果可以选择,翟不疑绝对不会抛下云居关,进攻南天门。但是他无从选择,战争一旦展开,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

命运之手推着他们走向自己的地狱。

当简明月率领前锋营三千铁骑踏平匣子口,杀到骇江云飞渡时,蓝家军几乎是毫无抵抗地溃败,先行渡江,退缩南天

门。按照翟冲事先的计划,如果翟不疑有幸击退蓝家军的第一轮进攻,应该在云飞渡北岸筑起工事,巩固战果,等待

骇江上游的京军大部队在狮子林和杨家渡集聚,同时渡江,进攻蓝家军的大本营梧桐林,使蓝富贵首尾不能兼顾。翟

不疑也确实打算这么做,但是这个时候京军大营里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天门守将王夫开。

王夫开在失守南天门之后,落下断路石,带着残部不足一千人渡江,潜伏在匣子口东面百里之外的石林里。战败之后

不退回云居关重整部队,而是前往人迹罕至的石林,王夫开并不是想当逃兵,而是为了打开京军在占据南天门的一年

里秘密挖通的渡江隧道——盘龙水道。传说中的盘龙水道在地下三十至百余丈,连接五湖之水,使中原水系相连,泄

洪防旱,是天龙以神力打通的水道,而在云飞渡下,就埋藏了一小段盘龙水道的遗址。赵国在三年大旱时,曾从洪泽

湖引水,致使这段南方的水道支流枯竭,一年前一场小规模的地震之后,南天门双子峰下的青龙涧改道,露出了这条

水道的入口——一个巨大的水下洞穴。天时地利,让王夫开找到了这个天大秘密,他立即想到:这条穿越骇江的水道

,具有无与伦比的战略意义。因此他对这条古水道挖掘修缮,挖通一条支道,使它通向地面,出口就位于石林中央。

这一切的巧合,仿佛是天赐良机,命运给予的胜利。翟不疑在得到这个秘密之后立即改变了作战计划,留下简明月和

司空长继续在云飞渡北面征调民船,造成京军大部队准备渡江的假象,他自己则带着京军主力从盘龙水道暗度陈仓。

这似乎是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而且在进行之初十分的顺利。

当京军主力进入石林蟒口之后,黑夜便降临了。抛弃马匹辎重,翟不疑和王夫开带着三千人的精兵队伍,小心翼翼地

踏入这条阴暗幽深,不见天日的古水道。开始的路非常好走,王夫开在石林采石,用挖出的泥土烧砖垒墙,使整条支

道十分稳固平坦,可不到片刻之后,一阵冷到人骨子里的穴风吹来,令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翟不疑也感到一阵没来由

的心慌,身体好像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紧紧缠绕,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挣脱的恐惧。古水道的地面坑坑洼洼,时不时从地

上和顶上伸出长短不一的石笋,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一丝丝幽冷的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吹来,穿梭

在石笋阵中间,发出如诉如泣的哀叹,令人毛骨悚然。

“王夫开,你确定这条路没有危险——危险——险——险……险……”

“不会,我亲自下来好几次了——了……了……最多有几只蝙蝠,蛇,蛤蟆,毒虫,不用害怕——怕……怕……”

“他娘的有蛇——蛇……你怎么不早说——说……”

天不怕地不怕的朝天椒翟不疑怕蛇,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王夫开当然不会是其中的一个。被翟不疑揪着衣领喷了

一脸口水,王夫开欲哭无泪,自告奋勇前头带路,第一个闯过蝙蝠巢,毒蛇窟,踏死臭虫无数,踢走白骨几堆。翟不

疑一路都不太敢呼吸,心里大骂王夫开做事不地道,要修么你全修好,就修水道前面一段你是怎么回事?他哪里知道

一条水道从开挖到修缮要多少工序,王夫开又怕被人发现,修的时候偷偷摸摸,因此一年时间完全是不够的。

盘龙水道九曲十八弯,有的地方宽阔,可容十几人并排通过,有的地方却十分狭窄,要侧着身子才能穿过去。有的地

方有两三丈高,有的地方却要匍匐前进,翟不疑身材高大,马上作战威武不凡,到了这个地方却是磕磕碰碰。肘膝并

用爬过蛤蟆洞时,翟不疑一面呸呸吐出掉进口中的泥渣,一面想:早知道这么遭罪,就应该叫魏东阳这厮也来尝尝苦

头。一想到魏东阳,早晨出发之前的一幕立即跳转到翟不疑的脑海,和现在的情形相比,魏东阳白玉一样无瑕的面孔

几乎是梦一样的美丽了,为什么当时自己会有着那么强烈的欲望,要在这无瑕的面孔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呢?这个问题

的答案似乎是再明显不过了。翟不疑有些留恋得舔了舔嘴唇,却倒霉地尝到一股泥土的苦味,将他的绮想拉回了现实

“王夫开,你管这里叫蛤蟆洞,不会有一堆癞蛤蟆突然跳出来吧?”

王夫开尴尬笑笑,颇为别扭地回头:“将军,不是的。我管这里叫蛤蟆洞,不是因为这里有蛤蟆,而是要通过这里,

必须要这样,像蛤蟆一样趴着走。”

“他娘的亏你想得出来!”翟不疑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大骂。

“呵呵,不要急,将军,马上就好了,前面就是海王厅了,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透口气了。”

到了海王厅,翟不疑不止透了一口气,在进入这个奇异天成,绮丽多姿的溶洞时,他被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形态

各异的五色钟乳石倒挂在气势恢宏的宽大溶洞中,闪烁着七色星光,这仿佛是仙人洞府,连地面都是五色石铺就,在

大厅的中央坐落着一张宽阔光滑的白色石床,溶洞的另一边有一道洞中溪水流过,水流敲打在钟乳石上,声音激越清

澈,如同天籁。

等这场仗打完了,一定要带东阳来这里,在这人间仙境中,有太多的话可以说,有太多的事可以做。翟不疑这么想着

,觉得心头有什么情绪如波涛般汹涌起伏,令他有仰天长啸的冲动。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多做停留了,似乎要将这美景

一生一世印在脑海里,翟不疑在钻进离地五尺高的水道之前,再度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海王厅最后一次迎接来自凡间的客人。

京国的三千奇兵正在盘龙古道里穿行,云飞渡北岸却灯火通明,简明月望向对岸。好像是被神斧劈开一样,高耸入云

的双子峰之间只有一线天的距离,月亮挂在陡峭的山壁上,大得诡异。

“司空,很快那里就要血流成河了。”

“明月,你也想快点过去,是吗?”

“是。”

简明月笑了,就像当年那个刚刚踏上战场,意气风发的自己。那个时候他二十岁,跟着骠骑将军穿越无尽的沙漠,在

那里他第一次看见晴海,为什么有那么蓝的水,有那么蓝的天,那么大的天与地,自己仿佛是这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

一缕尘埃。只有敌人的鲜血流过手上的温暖,才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是存在的,是鲜活的,是那么宝贵的。

“司空,一旦打起来,我就顾不到你了。答应我,千万不要死啊。”

简明月转头看着年轻的爱人,圆圆的眼睛亮闪闪的,却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

白衣浴血的少年剑客依然站得笔直,好像一件上古神兵。他突然一把抱住了简明月,将面孔埋在对方的肩膀。

“别想支开我,明月。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的。”

“说什么傻话,啊……好痛……别这样……”

几乎是抓着司空的辫子把他的头拽开的,简明月摸摸自己的脖子,嗔道:“你做什么,吸得这么大力?”

司空笑了,看着自己在情人脖子上留下的玫瑰色痕迹。

“这样大家都知道你有情人了。”

“你说什么……”

“明月,我已经长大了,已经跟他不是很像了,对不对?”司空看着明月的眼睛,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注视,“忘记

他吧,你是我的。”

轰隆隆,骇江奔腾入海,在云飞渡激起白浪千重。

就在这惊涛骇浪的地下,翟不疑他们正在爬行,听到头顶传来奔腾不息的轰鸣声,胆战心惊。

“要是这上面突然裂道口子我们就全完了。”他对着旁边的王夫开道。

王夫开咽了口口水,抹了抹吓出的冷汗,“别担心,很快就到大禹厅了。这里是挺吓人的,我们走快一点,快一点,

呵呵……”

看着王夫开战战兢兢的样子,翟不疑忍不住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下来过好几次了。但是这个时候已经别

无选择,只有硬着头皮穿过这危险却奇妙的千年古道,他只希望快一点到达出口大禹厅,而出来之后的拼死搏杀,已

经被他抛诸脑后了。

与此同时,云居关内,魏东阳和傅丁香都没有睡,两人并肩站在舆地图前,却一句交流都没有,四只眼睛死死盯着舆

地图上刻画着云飞渡的那个点,好像通过这样的注视,就能穿越千山万水,和自己心中挂记的人合为一体。

时间的流淌,在这个时候,比什么都慢。

盘龙水道的入口叫做大禹厅,在未曝露于世间之前,是一个宽大的水底洞穴,如果把翟不疑他们刚刚经过的水道比作

咽喉的话,大禹厅就好像一张巨大的龙口,暗暗吞噬掉青龙涧的一半河水。三千京军很快在大禹厅集结完毕,没有火

把,仅仅靠着不算十分明亮的月光,他们悄悄从后山爬上南天门。

南天门,南天门,就是那间隔着一线天的双子峰,从京国进入云中海唯一的道路,只容一人一马通过,易守难攻。

王夫开之所以失守南天门,是因为樊迎春不要脸的前后夹击,毒攻火攻,把他困死在了两山之间,好在他王夫开懂得

狡兔三窟,早在山壁上挖通了一条暗道,带着一众兄弟逃出生天。但是这条暗道中的断路石已被放下,再没有其他捷

径可以直通险关。

面对这块难啃的骨头,翟不疑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攻击方法——落井下石。王夫开带着一百京军趁着夜色爬上了看似

高不可攀的双子峰,在那里,他早就凿开了无数石块,当翟不疑带着主力兵分两路从正面和侧面进攻南天门的时候,

王夫开他们搬起山顶的石头,砸向南天门大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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