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的赵妈先是怔忡了下,随之喜形于色地朝着脸蛋泛红的龚紫薰和颜叶风道:“真的吗?那真的要恭喜你们了。”
“谢谢,到时赵妈也一定要到场哦。”娇羞地一笑,龚紫薰幸福的笑着。
“一定,一定。”
“对了,赵妈,水遥呢?我们是专程来跟他说这件事的呢。”
“水遥少爷他带着先生出去看水痕少爷了。”
闻言,颜叶风几人不禁相觑了眼,就在殷昊逝世的第三年,殷水遥带着殷莫邪到墓园祭拜殷昊之时,殷莫邪突然对着
另一座墓碑发出了凄厉的嘶叫,之后便哭得唏哩哗啦。那是他第一次记起别人的存在,那个因为要救他反被枪杀的殷
水痕。
从那天起,殷莫邪便会固定地吵着要到墓园,然后对着殷水痕的照片一下子哭得伤心欲绝,一下子却又笑得十分开心
。每次一待就非到入夜不可,有时还不愿离开而闹脾气,一直到殷水遥拿殷水痕生前所拍的照片给他后,他才不再天
天硬要往墓园跑。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到墓园去找他们好了,反正本来就也打算去跟水痕说这件喜事的。”庄心语故意放松语调,为了
消弭因为谈及殷水痕而突然形成的哀伤气氛。
而颜叶风能够几人也没让他的心血白费,同时露出笑意道:“说的也是,反正本来就打算去一趟的,现在也正好省了
多跑一趟的时间。”
一伙人同赵妈打了声招呼后便相偕离去。
清瘦的身躯端坐在墓碑前,散涣的眸子直视照片眨也不眨,原本迷人的容颜却带着一抹近似回忆又像痴傻的微笑,时
而还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指轻轻的抚触着照片中的人,咿咿呀呀的嘶哑低音不停回绕在清凉空旷的墓园里。
他就这么静静地陪在他身旁,看着……看着,愈看一回,心就自责一回,愈了解他一分就愈觉得自己以前的行为是那
般愚不可及!
从家园巨变后,他一直是将自己当成被害人,所以仇恨蒙蔽了他的思考、报仇替代了他的理智,让他看不清真相,而
真相呈于眼前时,他却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而一错再错,以致造成了今天的悲剧。若说殷遥蓉是狠心的凶手,他
又何尝不是帮凶?
现在才知道心语当初极力想阻止他的原因,就如同他所说的,后悔真的很不好受!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
,那么他一定会冷静地分析真正的对错,不让憾事上演,可是——时光怎么可能倒流呢?
而今,他只能全心维持公司营运,用尽一切心力照顾他,弥补自己曾经对他有过的伤害,就算他——已不再记得自己
……
一直为曾转移的眼光在看到那瘦削的身子突地打了记寒颤时,才猛然发现天色竟已在未曾察觉间暗淡,白天有阳光的
照射还不觉得冷,天暗寒意就跟着攀升,仅着一件长衬衫的殷莫邪,因畏寒而微微颤抖。
未加思索的,立即将挂在手臂上的外套套上殷莫邪身上。没有出声叫他,因为叫了也不会有回应,只是小心翼翼地帮
他穿上外套,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莫邪眼前,代替墓碑上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殷莫邪想都未想伸手就接过,像得到宝物的稚子般小心翼翼地拿着、看着。
“该回去了,莫邪。”趁着殷莫邪心思全让照片吸引的时候,殷水遥动作熟练地将殷莫邪抱起,放到一旁的轮椅上。
因为那场让人猝不及防的阴谋,和莫邪的发疯,以致于让他那只因为车祸而撞断的右脚没有办法正常做复健,造成现
今殷莫邪无法自由行动的后果。也是教他一直后悔当初为何非得逼得他做出极端行为?
“为什么不能像叶风他们一样急流涌退?如果我能跟时寒,心语一样拥有宽恕的心肠,今天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而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了不是吗?
百感交集地看了兀自把玩着照片的殷莫邪,他明白,不论他说什么都再也进不了殷莫邪的耳,进不了他的心,毕竟对
一个选择遗忘的人来说,他最牵挂的孤儿都可以忘了,怎么可能记住他这个等于是间接造成不幸的帮凶?但是在心的
角落里他……却不希望自己是被他遗忘的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希望?是因为希望他清醒的看着努力想弥补的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不……不
是的,只是不愿意被遗忘……只是渴望有朝一日他那封闭的心能有自己伫立的一天……
想着,随之自嘲地一笑置之。他在想什么啊?再怎么说殷莫邪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
名字记人心里深处甚至是——占有一席之地?
陷入自嘲的殷水遥没有发现相距不远的人起了些许变化,原本玩弄抚摸着照片的双手停止了,凝视照片的眸子轻轻流
转,慢慢地转到他身上,一直到脸颊感受到略为冰凉的抚触才让他回过神。
当他看清那是来自于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指时,心不禁一阵震颤,当眼底映入那双明亮不再涣散的眸子时,他却猛然呆
住了。
虽没有言语也没有手语的辅助,殷水遥就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不再扬着痴笑的脸上那股无声的关怀。关怀?对他吗
?
莫邪……怔忡中,不由得张口无声的喊了声。
就见殷莫邪眨了眨眼,像是知道眼前那张合的唇瓣是在叫自己的一般,偏了偏头,然后无声笑了,随之将原本视若珍
宝的照片递出去。
“你——”瞠起讶异的双眼,殷水遥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他……他这是在跟自己示好没有错吧?
“这要给我吗?”小心翼翼地问着,忐忑不安的心在瞧见点头的反应时,猛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语的狂喜、激动,他、
他是不是可以把莫邪的反应当成他还是记得自己的?
震颤狂喜的他没有发现在不远处,有几道人影静静伫立在原处看着,脸上和内心的期望也不输给自己。
心里虽是疑信参半,手依然伸出去,结果照片,同时将他轻轻拥入怀里。
被拥在怀中的殷莫邪脸上先是浮起了疑惑之色,随之又一副满足模样的闭上了眼,十分干脆地将全身重量都依上了眼
前那副宽阔又温暖的躯体上,瘦骨嶙峋的手也顺着腰身绕到背后紧紧抱住,是全心的信赖……也是一直存于他内心深
处不敢奢求的渴望。
虽然意外殷莫邪突如其来的举、反应,但是殷水遥却发现其实被以来的感觉还不错。
“其实你一直是记得我的,是吗?”
无声亦无回应举动,反而依稀之间听到了浅却又平稳的呼吸之声。微怔,他竟睡着了?一方面感到哭笑不得,另一方
面却又不自觉流露出满足欣悦的笑意。原来心没有任何负担就是这种感觉啊?
察觉到怀里的重量有明显加重的趋势,殷水遥不得不调整一下姿势将殷莫邪再从轮椅上抱起。天黑风凉,若是感染到
风寒可就不好了,尤其以一个健康不好又睡着的人来说。
抱着殷莫邪才想转身回到停车场,却在脚步踏出去时又猛然止住,只因为前方那几个正朝着他而来的熟悉身影。
尾声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疯了?”车上,开着车的庄心语透过后视镜朝着后座让殷莫邪半身全依靠在自己身上睡地香
甜的殷水遥问着。
闻言,殷水遥眼不抬脸不变,凝视着膝上睡颜的眼神依旧,仍然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那蓄长的发,淡道:“有时候
疯了反而比任何人都还来得正常。”
那倒是,端着正常名义却做出疯狂行为的正常人,和背着异常之名却行为乖巧得宛如稚儿的异常者,究竟疯的人是谁
呢?
“那……你觉得殷莫邪恨我们吗?”恨间接害死了水痕的他们……
抚弄的手指一顿,知道庄心语一直对殷水痕的死而无法释怀,其实自己又何尝不也是如此呢?但是——“他几时恨过
人呢?”若是他会懂得恨人,那他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难了。至少他会懂得防范曾经加诸在自己身上种种无意义却伤
害甚大的报复了。
“那么……你还恨他吗?”这是悲剧发生前最想问的,也是水痕生前来不及听到的答案。
“此刻,我只想终其一生照顾他。”无关情仇,无关责任,只是想照顾他,陪伴他,永远守侯着他——今生,今世!
“……你爱上他了?”
怔了怔,因为庄心语突兀地发问,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感到恼怒,只是有点错愕,只是有点……惊讶……
静默地望着沉默依旧的容颜,倏地失笑:“也许,或许——往后会,也可能不会。”他是曾经在意过一个人,也曾经
想将他永远绑在自己身边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但是会让他想陪伴的人却只有殷莫邪一人,如果这就是,那——就算
是吧!
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会有更多的醒悟,未来要如何演变有谁能如期猜测出来呢?
“就让它……”喃喃自语地,手指也轻柔地抚上了酣睡如故的脸蛋上。
“你说什么?”蚊子似的声音,没听到耶。
“没什么?”手指微顿,因为那正缓缓张开的双眼,迎上他静寂如一潭秋水般明亮的注视眼神,不禁露出了一抹温柔
浅笑。那不经意流露出的柔情有谁能说他心中还有恨呢?
而殷莫邪也只是静静地回望着,有询问、有好奇、还有一丝丝一缕缕淡若似难以言语的情愫。在互相凝视了数分后,
他再度闭上了眼,只是这回调整了睡姿。
原本仰卧的上身翻了一半,改以面朝殷水遥,双臂也绕到殷水遥背后紧紧抱住,随之在殷水遥也回搂的姿势下顺理成
章地靠在他腹上继续睡,那姿势颇有小孩在向大人撒娇之样。
透过后视镜而将景象全收入眼底的庄心语不禁轻轻地笑了。
“别只顾笑,小心开车。”
“是——”无关紧要地丢回一句,庄心语还是忍不住地低声笑着。
暗瞪了前方那微微抖颤的后脑勺一眼,可依靠在自个身上的重量和暖意却又叫他不禁再度柔起了眼。
就让它顺其自然吧,你说……好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