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就怪他为什麽不学端康跟皇上求婚事自理的赏赐,跟同样也是男儿生的林嘉麟双宿双飞,让太皇太后无可奈何。
「为什麽?」岳勒偏头打量他,眸光不解,「难到你会因为娶了如烟格格便少爱他几分?」
「当然不会。」
弩泽正色道,「即使如烟格格品貌再怎麽出众,即便我也爱上她,都不会影响我对杰儿的心意,我依然会疼他宠他,将
他放在心坎里。」
「那不就得了?」岳勒答道是啊,那不就得了?既然他有如此决心,既然他相信自己对杰儿的心意绝对不改,为什麽心
内还会如此急躁不安,莫名的慌乱?为什麽他会觉得若是答应这门亲事便犯了大错,做了不可原谅之事?他没有错啊。
他贵为大清皇朝的和硕亲王,理当要有子嗣,他娶妻为的也是子嗣罢了,虽然对杰儿来说是委屈了一点,反正他不会因
此少疼杰儿一分,说不定还会更宠爱他,更怜惜他。
总之他绝对会呵护他无微不至,不让他受一丝委屈。
所以,如果他真答应太皇太后的许婚,杰儿一定会谅解的。
他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应该不会吧?
9
不会吧!这不是真的!杰儿身子一颤,直退离门边好几步。
这不是真的,他对自己用力摇头,拼命想劝服自己方才听错了,他不可能是听见太皇太后要弩泽哥哥娶如烟格格的事。
不会这麽快的,他早就知道这一天始终会来临,弩泽哥哥贵为亲王怎能无子嗣。
只是为何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如此令他措手不及,毫无心理准备?他会不会听错了?他再度用力摇头,闭眸吸
气,好不容易平定紊乱的呼吸与狂野的心跳後才重新走近门边。
他知道自己不该做这种偷听的举动,却仍是屏住呼吸,左耳悄悄贴近门扉。
房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既然是太皇太后亲口许婚,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初就该学我跟端康,皇上封赏时,就
该跟皇上求婚事自理。」
岳勒无奈的道。
「现在说这些有什麽用!」他何尝不愿婚事自理,但事以愿违啊。
「现在怎麽办?」岳勒道。
「我......」弩泽语声一顿,门外的杰儿也跟著心跳加速,细白的贝齿不觉用力咬住下唇,等待著他的宣判。
「好吧,我答应。」
弩泽终於回答,而他的心思也跟著一沉,直落入暗不见底的深渊。
他终究还是答应了,杰儿最害怕的事终於还是成真。
他低眉敛眸,转身悄无声无息地离去,正如他悄然而来。
弩泽心情一阵激盪,蓦地大踏步掀廉进房,坚定的步履直直迎向房内正临窗独自痴痴凝望窗外明月的杰儿。
「杰儿!」弩泽激动的呼喊惊动了正出神的杰儿,他缓缓旋过身来。
「怎麽了?」他语音茫然,怔怔地看著神情急躁的弩泽。
「你怎麽哭了?」他蓦地抓住他双肩,黑眸锁定杰儿。
杰儿咬住唇,别过头。
弩泽脑海灵光一现,「莫非你听见了?」他急急问道,而杰儿仍保持沉默,他不觉更急了,「说啊,你是不是听说了太
皇太后许婚的事?」
「不错。」
杰儿终於回头,朦胧秋水凝定他,「我听说弩泽哥哥打算迎娶如烟格格。」
「我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弩泽直言不讳,感受杰儿纤细的身躯轻轻一颤,「但我不会因此而冷落你的,小东西,你放心。」
他急却切地保证,「弩泽哥哥一定会跟现在一般疼你爱你。」
「真的?」杰儿仰起头,红唇微微颤动。
「真的。」
弩泽语气十足认真,「我娶她只是尽义务罢了,我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丝委屈。」
弩泽黑眸幽亮,认真地对杰儿许诺,眼底的火苗激得杰儿心情一阵感动,一阵哀伤。
是的,他相信弩泽哥哥是爱他的,他也相信他如此保证的真心,但谁来保证命运不捉弄他们呢?或许弩泽哥哥现在最爱
的人是他,但娶了如烟格格才貌兼备的皇家闺秀後,难保弩泽哥哥不会也爱上对方。
或许有一日弩泽哥哥也爱上她,而且比之爱他还深还切。
那麽即使弩泽哥哥不是有意,定也会渐渐冷落他了,两人会一日比一日疏远。
他的心海一阵翻腾,思索著这种可能,陷入天人交战的局面。
其实,不论是那种情形,这一切都会变调的,他与弩泽哥哥这些日子来神仙眷属般的生活肯定无法再持续,毕竟他是男
的!为什麽?他真忍不住要呐喊问苍天,为什麽生来是男子?为什麽不是女子?既身为男子,为什麽要让他跟弩泽哥哥
如此相知相惜。
为什麽他一心一意对他,也希望他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啊。
为什麽天不从人愿?当心爱的人不再对自己专一时,如果他有勇气及决心跟他分手,那他或许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偏他做不到,他没办法如此坚定决绝啊,怎样也舍不得离开他。
就算得知他不日就要迎娶他人,就算明白将来他或许不会如现在一般珍视他、钟爱他,他仍无法停止爱他,仍然无法停
止依恋他。
他没有办法离开他,一想到从此再见不到他人影便令他心焦若焚。
就算他不能常常陪伴他身边,只要能偶尔能看著他和他说话他便能得到一点点慰藉。
软弱。
不是吗?就算不甘心,就算嫉妒若狂,他仍然无法选择离开他,宁愿留下。
更何况他早已放任自己的灵魂,全副精神,所有的生命力都凝注在他身上,「你不信任我吗?」弩泽焦虑的嗓音唤回杰
儿游走的心神,他捧起他下颔,深深切切地凝视他,「小东西,你不相信弩泽哥哥说的话?」杰儿摇摇头,颤颤地笑,
眸子还隐隐烁著泪光。
「我相信。」
「真的?你真的相信?」
「嗯。」
「太好了。」
弩泽终於松了口气,手臂将他抱进怀里,紧紧贴住自己的胸膛,「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是啊,弩泽哥哥就能安心了,安心接受太皇太后为他安排的婚事。
他做的对,不是吗?爱一个人原就该让他安心的。
他做的没错。
杰儿深吸一口气,用尽所有意志力将泪水逼回眼眶,回流酸涩心底。
既收不回对他的爱意,他便只有收回自己的眼泪。
10
靖亲王大婚,纳采礼用马十匹,盔甲十副,貂羊裘十件,金银白两,珠ˉ宝十箱,丝绸织棉三百斤,在迎亲前一日,由
年命相吉的礼官送至庆王府,迎亲吉日由太皇太后择定。
当日迎亲队伍由靖亲王府大总管领头,仪仗队伍前导,护军乘马护送,沿途街道由步军监制,不许閒杂等人走动,皇家
车队气势非凡地由靖亲王府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庆亲王府迎娶。
成婚礼依满人习俗,被羊九只,酒九瓶,祭天地,拜父母,然後王爷与福晋交杯对饮,礼成众人退下。
靖亲王府於大听内摆宴九十九席,款待八旗与王公大臣。
靖亲王府终夜灯火通明,院落中,树木与树木的间隔地悬挂大红灯笼,一路蜿蜒至新房,喜气的锣鼓声不绝於耳。
拜堂的良辰吉时在即,弩泽却一个人坐在屋中,痴看著「王爷,是时候了。」
管事前来催促弩泽。
弩泽麻木地站起来,在哄闹人群的笑谑祝福下往屋外走。
他们给他披上红缎彩球,簇拥著他前行。
从始至终,弩泽对一切都没有真实感,失神清冷的脸上毫无新人应有的喜悦。
祝贺声、喜乐响彻云霄,王府里的人都用最大的热情来欢迎靖亲王府的福晋,这股欢乐的气氛鼓舞了如烟格格,她偷偷
的掀开喜帕瞧瞧,从没见过如此热闹场面的她睁大眼,兴味十足的观看著,微笑不自觉的爬上她的嘴角。
发现这样的情形,让弩泽的心情更坏了。
可恨的女人!他为了她被迫娶妻,已经够气闷了,始作俑者的她竟然还这麽高兴,她和太皇太后将他的生活全弄乱了!
他的屈从是不得已的,若她们以为赢了终大错特错了,他会让她嚐到苦涩的後果,他以自己的名义发誓,绝不会再让任
何人有机会干涉他跟杰儿的事,绝不!对这个硬塞给他的妻子,他更不会用心去理会,守空房就是她悲惨生活的开始,
他不会踏入她所住的房门一步,她将会明白她永远都只是他空有名分的妻子!可怜的如烟格格不知道身畔男子的打算,
不明白还没入门的自己就已经被丈夫打入冷宫了。
一场婚礼热闹非凡的在靖亲王府举行,每个人脸上都布满笑容,除了新郎、杰儿外。
杰儿更是成天躲在房里不出门,他不想也不愿意面对那令他心碎的场面。
真是应验了「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这句话。
杰儿坐在房里,临窗木然地凝望远处一切。
虽然全府上下所有人力都投入了这场婚礼,但这一切彷佛与他无关,就连四处奔走的下人都很少经过属於他这处院落,
周遭安静的不像话。
过度的伤心,让杰儿在短短时间内彷佛变了个人。
一场感情的历练教任性活泼的杰儿变的沉默而封闭,像朵枯萎的牡丹花般逐渐失去应绽放的美丽与笑容,彷佛风一吹就
随时会飘散似地令人担忧。
他从来没有这麽伤心过,纵使弩泽哥哥离开他去作战时的那几年,也没有这样子痛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弩泽哥哥却在这
时让他面临如此伤心绝忘的竟地弩泽哥哥怎能如此狠心,怎能如此无情这是他这辈子如此的痛心!弩泽哥哥怎能这般无
情!凄然的泪珠滚烫了苍白的颊,剧烈颤抖的双手,激动的掩著脸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哀怨,伤心欲绝的哭泣著。
他一直在哭泣,再也无力制止泪水,任泪珠掩没他,麻痹他这颗痛苦不堪的心,他的喉咙好痛,似乎有一把火在喉间烧
,他全身软棉无力,他的心如刀割,在淌血。
11
「回书房!」从宴会大厅离开的弩泽向侍卫下令。
随从闻言,有些吃惊,「王爷,今晚是您的洞房花烛夜,你不......」弩泽冷笑数声,「不,我还有事要忙,顺便带几
壶酒来。」
他语气坚定的再下命令。
想到杰儿今晚的落漠,他的心犹如刀割一般,他多麽希望能去除他内心的不安,让他知道他只爱他,娶妻只是不得已。
哼!弩泽冷情的忖著,他受创的心定要用他新婚妻子的幸福来弥补,她是如愿的当上了福晋,不过将会是个有名无实的
福晋。
洞房花烛夜,两支红蜡烛烧的蜡泪都成灰了,仍然不见新郎的踪影,最後如烟格格只得自己换过衣裳,形单影只地上床
,一对眼睛却丝毫不敢放松地望著门口,耳朵仔仔细细的,一点儿声音也不放过,生怕错过了弩泽进来的脚步声,但弩
泽根本就没有出现。
而这厢的弩泽,又是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的书桌前饮酒。
个把月来,他简直是以书房为家,几乎都快忘记躺在床上睡觉的感觉是什麽了。
他心里喊著「杰儿」这个令他魂萦梦系的名字,左手握住酒瓶,一仰而尽,醉倒在桌上。
杰儿从睡梦中惊醒!不知道是什麽时辰,也不知是什麽时候睡著的,杰儿只依稀记得自己是含泪入梦。
他觉得呼吸困难,辗转难眠,一直想转个身,也不知道为什麽,整个手臂重得像铅块般动弹不得。
忽然他浑身不对劲,顿时眼前的世界出现红色的火焰。
不知是否因为忘了关窗,摆在窗边的烛台被风吹倒,燃起了一旁的廉子,导致了这场要命的大火。
杰儿终於知道让他窒息的真正原因就是烟!向前望去,房间里已经陷入红色的火海。
来势汹汹的火焰蔓延到房间的每个角落,杰儿的全身依旧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大火燃烧屋内豪华的家俱。
窒息的痛苦让他明白或许他将就此丧命,但他却对死完全不感到恐惧,撕裂般的胸口令他留下悲伤的泪水。
能死在这里,应该是他的心愿,是他一直在等待的。
但为什麽他却泪流不止?狂乱的心痛与悲伤几乎将他的心压碎。
弩泽哥哥...永别了...我不甘心......弩泽的容颜,深深地、牢牢地印在杰儿的记忆中,吞没了他所有的感觉。
他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急促,唯一还存在脑海的,只有那张让他魂牵梦系了一辈子的俊逸脸孔。
他气若游丝,以最後一丝力气喃喃的说道:「我不後悔,弩泽哥哥...至今,我依然不後悔为你活这一生,你知不知道
?我有多渴望......再一次告诉你...今生只爱你......对你的爱不曾减少过一分......要是有来生,我等你。时空或
有不同容颜或许有所改变,但是这双深情的眼眸和爱你的心将永志不变......只要,你依然保留著爱我的心...我一定
誓死相随,与你长相左右,再也不......分离。」
两颗情泪跌出眼眶,滑落枕畔:「弩泽哥哥,今生无法相守...来世...来世...再聚...守!弩泽哥哥,...我将牢...记
今生...的憾...恨,来世...定不...再饮恨!弩泽哥...哥,我...爱你,至死...不悔......。」
他咽下最後一口气,那一声声断肠的泣诉憾动天地,在宇宙间回盪不散......「救火!救火啊」睡梦中,靖亲王府上上
下下被呼喊声给惊醒,他们慌忙跑出屋子,有的甚至光著脚就冲了出来。
火!好大的火!杰儿位居的院落被大火包围著,那火光映红了半个靖亲王府,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救火的人群看著这
冲天的火光,却不知该如何救起。
掩映在山水之间的美丽庭院,杰儿所处的房间,逐渐被火焰吞噬。
一座宏伟壮观的庭院转眼间就化为灰烬,仆人们呆立著,恍若梦中,这场大火起的是如此突然,痛心恐怕早已丧生於火
窟的杰儿。
「这是怎麽一回事?」被骚动声引来的弩泽问道。
他瞪著眼前的大火,惊吓得酒醒,一时不知所措。
杰儿!杰儿在里头!不会吧?他心跳狂乱,一阵不祥的预感蓦地浮上心头。
不会的,不可能的!「杰儿,杰儿」他低低唤著,起初嗓音犹豫且细微,到後来逐渐扬高,「杰儿!」他望著眼前的大
火,心绪慌乱而迷茫,全身血流忽冷忽热,激得他一阵阵不停颤抖。
他情绪激动,蓦地伸出双臂攫住一旁的随从,「杰儿呢?他在哪儿?他出来了吧?」
「小少爷...他...还在里头!...」随从吱吱呜呜地答道。
「什麽?」弩泽语音发颤,心跳狂乱,「你说...杰儿还在...里头!...」
「不可能的!他一定出来了,他不可能还在里头!」他凝视著一旁的随从,眸光底蕴深深渴求,「你们一定有人见过他
吧?一定有人知道杰儿上哪去了?求你告诉我...」
「王爷...小少爷他......」
「别说了!」弩泽蓦地厉喊,阻止随从说出他不想听的话来。
「他一定在什麽地方,一定就在这附近,我知道,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念著、喊著,心脏紧紧抽痛著,迷茫的黑眸
痛楚而失神地望著周遭。
杰儿一定逃了出来,一定逃了出来!可是他人在哪里呢?他究竟上哪儿去了?他僵凝著身子,怔立原地好半饷,蓦地,
一股最深的恐惧攫住他。
杰儿该不会真的还在里头?他失神的想著,一时间彷佛看见杰儿的房屋起了大火,耳边彷佛听见杰儿痛苦求救的声音。
「我来了...杰儿,别害怕。你等等,等等我,我来了,我就来了...」弩泽一面迷迷茫茫地说著,一面往火海里走去,
若不是一旁的侍「放开我!杰儿还在里头!你们放开我!」弩泽奋力的想挣脱,但凭他一人之力,怎能敌过四、五个大
汉的束缚。
弩泽束手无策的看著杰儿的房间化为灰烬,口中喃喃地念著,即便视觉因为泪雾而变得朦胧不清,仍然没放弃想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