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的摆摆手,“算了。看来你我都没有结交权贵,走捷径的福气。明年你和我们一起去京城参加考试吗?”
我摇摇头,“学问还不够。这次考取举人已是勉强了。再在家里多读几年书吧。”
“你还真是心态平和。其实我也没把握,但也想去试试,说不定运气好就考中了呢?就算考不中,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
我摇摇头,那根本不是我的路。若是我真的出身清白,没有那段当男宠的历史,或许会去搏一下。毕竟做官是所有读书
人的最终目的。做了官就能做很多事,实现很多理想。若我可以走那条路,说不定也早就蝇营狗苟,投身于名利场当中
了。
我自己是如此,所以又怎能责怪祺玉在经商上的万丈雄心?
隔天顾韶把我叫去,也谈起了陈夫子的这门亲事,“你若是有意仕途,结这门亲事也是好的。以前的事你也不必担忧,
认识你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也好解决。”
我摇摇头,就算刘府认识我的人都死了,起码还有顾韶知道我的事。秦王那边当初给我们提供了身份文牒,想必也是知
道的。我还没有出仕,这么大的把柄就已经攥到了他们手上。以后进入朝堂,也只能成为他们的人,小小的棋子一枚。
当一个线头牵在别人手上的风筝,就算飞得再高又有什么意思?
第 17 章
回到府里,管家跑过来禀报:“三爷,有客人来拜访您。二爷在客厅招待呢。”
我点点头,提步往客厅走。来找我的一般都是文人举子,祺玉和他们没什么话题,他们也不大爱和商人来往。一般我不
在的话,他们留下帖子就会走了。怎么今天祺玉碰巧在家,还有心情接待起来?
“二哥,我回来了”,转头面向来客,却不认识,“这位是?”
来客向我拱手笑道:“我是陈璃,我父亲是陈夫子,因为仰慕季玉兄的文采才华,今日特来拜访。”
没听说陈夫子有这么大年纪的儿子,我仔细一瞧,便瞧出了端倪,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身
形还没有长开,扮上男装倒有些雌雄莫辨。看起来聪明机灵,大方从容,并没有女子的娇柔害羞。难怪上次我也没有注
意到她是个女子。
我微微一笑,给我说的亲事居然是个这么小的女孩子,真是玩笑一般,“原来是陈兄,请坐吧”,转头看见祺玉沉着脸
,略一沉吟,猜到大约他已经看出了这是个女孩,冲他安抚的一笑,又对陈璃道:“我的天分资质平平,能有今日的学
识不过是勤奋二字罢了。不敢当陈兄的夸奖。”
她嘻嘻的一笑,“你就叫我陈小弟吧,你年纪比我大那么许多,叫我陈兄怪别扭的。”
我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陈小弟,不知今日有什么可指教的?”
“我听说季玉兄种的花极好,方便带我去观赏一番吗?”
“这也容易”,我点点头起身,“二哥,你也去吗?”
“嗯”,祺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我便带着他们二人看了我的花园,和陈璃下了一盘棋,又听她弹了几首古曲。她始终笑容满面的,与其说是钟情于我,
不如说是觉得找到了一个好的玩伴。大约她父亲的学生都太老太古板,要么太风流太纨绔,碰到我这么个年纪不算大,
也不太油滑的举子,她才有了几分相交的兴趣。她父亲大约是弄错了,这个女孩子并没有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
祺玉像个保镖一般,始终在我身边,但是没有主动开口说一句话。像个黑面门神一般板着脸,直到我们送陈璃出府。
才转身回府,他就推着我回到了我的卧室,“她是谁?”
“陈夫子的女儿。”
“原来是她。顾韶跟我提过,想让你和她结亲,说你们很般配。说这个姻缘对你的仕途很有帮助。怎么,你想娶她吗?
”
我摇摇头。陈璃挺可爱的,可惜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所以我不可能娶她。
“为什么?我瞧着你们谈话挺投机的?”
为什么?因为乐城不是久待之地,我必然要走,怎么能害了别人。
为什么?因为我不走仕途,也不需要一个对我的仕途有帮助的妻子。
为什么?因为我和那陈璃不过是初相识,彼此都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又谈什么嫁娶?
为什么?因为我会和你相守,在你背弃我之前。
“因为……我有你啊。我有你便足够了”,只要……你不负我。
他的脸瞬间就红透了,不自在的低着头,嘴角却翘了起来,“我也是。有你便足够了。”
这天他便没有出门去,只是在我身边待着,交换了无数个吻,我拿了本书,一整天才翻了两页,什么也没看进去。
似乎在他纳妾之后,在我们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分居之后,本来已经逐渐冷淡下来的感情在回温。小别胜新婚?
我不懂。
夜里,他搂着我的脖子枕在我肩上,又问我:“你真的不会娶妻?哪怕她会帮你平步青云?”
“嗯。”
“会一辈子都陪着我吗?”
“嗯。”
“我原来觉得读书人都是嘴上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肚子里都是男盗女娼的家伙。所以便从来不喜欢你读书。后来见你
还考了科举,心里更是不自在。可是,你和那些人真的不一样。你读了书,也没有变成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也没有变成
一肚子坏水的伪君子。我小时候在楼里,有一个哥哥对我特别好。那时候他和一个穷书生好上了,自己拿银子赎了身,
跟着那个书生,拿私房银子供那个人读书生活。可是那个书生作了官之后,就攀上了一个官家小姐。后来那个哥哥被那
个女人让人打了个半死,扔出了府,当天夜里就死在了街上。听说他挨打的时候书生就在旁边,因为不想得罪岳家,所
以他根本没管。还是我们楼里和他好的几个哥儿出钱找人把他埋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特别讨厌读书人。也害怕有那
么一天,你也变成了那样。”
很通俗的故事,祺玉那哥哥信错了人。
“你一直都不信我?”,我很诧异。我以为过去我们说得很清楚。我以为当初他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刘府,他愿意把银子
都交给我,就是信了我。
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考取功名。是不是成了士人之后,他就一直对我满腹疑虑?
我不明白。
“不,我是相信你的……但又害怕以后……”
还是半信半疑吧。我觉得无话可说。
祺玉继续道:“在刘府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想。咱们是一样的,你年纪还比我小,又不爱说话,谁也不搭理。那时候我
觉得自己可以照顾你,可以护着你。那样的日子我就满足了。可是出来了之后,好多事情就变了。你考了秀才,就算是
我做生意,也是你帮衬着,手把手的教我。你什么都比我强。我一直希望配得上你,希望不会有一天被你丢下。我也知
道顾韶的背景深得很,知道你希望我们离他远一些,不要有所牵扯。可是,我真的不想只守着那个铺子,看着你飞得越
来越高,直到有一天离开了我。要是你也作了官,也找了个官家小姐,我该怎么办?我根本阻止不了你。所以我接受了
顾韶的提议,接手了那些铺子,做大了生意……我想让你需要我,依赖我,希望你以后都离不开我。可是生意做大了,
就身不由己了,每天的事都特别多,还要迎来送往,上下打点,还要做一些我根本不想做的事,比如去青楼,或者收下
那个妾……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跟不上你,因为你又考了举人,你的老师和朋友都是乐城上得了台面的人物。根本不
是我这样的商人可以比的。昨天我听顾韶说那家人家的小姐对你的仕途很有帮助的时候,我心里特别难受……我难受自
己根本阻止不了你,我真想把你捆在家里,让你出不了门,可我不能那么做……我害怕极了,怕你为了功名答应娶那家
的小姐……可是今天,我真高兴……季玉,我真高兴……你是真的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
我叹了口气,搂紧了他,轻轻吻他的额头。还是觉得无话可说,到底是谁伤了谁?
他怕我离开他是真的。
他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也是真的。他在忙忙碌碌的忽略了我的时候,他在收下了那个小妾的时候,究竟是想我更多一点,
还是想他自己和生意更多一点,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其实那段时间,他也不是那么需要我了。是的,因为了解他,我明白,那时候,他是真的不那么需要我。他忙得很快乐
满足,他得到了承认和尊重,有了生意伙伴,有了很多听话的下属。他的生活有了很多个重心,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个。
他收下那个妾也没有多少犹疑,他不担心会伤了我,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不碰她,我就不至于为了这个而离开他。
直到我去山上住,一住就是几个月,他才开始担心。我虽然不再是最重要的,但也是很重要的。他不信别人,因此也不
大会爱上别人。所以他不想失去我。
他说得都是真的。但他说得是他的初衷。在那些他没说出来的部分,或者他自己也不肯对自己承认的部分里,我其实已
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即使不重要,他还是不想失去我。人都是这样的,占有欲强烈的男人更是如此。
我看得明白。
因为看得明白,所以我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了。在他心里,事业,地位,金钱,面子,妻妾
,还有我,都是他需要的。
我的心冷了,心远了。失望了。
可明明失望了,还是放不开他。
我想若是我们的生活都没有隐忧,若是我不担心祺玉将来受到当权者的清算,我或许已经放开了。
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想找一个愿意守着我的人共度一生。感情太奢侈,我从来不指望,我只是想找个人拥抱,有温
暖的体温,持久的守候。数年前我是这么想得,如今还是。
我宁愿和一个全心全意待我的丑陋粗鄙的村妇一起生活,也不愿意要一个越来越忽视我的祺玉。
就是因为有隐忧,所以我仍然守候着,等待着。
或许等安排好了后路,我才能做出决定,我是不是还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吧。
第 18 章
多思无益。
我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旖旎辗转,百般温柔……
准备了一段时日,我便打算出发远行了。
向顾韶拜别的时候,他只问了一句:“就你一个人去?”,从我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便没再说什么。因为祺玉没
跟我一起走,所以他认为我不至于一去不返。
而祺玉则是一再的要我推迟出发的日期。
“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一边亲吻他,一边保证。这次一个人的旅行,我不会贪图路上的风景。
我选定的第一站是西南山区,那里汉民和少数民族混居,民风彪悍,官府约束力极小。等我在那里买好了宅子之后,却
被山间的毒蛇咬了。对了,此地毒蛇虫蚁还极多,的确不是什么好的安居之地,却是好的隐姓埋名之所。
我只好留下来排毒养伤,好在当地的土大夫对于治疗蛇毒都颇有经验。这一养就是大半年。时间虽长,好在没有什么后
遗症。养病期间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就重操旧业,办了个义学,教附近的小孩子读书和算术,无论是什么民族的。
也因此我被这里纯朴的山民真心接纳了,真正把我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分子。要离开的之前,我请了个潦
倒的老秀才继续在义学里当老师。房舍是我的,虽是义学,那些略微富裕的山民们却总会送些银钱食物给教书先生。也
足够这个原本快活不下去的老秀才生活了。
安排好了这些,我就告别了这里,继续上路了。
这里将来就留给顾韶吧,他教我读书的时候就是位严师,想必也会适应这里。
第二个地方,我选择了东海海边的渔村。这里就留给祺玉吧。若是有事,在中原待不下去了,他有武艺在身,实在不行
还能去海外的小岛上当海盗去。
我有些怅然,若是我们一直在一起,将来大概就是一起在这里生活了。可我不能确定,所以我还要去准备第三个地方,
那里只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第三个地方,我去了西北,那里气候苦寒,胡人牧民的生活艰辛,汉人的田地收成也有限。但我喜欢那里。我从没有看
见过那么高的天,那么广阔的沙漠和草原。在那里我觉得无比的自在,似乎我生来就该属于那里。
回到乐城的时候,距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大约快有两年时间了。比我对祺玉说过的时间超出了很多。
回到府里的时候,正是傍晚。管家看见我回来,愣了一下,就赶忙让人伺候我洗漱休息,然后吃晚饭。
“二爷今天有应酬?”
“小人已经让人去找眠月楼找了。”
“眠月楼?”
“三爷不在家,没人规劝二爷,头一年还好,如今晚上倒是大半时间都宿在花楼里。听说是迷上了男色。”
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声音。正当年的健康男人,两年的时间的确很漫长,守不住也是常理。
但这只是常理,不是理所当然,因为我守住了,出门在外这两年并没有碰过任何一个人,包括自愿贴上来不需要我负责
的。
就算守不住,大半时间都宿在花楼里也过分了。我知道他在情事上放纵,就像当初因为色 欲摸进我的房间里一样。但
有我之后,他并未再如此。
这是……认为我不会回来了?
因为超过了一年的时间,所以认为我不会回来了?
他究竟有没有信过我?
“你去吧。”
“是。”
我多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昏,直接回卧室睡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撞门进来,祺玉回来了啊。我心里虽清醒,头却很晕。
他身上还有乱七八糟的脂粉香气,看着我却不靠近,“超过了一年,我以为……我以为你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捂着头坐起来,眯着眼睛看他,淡淡的说:“你从来没有信过我。”
“是你没有按时回来……”,他争辩了一句,看着我的眼睛,慢慢低下了头,小声说:“……我知道是我错了……”
他走过来,靠着床脚跪坐在地下,握着我的手,脸埋在我掌心里。房间里很安静,可是我的掌心渐渐湿了。
我头很晕,想了想,轻轻道:“分开吗?”
他在我的掌心里摇了摇头。
我愈发头晕了,以前不想说出口的话忽然想说了:“几年前,你没和我商量,就接手了全乐城所有的绸缎铺子。你知不
知道,顾韶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原先根本不肯卖铺子的人低价卖了铺子?”
祺玉摇了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他根本没有出面,那些人把这笔帐都记在了你头上?”
他又摇了摇头。
“你知不知道,若不是顾韶背后的人压着,那些人早就把你告上官府,让你杀头充军流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