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我、我不是来做佣人的吗?为甚么会和主人睡在一起呢?我心里闪过一死不安。
“照我的话去做!别装甚么清高了,我叫你怎么样你就要怎么样!!”他低哮著,金色的眼睛和绿色的眼睛闪出凶狠的神色。
我的心情一下子滑到了谷底……
原来,原来……我不是仆人而是个男妓……
我原本只是觉得作一个侍侯人的人是一件丢脸的事。但想不到的是,原来我的角色是比这更为污猥的男妓……。父亲啊,父亲…你到底欠了这位高贵又残忍的主人甚么啊?我竟然要用我的身体来替你偿还?我的委屈的泪在眼眶内打转,可我强忍著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那是我的懦弱、我心中的脆弱……
我在心里咒骂已经远去天国的父亲,可是仍然无法改变我的命运。
我闭上眼睛,忍著屈辱顺著他的话躺了下来。
他掀过被子与我合盖。
忽然地他又恢复了温和般轻拍了我的头一下:“睡吧,明天可是要工作了。”
点点头,在闭上眼睛之前瞄了一眼胸前的怀表:此时是夜晚的十一点了。
我完全放弃了自己。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不是在来之前就该想到要承受任何结果的吗?算了吧,反正我只是个无用的人,他要我作甚么,我就作甚么吧。就算他得到了我的身体也不会得到我的心!
可是……
他没有对我做出任何事情。这,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我觉得很奇怪,不能理解,可是我没有问他。
我听见他一页页翻书的声音,在夜里、寂静的城堡里特别的清晰。我听著那声音,不知何时就沈进了梦乡……
于是,一夜无话。
清晨,来临了。
不知那里传来了小鸟的叫声,唤醒了我。(奇怪的是,我始终没有看见那只鸟)
“来,换衣服。”
我看见他递给我的衣服不由得又在心里叹息:啊,又一件艺术品。
天蓝色的上等毛料,用金线绣出的优美花纹、上了金边的袖口和衣襟钉上了刻有纹章的金色扣子。我看著这件高贵得叫人目瞪口呆的衣服不住的问自己:这真是给我穿的吗?
“穿上它,别给我丢脸!给你做衣服的裁缝后天才来,在这之前你就先穿我的衣服吧!”
“是的大人。”是的。我接受了。也许我是幸运的。来到这里,我的主人从未待薄我。在豪华的浴室里洗澡、睡在他华丽的床上、穿他美丽的衣裳……
可是,我心里却在害怕得颤抖。这是梦吗?是真实吗?还是,有甚么企图、阴谋?……我不相信,不相信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也不相信有甚么好人(我也知道,我的主人决不是甚么善男信女)。可是,为甚么对我这么好?
梳洗过后,我就被带领到餐厅。
餐厅设在庭院的左侧,正斜对著主人口中疯掉了的姑姑西历亚的房子。
餐厅和城堡的每一个地方一样布置得华丽非常,每一角落都铺著昂贵的波丝地毯。在靠近庭院的窗边摆著一张六米长的餐桌,上面铺著白色的蕾丝桌布。光洁的餐具摆放得整齐得体。
窗边黑色的窗帘被拉了开来,透出了晨色。有点阴暗的天气,太阳还没有出来。
我环顾四周发现四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人像。每个人都庄严而肃穆,他们中有将军、有受封的爵士、有政客……其中一位还是位亲王。看来是主人家里各代显赫的祖先吧。如果循画的年代顺序来看大概可以看出一个家族的兴衰史。似乎是经过漫长的时代变迁,经越战争的洗礼、逃亡、流落在外、归国、与王室联婚……
这些事情,在我来之前就听人家说起过。现在看来看来似乎是有点道理的。不过之前我只当是故事一样的听而已。在我们的城里,上流社会的小姐们中流行著一种传奇的言情小说,它的内容说的都是这样大同小异的爱情故事。爱做梦的小姐们常常梦想著有回国的王子热情的追求自己……。我本以为那都是编的故事,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戏剧化的事情发生呢?此刻我才明白,并不是有没有发生,而是它是否会发生在你的身边。呵,世界果然是存在许多不可理解的事情,正如我踏进城堡那一刻的感觉。
我的祖上也曾万分荣幸的沐浴过皇恩。可如今大势已去,家产破败,大家各散东西,连我这个继承人也要当仆人来偿还父亲留下的无名债。
现在我和唯一的亲人──黑人奶娘潘西住在贫民区的的一栋旧房子的低层。奶娘是个开心善良的黑人,我不会像别的贵族少爷那样歧视黑人当他们是奴隶……我觉得他们的心灵比那些自认为高尚的人好太多了。心灵的美不在于肤色,不是吗?奶娘没有甚么文化,但有很多时候总能用通俗的言语说出许多深刻的道理来。所以我特别尊重她。我是在她优美淳厚的歌声中成长的,很明白她的痛苦……这也就促使我决定遵守父亲遗书中的誓约,来到这偏远的地方作一名仆人。以前她一直侍侯著我,几乎可算得上是养育我的人;如今,我家没落了,难道我还要她赚钱来养活我吗?我想减轻她的负担,同时也想攒一些钱好给她作生活费。
一开始作这样的决定确实很难。怎么讲我都曾经是贵族家的少爷,就读于名校、拿取奖学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在我毕业正准备深造的时候,家里传来了父亲病危的消息,当我回到家时已经太迟了。父亲死后,一切都破灭了。原以为是富裕的家原来只是父亲做出的假象,这个家是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而已。我觉得受骗了………
我默默地收拾著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卖掉了他生前死也不肯放手的家产还清了所有的债务,然后与奶娘移居到贫民区去了。这时的我们只住得起这样的地方……但在这种地方我并没有结束所有噩梦。穷人当我是“臭有钱的”,富人又对我嗤之以鼻。在那黑暗的街道上被抢、被骂、被打……我每天都在挣扎求全。为了生活我做过家教、作过街头画家、艺人、甚至是小贩……唯一避免的就是佣人。因为,我害怕,我害怕遇见了认识我的人……我无法忍受别人的眼光。这次来到城堡里做仆人的工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偏远……我很讨厌自己,因为我和父亲一样是个虚伪的人。
我帮主人拉开主位的椅子,请他坐下。
“满熟练的嘛。”他看了我一眼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到底是褒还是贬。
“以前跟家里的总管学过。”我微笑著。不管怎样,主人总是对的。以前的总管曾经这么对我说过。
小时侯,我除了念书之外对甚么都感兴趣。曾经有一段时间整天的就缠著总管跑,跟他学各种礼仪、应答……想不到的是,那一时兴起所学的东西今天却在这种景况下派上了用场。
说起总管,听说这里的总管叫伯托。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到底长的甚么样。不过,他应该是个称职、能干的总管吧,因为准备了早餐的餐车早就放在了桌旁。
打开盖子,里面是用银器盛著的烤小牛肉、火腿蛋培根、柠檬丝伴煎蛤俐、水果沙拉、奶茶、牛奶、咖啡……好一顿丰富的早餐!
我把早餐在他面前一一摆放好,然后就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比比身边的座位:“坐下来,陪我吃。”
“不,我、我是仆人。大人不必费心。”
“坐!”他冷著脸大喊著。他生气了。
我挠不过他的坚持,就坐了下来,陪他进餐。虽然那椅子很舒服,但我却觉得如坐针毡那般不自在。他看在眼里却没有说甚么。
但我却不得不时时留意他的举动生怕甚么时候做得不好得罪了他,实在很紧张。
他的姿势很优雅,连我这个被逼著练了好久的餐桌礼仪的人也不禁要认输、放弃。心里不由得嘀咕著:不愧是有皇族血统的贵族后裔,我真是拍马都赶不上啊。
白天看他的脸,有几分的苍白,但仍美丽非常,令人见之忘俗。简直不可以区分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是美男还是美女……待我发现时,我已深深地被他所吸引了。
他周身散发著高贵难攀而神秘的气质,有时略带一点让人畏惧的恐怖和无言而就的威仪,使人不寒而栗。他的绝俗的容貌和气质,仿佛可以驯服一切人与兽……
看来,我也可能会成为其中之一了。
吃罢早餐,他又把我带回了房间。
他进了书房,拿了一堆书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看书吧。不要出去,听见甚么声音也不要出去。”
“不是要工作吗?”我不禁愕然了。不是花钱就是请我看书吧?看看那一本错字多??不会吧?!
“哼哼,干吗啦?闲不住?你以前好象是位大少爷吧,看书这种事不是很在行吗?”他又冷冷地嘲笑我了。但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冷冽了,我应该没有看错吧。
我咬了一下唇,决定不再出声,不再惹怒这位脾气古怪的主子。反正,我们也没甚么好话题可讲的。多说几句,不过是更激怒他让他多骂我几句而已。
我乖乖地挨在单人沙发里,从茶几上拿起第一本书翻了起来。
《玫瑰的灵魂》,这名字不错。我按照以往的习惯先看了一遍目录。这本书讲的好象是关于一个艺人的奇异旅行经历,言语间古古怪怪的,事情也怪诞得令人匪夷所思。
翻了几页,我觉得很无聊,不自主的就深呼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坐在我对面的他抬起头来,眼光中有一丝不悦,俊逸的脸冰冷得僵硬。仿佛我欠他九世的冤仇。
“没事。”我怯怯的答著,放下了书本。
“不好看?”他挑了一下左眉。刹那间,眼角的冰冷又化为了妖艳的狐媚,阴阴的,仿佛暗藏著甚么意图。
“啊,没有……”
我急忙分辨解释。
“看样子,你万分不满意我的安排罗?”他的柳眉倒树,瞪著眼睛,脸色也黑了起来。看来我又惹怒了这位易怒又变化无常的主人了。
我僵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定定地睁著眼睛看著他。
他气势极盛,目光凌厉迫人,使得我忍不住从身体里颤抖起来。
他沉沉的气息在空气中发出隐约的“嘶嘶”声,像……美丽又致命的响尾蛇。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将背脊更紧地贴住椅背,动也不敢动。像只将被吃掉的猎物一样,微微颤抖。
他、他……到底想怎么样?!
我害怕得连心里话也打起结来。
看著他那美丽的面孔在我瞳孔里不住的放大,我看见他眼里的自己缩成了一团………。
“哼,无聊!”他忽然吐了一句,然后就很干脆的转过身去不再理我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又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心里仍然惊魂未定,担心待会儿不知又会发生甚么事。可是静心想想,总觉得他好象是在耍著我好玩。
塞浦西斯大人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动静。虽然,他为了照顾我而点了蜡烛,但一支蜡烛的光芒始终是有限的;他坐在黑暗中仿佛是天生的黑暗子民一样,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天花板。我总觉得天花板上面隐藏著甚么。那里总是黑色的,没有任何光线可照射得到。因为房顶太高了。
我第一眼看见那本书,心里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恐怖城的记忆》。
看见书名,我吓了一跳。恐怖城?不就是我身在的这所城堡吗?心底里不由得冒出一丝丝的不安,心脏也不自觉的重跳了两下。突然间,我发现这本书的封面似乎被一些甚么东西弄脏过。那原本是鲜红的物质经过时间的洗礼现在已经变得黯哑,好象是血……我心里猛然打了一个寒战。
我紧张的稍微抬起头瞄了瞄对面的他一眼,轻轻的,小心地掀开第一页。
这一本书其实是装订的非常豪华的书,只是觉得怪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它的名字与这座恐怖的城堡有关吧。
翻开书,我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一本手抄本。字体非常优美、自然、流畅。
前言第一句是这样写的:无论是否活著,生命早已不存在。
“我无奈地告别我的家、我的奶娘潘西,离开那片属于人的土地。虽然可恨,但到底是属于人的。步入那无穷无尽的黑暗的道路后,我的记忆留在了过去,我的灵魂也不愿追随我……”
“喀哒”一下,我紧紧的合上了书,生怕甚么东西飞出来。
这、这……这是。我当时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著。
这种熟悉感和亲近感,叫我打心地里害怕。因为这、这本书好象是在写我自己!
我又翻过一页……两页……
那洋洋洒洒的字句都在述说著我的事……我的名字、姓氏、过去……一切的一切都是丝毫不差。
这种震惊在我脑海中炸开,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正在此时,灯光忽然被人吹灭了。周遭立即陷入了黑暗之中,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伯托,有甚么事吗?”黑暗中响起了主人美妙的声音。
伯托?是甚么时候进来的?门明明是锁住的,我也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大人,亚黎嘉送来了请柬。”回答的是一把苍老的声音,沉沉的,话音尾总带著“嘶嘶”的怪音。
“好,我稍后就看。没别的事了吧?”主人冷淡地说著。
“大人,我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啊,我忘记了……。他是新来的秘书,叫利文·司铎克。以后,你有机会看见他的。他人还不错,你要好好相处。”
“是的,大人。如果您没有吩咐,我就告退了。”声音渐渐远去,终于消失无踪了。
同样的,我还是没有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听觉在黑暗中不自觉的就会变得敏感,像无形的触手不断的伸展,在无边的黑暗中搜寻,仿佛是想找一些甚么作为依靠……
“利文,过来。”黑暗中,我听见他温柔的话语。
“可是……”我确实有点不太愿意。黑暗,我不是黑暗的子民,我害怕黑暗的无法预料。可转念一想,如果拒绝,他,美丽高贵的主人一定又会很生气了。于是我努力的在黑暗中移动我的身体。
黑暗对我是不便的。但对他却不是障碍。不知甚么原因,他总是能洞察黑暗中的所有事情,像夜行的动物,但我觉得是比那更厉害的……
我摸索著,凭著记忆摸著身边的物品走过去……直到我摸到了坚硬而带有柔软感的东西……是、是……主人。
细滑的质感……是主人的丝质衬衫。
“哈,终于来了。坐在我脚边吧。”
我顺著他的椅边慢慢坐在他的脚边。
“利文。只要你一直这么听话,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为甚么呢?我很想问他,可又不敢。
他的个性似乎很暴躁的。
我默默地靠在那里,好久了,脚都发麻了,他似乎还没有叫我离开的意思。
“利文。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他忽然叹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