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彩青春——小峰

“我妈跟了这个爸爸之后就一直住在眷村，根本没有朋友，出门就是工作，唯一偶尔会通电话的是我的小阿姨。”

“那你爸爸呢？”

“他自己一个人过来台湾，就都一个人过了，也习惯了吧？”

“所以他不需要朋友？他难过的时候，不能说话不需要别人安慰、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我……”

“你没想过，因为他从来没说过。”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怎么问他。”

“你生气的时候，大学同学看你的脸色可能就会主动来问你，就有人会站在你这边。你爸爸生气的时候，既不能说，也

没有人会主动关心，所以，你就以为他不需要这些。”

“他以前是军人，应该很坚强……”

“我跟你现在都是军人，你觉得我们真的坚强吗……”

吃完饭，离开餐厅后，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坐在公园里的摇椅上，一左一右地晃着。

“今天，我偷偷放了李明远出去，你知道吗？他没有父母亲，他是阿公带大的，这次他回去，是要回去帮他阿公搬家，

房东常常收不到房租，当然就不给住了。”

张亦异常沉默，小峰猜不出他酝酿的是什么情绪，天色很晚了，两个人感觉特别落寞。

“想回家了吗？还是有事想跟我说？”小峰直觉，张亦今晚开口还没说到重点，一定有事想跟自己说。

“班长，有件事，你随便听听，我只是传话，你不想、不答应也没关系……”

“传话？”小峰这回可清醒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张亦是特地带话过来的。只是，是谁呢？连上弟兄？连长？还是……

为什么他不直接说，而是找张亦传话呢？

“嗯，是……”张亦没有抬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然后呢？”小峰转过身，凝视着张亦，有点期待、当然也会怕受伤害。

“班长，没有答应真的没关系，我……我妈也许只是说说。”

“你妈？喔，阿姨！我知道了，想跟我说哪天想放假吗？”小峰猜想，张亦也知道他这个参一再当也不久了，所以提出

这个要求有点为难。

“张亦你放心，即使我不是参一了，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什么时候？你说没关系。对付萧正森，我可还有很多法宝的

！”小峰嘴角泄漏了秘密。

“班长，是星期天……我妈想请你去我家吃饭！班长，不要真的没关系，真的！我家很……”

星期天中午，小峰依约前往张亦的家，那里没有豪华的别墅、也不是独栋的透天楼房，不过，小峰相信，眷村里头的这

个家，以后会渐渐温暖。

那天晚上张亦答应小峰，会试着跟父亲沟通，即使没有言语，一个表情、一个小动作应该都可以稍稍改善已经维持了十

几年的关系。

“阿姨，你的手艺比我妈妈好很多喔！”

“班长你太客气了，家常便饭而已。”

“张伯伯，以前就听张亦说这可乐猪脚是你的拿手菜，果然名不虚传。”小峰啃着碗里头香喷喷的猪脚，而张伯伯也笑

呵了嘴，张亦看了小峰一眼，他知道小峰是故意这样说的。

“张亦，你不也说你爸爸的可乐猪脚很好吃，每次一定得吃个两碗饭才够，给家人的赞美不能吝啬喔！”

“班长，很谢谢你照顾我们家张亦啦，他喔，唉！如果不是我坚持要请你吃个饭，他还不敢向你开口！”

“阿姨，张亦还没出社会，有些事他还想不通，不过他很乖，我相信以后他会懂的。”

张亦在一旁都没说话，像极了他老爸，还好张伯伯一直开口呵呵的笑着，不知道是因为有外人在的关系，还是因为是小

峰真的逗趣。

“两点多了，想跟我出去走一走，晚一点一起回营区吗？”

告别张亦的家人，小峰载着张亦出去兜兜风。

“张亦，你有想去哪里吗？没有的话，陪我去找个地方。”

“就去你想去的吧，我没事，只等着收假回营区。”

“那……陪我到李明远家走走吧，也许可帮他一点忙！”

“没问题，班长你是不是说他阿公一个人要搬家？”

“嗯，也许我们两个人跟车子派的上用场。”

“班长你……其实你跟其他班长很不一样……”

小峰开玩笑的说：“因为我特别帅？呵呵！”

“不是，哈！也不是不帅啦，就是很，……对人很好，很……细心。”

“那是因为我当你们是朋友，不只是个阿兵哥啊。”

“如果我像班长你这么开朗、像你这么受欢迎就好了……”

“张亦，开不开朗是你自己可以改变的，受不受欢迎，也是你改变之后，其他人就会改变对你的态度。”

张亦看看四周，说：“好像到了？”

“一四七巷？没错！这条巷子进去。”

“就是这间，不过没人在搬家，会不会搬走了？”

“班长，进去问看看吧。”

“请问有人在吗？有人在家吗？”小峰推开大门，喊了两声。

“请问李明远住在这里吗？”

“谁啊？进来吧……”屋子里传来的声音极为虚弱，听起来蛮像阿公的。

“你好，请问……李明远住这里吗？你是他的阿公吗？”

“要找明远喔，他好久没来了，当兵去了，没回来。你们找他什么事？”

“我……是他以前同学，来问看看他有没有放假！”

“明远喔，他放假也不会来这里，偶尔回来睡一下，拿了我的钱就跑……”

“阿公，听说你要搬家？”

“这房子我要留给明远的，谁说我要搬家？你们如果看到他，帮我跟他说阿公想他，叫他回来，阿公会拿钱给他……”

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自己，小峰像被狠狠刺了一刀，休假的人陆续回连上了，小峰还在想怎么跟李明远开口，如果当众

斥责他，也许他只会恼羞成怒，如果装作毫不知情，以后他是不是会变本加厉？

“小峰！”林权德经过浴室，特地停下来跟小峰打招呼。

“嗨，学长，你也提早回来了！”

“上礼拜谢谢你，要不然李明远这样苦苦哀求要放假，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别客气，对了！学长……”该不该讲呢？小峰很犹豫。

“这时候他还不回来，我就担心他替你找麻烦。”

“学长，李明远他在外面的情形你……”

“我跟他私底下也不熟，不过听说他爱打架，喜欢跟外面的狐群狗党混在一起。”

“喔。”小峰越听是越担心了。

“如果这次不是因为他阿公要搬家，我也不会轻易帮他说情，我知道他从小就是孤儿……”

“小峰班长，连长要你去营部拿公文，在人事官那里。”传令阿勇找人也找到浴室来了，这几个月因为跟连长走的近，

小峰跟阿勇也变的熟了。

“应该去找萧正森学长吧，现在参一是他了。”

“他还没回来，连长急着要，所以又叫我找你去。”

“小峰，萧正森跟你处的好不好？”林权德问。

“怎么说呢？他……办事能力不错，不过……”

“只想要享受权利，不想尽义务？”

“是还不至于这样，总之，他喜欢被重视，不甘心在连上只是个没没无名的人。”

“呵！他也真奇怪，两年能平安退伍就好，出什么风头！想当明星不成？”

“学长不谈他了，上次让你背的单字……”

“背好了，还想跟你拿新的，顺便考考我吧。晚一点再说好了，你先去营部拿东西，连长不是急着要！”

说起跟林权德的缘分也真特别，是因为小峰闲着没事就会拿口袋的英文单字出来背，而一年前林权德因为英文不好以致

于大学联考落榜，所以饮恨入伍当兵，本来预计今年八月退伍后就要去当‘黑手’学汽车维修，而在小峰的劝说之后，

林权德决定重拾课本，给自己、也给未来一个机会，今年七月将再次报考大学联考，而英文单字、片语和文法，也在这

半年内，全权交由小峰复习和指导。

“学长，我自己英文也不是很好，所以……考不好不能怪我喔！”

“哈哈，不会啦，如果可以从八分进步到三十分，我就录取了！”

当然也因为这样，有林权德排副罩着，从去年冬天开始，就没人敢明目张胆欺负小峰罗！

“侯排接任二连辅导长？怎么可能？”小峰在连长室不可思议地喊了出来。

“小峰，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的担心比你多一点！”

“哈！说来听听，不过先猜猜我的。”连长说。

“侯排是预官，只是一个义务役的少尉军官，让他担任辅导长，业务量增加很多就算了，要他像一个妈妈一样照顾、辅

导连上弟兄，连长有没有想过，也许侯排他自己都还没调适好？”

“这也是我担心的，侯排情绪有时候也不是很稳定，他只是不说，我看他压力应该也很大。”

小峰觉得连长真是了不起，“想不到连长日理万机之余，还会观察别人！”

“呵呵，跟你相处久了，都快被你感化了！”

“感化？呵呵！对啊，感化你这个贫穷贵公子。”小峰站在连长身边，两个人肩微碰着肩，这是小峰最喜欢的距离。

“哈哈！我只是个贫穷穷公子，好了，别甩嘴皮子了，换我听听你的意见，你担心什么我没担心到的？”

“我看你耳朵干不干净？听好喔，我只能讲一次，被别人听到我就完了！”小峰作势半蹲看着连长的耳朵，靠那么近，

吐出来的气都飘进连长耳里了。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