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但也曾学习了医药之术,对于这样的外伤,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放心,放心!”
白靖书将信将疑地瞅着他,好半天,仍是一副不怎么安心的样子。
“咳......真的没事,你不要这么担心了。已经很晚很晚了,睡觉啦!” 顾凡打了个哈欠,拍拍白靖书,微笑
着钻进了被子里,懒洋洋道:“记得熄灯啊。”
残月一轮当空,只有些许微茫的银光幽幽映入房内,四周一片寂静。
躺在靠床外边的人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时不时就要翻翻身子,最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双腿一踢,将自己的被子
全部抖到了地上,然后开始往里面那人的被子里蹭。顾凡看似早已经睡着,却只是紧紧卷着被子,任那人怎么拉蹭都没
用。
“顾凡。”终于,白靖书开口唤了他一声,音量很低,很轻柔。
“怎么,被子掉地上了还要我去帮你捡起来么?”虽是在暗中,却还是能听得出顾凡的声音带着笑。他没有去管白靖书
,依然闭着眼,侧着身子安安静静睡觉。
“顾先生。”白靖书再次轻轻推了推他,见他还是不动,有些郁闷地转过身子,直直地躺着,也不去捡起地上的被子。
虽已是春季,但夜里的气温到底是很低。不一会儿,白靖书就已经冻得浑身冰凉,都快没有什么感觉了,看到一旁的顾
凡倒真像是睡着了一样,还是没有任何反映,索性摊开了手脚,一副不管不顾,等着被冻死的样子。
顾凡终于是不耐地松了被子,看着那家伙笑嘻嘻地钻进来,挨着自己就像根冰棍一样,顾凡很是友爱地拍了拍他,轻笑
道:“唉,我只是不想明天早上一起来就看到身边躺着一具僵尸,那样我吃早饭会很没胃口的。”
早就料到这人嘴里说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让自己舒服的话,白靖书充分发挥着左耳进右耳出的特殊功能,完全把刚才
的声音当作空气。直接伸手去搂着顾凡,感觉到他的身子被自己的手冰得一颤,白靖书满意地笑出声音来。
顾凡毫不客气地把他推开,翻过身去,不再说话。
知道再闹下去顾凡一定会生气,白靖书也没有再做任何动作,安安静静地贴着他的背,其实顾凡的身体也不怎么热的,
两个人贴在一起,没过多久,白靖书就能感觉到身旁的人体温渐渐比自己的要低一些。听着他的心跳,却感觉自己的呼
吸有些不平稳。
真的很想很想去抱住他呢。
很想他能躺在自己怀里。
很想看着这个人温和的微笑。
突然觉得听他说那些把自己气晕的话也很有趣。
很想和他去外面的世界逛一逛呢。
他说过杭州的景很美,洞庭的饭很香。
其实,最希望的是他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好困......
听着白靖书均匀的鼻音,知道他已经入睡,顾凡轻轻转过身,将他身上的被子拉好。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搭在了自己腰
上,那人迷迷糊糊间,紧了紧手臂,将头凑到自己胸前,又继续沉沉的睡去。顾凡没有再去推开他,而是握住了他的手
。
这孩子始终是这么孤独呢,而且好像越来越依赖于自己了......他的心地很善良,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
..顾凡笑了笑,而后却是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想着白日里见着的那人,自己夜里与他交手时故意受伤,应该是装
得很像罢,能暂时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吗......呵呵,怎么好像自己也越来越舍不得这孩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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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白靖书有些惊讶地看着正坐在自己房间内的蓝衣青年,那男子虽然已是三十好几,但是平静的侧脸看上去依旧温雅如故
,只是相比于从前,却是清瘦了几许。
男子起身,看向白靖书,温和一笑,“靖书,你回来了。”正是君子之名传遍临安,儒商之质传遍江南的白府三少爷白
惜名。
白靖书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只是微微抿住唇瓣,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爹爹——自从白惜名成亲以后,便常年
在外面打理生意,一年也才回来月余,其实自己有很多话想跟他说的,也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贴在他身边的,然而每
次真正见到了以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原来短短几年间,自己与他的距离早已经拉得这么远,自己不过是想证明,想
期待,在这个家里,还会有人关心自己,会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呵呵,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希望而
已。
不经意间,脑海里又会浮现出顾凡,他和爹不一样,他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他总能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也总是笑吟
吟地打击自己,把自己气得半死;他的见识广,平日里不出门,外面发生的事情他却总能知道,然后在自己兴冲冲想告
诉他一些有趣的事情时,一盆冷水泼得自己的兴致全部结冰;他精通琴艺,每次听他弹琴总会觉得这不像是人间该有的
音乐,缥缥渺渺间,记忆也会随之飘向很遥远的年代;他的眼眸漆黑如墨,却总是泛着温和的光,他的笑容很美很清淡
,每次在自己难过时,会安安静静守在自己身边;昨夜在梦中,梦到有人轻柔地为自己拉好被角,温和地握住自己的手
,梦到自己紧紧抱住了那人,把他拥在怀里,那种令人沉醉迷恋的感觉,即使是梦,却有着真实的甜蜜。不知从什么时
候开始,自己对顾凡的感情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变化,然而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却又无法明之,只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
,他是自己藏于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人。
白惜名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原本微微窘迫的神色慢慢疏散平淡,继而绽放出淡淡的浅笑,看着他一如从前清
秀的面容,明亮的眸子,颀长的身影。一年不见,这孩子又高了不少,也成熟了许多,已然长成大人了。呵呵,靖书确
实是长大了,不再需要自己了罢——催着自己赶紧成亲,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亲近自己,尽管大半年才见一次,话却比
原来还要少。
白惜名微微笑了笑,笑容却有些涩,自己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他聊聊,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时间里,他过得怎么样,和家里
人相处得如何;有时候也很想告诉他,自己在外面时一直都在挂记着他,就算是成了亲,自己也永远是他的爹爹,永远
会爱他,就像以前一样,不会改变。
“昨夜你去顾先生那里睡了?”白惜名的声音很温润,就像他的人一样。见那孩子仍是一脸静静的笑容,没有答复自己
,只好将声音提高了些:“靖书?”
“啊?”白靖书回过神来,怔怔地瞧了会前面的蓝衣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爹你刚刚说什么?”
白惜名亲和地笑了笑,“想什么呢?那么入神!爹是问你昨晚是不是睡在顾先生那里了?”
“嗯。”白靖书点头,眼睛眨了眨,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静默了半晌,又问:“爹,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等
我很久了吗?”
“我来看看你。”这种一问一答的交流方式让白惜名感到不适应,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与这孩子之间就好像
有了一层模糊的隔阂,让他们即使近在咫尺,却又相视无言无语。白惜名再次坐下,自己斟了杯茶,缓缓饮下却只觉这
水凉到了心里,进而凉透了全身。
微笑着,再次挣扎着,回复道:“也没有等多久。”从早上等到中午也算不得多久罢,倒是自己忘记了这孩子一贯是要
睡到很晚才肯起的。
“我...那水是昨天的,我去倒杯热的给你。”白靖书走过来,接过白惜名手上的杯子,急急地去倒水,像是要逃脱
什么难堪的处境一样。
是很尴尬呢......白惜名叹了口气,苦笑。想说不必麻烦了,我马上就要走。却还是贪心地想要留下来,想看着
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到了今日,还是觉得不放心,只要一想到当年那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想到那人看着自己时
那种绝望的,却又带着期盼的目光,心里还是会有些刺痛。
虽然不明白这个孩子究竟遭受过怎样的变故,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背负了怎样的仇恨恩怨,但是白惜名只知道,自己决
不能把这个从死亡里走出来的孩子抛下,决不能见死不救,他给过那黑衣人承诺,说过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他会想尽
办法给他温暖,会想尽办法让他快乐,会一直铭记着自己的诺言——即便那诺言只是对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而立。
当年的事如同梦魇一般总是萦绕在白惜名的脑海,他并不是未曾见过血腥,只是那样的血腥对于一个婴儿来说,太过于
沉重地牵扯住了他的心,他爱这个孩子,怜惜这个孩子,也一直在默默地给这个孩子许多关爱,只是不想到了如今,两
人的关系会变得这般,无形的鸿沟阻隔在其中,让自己无法跨越。他竟越来越不明白该如何与那孩子相处。
白靖书端茶回来,轻轻放在白惜名面前,笑了笑,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另一边。整个下午,两个人只是端静地坐着,未
曾再说一句话。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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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白惜名倒是回来了好一段时间还没走,只是白靖书与他上次见过以后,便再也没有相处过。
顾凡近来倒是真的很顺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呆在房里写写诗,弹弹琴, 偶尔去院子里走走,浇点花除点草,
低调得几乎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不过白靖书是绝对不可能忽视他的存在的,总是笑嘻嘻跟在他的身边,他写诗时,静静看着;他弹琴时,又静静听着;
他浇花时,蹲下身子去拔草;他除草时,又提着一罐子水来浇花。两个人倒也是亲密,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无所不谈,遇
着些白靖书还不甚明白的话题,一个笑吟吟地不断打击,另一个则笑得更加灿烂,完全把多余的话当作空气——倒像是
故意改变策略,用忽略这种方式来发泄出心中的不满一样。
“靖儿。”顾凡笑容淡淡地,直直盯着白靖书的眼睛,眉睫轻轻挑动间,嗤笑道:“我今日发现一个相当有意思的事情
——”
“什么事那么有意思?快说来听听。”白靖书来了兴致,很是专注地看着顾凡,等待着他赶紧说那个有趣的发现。
顾凡上上下下打量着白靖书,平淡的脸上除了那隐隐的笑意之外,却还透着另外一种神色,一种夹杂着某些特殊含义但
又说不上是什么的神色。他慢慢地,一字一句细细说道:“有些人啊,脸皮是越来越厚——自己明明就不懂,却还要装
作什么都懂一样,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滔滔不绝地说着,连自己都快被自己糊弄过去了。”
“啊?!还有这样的人?顾先生果然是发现了新事物,实在有趣得很,有趣得很啊~~~”白靖书回望着顾凡,仍是笑容
满面,手指轻轻抚过下颚,若有所思地道:“那他真应该把顾先生请回去好好教导教导,只要尝过了顾先生教育人的手
段,他就会明白其实自己还有一样东西不懂——那便是讽刺!呵呵,顾先生您觉得靖儿说得对不对?”
“诶,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晚生一心只读圣贤书,平生极是仰慕孔孟那般圣人贤士,也一直以君子之德来要求自己,
游历半生,只盼得能多些经验才干,好好教书育人,哪里会懂些什么‘手段’?‘讽刺’这种小人行径更是圣贤不为。
”顾凡连连摇头叹气,一副意冷心寒的神态,眼角瞥向白靖书,继续叹道:“唉,没想到公子今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晚生实在是自责万分,有负白先生所托,现下还是回房闭门思过的好。”
“你!”看着顾凡竟然真的撇下自己,径直朝闻音阁走去,白靖书气得直跺脚,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明明是二十三
的年纪,骨子里为什么就这般迂腐?!”
顾凡脚步停了停,白靖书赶紧追上去,却只听到他继续叹着气的声音,“学生竟然......竟然还说先生迂腐?!
心寒啊,心寒啊,面壁去。”
“顾凡!!!”急急拉住他的手,白靖书一脸挫败地看着他,“好了好了,反正我是说不过你,你不迂腐不迂腐,而且
还开明得很,又温和又大方又亲切又善良,从来不会打击别人,从来不知道讽刺是什么,圣贤得就跟孔子孟子一样,这
总行了吧!”
“公子这么说,晚生更是觉得惭愧,真是对不起白先生,愧对于西席一职。晚生教导了您六年,而今您却还直称晚生的
名字,实在叫晚生觉得好生失败。晚生虽是饱读诗书,却从不敢自比圣贤,而公子您为了安慰晚生,竟然将晚生夸奖得
天花乱坠,还将晚生去与孔孟大贤人作比,实在是叫晚生如何不心寒,如何不自责啊......”
眼见着这人还要滔滔不绝继续教导下去,白靖书脸色彻底垮下来,强迫自己挤出个笑容。“顾先生,是靖儿错了,是靖
儿辜负了先生的苦心,靖儿向先生道歉。”
“可是你看上去不像是真正知错,真心要道歉的样子?”顾凡指了指白靖书脸上难看的笑容。
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再那么僵硬,挣扎着露出个温柔可亲的笑脸,一脸无辜的看着顾凡,“靖儿真的知道
错啦!顾先生不要再生气了。”
“可是我没有生气啊!”顾凡耸耸肩,唇角微扬,想着马上又能见着那孩子气得红成番茄的脸和哇哇乱叫的样子,不觉
心情很好。
白靖书静静看向顾凡,那人清逸秀绝的容貌,淡淡的眸子,总是在捉弄了自己以后又露出温煦亲和的笑,他知道,那人
是怜惜他长于这深宅,却鲜少人关心疼爱,孤寂似海;那人是感念自己诚心相待,无所保留的相信与付出,所以总与自
己嬉闹无忌,却是在于自己能多一些话,多一些丰富表情,好让自己看上去是个与同龄人一样开朗无忧的少年。
只是让顾凡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那孩子却没有生气,只是幽幽地注视着自己,眸子很明亮,眼神有些热切。顾凡心
里微微一颤,尽管平日里授课时,时常能见到那孩子用专注的眼神望着自己,却从未见过这种深幽惊滟的目光,透出炎
炎火热。
近在咫尺的两个人,淡然的眼神对上热切的眸光,总会在某一瞬间,感觉到对方心里情感的变化。顾凡脸上微笑,不愿
再过多去想自己这种虚渺的变化,他一直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在怜惜一个寂寞的少年——一个跟多年以前的自己很像的
影子,换一种说法,就是不过是在关心自己的过去,为了如此而放弃杀害这个少年,违背了师傅的命令,好像也没有什
么说不过去的。并且顾凡告诉过自己,若是日后这少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要翻云覆雨夺回朝位,令万民再度陷身于
水火,自己的剑,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刺入他的心脏。
而在这之前,顾凡所做的一切——违背师命,放下那旧日里天涯浪迹、快意江湖的往梦,沉下心来做了他六年的西席先
生,教导他一心向善,伴着他秉烛谈心,却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