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那绳索却是越缚越紧,几乎都嵌进他皮肉里了。
那里四九与怨灵两厢僵持不下,四九额头上汗珠不停滚落,怨灵面色亦渐渐发青发黑,其状十分恐怖。
四九咬紧了牙关,握着刀拼力而下,竟一寸寸地破开了护甲。那术法结成的半透明护甲上,裂纹渐渐向外扩散开来。待
太古刀触到尸首的鼻尖时,护甲已尽数裂开,轰然一声,被刀气炸成千片万片四散飞去!
四九一刀劈了下去。
卦阵陡然剧烈震动,接着以棺木为中心,阵内山石草木一点点消散开去。那怨灵身受重创,术法已维持不了光镜,镜子
渐渐变淡。最后的画面是四九跪撑在地,口中鲜血涌出,白衣上逐渐染成一片了。
怨灵挣扎着起身走向清虚灵仙,似是欲除掉他同归于尽,只是未走几步便扑倒在地,不能动弹了。
怨灵不知死活,那缚身的绳子失了法力维系,松了开来。清虚灵仙连忙跑出囚牢。牢外碧草青空花飞漫天,乃是蓬莱岛
的春景无疑。他回头看去,那囚牢也一点点消失,变回了原本的蓬莱景致。满地落英翠叶间,怨灵趴在那里无有动静。
清虚灵仙转身向四九的方向奔去。有一只白蝴蝶引路,找到他并未费多少时间。四九受了重伤趴在那里,此时见了清虚
灵仙安然无恙,他心中松了一口气,便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清虚灵仙见他昏迷,连忙将他抱进怀里叫他的名字,只是叫了数声,四九也没有反应。清虚灵仙顿时吓得手足冰凉。他
手忙脚乱地输了些仙气给四九,便将他抱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回去找人。
摇光星君与重华子也察觉到了异动,赶了过来,半路上便遇见了清虚灵仙。他们见了四九的模样,十分讶异。摇光星君
接过了四九,回身往府邸赶去。重华子开口欲问出了何事,又见清虚灵仙神色凄惶,一直看着四九,遂还是闭口不问了
。
31.开门
摇光星君与璇玑天君在内室救治四九,清虚灵仙便在外间,将发生的事向重华子与季盈怀说了一遍。重华子忙命人前去
将怨灵拿回来,又让人仔细查看阵眼各处,以免有遗漏的法力残余。
片刻后仙侍将不知死活的怨灵带了回来。重华子一见之下,十分吃惊。季盈怀见了他的神色,不禁开口问道:“这人可
是你认识的?”
重华子不语,离了座来到怨灵跟前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回身坐回原位,向季盈怀颔首道:“他原先是在蓬莱岛修行
的妖,叫清浅。我实在未曾想到,在岛上布下卦阵的是他。”
季盈怀有些疑惑道:“他这么做,却不知有什么缘故?”
重华子沉思片刻,向清虚灵仙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清虚灵仙神思还在四九身上,此时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看了清浅一眼,淡淡道:“他欲夺我仙元,幸而四九护住了我。
他是想成仙么?”
重华子摇摇头道:“成仙却未必……入了他卦阵的那些人皆被他夺了元神内丹等物。他是怨灵之神,去不得别处。他夺
旁人的仙元,大约是想上天界吧。”
重华子叹了一口气,指一指内室,道:“这缘故,还与里面的璇玑有关。”
“此人,与璇玑天君又有什么关系?”
“璇玑爱花,几乎每年春日都会来蓬莱岛赏花。清浅那时还是只小妖,却暗地里对璇玑生了爱慕之心,几乎到了魂不守
舍的地步。摇光星君知晓此事,便当作玩笑同璇玑说了。清浅有一回又在树后偷看他时,璇玑对他有些印象,便也看了
他两眼……”
季盈怀唔了一声,道:“璇玑天君的容貌,便是在众仙家间也是十分出众的,何况他又十分温柔体贴,言语常笑,顾盼
神飞。此妖道行尚浅,动心的确是难免。”
重华子点点头道:“后来,璇玑便同我说,清浅痴心于他,这份情意,他也十分感激,只是他是神仙,没有办法回报他
感情,只能回报他凡间相恋一世。让我问问清浅可愿意。”
季盈怀道:“璇玑天君心肠软,回报对方一世相恋,的确很像他的行事。这样不是很好么,这小妖又如何会落到这般田
地?”
重华子摇头道:“你们自己看吧。”他伸手一指,地面上便现出一面镜子来。镜中景象乃是凡尘一处乡间地方。田野里
正有几个孩童围在一处斗蛐蛐,旁边田埂上还坐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年纪虽小却已是眉如山黛眼似春水,水色山光柳袅
烟斜,十分雅致清丽。他并未上前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只是乖乖坐在那里,小衣裳小鞋子也十分整齐干净。虽是乡下
孩童,他却与旁人不一样。
这孩子便应当是在凡间的璇玑天君了。
此时那围在一处的孩子中跑出一个,来到璇玑面前,摇着他手臂道:“兰宁哥兰宁哥,一同来斗蛐蛐玩么?”
兰宁摸摸小孩的面颊,微笑道:“我不玩,阿夏同他们一起玩吧。不要忘了回家的时辰。”
那叫阿夏的小孩童也十分可爱,眼睛很黑很大,皮肤也白皙。只是看起来十分依赖兰宁。他在兰宁身边厮磨了一阵,才
依依不舍地回同伴们那里去,一面回头道:“兰宁哥你要等等阿夏哦。”
兰宁微笑着点点头。
傍晚余霞散绮,百鸟归巢,斗蛐蛐的孩童也都散了,各自回家。那阿夏也玩得十分尽兴,拉着兰宁的小手一路言笑宴宴
,回家里去了。
兰宁与阿夏二人原来是邻居。阿夏无父,孤儿寡母生活清苦。兰宁家便时常帮衬着他们。兰宁也一直带着阿夏玩耍嬉闹
。待这二人年岁大了,渐知人事,笑闹间便互生情意,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看到此处,季盈怀疑惑起来,问道:“这二人不是挺好的么?”
重华子依旧叹气摇头,道:“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便好了,可惜,人心啊,是最难测的了……”
清虚灵仙亦禁不住开口道:“难道……是兰宁辜负了阿夏?”
重华子指着镜子道:“看罢。”
兰宁容貌比阿夏出色,暗地里爱慕他的人有许多。从常理推之,他辜负阿夏极有可能。只是此间,却是阿夏辜负了兰宁
。
兰宁有一位京城的堂哥名叫兰清,有一年来乡间小住,一来二去与阿夏相熟。兰清自幼生于京城,见多识广,人也风雅
,喜好仪容修饰。他时常约阿夏一同郊外赏花,月下饮酒,二人相处十分融洽,渐渐地,阿夏便同兰宁疏远了。
兰宁逐渐察觉,却未说什么。先开口的反而是阿夏。阿夏先时尚有些愧疚,只是兰宁一直不肯分开,日子久了阿夏的愧
疚也淡了。同兰宁说话时便常有不耐之色。
一日夜间,兰清出了房门,去了隔壁阿夏的屋子,许久未回。兰宁辗转难眠,于是也披衣起身来到阿夏房前。月光下,
他敲了敲门扉,问道:“阿夏,你在不在?”
半晌,阿夏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我已歇下了。”
兰宁又敲敲门,道:“阿夏,你开开门好么?我有话想同你说。”
屋内,兰清看着没有动作的阿夏,问道:“你不去开门么?“
阿夏颇有些不耐烦,道:“没有什么好说的,左右不过是那些话,我听着也烦。”
兰清摇摇头,笑道:“你倒是绝情。”
阿夏轻笑一声,拉起他的手道:“我可没有对你绝情过。”
兰清笑着将他拉进怀里,道:“我上回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我虽不能将你带回家里,但先找出宅子安置你也
是一样。婚事上我一直拖着,拖个几年,我爹便不管我了,待时机到了,我便可将你带回去了。”
阿夏趴在他怀里,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笑道:“就听你的好了。”
门外兰宁站了许久,见阿夏一直没有开门,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了。
翌日阿夏未见到兰宁,兰清也有些疑惑。几年前兰宁父母便相继亡故,家中仅兰宁一人,兰宁也没有旁处可去。兰清在
屋内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兰宁了。
一连过了几日都没有兰宁的消息,兰清也不禁慌了神,请了京城与府衙内的朋友四处寻找打探。阿夏也时时来向他询问
,可有兰宁的消息。后来终于有了他的下落,原来兰宁参军戍边去了。
阿夏听闻此讯,微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会寻短见的人。”
兰清见了他轻松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知道参军戍边是什么意思吗?”
阿夏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兰清开口道:“参军戍边,便要上场杀敌,边关多战事,此去恐怕九死一生……”
阿夏一瞬间便白了脸色。半晌,他摇摇头,强自笑道:“不可能的。兰宁,兰宁他一向有福气……”
不久兰清回了京城,一面着人打听边关战事,一面在京中备下宅院,去信请阿夏过来。阿夏在回信中却不提上京之事,
只问他边关可有打胜仗。兰清看看回信,不免叹气,京中备下的宅院,相比派不上用场了。
第二年兰清回去看望阿夏。春日里繁花压满枝头,风一吹便扑簌簌地往下落。阿夏清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好,神色间郁
郁寡欢。见了兰清,他倒是有些高兴,在花树下请兰清喝茶。细细的花瓣都落进茶杯里了。阿夏看看杯中的花瓣,笑了
起来,向兰清道:“兰宁喜欢赏花,春天里日日带着我上山看花。有一回他在花下的大青石后头睡着了,我找不见他,
急得都哭了……”
他说笑着,眼中竟波光粼粼起来了。
兰清看看他,喝了一口茶。
阿夏低下头,笑不起来了。他轻声说:“我好像从小时候起就特别粘他,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心里就发慌。大概这毛
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吧……兰宁他去哪里,也都会带着我,他爱牵着我的手,他的手心总是软软的……”
“他这次去,为什么不带着我呢?”
“我那夜,为什么不去给他开门呢……”
“要是给他开了门就好了……”
“……”
兰清出言安慰他:“边关一直在打胜仗,大约秋天他们就能回京城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他。你别担心,兰宁他是有福
气的人……”
阿夏破涕为笑道:“到时候兰宁哥他立了大功,封了大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回京城,不知还认不认我?”
“放心吧,兰宁他不是那种人。”
阿夏神色又黯然下来,喃喃道:“是啊,兰宁哥和我不一样。”
秋日边关大捷,邻国派了使节前来修了和书降表。边关将领班师回朝。兰清早便将阿夏接入京中,数十万大军回京之日
,他们在夹道欢迎的百姓间踮着脚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
阿夏一直阴郁的脸上终有了喜色:“你说,兰宁哥他看得到我么?”
“人太多了,他怎么看得到。你放心,待会儿我便上兵部的朋友那里打听他在何处,将他带回来。”
兰清上兵部前去打听。阿夏一人在院内走来走去,想着见到兰宁该说什么好。他时而欢喜甜蜜时而忧郁担心,此时有仆
役来报,说公子回来了。阿夏连忙出了院子,赶至门外迎接。
兰清身旁却没有旁人。
阿夏愣在那里,呆呆道:“可是兰宁哥不愿见我?我,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他,我知,知错了……让我见他
一面好么……”
兰清看着阿夏欲泣的表情,低下头轻声道:“他,阵亡了……”
32.药王鼎
阿夏一直住在乡间的房子里。兰清请了仆人照料他。未过多久那仆人向他禀报说阿夏公子一直相信什么人死复生之事,
教神婆妖道骗光了钱财。兰清于是让人送了钱财过去。过了几个月,那仆人又来报,道阿夏公子夜里不睡觉,在桌边一
坐就是一夜,身子都快垮了。请他就寝,他只说什么要给兰宁哥开门,睡着了就听不见敲门声了,固执地不肯上床就寝
。兰清于是让他传话,不睡觉人会变丑,到时候兰宁认不出来就不会喜欢他了,有仆人守着,兰宁来敲门立刻会叫醒他
的。阿夏这才乖乖上床睡觉。
过了几年,那仆人又哭丧个脸来向兰清道:“兰公子,小人真是做不下去了。夏公子他疯了,整日里念叨着要给兰宁哥
开门,要么就拉着小人的手哭着说:‘那晚我为什么不去给他开门呢?’”
仆人有样学样,将阿夏的形容声调学了一遍,又道:“小人真是怕了。夏公子他一天都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嘴里
念叨着给兰宁哥开门开门。是个人都要被他吓死了啊!小人,小人家上有老下有小……”
兰清叹了口气,将仆人好生安抚了,涨了工钱,请他回去继续照料阿夏。过了几年,阿夏生了重病,断断续续拖了几个
月,最后还是死了。死前他似乎清醒过来,又似真个疯了,哭哭啼啼大闹了一场,喊着璇玑璇玑,不甘心一类的话,又
将那仆役吓个半死。从此以后,看见夏宅便绕着路走。
重华子见镜子灭了,便将镜子收回,叹了一口气向季盈怀道:“你看明白了吧。”
季盈怀看看变成怨灵的清浅,也跟着叹息,说:“璇玑天君的确是回报了他凡间相恋一世,只是他却是这么个结局。他
在凡间亡故后,便可回蓬莱岛继续修行吧。却没有想到,怨气太深,未化回妖身便生生成了怨灵……”
重华子看着季盈怀叹道:“到底是看不破啊。”
清虚灵仙也不禁开口道:“他为何会喜欢兰清呢?”
“哪里是喜欢兰清啊。年纪小,不懂事,怎么明白自己到底喜欢的是谁。便是我们这些修行了几千年的仙家,有时候也
未必明白自己的心啊。”重华子说着,看看季盈怀。
此时璇玑天君与摇光星君出了内室。璇玑天君看了一眼地上的清浅,似是有些讶异,却也只是讶异而已。摇光星君亦见
了清浅,看了看重华子。重华子忙道:“蓬莱岛上的卦阵便是清浅所为。四九他怎么样了?”
摇光星君蹙起眉头,道:“他怕是不成了。你们进去看看他吧。”
清虚灵仙白了脸色,急忙进了内室。季盈怀紧跟在他后头。四九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周身罩着一圈淡淡
的灵光,作为保他魂魄之用。
重华子见了四九的模样,满面忧色地向摇光星君问道:“他真的不行了么?难道再没有什么办法了?”
摇光星君缓缓叹了一口气,说:“他身上原有旧疾,已不可再用太古刀,太古刀太过霸道,会伤及他自身……他这次为
了破阵,又耗损许多法力……”
璇玑天君在一旁开口道:“法子并不是没有,只是太过难办,几乎不可能……”
清虚灵仙面色发白,搂着四九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抖着手摸着四九的脸。季盈怀在一旁愣愣地站着,此时他听见璇玑天
君的话,连忙回头追问道:“是什么法子?天君不妨说一说,或许我们能办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