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什么意思?"
询问了发令的人之后,他们得到了答案:是罗提自己要求的。
"既然是诺曼登的意愿......我会去做。"
音笛闭上眼睛这么说,接受了这个命令。
其二则是授与艾洛德取血的任务。
因为诺曼登家,昊绝神座的血脉要传承下去,所以由他带着瓶子,在今夜入牢去见罗提,从他身上取一滴血,在要塑造
下一代继承人的时候使用。
从前的例子,若准神座未继承便死亡,便再造一位,若准神座未继承,正神座死亡,则等到继承日才与其他同伴一同接
下位子,若准神座继承后不久便死亡,在未来要滴血造子时,由前神座负责进行,再交由其同伴抚养。罗提的情况是继
位不久,但前神座已死,所以只能由他身上取血保存。以上任何一种情形,任期皆与其他人同时结束,也就是说,任期
只少不多。
拿勒斯已死,这件事被发现后也成为一条罪名加在罗提身上,因为杀他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个他一手栽培,以为能完全
掌控的儿子,至于原因他没有说明,但艾洛德是明白的。
要不是你父亲,瑟迦妃的一生不会是这个样子......你是这么想的吧?诺曼登......
死罪已定,罪名多增也没有差别了。一切大致上都定了,只等待明天。
培里亚也接受了一些处理,为了避免处死罗提影响到身为他搭档的精神层面,夏尔同委员施法强制解除他们之间的契约
。
太阳西沉后,带着透明的小瓶,艾洛德在公会的人的指示下,来到了囚禁罗提的隐密监牢。
为了防止发生变故,四周魔法结界下了无数,也限制了犯人本身的行动,是个特别做出来的牢房。
依照指引人说的方式,他进去了。
漆黑的,没有光明,只隐约看得到微弱的光......是结界咒文的光。
隔着栅栏,罗提就坐在那里面。
到底是光线的关系还是他本身的问题?那头一向引人注目的红发看起来十分黯淡,而原本英姿焕发的他也像是变了个人
,只有一种灰沉沉的气息......
"啊,艾洛德,负责取血的是你啊?还不错,如果要我让陌生人砍一刀再取走血,那我可是会想认真抵抗一下的。"
罗提见到他来,倒是难得地笑了一笑,艾洛德觉得这才像他,以前的他。
"......诺曼登,感觉上,好久不见了......"
两人之间,隔着那冰冷牢栏,距离似乎又更遥远了。
"为什么你要跟大家回来而不留在地下?你可以做到吧?而且为什么你不为自己辩解呢?"
面对面谈话,让他心情又激动了起来。
"我不想活了啊。"
他说出的是对方早已猜到的事,但由他本人亲口说了,让艾洛德更觉难过。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这种消极话......"
"我是罪大恶极啊......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任。"
艾洛德无言地拔出剑,瞧得出他想做什么,罗提一惊,连忙阻止他。
"不必了!艾洛德!我心领了......谢谢你为我说话,谢谢你为我奔走,谢谢你站在我这边......真的够了,我承受不
起......让我死,否则被我所杀的人不会安息的......把剑收回去,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想死的人背负污点......"
在他的劝说下,艾洛德尊重了他的意思,勉强收剑入鞘,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艾洛德,难得有机会旁边没有别人,而且心情也平静,刚好可以在死前跟你谈谈,你愿意听吗?"
罗提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他的样子的确很平和,也没有平日的轻浮感觉。
"要说什么就说吧,反正错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声音很沉,并不明白罗提要跟自己谈什么。
"......你还记得三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很感兴趣了吧?"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知道你跟瑟迦妃的关系,我几乎会以为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上了嘴,说这种话真是有点失礼,但是罗提这个话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罗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艾洛德未说完的词他当然晓得是什么。
"难怪你一直跟我保持距离!你想太多了啦......"
"不只是这样啦!我是觉得你怪怪的,一副就是有秘密的样子,那种深沉又有危险感的人我不想太过深交嘛!"
"好啦,都是我的错,现在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我可以告诉你,当初我一开始对你表现出兴趣,是因为我们教主要
我替他留意你,不过他也只有问过我一次你的事情,后来就没有了。在王城的时候有一次我不是请了一次假吗?那时除
了见瑟迦妃,我还回了组织一趟,临走前我问教主有没有要吩咐的事情,他想想之后只跟我说不要伤到你......我是做
得不好,没跟愚蠢部下说清楚,还是让你受伤了,而那个刺伤你的人则被教主亲手杀死......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教主这么关注你?如果知道告诉我好不好?我都要死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听他说了这一大串,艾洛德漫无头绪,错愕得很,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DMB的教主......要你关注我?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我对他一无所知......"
"啊?那你黑魔法哪里学的?"
"小时候父亲偶尔会要我做某些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做到了就有奖赏,有一次我说想学黑魔法,他为了面子自然是
替我弄到了咒文,从哪里弄来的我可不知道。"
"......伯父倒是挺可疑的。"
罗提对于这个答案,真是挺无可奈何,不过仔细一思,却觉得有点参考价值,教主每次都是说"席德列斯家的"......他
在意的是......
"也就是说......还是误会啰?瑟迦妃说你对我不错,而你之所以没有杀我,完全是因为你们教主的命令?"
也就是说......我又是被骗了?其实你根本......
"不!不是!起初的确是那样,但后来我真的......"
罗提愣了一下,立刻解释。
"在我开始了解你之后,发现你修炼黑魔法......我很惊讶你修黑魔法却仍保持着光明的气息,一点也没有受到扭
曲......你简直跟教主一样......我欣赏有实力,有脑袋的人,而且你的人品是那么净洁......同样接触那个世界,却
是完全两样的发展,我羡慕你,也欣赏你,我想如果换做是你在我的立场,你一定可以有更好的方法,用不会伤害那么
多人的方法来处理好这些事情......"
由于他说的是那么诚挚,艾洛德不由得相信了他,但是他心中明白,罗提跟自己的情形是不一样的,因为好奇而接触那
个世界与被强迫带入那个世界......差别很清楚了。
"人如果要编个理由骗自己活下去,实在是有很多借口可以说,本来我也有一点活下去的意思,可是......"
说着,他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可是?"
艾洛德追问,他叹气,这才说了下去。
"教主曾经说过,只要待在那里,他可以保证我跟瑟迦妃的安全......但我不知道他的意思,瑟迦妃自杀的时候,他没
有出现,那鲁他们出现要带回我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教主是不是改变了心意?他没有现身是不是暗示他放弃我
们了?他觉得不想留我们了?我真的猜不透......这些状况他绝对都知道,组织中的人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如果他
晓得却不理会,我想......"
没有必要说下去,再说出那个猜测,也只是......徒觉受伤罢了。
"我很尊重他,从小被带进那个地方,他便特别提拔我,这不是重点,主要的是他会关心我,我那父亲根本只是把我当
成工具......要是教主要我活下去,我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但他却没有表示......几天过去了也不闻不问......我想
,我是可以死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流露了痛苦,艾洛德却忍不住要对他吼。
"你要不要活下去怎么是由别人决定!你应该自己做主啊!"
"是,所以我决定死。你是来取血的,还是快点进行吧,应该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罗提将手伸出栏外,对方愣愣的,似乎不太想下手。
取完血,就得走了吧?
明天......就见不到面了......
"......艾洛德,你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罗提感叹着,依旧是那样无奈。
"但是我也说过,这样只会害了你......"
"我不管那些,要我扼杀人生来就有的情感,我办不到!"
阴暗的牢房中,回响着他的声音,然后一阵安静。
"神座祭司,不完全是人啊......"
以神座的标准来说,艾洛德跟音笛都是情感过于丰富,这是致命伤,但是无法否认的,这也是人们会喜欢的特质。
"取血吧......"
现在的罗提,没有自己割伤自己的能力,只能等艾洛德动手。
"......"
艾洛德在他的臂上轻划了一道,血珠冒出,他旋开瓶盖,接下一滴,盖紧之后以魔法密封,然后替他把那小伤口治好。
"那,我要告别了......"
说出这句话,很困难......
"明天处刑你会来看吗?"
邀请别人来看自己被处死,或许是很奇怪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淡笑着问出口。
"......不会。"
让这两个字残留在空气中,艾洛德便欲快步离去,但罗提却叫住了他。
"艾洛德,我们还是同伴吗?"
要是他没有回答就这么离去,心里,可能还会好过一点。
"我们,是朋友。"
门开启又关上,这里再次回复为一片黑色世界。
"啊......等死的感觉啊......"
什么都说了,然后选择死,是很轻松,却是种自私的逃避法。
闭目,张眼,都是一片黑。瑟迦妃,我明白了,这就是身处黑暗之中的感觉吧?那时的你,想必也是跟我一样......
无止尽的......孤寂......
明天,你会来接我吗?
好想再......见你一面......
拿回来的,装着一滴血的瓶子,被艾洛德放置在桌上。
这是......要好好保管的东西。六十五年后的那一天,我会代替你去做的。
延续你们一门的......血脉。
我已经接受了你将死的事实。所以明天,我不会去,以免又再度勾起沉淀下来的情绪......
我应该办得到吧?就请原谅身为朋友的我......
只在远方送你......
行刑的日子,吹着哀戚的冬风。
相逢,是在初冬,永别,也是在同一个冬季。
"艾洛德,我要去......执行死刑了......"
早上,着好衣装,音笛这么对他说着,也只是告诉他一声。
"你去吧,我不送了。"
艾洛德坐在桌前,望着外面透入的曙光。
"你不去送诺曼登一程吗?大家都要去......"
"你们去。我昨夜......已经去过了......"
下定决心不去了......就别再问我了......
"嗯......地点在圣祭坛那边......"
不知是有意还有无意,音笛告诉了他地点,然后就跟同伴们一起出发。
阳光照在被摆置于桌上的瓶子内,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折射光彩,里面的血滴在魔法的保存下还是鲜红的,这样的色彩,
映在艾洛德的眼瞳中,他只是看着,发呆。
圣祭坛......
圣祭坛是每当举行重要祭典或执行法阵时,通常会被选定的场所,整个露天的圆形建筑有着拱形的设计,半圆形的台板
,两旁的环状阶梯则通往上方的高台,正面看起来十分对称,由高而低的柱子也发挥了衬托美感的效果,色调则是以纯
洁无瑕的白色为主,整个祭坛有种特别的协调感,以及隐约能感受到的神圣气息。
这个环绕着神圣气息的地方,也一向被拿来当作处死神职人员的地点。
以神之名超渡死者......
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公会的人跟罗提都已经在了,站在那高高的台上等着,罗提的神色漠然,倒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
"诸位到了......嗯?破虚神座没有来吗?"
"他说他不来了。"
音笛答了问话的人一句,这是罗提昨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那么,奉晨神座,可以开始了。"
五人站到一旁,其他人员也是,音笛面对着罗提,略为一顿。
心里竟是异常平静。
"在执行之前,有什么要求吗?"
照一般规矩问了这一个问题,风吹动他轻软的发丝,拂在他脸上,罗提看着这张相似的脸孔,轻声一笑。
"我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你去把头发染成黄色,弄长点,再扮一次女装给我看,让我思念一下我的心上人。"
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说得出这种话,但音笛是不可能答应的。
"别开玩笑了,昊绝神座。"
"这不是玩笑话啊,我是真的这么希望的......不过现在你当然不会同意,没关系,那就没什么要求了。"
"......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
"真的没有?"
音笛又确认了一次,罗提看看他,有点不耐烦。
"好啦,我对不起国家父母天地良心社会人民同伴长官,我深深后悔做了这么多错事,我愧为神座,我耻为人生,可以
了吧?要不要加上痛哭流涕,一副大彻大悟的演技?"
"又不是真心的......别闹了!"
罗提于是沉默,过了不久才沉沉开口。
"那帮我转告艾洛德一句,他是个大笨蛋,如果要继续当傻瓜,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昨晚我忘记跟他说了。"
遗言算是交代完了,音笛点头,悬起了手。
"以主之名,负罪的灵魂,安息吧......我以光洗涤你的罪恶......"
控制这项魔法他还可以,只是不愿意去看,所以他闭上了眼。
"Lighttodie!"
高台之上,一道圣光冲上天际。
光柱消失的同时,也带走了一个生命。
高台之下,一个穿着黑衣,表示哀悼的人影,静静地转身。
风停了,四周的草不动了,只是......哀伤之意不减,难过之情不灭......
无限寂静。
如果......这算是结束......
艾洛德注视着,直到那道光消失。心情正沉,但草被人的行动而拨动的声音还是逃不过他的耳朵,他一回头,只见一个
白发青年怔怔地站在距离自己不远之处,望着那高台,身体颤着。
照理说这里不该有人出现的,而且对方明显是突然出现,从什么地方瞬间挪移过来的?
"你是......?"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下,由于那个青年身上没有令人不愉快的气息,所以艾洛德保持礼仪。
或许是听见话音使得他清醒了,白发青年望过来的时候,脸上本是失神,却又仿佛在看见艾洛德之后一震,张口似欲言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艾洛德才想再问,他竟直接瞬间挪移离开。
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没有仔细看他的脸孔,只是朦胧有个印象,那是个很漂亮的人。
遗体由公会人员送走,音笛则自高台上一跃而下,身体划下一条优美的弧线,轻巧着地,走到尚未离去的艾洛德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