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王凌扣风。”凌飞龙指向书案前站着的容貌清秀的小男孩,“要好好保护他哦!”他低眉浅笑,不经意的翻阅另一本
医术。
那名叫高宴的男子目中有显而易见的惊诧,但服从命令是身为护龙的基本要求。他不发一言走向一袭白衫看似廋小实则
坚强的男孩,率领众护龙用正规的大礼参见他的新主人。
茫然看着眼前一个接一个向他叩拜的男人,凌扣风抬目向专心阅读医书的凌飞龙望去,“父王……究竟想要做什么……
”有了护龙,他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可以轻易置兄弟俩于死地……见到凌飞龙淡漠冰冷的笑容,凌扣风打个寒颤,在盛夏
之日感到刺骨的寒意。
“你说什么?”凌扣风万万没料到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居所后迎接他的竟是父王给他的“惊喜”。
“苍王殿下”服侍他的女婢惊得扑通一声跪下,“是……陛下吩咐……任何给小皇子提供衣物、食品的人诛杀九族……
苍王饶命啊……呜呜……”她……她只是个小小女奴,承受不起皇族之间的斗争啊!
“他还说了什么?”凌扣风闭上眼,抱住小斩云的双臂开始发抖——母亲三个月不在皇城,其余皇亲国戚无不视他为眼
中钉肉中刺,怎可能助他!莫非……他与斩云必有一死……不……他绝不允许……
“陛下……陛下还吩咐……”女婢控制不住身体瑟缩成一团,朝天皇城中谁认不知陛下对水惹玉爱至疯狂,但水惹玉却
将陛下恨之入骨,至今不接受任何封赐,她唯一关心的只有苍王,也因此……“日后苍王的衣食由专人负责,其余任何
给苍王提供额外衣物的人……杀无赦!”
“我知道了……”凌扣风面无表情的挥手让她离去,他……能怎样做……幼弟会不会……不……他低头看向犹自甜睡的
小斩云,压抑多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云弟,云弟,”他缓缓用脸颊挨擦斩云稚嫩的脸庞,喃喃自语,“
大哥会保护你——就算拼掉我的性命大哥也会让你活下去……”
“辞月宫”据朝天城三百里外凌飞龙的一处别业,修筑于青山之下,绿水之上,常年如春,幽静宁和,最重要的是,此
处有最适合水惹玉身体浸泡的温泉。
形如弯月的月牙泉被一丛碧竹环抱在内,云雾氤氲,热气不断,而今,凌飞龙就与他最爱的人浸泡其中。
“如果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我。”凌飞龙目光温柔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他把水惹玉放在一块水中专门为她制作的平
整石椅上,开始小心翼翼的替她按摩四肢。自从玉瘫痪以来,她的手脚日益萎缩,肤色也转为一种毫无生机、干涸似的
白,再也没有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生机勃勃、明媚无限的俏丽。
凌飞龙微微眯眼,目中闪动着憎恶和血腥的火焰: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个孩子玉的身体也不会恶化的那么快。儿子……哼
……第一次让她拥有孩子是为讨她欢心,试图让孩子扭转她对他的厌恶,不料却是个处处与他作对有着与玉一样不屑于
他性情的孩子……凌飞龙低头轻轻在水惹玉细弱的小腿上落下一吻,想借与玉的亲昵压下心头杀机……第二个孩子则是
因为玉的身体不适合打胎而不得不留下……
“等他一出世我就杀了他!”凌飞龙怜爱拭去水惹玉因频频孕吐出现的不适的密密汗珠。
“休想。”水惹玉的头枕在他的臂弯,眼睛却冷冷的射向凌飞龙,“我不允许你对孩子有任何不利。”
“狂妄的玉,”凌飞龙被惹笑了,他亲昵的一点水惹玉微嘟的红唇,内心却怒火滔天:为什么……为什么你从不将除了
厌恶以外的感情分给我,为什么要对别人哪怕是我的儿子露出这样疼爱的微笑。玉啊玉,你在报复我吗?
水惹玉不再看他,只用温柔、爱护混合坚强的目光看向自己尚未突出的小腹,有一个生命在她腹中成型——她或许有个
儿子,或许是个女儿,像小扣风那样吧,聪明、懂事,小小年纪却懂得体恤他人,完全不同于他那残暴的父亲。水惹玉
憎恶的闭上眼,想也不愿想起那人。
“玉,”凌飞龙低低在自己齿间呼唤她的名,双手紧紧互握高大雄健曾被龙腾国视为不死之躯的身体像被狠狠重击一拳
,微微蜷缩,她……永远也不会爱他!这个认知让凌飞龙颤抖起来,他嫉妒,嫉妒一切可以得到玉关爱的任何人、任何
物……他嫉妒的……已经疯狂……
“玉 ——我早就疯了。”凌飞龙自往昔的回忆中清醒,优雅的噙着一丝微笑,把泡的昏昏欲睡的水惹玉抱上岸。我们
的儿子,分享你的呼吸、血液、甚至生命由你抚育出的孩子……虽然是个令人吃惊的孩子——但,他该死!凌飞龙温柔
的拭干水惹玉的身体替她着衣:他忍耐的底线究竟在那,我很好奇。白色的细缎抚过水惹玉廋削的身体,凌飞龙熟悉的
将丝带一挽打个漂亮的蝴蝶结……在严厉密集的训练中,在没有多余衣食的来源下,你准备怎样养活你的弟弟,扣风!
凌飞龙扬扬眉,愉悦的起身抱起水惹玉走向“踏凉小筑”。
“在我白日接受训练的时候,云弟就由你们照顾。”好不容易找来两粒水果榨成汁后,凌扣风正笨拙的喂着怀中饿得嗷
嗷大哭的斩云,唉,勉勉强强先填饱他这一顿再说吧!
“苍王恕罪……”高宴目光一闪跪了下来,凌扣风心中一沉。一天之中他有太多次听到这四个字。
“苍王恕罪。”御厨们哗啦啦跪倒一大片,“陛下吩咐——如果……如果苍王用了御膳房的东西,就要将我们全部处死
。”
“苍王恕罪。”一些曾同情他怜惜他的婢女也痛哭流涕的跪倒,“陛下吩咐任何帮助小皇子的人皆诛九族。”
“苍王恕罪,”宫中的侍卫冷淡的阻住他的去路,时值夏季,“上林苑”正果实累累,“陛下吩咐擅让苍王入内者立斩
无赦。”
“苍王恕罪。”“苍王恕罪。”他奔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可以找到食物的地方,得到的全是“苍王恕罪”,向他告罪的
人们或惶恐或惊怕或同情更多的是冷淡与讥嘲,而今……
“陛下又吩咐你们什么!”凌扣风专注的凝视小弟不满足的扭动身体,咿咿呀呀忽然含住自己左手大拇指吮吸起来。
“陛下吩咐,”高宴垂目,他怎么也没想到陛下会下这道指令,这意味着宫中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吗?“除非苍王能够
成为下任龙腾国之帝,否则……我们将不接受保护苍王性命之外的任何命令。”
凌扣风身子一震,满脸愕然,父王……下这指令是什么意思,他早已立有太子为什么还将他提出来——忽然闪过不祥的
预感,“他说这话时还有什么人在场?”
高宴目中闪过一丝惊讶,陛下曾笑言他小看凌扣风还说龙腾的下任之帝说不定就是他,他还不信……果然没错,“当时
——左右二丞相都在。”
凌扣风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踉踉跄跄跌坐到椅中:左丞相言珣就是当今皇后之父,现任太子的外公……父
王——想要借刀杀人吗?
凌扣风低头看向仍津津有味吮吸他大拇指的孩子,小斩云似乎意识到他的目光,抬起一双异常美丽的凤眼冲他咯咯一笑
——凌扣风几乎落泪,“我会保护你,”他喃喃自语低头亲亲他美丽柔软的笑脸,“我……一定会保护你……”父王目
前杀意未明,他绝不在乎于一场刻意的混乱中趁机杀人,但是,碍于母亲,父王应该只会除掉一人。如果——牺牲自己
的性命,会不会让小斩云活下去……凌扣风闭上眼,前所未有的惊恐疲倦铺天盖地向他卷来,会不会死,会不会在下一
刻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会不会托付在自己手中的这条小小生命会消失……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嘛!凌扣风随着夜色的降临潜入接近冷宫的“锦苑”,这里有的是各式各样朝臣贡献的珍鲤奇禽,
说不得,为斩云他也要做一名盗取珍禽的窃贼。
“呀呀,”含着他左手大拇指的小娃娃不甘寂寞,手舞足蹈的试图引起凌扣风的注意力。
琉璃一般的月光洒落在斩云粉嫩的脸颊,碧夜柔月凝缩在小斩云一双比月光还柔和的眸子,漾漾生辉,让凌扣风看得呆
了,“眼睛真漂亮。”他宠爱的弹弹他柔软的面庞,“我要下水摸鱼啦!你千万别出声啊。”凌扣风小心叮咛一次,趁
着夜色潜入水中……
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凌扣风盗得一口锅,一袋米,水果若干,名鲤两条,开始在自己的“摇松殿”生灶煮饭。
一边安慰饿得哇哇大哭的斩云,一边手忙脚乱的将果汁鱼汤极稠极软的粘粥混在一起,拼命搅拌,“就快好啦!”凌扣
风无奈的看着斩云又抓住他的手猛吸,一手加快搅拌速度,这样混合……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冷汗从凌扣风额上滚滚而坠,他咬咬牙,开始小心翼翼的进行喂食……所幸凌斩云也不挑剔,来者不拒的统统吞落小肚
子。
“呀呜……”小斩云吃饱喝足,困倦的打个呵欠,撇撇小嘴,钻进凌扣风怀中呼呼大睡。
这个……凌扣风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再看看小斩云甜美的睡颜露出一丝松了一口气的微笑。他把斩云抱上床自己则在他
身边和衣而眠,一整天的疲惫在这一瞬间似乎全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因斩云单纯的快乐而快乐。
“小孩……也挺好养的嘛!”这是凌扣风在坠入睡梦时含着微笑的想法。
显然——他太天真了。凌扣风张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脑子里一片混沌的起身抚拍凌斩云,这是因为尿床而感不适的小
斩云第二次用哭声吵醒他。
苦命的凌扣风只能给他清理身体,取来自己幼时的衣裳将他包裹起来。
看看天色,凌扣风微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现在是他接受父王安排的恶魔式训练的时刻。凌扣风昏昏沉沉
的起身,也来不及做什么整洁工作,将斩云抱向武校场。
“喔!”凌飞龙讶异的抬抬眉,深夜,宫中探子带来的消息可有趣得很哪。“苍王竟成了夜贼?”看似温文尔雅优美无
俦的脸庞微微带笑,但全天下人都知道血腥残暴毫无人性的龙腾国之王常常用笑意隐藏他冷酷刚硬的暴力。
“是。”探子不敢抬头连身子也不敢动弹一下,毕竟陛下的血腥众人有目共睹,连他最爱的女人也被弄成残废,何况他
这个不起眼的小兵呢,“陛下……是否要加派侍卫……”
“不用。”因允诺的水惹玉在这段时间异常柔顺,凌飞龙的心情也非常不错,“由他去吧!”他的眼睛微弯,熠熠生辉
的黑瞳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算算时间,以太子为首的朝廷要员应该会蠢蠢欲动吧!龙腾毕竟是个依靠暴力建立起来的
国家,党派之争私下激烈的紧。何况,凌扣风本是不被自己所喜的孩子呢!凌飞龙挥手遣退探子,愉悦的走向房间深处
,玉啊玉,如果有人死亡,可不是我指示的哟!
同一个夜晚,疲惫不堪的凌扣风抱着斩云睡得正沉,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轻叱,“什么人?”声音,从屋顶东南西北四
个方向传来,由于太过整齐,只听得一声“呛”长剑出鞘化为龙吟,带着腥风血雨直奔主屋而来。
凌扣风猛然睁目,该来的总躲不掉。他镇定的把含着自己手指入睡的小娃儿抱在怀中,系好衣带保证斩云不会在恶斗中
掉落,这才拿起一直放在枕边的长剑,来到屋子正中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人已破屋而出。
月华如水,繁星满天,主屋周围的群松随风呜咽,预示着今夜鲜血将布满“摇松殿”。
凌扣风咬咬牙,他厌恶血的味道然而——他注定要以血作为今夜的结束。后退一步,清亮的童音在月夜下响起,“护龙
,”霎那,与各方对手交战的护龙一个个跃上屋顶,围成一个圆圈把凌扣风围在中心。
一手拿剑,一手轻轻抚拍怀中沉睡的幼弟,漂亮的童颜没有丝毫表情,凌扣风沉声吩咐,“留下一名活口,还有你们尽
量掩饰我冲出摇松殿!”他斜目扫了一眼黑衣蒙面袖口有一朵金丝兰花的男子——护龙首领高宴。
“是。” 高宴闪过一丝不解,他右手陡然举剑,月华自剑间一闪而没:“杀!”沉着有力无情的命令在刚脱口而出时
,护龙们已如离矢之箭迅速冲向分布在屋子周围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比护龙虽有所不及但人数却有三
倍之多,时间拖得久了,“摇松殿”只怕会被他们夷为平地。
凌扣风一双冷冷的眸子移向离“摇松殿”不远的“清和殿”,拜母亲所赐,父王相当大方的让他住在极近的“摇松殿”
。“走吧!”凌扣风双肩一晃,人如清风似乎随着松声的呜咽淹没于夜色。
“阻止他们!”高宴瞥见不少黑衣人已朝凌扣风离去的方向追去,厉声下令,自己也迅速杀了几名追在前方的黑衣人,
纵身跟随在小主人身后,心中不免疑惑,他……想要做什么?
“清和殿”不仅有凌飞龙和水惹玉的主居室,也有凌飞龙私下处理不少重要事务的地方。凌扣风手持一根熊熊燃烧的火
把,母亲既然厌恶父王,那,就从主居烧起吧!凌扣风将火把扔到让母亲受尽屈辱的床榻,看着烈焰几乎在一瞬间吞噬
轻纱薄被,不由恍惚……“苍王,”高宴低声呼唤,“侍卫来了!”
“嗯,”凌扣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高宴,用让侍卫能看到却追不上的速度将他们引向来袭的黑衣人,你办得到吧!
”凌扣风看见唯一露在蒙布外的一双眼睛由迷惘转为恍然,接着变为讶异,“还有——折起衣袖,”他慢条斯理的吩咐
,“象征护龙首领的金线兰宫中只有一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