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说:“我还道什么好东西哩!原来是这个!”
边说边又摸着那卷轴,且垂着头,一副娇羞不语的样子。半饷,才说,“与我收好这个,它是你给我画的像,也由
不得——”才说了半句,又说不下去,只默默看着
那卷轴发愣。
许涵在他夫人身后也愣着神,两人却又对视,才对上目光,便由不得笑出声来。
他夫妇两个和睦着,室内只是一片暖气,却丝毫感不
到屋外的寒气,说起这几日来,还真个寒气逼人,那苗域的水井逐渐用不得了,灌溉方面还得另外劳费心神。这样
,那东家的脾气也由不得坏起来。每日对那些佣户
使性子,直说他们是败家的,那有他们这么做活的!如此,许涵倒想起那蝶衣来了,他原本也不疑她有什么勾当,
只想若她肯帮忙,那活儿却还是做得下去的。
“我
想呐,这苗域里的奇女子也该是个聪明人,加之又会蛊术,忙倒是能帮上不少,要是她肯帮的话。”那许涵一面想
着,一面躬身拖犁下种。过了许久,才犁了几亩田
地。他也是做不惯农活的,幸得那些苗人对他甚是敬重,也时不时找他看病抓药,如此,倒也能勉强维持家里三口
人的吃穿。
蝶衣那两口子却与他三个不同,在那苗域里是偏生是那叱咤风云的人物,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那天上的
月亮,要他俩个说定要,那苗域的男女也得想法给他俩个摘下来!
那日,蝶衣带回了种新药与她相公。影涵看了由不得十分喜欢,便问她:“这玩意你是从哪弄来的?该要几两银子
?”
蝶衣笑道:“相公,你不是有个毒王的名号嘛,管那些做什!蝶衣只看着东西与人般不般配,管它几两银子哩!”
影涵说:“要这般,我便拿它与我那哥哥看看!依他见解,必能有些什么药用的好处哩!”
蝶衣听了,忙抢过盒子,说:“要这般,你娘子只得把它收起来了。我这品种的毒可不是拿来给医圣做什么药用的
好处的!”
影涵听了,忙赔笑道歉,一边扯住那药袋,舍不得松手。
蝶衣见了这光景,冷笑道:“这药袋便是给你扔了,我也没什么说的!只有一条,可不得给你那哥哥看!”
影涵将那药袋收进袖口,就拉着蝶衣,拍拍袖口,说:“娘子只管放心,我终究是个闯祸行是非的人。”说着,便
在她颊上贴了贴。那胡茬子刺得蝶衣痒得直笑。
却说那毒王才得了新药,许涵夫妇又在那边与苗人疗症看病了。这样日子久了,许涵那医圣的名头在苗域里也流传
得广了。远贞指着他直笑,“你呀!就你那泼皮赖帐的本事我家这两个可是领教一二了。”
许涵笑笑,说:“这倒不敢担待哩!只是那些苗人近些日子不知怎么了,总发些怪病,倒是你相公从来没见过的新
症子呢!”
“最
近,那些苗人常发怪病,脸色焦黄焦黄的,一点儿看不出他们平常的健壮样子了。虽说我是医生,那病又不在我身
上,可我看着到底也是难过。家里和远贞,蝶儿又
不好说这些,只怕她们担待不住。那些苗人可好,倒真正把我传成医圣了,想象那不过是虚名头,没什么大意义。
哎,我呢,只想着进屋坐一坐,平常时耕耕地,帮
患者治疗延命,和远贞又有一阵放松的谈话,那便也知足了。”许涵事后在纸上写下了这么段话。
远贞说:“什么新症子?还不是老症子不是?总新一阵旧一阵的倒教人听不明白。”
第一回
许涵听了他娘子的调调,倒感到新奇有趣,因笑道:“那有什么?只管是旧症子也还得应对哩!”
远贞听了,指着他说:“横竖你也要淌这趟浑水的,就拿什么新的,旧的应付我了,明儿有什么还不知道哩!”
许涵忙赔笑说:“怎么有让夫人也淌浑水的道理?左右我改过就是了!”
远贞这才瞥了他一眼,笑笑,说:“这还差不多,还懂的爱惜——”才说到此处,又掩住嘴,没有说下去,只看着
他发笑。
许涵提了药箱,也笑着望她。远贞咬着嘴唇,挥手拍落了他手里捏着的药方子,笑骂道:“还拿我打趣哩!你这死
人!”
夫妇俩个这样闹着,本也自得其乐,不想此时却来了个人。那正正是凤蝶衣。那蝶衣说:“郭大夫,有人病重来着
,正想找你看病哩!”
许涵想想,便问:“是怎么个病法子?”
蝶衣便将那人的病状讲了一篇,竟是怪得出奇,又有些像许涵这些天看过的怪病。
许涵说:“那真是怪得紧,许涵倒也在想着这病的出处哩!”
蝶衣笑道:“先生去看看不就尽知了嘛?何需想这出处浪费时日呢?”
许涵点头认可说:“也罢,姑娘便告诉许涵那人家住何处,我也好去看看罢!”
蝶衣指着那处说:“就在山那头,先生何不让蝶衣领着一同去?也好省些事儿!”
远贞推着许涵,笑道:“你看,人家姑娘多热心,还不快领了别个的情!”
许涵向她笑一笑,看看外头,说:“外头的雨倒是下得极大,姑娘与许涵怎生走得方便?”
蝶衣听了正要答话,不想远贞倒推了自己相公一把,递出一把油伞,说:“我又不是醋坛子,横竖你与那苗域第一
美人儿同撑一把咯!”一边说着,一边掩着嘴取笑他,又帮许涵拿了药箱来,这才叮嘱道,“好生走些,雨天这路
滑。”
许涵说:“知道你心细,前儿那钗环还留着罢。等攒了铜子,再给你买了好的!”
“什么呀!”远贞与他理正了衣襟,“我又不稀罕那些有的没的东西,你有那分心便是好的。”
那
边许涵跟那蝶衣打了伞出去。一路上踩着那泥泞泞的湿地,不多时,就走到了那户人家。那里倒有几口人坐着,病
恹恹的那个躺在单儿铺子上,倒的气儿多,出的气
儿少,只在那里喘着,也没空招呼来的那两个。其余人倒都站起来,纷纷寒暄过了。待寒暄过了,那蝶衣便找个借
口,出了那房屋。
许涵与那病人把了脉,
原来那病者心痛如刀绞,胸内时常气闷。许涵写了个药方子,递与那病人的家属,方子上写:“桃仁承气汤加味,
红参(另煎,兑服),桃仁各10克,川桂枝7
克,元明粉(分冲),生大黄各9克,生甘草10克,全瓜蒌25克,丹参30克,广郁金12克。煎服日一剂。”
那家属看了,谢过许涵,与他让了座,就拿着方子配药去了。那许涵才坐下,就看见一个人走出屋来,那人与他一
般形容,才看到他,就做辑笑道:“子鹤,偌大的京城不待着,怎么跑到这穷山恶水的小地方来了?”
许涵看了,也笑道:“这不是子渊嘛?这么巧!还说我,你不也跑到这地方来了?”
影涵一边坐下,就说:“还不是事务繁忙嘛,要不然怎生到得了这地方?倒是子鹤真正令我惊奇哩!想那林府,要
派头有派头,虽说不上丰衣足食,倒也使子鹤不愁衣食,子鹤却偏偏跑到这里种田来了,岂不是舍美玉而求椟盒嘛
?”
许涵听了,大笑道:“这我才真正要问子渊你哩!想你那京城御医,要多风光有多风光,怎么也同许涵这等俗人一
并流落到这分田地?
影涵一听,才猛拍了一下大腿,由不得笑将起来。
待他笑完,许涵便说:“看那时辰也不早了,许涵倒担忧起自家娘子女儿来。”才说完话,便拿了伞,一边推门出
去。
第二回
才出去,就看见蝶衣蹲着在那屋前拔草,衣裳湿做一片,倒也显得楚楚可人。
许涵见了这光景,由不得问她,“姑娘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也不撑个伞的?”
蝶衣笑笑,“还不是为了等先生你嘛!”她嘴上虽对许涵说着话,眼珠子却朝影涵一溜。
影涵浅浅一笑,眼珠子也朝她溜了一溜,因说道:“姑娘要病着了,却不是旁的人的错,快上屋躲躲雨罢!”
许涵递出一把伞与她,说:“这把伞拿着,姑娘便好生回家去罢。”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走出来,撑伞与她回去。
蝶衣忙推着笑道:“那可使不得!我要走了,先生可怎么办呢?”一面说着,一面向他俩个瞅了一瞅。
影涵说:“子鹤与我这里避雨就是了,让人家姑娘先回去罢!若子鹤也回去了,我形单影只地在这里,恐怕惹得人
家不好意思哩!”
那蝶衣夺了伞,又溜了影涵一眼,方才走了。
许涵只得回了那屋,笑道:“倒是没第二把伞了。”
“我看着这大雨天的,只道这路途没了伞倒不好行走了。我这样一个老头子,又没那么英勇气概,也不好向这家借
什么油伞,只得留在那屋头。可我挂心着远贞母女两个,见我迟这么些时候没回去,不知要多上心的。”一边想着
一边就在那屋里找了张凳子坐下了。
影涵说:“子鹤挂念着妻女罢?这么大雨,不借把伞可不好回去哩!不如我向户主借把油伞,一同回去罢?”说着
,也不待许涵说话,便借来把油皮伞,又问,“子鹤,你那屋头在哪里?我也好久没去看大嫂了呢!也怪挂念的!
”
许涵想想,便接过伞,谢过户主,与影涵同撑了一把伞,走了出去。那路上,却有话说。那影涵与他问了好些问题
,许涵想一想,便也答了些许。
及进了许涵屋头,远贞与客人让了座,笑着问:“弟弟怎么来了?这么些日子不见,我们夫妇俩个也怪挂心的!”
影涵坐在一把椅子上,脱了那湿漉漉的草鞋,光着脚板,就说:“这样呀!那弟弟我倒不好意思起来,难得嫂子这
么牵肠挂肚的!”
许涵说:“你不要信她,她那里是赞你,分明是念着我久久不归,牵肠挂肚的嘛!”才说到这里,就见蝶儿跑过来
,叫着要阿爹抱。
许涵忙抱起她,刮了一下蝶儿的鼻头说:“就你这不长进的,在阿叔面前还这样任性!”
远贞笑道:“自家的女儿倒成不长进的了,那你娘子岂不成了个母大虫了?”
影涵拍着手说:“嫂子还是这样会说笑!想妹子是个小孩子家,那里认真得了!”
远贞说:“你别惯她!她呀,就这粘人的毛病改不了!”
才说着,就见蝶儿闹着要阿爹说故事。许涵笑笑,说:“好!那阿爹就讲一个给蝶儿听!”
蝶儿扭着身子,说:“蝶儿不要听寻常故事,阿爹就讲讲阿爹和阿娘的故事罢!”
许涵抱着她,笑道:“好好!蝶儿要听,那阿爹就讲讲阿爹和阿娘的故事。可阿爹要不记得了怎么办?阿爹可没蝶
儿好记性!”一边说着一边哄她玩儿。
待她睡着了,远贞抱过她,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安顿好。一边又坐回位置,一边说笑。过了会儿,又说:“你们要什
么酒水的,这里还有一些!”才说着,就拿出碗碟,盛了酒,推与他俩个。
许涵笑道:“我常时是不喝这个的,也就在家忙碌时,与远贞喝两口,缓缓劲儿,也好有个精神头儿。”
远贞听得呸了一声,就朝他笑骂道:“还说别个!倒是酒凉了就不好吃了!”这才又拿出一只碗与自己倒上了。三
个端了酒就饮。影涵是一口饮下那碗里的酒水,许涵是先尝了半口,再小小地吃了一段,远贞更是斯文,只浅啜了
一口。
才吃了酒,许涵就叹道:“天色暗了,虽想再留子渊一阵子,但再晚这山路就不好走了。”
影涵也说:“正是这样。那容小弟改日拜访,若是子鹤方便,我是不介意留一个半个时辰的。”
于是两夫妇就送了那影涵出去,与他说:“弟弟好生走着,莫撞了别个。这天黑路暗的怕不好走。”自此,他俩个
关门回屋,不题。
第三回
才掩了门,就见远贞指着他笑,说:“又从哪个山头来了弟弟回来了?”
许涵也笑道:“却不是个山头,怕是个屋头哩!我才与那病人诊了脉,开了张方子出来,就见他出来了,你道怪不
怪?出了门,又见那绝色美女在那处拔草哩!也不管不顾的,她那衣裳尽透湿了!还抬眼看着我那弟弟笑哩!”
远贞说:“这倒也怪了,她没事见他笑不成?只怕这事儿里有些蹊跷——”还没说完这句,就见许涵点着她的头,
笑道:“好嘛!你倒也开窍了!”
远贞捶着他说:“怪道近来老有人说我脑筋不灵光,莫是你调教的吧?”
许涵说:“那怎地是你相公调教的?你相公素来就是个贤夫良父,怎可能调教他几个?”边说边捉住远贞的手。远
贞这才伏在他胸膛上,笑道:“知道你是个好相公,好相妻教子的。”又见天色晚了,两人挽着手走到炕头边,灭
了烛,拥在一起同寝而眠了。
那几日正是冷暖相交的时节,免不得多了几场雨。那日天色暗了,许涵在屋内还不见远贞母女回来,由不得不焦心
。
才焦心着,就见有人叩门。待开了门,却看到影涵拿着把伞,站在门外,笑道:“子鹤也不请我进来坐坐?”
许涵想了一想,便也开了门,一面与他让了座,一面看那窗外的天色。那外头,还在淋淋地下着雨,直扑山道道上
的土儿,尘儿。
影涵见他脸色大是不祥,竟与往日不同,知他担忧远贞母女,便说:“子鹤可是担忧着嫂子?今儿我还在山那头见
她哩!”
许涵由是问:“那是在哪头?子渊也给许涵说出个地名来,许涵也好去找!”说着便抓了一把油皮伞来,又说,“
此处怕是不能久留子渊,若子渊不嫌弃,明儿空儿的时候再来我这屋头坐坐吧!”说着便笑起来。
影涵听了也是大笑,一把捉住他的手说:“如此就这么定了。”便把那处山头细细讲与许涵听。
那
外头与屋里究竟不同,一阵冷风一阵寒雾的,直刮得人心生惧意。又是一道闪电电火花似的闪着,接着那一阵闷雷
响起,直轰得山石也滚下来了。许涵在那山头一阵
泥一阵雨地搅和了半天,才找着远贞母女,原来那两个正躲在山石底下捏泥人哩!她俩个头上都滴着水,还在说:
“这个泥像是阿爹,这个泥像是阿娘,这个泥像是
蝶儿——”还没说完这话儿,就听见许涵的笑声。
远贞猛转过头去,见了他,也不管那些泥像了,直把蝶儿往上一络,背在背上,就说:“你这死人,这才来!要不
然我们母女两个今夜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哩!”
许涵笑道:“那我也算英勇雨中救妻女咯!”
远贞一边背着蝶儿,与他同挡一把油皮伞,一边啐了他一口,“呸,你几时英勇了?还有脸说嘴!”
许涵搂了她的肩,伞向那边靠了靠,以防她和蝶儿淋着,也说道:“你相公不英勇,谁个英勇?”
远贞挨着他靠了,这才觉得通体冰凉,不禁哆嗦了一下。许涵知她淋了半日雨,想是冷着了,忙说:“赶紧回屋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