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有多长?
我想我是真的有点醉了,床上的阿杨看上去那么迷人,我摇晃着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就
被他一把拽进怀抱。
这家伙,比我还急!
这一夜,有多疯狂?
初次献出自己的身体,就算仗着酒力,我还是害羞得不行。
可是想不到,平日那么俊逸的阿杨活像一只野兽!他用力撕掉我的衣服,朝我喉咙上咬
了一口。
我痛叫,却在下一个时刻几乎晕过去!
他,我心爱的人,我心中最渴望的人,毫不留情地狠狠刺进我的身体。
没有爱抚,没有蜜语,他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有他急促地喘息,撞击着我的耳膜。
痛痛痛……听说这应当是一件于身于心都很动人的事情,可为什么,我只觉得痛?
为什么我爱的人,会让我觉得这么痛?
这一夜,我几乎被他撕碎。
阳光爬上我的脸,有一点点痒。睁开眼,就看见阿杨惊讶无比的脸。
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却仿佛在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赤裸着缩在他旁边,不敢迎对他的眼睛。
空气几乎凝固,我的身体还在痛。我的心,也要流血了。
很快,他似乎就全都明白了。
我看着他飞快地起身穿衣,眼泪再也忍不住。
阿杨,就算是皇兄不对,可是这一夜,我也很委屈啊!我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你,我
在你身下痛得死去活来,你都不知道么?
可我只能流泪,嗓子又干又疼,身与心在分离,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多余无用。
他穿好衣服,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回头看了看我。
他淡淡回眸,深深刺痛了我,却又深深温暖了我。
我挣扎着拉住他的衣袖,哭着求他不要走。
他看着我,一脸无措。
我伤心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紫红的痕迹。
他叹息着说:好吧,我有空回来看你。
然后不知所踪。
他和她,像是化成空气,消失了。
那日他走后,皇兄来看我。我还躲在被里哭泣,看见我的惨状,皇兄明显震惊了。
愤怒从他的眼睛中,像天雷地火一样喷涌而出,烧疼了我的眼。
从十岁那年占卜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在我面前露出这么凶狠的表情。
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抱起我,手心全是冷汗。
一瞬间,所有的害怕、委屈、苦恼、疼痛、伤心悉数爆发,我又一次在皇兄怀里嚎啕大
哭。
皇兄叫来御医,又怕我想不开,把我抱到他的寝宫休养。
他整日陪着我,为了我的心情阴郁,他甚至撇下一大堆政事不理,好几次悄悄带了我出
宫玩。
我知道,天下除了皇兄,没人能对我更好。
阿杨走后的每个夜晚,都是皇兄抱着我睡。彷佛回到了幼年,我睡不着觉闹他的时候,
只可惜我已不再是当年。
皇兄的怀抱依然温暖,身材还是很好,六块腹肌还是不软不硬。可这不是阿杨。
所以每当想到这里,我就很想哭。所以很多次,我把头埋在皇兄颈窝内,哭泣着入睡。
皇兄温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让人心安。
自从住到皇兄寝宫,我从不主动出门,除了皇兄拉着我去这里那里,我几乎足不出户。
皇兄以为是那事对我的打击太大所致,常常带着很悔恨的眼神,喂我水喝喂我饭吃。
其实不是的。我不出门,是因为期待。
阿杨说他有空会回来看我,可是万一他来的时候我不在怎么办?
他从不告诉我他的行踪,可叹我却害怕错过每一次可以见他的机会。
那夜非常宁静。隐约可以听见风声吹在门外,深秋了,还有枯叶在呜咽。
我躲在暖和的宫里,看着半夜了还在忙碌的皇兄,回忆着深秋的形状。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感觉一阵温暖涌来,我知道那是我的皇兄,世上最最疼我的人散发
出来的让人眷恋的温暖。
接着是一双不太柔软的唇,轻轻慢慢辗转于我的唇上。一双稍显粗糙的有力大手,伸进
我的小衣,贴着我的背我的腰,温柔的游走。
一瞬间的清醒,让我明明白白知道他是谁。
他不是我朝思暮想的阿杨,他是从小疼我宠我的皇兄。
可是他……那么小心那么怜爱的抚摸亲吻,带着阿杨从来不曾给过我的,令人身心俱醉
的浓浓爱意,抚过我的全部,吻过我的全部。
我渴望的,阿杨从不曾给过;我想听的,阿杨从来不曾说过。
可是我从没说过的渴望和期待,皇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此刻,又融入他轻柔的动作里。
我的初夜,在药物作用下的欲望里倍受煎熬。那始作俑者,却在此刻用全身心的浓情蜜
意融化我。
我想哭,却不想抗拒。
眼泪背叛眼眶,皇兄将它们一点点吻去,他小声说,九儿别哭,哥不做了。
我一下子睁开眼,正对上他的。
皇兄的眼神,何时变得这么复杂?有悔恨有不甘,有忍耐有心疼。他的上衣已经褪去,
结实赤裸的胸膛贴着我悲伤的心。
我有点明白了,可始终不敢相信。于是不愿多想。
皇兄身上,还在散发让我欲罢不能的温暖,我伸出手臂,流着眼泪圈住他的脖子。
已经不想哭了,可是眼泪不听话。
他静静的抱着我,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下面矗立着强烈的爱欲。
皇兄……我叫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睡吧,他说,我去冲个澡就好。
他放开我起身,正要下床,烛火突然跳了一下,之后灭了。
满室漆黑,我惊叫。
他急忙回身抱住我,不怕不怕,哥在这儿。
黑暗中,周身的感觉异常敏锐起来。我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呼吸声,所有的过去与现
在,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轮换。有些焦躁不安,我叫了一声:哥……
他的大手抚了抚我的背脊,说:别怕别怕,哥在呢!
他叫人点上烛火,我却依旧不愿独自留下。皇兄无奈,只得带我一同去淋浴。看着眼前
蒸腾着雾气的热水,我多么希望身边的人是我思念的阿杨。
可是他,还是没有消息。
我依然只能这样等待、等待,等到大雪封门,等到皇朝新年,等到春暖花开。
皇兄对我的宠爱与日俱增。
也许小时候他宠我是因为我出生时身带祥瑞,可现在他宠我,纯粹处于某种让人晕眩的
情感。他的宠已不是过往那般,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溺爱,变成独占。
他甚至拿了一道密旨来,要在身后将皇位传给我。
我摇摇头,依旧不想要。
皇兄看着我,问,九儿想要什么?哥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能开心起来。
我想了想,笑着说我还是想要你买给我的糖葫芦。
皇兄也笑了,说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是不懂?
那时因为有你啊,我说,有皇兄在,我什么都不缺,还要皇位做什么?我才不要操那个
心。
其实我只想要阿杨,你能给我么?
你不能。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们,可是毫无音信。
我也知道就算你找到了他们,你也不会再让我们相见。
我能感觉到,最爱我的皇兄,心底里正渐渐累积杀气。而那杀气的箭头,正指着我深深
眷恋的人。
孽缘。
许是怕我闷出病来,皇兄把我送到京郊一处秘宅散心。
那宅子在一片梨林之中,门前还有小溪汩汩而过,十分美丽。我一住下,便不想走了。
皇兄说皇宫像坟墓,此时回味,果然不错。他见我喜欢,便安排人手将这里牢牢护住。
只是辛苦他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而我和阿杨的缘分,在我以为就要烟消云散了的时候,竟然也在这里复燃。
那夜皇兄没有过来,我无聊地坐在窗台上数星星。
人影一闪。
我愣住。
谁说重逢总是令人欣喜若狂?看见他,我只有悲伤。
眼前这个人,没有一丝一毫曾经阿杨的气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阿杨,无论是作为记
忆,还是作为一个人,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兄总是找不到他。他的样貌全变了,而且不是普通的易容,像是重
生了一张睑。
他微微一笑说,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以前你看到的脸,其实是一张假面皮。
原来我这么长的思念,这么久的不思茶饭郁郁寡欢,作祟的,只是一张欺骗的面皮。
阿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又说,我去宫里很多次,可是你一直住在皇上寝宫,我要见你,势必要见他。可我见
了他,也许就没命了。
原来我这么长的思念,这么久的不思茶饭郁郁寡欢,都是自找的。
他见我不语,也不再说话。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良久,他轻叹一声,小东西,你真傻!
我知道我傻,我身上全是皇兄的宠爱,天下最尊贵的人将整颗心放在我身上,可我竟然
对一个不知来路不知去向,甚至不知真面目的人念念不忘!
我傻,可我有什么办法?
看出我的愤恨,他摸摸我的脸说:人贵知足,忘了我吧。
我付出全部,难道就是为了他的一句忘了我吧?
我日思夜想,难道就是为了他的一句忘了我吧?
太多情绪,脆弱如我,又一次泪崩而下,泣不成声。语言,再一次成为多余且无用的。
他慌忙给我擦眼泪,说:哎,你别老是哭啊,我最怕看你哭了。你长得比天仙还美,看
你哭还真让人受不了。
他一说,我哭得更起劲了。
我贪恋皇兄的疼爱,却更想得到阿杨的爱。
我可以忍着撕裂般的疼痛,任由被药物迷倒的他在身上肆虐,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他。
我可以像只笼中鸟一样足不出户,是因为他说我会回来看你。
可是他带给我什么?伤心,嫉妒,疼痛,思念,再无其它。
可该死的,我还是这么喜欢他。
扑到他怀里,我哭着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有!他肯定地说,我经常想起你。
破涕而笑,我拉着他留下。
这一夜,他规规矩矩地搂着我,说了一夜话。
如果平衡被打破,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阿杨常来看我,我也因此在这梨林之中长长久久地住了下来。但我不敢让皇兄知道。
阿杨说我傻,可我再傻,也知道皇兄欲除之后快。
阿杨从来不回答我的问题,他在做什么,他在何处藏身,他如何避过皇兄的追捕,我一
概不知。
除非他主动来见我,否则我依然见不到他。
每一个夜晚,我都热切地希望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或者笑嘻嘻的,或者受了伤。
最严重的一次,他被人用刀刺穿了肺。虽然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可
上面殷红的血依旧惊心动魄。
除了心疼,我只有眼泪。我真是没用。
阿杨温柔地擦擦我的眼泪,说没事没事,过几天就好。
你会不会嫌弃我?我问,我就会哭,一点用都没有。
他一愣,说我怎么会嫌弃你。说着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想起一事,忙翻箱倒柜找出皇兄给我的那条赤红皮鞭,烟眉。它上面有一股奇怪的味
道,我一直不喜欢。
我把它交给阿杨。他身上从来不带兵器,可我不想他再受伤。
这一晚,他不顾刀伤与我温存,第二天伤口疼得爬不起来,幸亏皇兄没有过来。
唯一的一次,他白天也待在这里。
可是我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
白天蛰伏,晚上相见。这样的日子,断断续续过了一年。
我从最初的幸福甜蜜,到了后来的不满、不满再不满。
我在乎他,我爱他,我希望我们能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拥抱,而不是像两只穴居的鼠类
在偷偷摸摸。
这实在很侮辱我的身分和我的感情。
我向他哭闹,阿杨无奈地哄着我说:没办法,我们都抗不过你皇兄啊。
我更加不满:你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和我来往,没理由不能带我离开!我不怕皇兄生气,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天涯海角。
阿杨亲亲我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可是没等到很久之后,皇兄就怒气冲天地赶来质问我:是不是背着我和杨随心来往?
脑子里轰的一声,我呆呆地看着浑身杀气的皇兄,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皇兄真的发怒了。他一把把我揪到屋里,挥退所有人,死死抓着我的胳膊问:说!他在
哪儿?
他抓得我很疼,我呜咽着说:我不知道……
啪!一声脆响,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兄。左脸火烧一样的疼,皇兄的手还维持着扬在空
中的姿势。
我哇的一声大哭,我冲他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皇兄吓坏了,伸手想抱我。我一把打掉他的手,哭着大叫:我就不知道,我死也不说…
…
直到再也无法挽回,我才恍惚明白,就是这一句「我死也不说」彻彻底底惹怒了皇兄,
让他的疼爱变成毫不掩饰的切齿。
皇兄说,一辈子不要瞒他骗他。
我瞒了他,可从来没有骗他。那句话,本就是句气话。
皇兄把我捉回去,关在一间密室里。什么都有,就是不见太阳。
我知道他不过是想吓吓我,可是我心急如焚,这样阿杨就找不到我了!我们还怎么见面?
皇兄每天来看我,给我弄这弄那的。可是我焦躁不安,每天哭着闹着要出去。
终于有一天,我得到了阿杨的消息。
皇兄说:九儿,忘了他吧,他结婚了,娶了那个阴殊,不会来找你了。发现你不见了,
他已带着阴殊逃走。
哀莫大于心死。
哭闹了一阵之后,我不再难为皇兄。他又觅了一处宅院,把我藏在里面,天天来陪我。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从此我是他的,谁都不让见。
不见就不见,有什么所谓?我是谁的,有什么所谓?反正日子总要过去。
可是有一天,皇兄没有来。我大侄子来了。皇兄在这里布满了亲信和大内高手,不知道
他是怎么进来的。
管他呢,有什么所谓?
这一年,我十六岁,大侄子二十岁。
大侄子说:九皇叔,父皇今天不能过来,让我带了酒水来陪皇叔。
我看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大侄子又说:皇叔又没有亲见,怎就知道他一定结婚逃走了?
我心中一颤,缓缓睁开眼。
大侄子低着头倒酒,没有看我。
可是皇兄,他怎么会骗我?他只会疼我的。
皇叔,大侄子笑着说:这可是父皇御赐的美酒,皇叔请吧!
心中还在想着阿杨,我接过,一饮而尽。
却不知这一口喝下去的,是终身噩梦。
噩梦的尽头,会不会是桃花漫山?会不会有他的笑脸?
他受伤,我可以照顾他;可我受了伤,为什么梦中人依旧没有踪影?
再次醒来,犹如身在炼狱。全身的皮肤都在叫嚣着疼痛,我张张嘴,喉咙干得厉害。
皇兄红肿的眼迎了上来,衬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狰狞。
我以为他见我醒来,会开心一点。可是他却哭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眼泪,我怔怔着忘记了身上的疼。
对不起对不起,皇兄哭着说,九儿对不起,哥不该把你一个人放到这里……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皇兄紧紧握住我的手,钻心的疼痛让我惊叫出声。彷佛动物嚎叫。
我吓坏了,这是我的声音么?这是我的声音么?
我的嗓音,曾经被皇兄誉为皇宫最美的声音,怎么成了这样?
又惊恐的发现,身上,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肤!
挣扎着要去照镜子,皇兄却牢牢抱着我,哭道:九儿别动,你身体还不好……
皇叔,这可是父皇御赐的美酒……
我明白了,又不明白。
可是皇兄,他怎么会?他只会疼我的……
到底是怎么了?因为阿杨么?因为我背着他偷欢么?这就是惩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