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
我们四个人完全摸不着头绪,零零散散的回答。
"好,现在把假单填一填……"人事官发给每人一张假单,"……我现在放你们一天假,回家把该准备的东西买一买,明天带齐我刚刚说的那些装备,晚上八点钟,记得是八点钟,准时回到这里找我报到,有没有问题?"
"没有。"
"车应该会坐吧!就像我刚刚带你们……"
第一次在一天当中新竹-台北来来回回地跑,心情也跟着上上下下的找不到一个定位。
回到家后,我怕老妈又多一个担心的不敢多说,默默洗去一天奔波下来累积的疲惫和灰尘,走到巷口临时搭的灵堂,静静地坐在奶奶的棺木旁,脑子一片空白……
14
一声充满杀气的"部队起床"为我揭开了新的军中生活,我睡眼惺忪的一边收睡袋,一边想……
'妈的!我下的部队居然在这深山野林里……'我抬头仔细看看自己睡的地方,只是两个榻榻米大的国军帐篷,'……这到底是什么部队啊!没床睡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跟七个大汉挤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大家头对头、脚分别伸向两边的帐篷出口躺平就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了,想翻身还得小心翼翼的分好几段翻转,否则一翻就会叠到隔壁的人身上,害我一整夜都不敢放心地睡。
突然间,我像个脊椎侧弯的病人没办法把腰打直,赶紧用手按摩按摩腰椎旁的肌肉,怀恨的偷瞪了一下其他的室友……
'……Shit!昨天还白痴的以为你们有多好心呢!这么慷慨的把边边占尽地利的位置空给我睡……嘶--shit!'
昨晚我一躺上去,才知道这位置底下有一颗比头还大的石头顶着我的后腰部位,一个晚上都被顶在那儿,害我现在痛得发出哀鸣……
'喔……还好这颗石头还算圆,不然就真是他妈妈的圈圈叉叉……'拉开帐篷,外面一片雾茫茫的,隐约看到人人都抱着一棵树撒起尿来;我想我是该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却又怕走太远来不及集合,所以就暂时运起我的憋尿神功。
很快的我们在一片露湿的林间草地集合、早操,接着做伏地挺身,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唯一就是这个伏地挺身做得有点恶心,因为双手撑在湿湿黏黏的草地上,大口换气的时候全是要命的草腥味。真的差一点就害我吐出来了,还好只是做五十下,不然我的衣服、裤子一定会沾满恶心的气味外加满脸的呕吐物。
接着大队带往山腰的关西营区,借他们的操场来晨跑;虽说我早有心理准备来这会有跑不完的步,但我却没料到他们的速度快得让我很难跟得上,才没多久我就被甩的老远。
当大队人马已经跑完的时候,我居然还剩一圈半多!在我剩最后一圈经过部队的时候,我不敢看连上的任何一个弟兄,喘呼呼的用比走路快半步的速度前进:心想……
'完蛋了。他们一定以为我在混,其实我只是开始的时候跟得太勉强才会这样,如果速度不要这么快我一定跟得上的……等一下要是被叫去盘问不知道会怎样?要跟他们唬说我脚有问题吗……'烦恼之余我发现前面还有一个人在走,'……还好不是只有我跑不完……对!最起码我不要当最后一个。'
有了最起码的打算之后,我开始努力半步半步的追,好不容易追上他时,他却气定神闲的转过来跟我说……
"跑不动用走的就好了。"
虽然我也很想,但直觉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比较好,因为他的眼神看起来实在有点怪。
我不予理会,慢慢的以极低的速度超越了他……此时,我的右后方突然杀出一个人……
"慢慢调整你的呼吸,一吸两吐。"
我看一下他,觉得他应该是刻意多跑半圈来追我的一个学长,心想……
'这个人好像是来带我的!'
虽然我本来就是用他所说的呼吸法在跑步,但我还是勉强再把吸气、吐气吐气的声音和动作夸张到让他知道,借此回应他的好意;就这样,他慢慢的陪我跑回到终点,当我想停下脚步来休息时……
"不要停,我们慢慢的跑回山上。"
我不敢面露难色也不敢有异议的照做,但心里却不停地骂……
'妈的,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来电我的!后面明明还有一个,你应该去盯他才对呀!盯我做什么……'
上山的这段路也着实不短,无形中我的速度已经慢到跟走路没两样了;但我还是坚持以跑姿前进,因为我就是这么好强,这么不想被人看不起!不过,还是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自己以后要过的曰子着想,所以我得继续撑到山上……
"嘿,你只有带他回来。张天程咧!"
"想也知道他一定还在后面装死。"
"干!一定要玩死他,六五梯的菜比巴也敢这样白目……"突然出现的这个老兵骂完后朝我走过来,"……喂,你新来的?几梯?"
我看他不是士官却很有威严,所以先压住喘气,刻意慎重的回答……
"报告学长,六七梯。"
"嗯……"学长以我为中心绕了半圈才又说:"……刚刚有跑完吗?"
"报告学长,有。"
"我说的是跑完,不是走完喔!"
"报告学长,是。"
这学长看了一下刚刚陪我跑的那个学长,那学长点点头,他才接着说……
"好,赶快去吃饭!……"学长指向一辆小军车,"……在那边拿便当盒装稀饭。"
"谢谢学长!"
我双脚不大听使唤的晃向那辆军车,隐约听到后头两个学长在夸我识相,这时我才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看大家有说有笑的东一个西一个,或站或坐的吃着早餐,并没有我想像中的严肃。我拿了一个便当盒,便当盒套了一个塑胶袋;套塑胶袋是为了方便不用洗便当盒,吃完拿下塑胶袋即可。我看袋子上有些花瓜、玉笋和面筋。看起来实在很难吃的样子;但饿得受不了的肚子却逼我食指大动,添了满满的稀饭之后才发现没有筷子;一边喝着稠稠的稀饭,一边走回帐篷拿免洗筷。
途中看见刚刚那个很具权威的学长正在教训那个六五梯的白目,一下蹲、一下站、一下又趴的……
升完旗后,部队被带往深山里去做射击训练,只剩六四梯以后的免测人员留在营地轮流看守弹药库……
"你几点的哨?"一个矮不隆咚但面目清秀的班长拦下膀胱快要爆炸的我问。
"报告班长,十一点。"
"你跟我来。"他看看手表说。
"是!"
我摸了一下鼓胀的小腹,傻傻的跟着他往树林里走,越走越远,越远心里就越想上厕所……
'他是谁啊?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沿途他没再说半句话,而我也不敢问,只是跟在他后头走。
大约十分钟吧,视野突然开阔起来,眼前随即出现好几个超大帐篷,班长把我带进其中一个,要我先坐在一个防潮箱上,然后自己在另一个防潮箱里翻东找西……
我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和关西营区的餐厅一样堆满了防潮箱,不过这里还多了许多木箱和一些旗子、看板之类的东西。
"你是大专兵嘛?"
"报告班长,是。"
"有去过成功岭?"
"报告班长,有。"
"你不用一直喊报告班长,直接回答就可以了……你体能怎么样?"
"报……很普通。"
"早上有跟着做伏地挺身吗?"
"有。"
"跑步呢?"
"有,但是……没有跟上部队。"
"有跑完吗?"
"有。"
"是跑完还是走完?"
"跑完。"
"……"班长突然没有声音,又自顾自的找东西,直到拿出一张纸,"……我要送你去受情报训。"
"……那……是要做什么的?"
"受完训回来会接参二的业务。"
"算是……班长吗?"
"对!你会先去一个月的干训,再去两个月的专业训……"班长把手上的那张表格递给我,"……你先把基本资料填一填。"
我接过表格后,想了一下,鼓起勇气……
"班长,可以不要找我去吗?"
"……"班长愣住的看着我有五秒之久,"……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我没有办法当班长带兵,所以就搬出我的第二要害,"……我怕我的体能可能……"
"这不是问题。"班长有点不悦的截断我的话。
"可是我……"
"你先把资料填一填再说。"班长又插断我的话。
我想要再次表态,可是看他好像快耐不住性子了,无奈的低头,原子笔尖停在姓名的那一栏……
'当阿兵哥要躲都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还要我出来当班长……如果只是喊喊起立、立正、敬礼就算了……不行,再试一次好了。'
"……报告班长,连上应该还有比我优秀的……"
"妈的,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这看起来清秀的班长吼起人来也挺吓人的;我不敢再反抗,马上一格一格填上我的资料……
回到原本的营地后,我赶紧解决掉积了好久的小便。之后,除了站哨和到关西营区的厨房打打杂之外,其余的时间我都躲在帐篷里烦恼、发呆。
一直到晚上快十点,除了站哨人员留下,其余的人都被叫到关西营区的餐厅和刚打靶回来的大部队集合。
我一到的时候,连长正在台上狠狠的东骂西骂,但我一点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必要凶成这样,只大概知道是因为射击的成绩很差。
再看看下面被骂的人,每个人都把不爽写在脸上,一副想要上台揍人的样子,凶狠异常。
等连长一骂完之后,辅导长马上上台肯定大家的努力,安抚大家的情绪。我心里暗暗的嘀咕……
'原来军中也流行玩扮黑脸和白脸那套!真是无聊透了!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这么容易就被摆平了,到底有没有大脑啊!'
唱完黑白脸大戏后,大家开始洗枪;但奇怪的是,我没去打靶,却也分配到一支不属于我的枪。
一个班长见我茫然的拿着一把枪,过来问我……
"你会细部分解吗?"
"报告班长,不会。"
"没关系我来教你,你跟着我做。这里这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在这个班长的关照之下,把手弄得黑油油的;突然间我惊觉……
'不是该就寝了吗!怎么会……'
等我好不容易把枪洗完,居然又有人递了一把过来;还好身旁这个班长好心的在一旁指导我第二次,我才又把枪给洗好。
所有人洗完枪后已经十二点多了,这时部队才带回营地睡觉。在我要合眼时,才又一个惊觉,大家从一早就没刷牙洗脸,晚上也都没洗澡,但此时一旁的打呼声已经开始响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打呼声的催眠,还是昨晚没睡好,我已经管不着油污在我手上形成的明显指纹……
15
三天下来每天都过得差不多,紧绷的时刻大致上都只分布在早上和晚上,而剩下的时间就都很闲;不过说也奇怪,人一闲下来肌肉和神经也都跟着松了不少,尤其是肛门的括约肌……
"学长,请问一下上厕所是要到关西营区,还是……这里有野战厕所?"
"大便?"
听学长讲得这么轻松直接,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是。"
"在那边。"
"谢谢学长!"
我摸摸口袋的卫生纸,往班长指的树林方向走……
'原来在这儿,难怪常看到有人往这里面走。'
我走了一阵子还是不见野战厕所,心想可能在里面一点吧!突然,十点钟方向"涮--"的一声吓了我一跳:我循声望过去但脚步没停,还没来得及看仔细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两点钟方向也跟着"涮--"的一声!接着左右交互的"涮--"声不断;这时,我先按住肛门,停下来看看是什东西……
'我的妈呀!'
我反射性的在下一秒赶紧用手捣住口鼻,因为我看到一坨坨不同形态的大便依序的躺在两旁,而发出那"涮--"声的是一群群停在大便上的苍蝇大军;除此之外还有一冢冢的坟墓零散在四周。我心想……
'他们怎么会敢这样随地大号!'
我不敢再左右探勘,加快脚步的往里头走,一直走到没听见苍蝇集体蹿起的声音后,我停下来……
'这里根本就没挖野战厕所嘛!算了!'
我开始寻找一处遮蔽性强、干净又没有坟头的草丛,口中喃喃自语……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为了怕等一下有莫名的虫子靠近,蹲下去前我还用脚扫扫方圆一公尺的草,然后才开始舒坦……
"哔--哗--"突然传来尖锐的集合哨音。我赶紧缩口,随便擦擦屁股穿上裤子,跑回去集合。
排长兴奋得催大家快一点集合,我看看手表才四点多……
'怎么这么早部队就回来了?还好我已经大的差不多,不然就糗大了!'
接着我听到排长要说的重点……
"……连长跟关西营区借了浴室,也烧了热水,等一下下去拿盥洗用具,三分钟后回来集合有没有问题?"
"没有!"大家震耳欲聋的回答里夹杂着欢呼。
"稍息之后开始动作,稍息!"
大家欣喜若狂的冲回各自的帐篷里拿盥洗用具,只有我慢慢地走,犹豫不决……
'要洗吗?是已经三天没洗了……唉!我总不能臭死吧!……可是……'
关西营区的浴室是有几间有门的淋浴间,可是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要以哪根葱的身份去使用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