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的一生——小魁

一阵缠斗後，两方相距数步之遥，萧普月看著挡在林清水身前微露杀意的万秋御，不禁挑眉笑道：「招招致命。名

门正派不常说出手该留人馀地，原来不过是伪君子挂嘴上说说罢了。」

万秋御闻言收了些身上戾气，对於对方所言却无从辩驳。

若不是他刚巧听见打斗声出来探看，若不是那保镖为清水挡下那致命一击，自己身後之人必定身首异处。思及此…

…他便觉得萧普月死不足惜！

看到林清水在剑下那幕，令他刹时忘了所有教条道义，无法克制自心底蓦然涌上的强烈杀意，只想去除所有伤害林

清水之人。「稳心定性」，习武第一要务，可他此刻……顾不了。

两方对恃片刻，萧普月估量情势，倒也失了杀人的兴致。

反正有了林家这条线索，留不留林清水现下对他而言没多大意义。况且一旁酒店内正有两名习武人往他们这儿移动

，对自己不利的可能性极大。

「今日就先放过你，我会找到他的！」越过万秋御，萧普月阴狠的眼神直视著林清水，双脚一使力便跃出几尺外，

须臾间即消失在万秋御两人眼中。

万秋御也没追上的念头，倒是赶忙回身察看林清水情况。

林清水表情如往常般冷冷淡淡，但额上却附著一层薄汗，他蓦地想起自己始终紧箝著对方臂膀。

「伤到你了？」意识到自己手劲过大，万秋御赶忙放松了力道，改以轻揉著。

「没事。」似说得云淡风清，但他知道方才那一丝感动还残留在心底。

一时沈默无语，万秋御忆起不久前握著对方的感觉，他有些讶异在精致的服饰下，那臂膀竟比他印象中更纤瘦了许

多，面容比以往更加憔悴。

才过了两日，怎会……

想开口问萧普月之事，又想问林清水在林家情况，万秋御一时间还在考虑，对方就已开口。

「现下先带我回林府。」

第五十章

因林清水语气有著平日难见的焦急，万秋御没细问便伸手将眼前的人打横一抱，准备往林家去。

「别这样抱我。」纵然得依靠万秋御才可能赶在萧普月前回到林家，但林清水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被人这般抱著。

虽不再如第一次被这般对待时气愤，但这模样实在难看，若被人撞见……

「这样较舒服，我怕弄疼你。」手中过轻的重量让万秋御心阵阵抽痛，一点也没在意抱著个男人的怪异。

若只施力在林清水腰上，他怕他会难受。

「罢了……先走吧！」重重叹口气，林清水无奈道。

看对方样子，林清水也知多说只是耗费光阴罢了，现下早萧普月一步找著无潋才是上策。

正要跨出步伐，万秋御乍然转身向漆黑的店门内开口道：「佳襄，一旁那尸首可能得请你先处理了。」

感觉怀里的身子僵了下，他赶忙低头暖声道：「怎麽？」

「没事，快走吧！」面色有些苍白，林清水压低著声缓缓说道。

他没料到有人在附近，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

「大哥你们先离开没关系，别管我与枯陆路。」万佳襄的声音由门内怯怯地传出，却始终不见人影。

万佳襄在门後直觉尴尬极了，本是跟在自家大哥後面循著打斗声出来，却见著他大哥与林清水的对话。从前他决计

不会认为方才那些对话有何暧昧之处，但自他上回由儒青派回我家妓院後，这怪异感始终萦绕他心头不散。

不是他看轻自家大哥能力，而是……那性情冷淡乖僻的林清水，怎可能就这样被他驽钝的大哥打动！？定是他多想

了……

想怀里的人该是著急了，抓著他前襟的手多施力点力，万秋御才回头续道：「那大哥先走了！」

林清水在心下幽幽叹了口气。

……求求你快离开吧！

直到自家大哥两人的气息已远离，万佳襄才松了口气般地朝身旁说道：「那今晚……」

话才出口，他就发现原在身边的枯陆路早不见了人影。目光环视了阴暗的大厅一周，他耸耸肩自语道：「不见了也

好，省得我麻烦。」

反正小鬼消失个一阵子，没了银两自然会回来。

依著林清水指示，万秋御带著两人躲过林府内的人，没一会儿便到了无潋住的厢房前。

敲了几下门板，却不见有人应门，林清水一急便推门而入，空无一人的房间令他心头升起一股寒意。

「附近并没有他的气息。」随後踏入房内，万秋御如此说道。

这院子周遭都是些不识武的寻常人，除非无潋已废了武功，否则绝无可能在这儿。

看林清水因找不到无潋，微蹙眉头一脸忧虑的模样，令他蓦地有股不适感，酸涩带著些微不悦的感觉，一丝丝在心

头浮现。自从上回重聚後，想独占对方的欲望益加强烈，但他知道这情绪的存在是不该，因此眨眼间便又让他给压

了下。

林清水听了万秋御所言，心下更是著急。揣著怀里要给无潋的药，他深深地吸吐数回平静下情绪，片刻後才想到无

潋前几日曾说想到个地方。

抬眼看向半倚在树上的白衣青年，林清水倏地松了一口气，赶忙开口唤道：「无潋，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挂在树上的无潋听见声响，一会儿才由睡梦中转醒，眨眼数下才辨识出说话之人是林清水。

啧……这几日生活过得太閒适，连基本的警觉都没了。

一往树下瞧，无潋有些失望。本以为林清水身边跟著的人是萧普月，但定神一看才发现是万秋御。

想想也是，若是那家伙，早上树扛他回去东整西整，哪可能还在底下放他在这儿悠閒。

他伸了伸懒腰，喉头吐出了细微舒适的呻吟。这样闲适惬意地在秋风中玩赏夕阳馀晖，还让他打了个盹，真有回到

华清派他那片桃花林的感觉，逍遥极了。

翻身衣袖一挥便往下跃，浑身筋脉却传来蚁食般的刺痛，落地时他勉强站稳脚步，不自觉皱起眉抚了抚前胸。

……这样也不行？

「怎麽还动武？」林清水见无潋抚著胸却装没事样，有些无奈道。

「不过才一会儿功夫。」无潋再度扬起他一贯的笑容装傻。

他怎麽觉林清水愈来愈唠叨？况且旁边这麻烦的儒青派家伙为何也在？

「无潋公子，不久前我们遇到夜鹰教的萧普月，他是来找你吧？」万秋御在旁接续道。

想到林清水次次被卷入危机中，他就千般不舍。知道对方不会如此罢手，他就想尽快解决此事。

「你们遇到萧普月了？」听到这名字，无潋眼中刹时有了光彩，但转而想到万秋御与林清水身份，只好忙压下过於

欣喜的情绪，佯装平静道：「……你们在布沼茶馆遇著他？」

「不……在路上。」林清水没打算解释过程，只好直取重心道：「无潋，你身上有毒，我怀疑是萧普月下的。」

第五十一章

「不可能的。」无潋闻言不禁失笑，「那家伙……」

「今日我去见过那老大夫，他说你中毒已久，但持续吃著阻止毒发的药，因此过了这麽久才没事。现今你停了药，

才让血气逆流更甚。」林清水将老大夫的话简而说之，就希望无潋有个底。

林清水说得认真，让无潋心底起了个冷颤，却仍旧反驳道：「那草包大夫说不准是诊断错了。」

开玩笑，他身上怎可能有毒？下毒害他做什麽！？

思忖片刻，林清水才续道：「大夫说下毒的人应该有解药。姑且不论毒是否为萧普月下的，至少我肯定他知道你身

上有毒。」

无潋听了怔了片刻才回道：「他知道？」

那家伙怎麽没跟他说？

「不然一直以来给你阻止毒发药物的人会有谁？」林清水语气清晰地一字字说道。

他不信镇日在无潋身边的萧普月不知这事。

「……难道是夜鹰教里的人下的毒？」

说是这般说道，但无潋也知在萧普月眼下，这种事绝无可能发生。

「我无法断定是谁，只希望你心里有个底。」不希望无潋太过担忧，林清水将怀中的药包掏出交到对方手中，「这

有些暂缓毒性的药，若以後停药气血逆流会加剧。大夫说一个月後可能调得出解药，萧普月没多久该也会找上你…

…你自己斟酌斟酌。」

该说的都说尽，剩下的……就只能靠无潋自己了。

许久插不上话的万秋御倏地开口说道：「有人来了。」

闻言，林清水问道：「谁？」难道萧普月已找来？

见林清水脸色，无潋朝不远处圆拱门说道：「是个不会武的。」但身边似乎跟著个保镖？

屏著气息，林清水等对方出现在视线内才松了口气，轻浅地扬起嘴角开口：「清焰。」

不远处的林清焰见林清水，也泛起微笑朝著他走近。

「大哥，原来你在这儿。」

到林清水面前时，他别有深意的眸光扫向一旁万秋御，「大哥，你朋友？」

「他叫万秋御，是大哥的……朋友。」

林清水没打算让自家弟弟知道两人关系。在富豪之家，随意在外结交义兄弟是不允许的，更何况他们林家最轻视武

人。纵使几代不为官，爹娘仍旧以文人为贵，觉习武者皆为莽夫。

若是另一层关系……他更无法对自家弟弟启齿。

「在下万秋御。」拱手做了个揖，万秋御语气礼貌地微笑道。

既是清水家人，他也就有分亲切。但对方那稍嫌冷冽的目光即便极度收敛，却仍是让他感觉到。

这人对他有敌意……

「在下林清焰。」林清焰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没再理会。

「既然是大哥的朋友，等会儿到东芬院一同用晚膳？」面对林清水，林清焰便是亲腻的笑。

「这……」犹豫半晌，林清水终是开口道：「大哥今日有事与他相谈，过两日若他肯赏光，再请他来一趟如何？」

他不想让万秋御与清焰相处过久，以万秋御那毫不掩饰的态度，自家弟弟毕竟会猜出他们两人关系。现下......还

不是时候。

而何时才是适当时机，他心下却无法有底，更甚者……他已隐约察觉到他在林家身份与万秋御关系的冲突。暂且先

如此吧……

而後林清水又将眸光移向无潋，对方马上开口道：「我回房吃。」

无潋哀怨地想，知道自己中毒已够惨，他才不想单独与那讨厌的林清焰单独用膳，与万秋御也不想。

怕萧普月随时找来，林清水想邀无潋一同用膳，但他刚拒绝了自家弟弟邀请，当面如此问总觉不妥，因此打算等清

焰离去再提。

「既然大哥有事，清焰就不打扰了。」

「清焰……」想起那名因他殒命的保镖，林清水有些愧疚与惋惜，但他自觉该跟自家弟弟解释清楚，「你派在我身

边的那名……」

「大哥，没关系的，那名保镖的後事我会派人处理，你先用晚膳吧！晚了对身子不好。」

早有人回报他蒙阿婆酒楼前的事，低估了自家大哥可能面对的危险，的确是他的错。但……若是他大哥没与这些在

江湖上打滚之人相识，岂会弄得有性命之忧！？

林清水虽有些疑惑自家弟弟的消息来源，但觉当下也不便讨论这事，便没再说什麽。

离去前，林清焰再说道：「清焰看大哥近日身子不太好，请人晚膳後送些药补过去？」

虽身子自小就差，但想到现下这般糟糕是因自己摧残结果，林清水有些心虚与愧疚，「别这般麻烦……」

「不麻烦。那清焰先回去了，晚膳会请莫言送到大哥房里。」

轻瞥了万秋御与无潋两人，林清焰再次向自家大哥露出关怀的笑容，语气低沈却和缓地说道：「明日若有空，清焰

再带刚出版的手稿去找大哥？」

林清水闻言不禁放松了唇角，回道：「大哥定会去找你。」

等林清焰走远，林清水才回过身对无潋两人开口问道：「一起用晚膳？」

抬眸看向万秋御，无潋摇摇头道：「不了，你们自个儿吃吧！」有许多事他想独自思考。

「若萧普月来了……？」林清水语气有著一丝担忧。

无潋扯起嘴角，「无妨……我能处里的。」

他相信那家伙不会害他，说不定一切都是那老庸医误诊！可他不打算这时与林清水说这想法。

看向始终沈默的万秋御，林清水起唇道：「你……」

「一同用膳吧！」如暖日般的目光看向林清水，万秋御回道。

第五十二章

思量萧普月有可能会找来，林清水还是拣了间距无潋最近的厢房。与万秋御面对一桌饭菜，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开口

说什麽。

「多吃些。」

想起今日抱著林清水时，那宛如回到当初刚到我家妓院时的重量，万秋御便忍不住伸手夹了几块肉入对方碗里，直

到见林清水缓慢地将饭菜慢慢咀嚼咽下，他心里才舒缓些。

「这两日过得不好？」吞下一口饭，万秋御语气担忧地道出一直搁在心头的问题。

林清水因此言动作僵了下，牵起嘴角淡然说道：「还过得去。」可双手机不可见的颤抖却泄了底。

他多麽不想忆起这些事，可一切却如影随形，忘不了，走不出。

轻易便察觉身前人的不对劲，万秋御放下手中碗筷，握住那不自觉发颤的手。

「清水……发生了什麽事？」他音调低沈缓和地问著，温柔如他心底无法完全表达的心疼。

他一直在等清水主动告诉他内心话，也始终认为他只要守著对方便够了，但他等了又等，一次次看著身前的人独自

承受著痛苦，却不肯透露分毫，他就心如刀割。

他想为他分担忧虑，想走入他心里，想那……对亲人露出的微笑也能对自己绽放。

林清水有瞬间想挣脱紧握的那只手，但思及这反倒明摆著他心里有些什麽，便又忍了下来。

或者……他不过是贪求那只手传来的短暂温暖罢了。

镇定地望著对方双眸，林清水淡淡地回道：「没发生什麽。」发生了什麽又如何呢……？

「清水……」

顿了顿，万秋御眼底闪过几许不忍，终是开口：「……你说谎。」

感觉手中的那掌心冒出了汗水，他却仍是不肯放开。

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地戳破他的谎言，林清水脑中思绪纷乱了起来。

「你多想了……」想抽出泄露他太多情绪的手却无法如愿，他放冷了语调道：「你这样我怎吃饭？」

「我放手，你便会善待你的身子吗？」依旧是温缓的语气。

即便不忍强迫对方向自己坦承，万秋御还是一针见血地如此问道。

林清水闻言一时语塞，无论否定或肯定都只是承认对方所言。他一向能冷静面对这人的……为何现下竟难以找到个

合适的回答？

微微启唇数次，他才说道：「我早晚用膳三次，饮食也不偏废，这不叫善待？」

看著林清水愈发苍白的脸色，万秋御索性将对方拉入怀中，「若是如此……你怎会消瘦如此？」语气尽是满满心痛

。

单用肉眼看难以察觉的颤抖，在拥入怀中才清晰地感觉到。他始终谨慎异常，就怕伤了对方，但如此小心翼翼得到

的是什麽？……是怀中人的身子愈加消瘦，脸色愈加憔悴。

至少……他想为他做些什麽。

「……我身子原就不好，与此无关。」被困在对方胸前动弹不得，林清水不曾试著挣扎，只是这般冷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