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朱雀恨

作者:朱雀恨  录入:07-26

有座大帐,虽烧去了小半,仍是威风赫赫,与别不同,温峤知道,这是主将营帐,不是王敦住的,便是王应的居所

,他心中一动,忙提刀跑了过去。

刚刚走近大帐,里面便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巨响,仿佛有人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接著便是刀剑划出的风

声,伴著“噗、噗”的诡异声响。

温峤壮著胆子冲进营帐,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整间大帐里,到处是飘动的素幔、低垂的白幡,原来这竟是一

间灵堂。而更让人胆寒的是,灵堂正中的那口棺椁已经被人劈开,一具尸体被拖了出来,横陈在地下。此时,有一

个男人手握长剑,正发疯一般砍剁著尸体,飞溅的血肉已糊满了他的袍摆,有些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

觉。

“万岁!”温峤扑过去,拦腰抱住他:“您在做什麽?!”

司马绍挣扎著,狠狠踢踹那业已面目全非的尸身。

“万岁,死者为大啊。”

“死者为大?”司马绍转过身来,颤抖地指住棺椁前的供桌。温峤这才注意到供桌的正中摆著两截红色的东西,乍

一看非常相像,仔细一看却并不相同,左边是一截染了血的断笛,而右边那东西分明比断笛细了一圈,那是……那

是一根被生生砍下的人指!

这指头异常的纤细,仿佛一折就会断掉,未被鲜血沾到的部分又是那样的白皙。温峤想起来,他是见过这根手指的

,好多年前,他曾亲见司马冲吹笛,那一日春衫飘飘的清标少年卓立风中,玉白的指头按著玉笛,清音一曲,天上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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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麽能这样?”司马绍突然跪了下去,十指死死地抓著泥地,褐色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没了表情,温峤只看

到晶莹的水点不断落到地上。

“他还是一个孩子啊,他才十九岁。他很怕疼的……他那麽喜欢吹笛子……是我害了他……”司马绍忽然用脑袋朝

地上撞去。温峤连忙抱住他,然而司马绍的力气太大了,他拦也拦不住。

直到军士们闻声而来,才帮著温峤扶起了司马绍。温峤狠狠地威吓了那几个军士,不许他们将此事外传,然而也许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司马绍戮尸痛哭的事情,连同他半个月前独闯姑孰的旧闻,还是悄悄地流传到了民间。於是

建康人在庆幸内乱平定,赞叹年轻帝王功业的同时,也开始了另一番揣测。

这一切,司马绍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只怕也没有心思理会,现在他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追查王敦党羽的事情上

面。石头城一役,王应大军溃散,死伤无数,然而王应却还是逃脱了,司马绍坚信,找到王应必定可以问出司马冲

的下落。於是他派出数十路人马搜捕王应,半个月後,这些人中的一路也终究不辱使命,将王应带了回来。

再次相见,锁在囚车中的王应已没了贵公子的骄矜,那张从囚车里伸出的傲慢脸孔却跟昔日一模一样。看到司马绍

,他先是愣了一愣,既而哈哈大笑:“原来你就是司马绍?真没想到,堂堂的晋室天子竟会偷偷跑去姑孰。早知这

样,当日我就应追上你,一刀结果了你。不过呢……”他淫猥地舔了舔舌头:“追你弟弟也不错啊,我干过他那麽

多次,可就数那次味道最好,在野地里他也格外的野的。”

司马绍朝他面门就是一拳,王应顿时鼻血长流,却笑得更狂:“你上过他吧,要不他怎麽对你死心塌地呢。你真该

来看看,那天晚上我们轮番干他,我把他手指都剁下来了,可他始终不肯说出你到底是谁。喂,那跟指头你看到了

吧?我拿来祭我干爹了,可我想你一定更喜欢,他的指头多细啊,腰也细,那腰下头……”

司马绍“呛”地拔出长剑,已经架到他颈间,却硬生生顿住:“他在哪里?”

“你想找他吗?”王应忽地止住了笑:“你真喜欢他?”

“是。”

“呸!姓司马的真是肮脏!”王应朝他脸上重重唾了一口:“但你最脏,你干了亲弟弟,还用他杀人,天下人说你

真明君,我看他们全瞎了。”

浓稠的痰液顺著脸颊缓缓下滑,粘腻而又恶心,那是司马绍从未经历的屈辱,但他没有擦拭,更没有一剑削去王应

的头颅,他望著这囚徒的眼睛:“是,天下人都瞎了眼。但他是干净的。不管你,不管我对他做过什麽,他永远是

干净的。告诉我,他在哪里?”

王应似乎怔住了,半晌才别开脸去:“我不知道。”

“我不信。”

“你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老子反正要死了。告诉你,干爹临死之前让我放跑了他。你不信吧?哈哈,他给我干爹

下毒,可干爹还是饶了他的命。哈哈!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能找到他,你真该看一看他变成了什麽样子,那是你

的报应,你一定会满意的,哈哈!哈哈!”

那天,司马绍终究没有亲手杀死王应,三天之後,王应被押到市集当街正法。随著王应的伏诛,朝廷开始清算王敦

的党羽,而这个时候,东海世子的名字也被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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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绍看到那样的奏折便扔到一边。然而臣子们仿佛存心与他作对,同样的折子源源不断地递上来。到了后来,有

个执拗的干脆上了一封陈情书,用词虽曲折含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说是坊间盛传,皇帝和东海世子有逆伦的私

情,所以虽然司马冲名列王党,朝廷也拖着迟迟不肯定罪。又说司马冲虽然下落不明,但缉捕令总该发一个的。王

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云云。

司马绍看了一迭声地冷笑,温峤恰好也在,早瞥见了折子里的话,便低低道:“这人太愚直了,但说的倒也不全错

。要不就拟一纸虚文下去,堵堵他们的口?”

“为什么要堵口?”司马绍头也不抬:“他们说得又不假。”

温峤见他脸色阴沈,知道不能再劝,便悻悻闭了嘴。

这年冬天,建康的雪下得格外大,天气也格外的冷。司马绍受了点风寒,又咳起血来。御医拟了不知多少方子,吃

下去却全没效用。司马绍便叫了王雪坤来,对他说:“我到底是怎么了?你须说实话。”

王雪坤见他这么说了,知道再瞒不过去,终于狠了心道:“万岁,您还记得吧,先帝有咳血的症候,世子病时也咳

过血。还有您那十八岁就夭折的二弟,他去世前也曾大口吐血。我若没有看错,这只怕是您家传的隐疾,一旦伤情

,便难免发作。您这一两年本就过于劳碌,再加上忧思郁结,这病势便格外沉重。”

“这么说,我是活不长了?”

王雪坤连忙摇头:“不是这么说的,只是您真得保重了,若是过于劳顿,只怕不好。”

司马绍笑了笑:“放心,我死不了,我还没见到他呢。”

王雪坤于是便提议说建康太冷了,还是去南方小住一段时日吧。司马绍却又不肯。德容便在一旁说,听温大人讲,

有人在南方见过酷似世子的人。司马绍知道德容是要诓自己去南方养病。但这些日子,他不知往全国派出了多少人

,竟怎么都找不到司马冲,随着希望越来越渺茫,他找弟弟的心情也越来越渴切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放

弃。于是到了十二月头上,司马绍到底还是南下了。

司马绍到南方之后,政务并没有松懈,每日都要批复由快马送来的折子。这一日,司马绍翻到一本折子,正是那让

他给司马冲定罪的臣子写来的,说的是如何防御北胡的事情,折子末尾却稍了一笔,说自从东海世子被幽禁起来,

朝野上下人心大快。

司马绍勃然大怒,立刻将温峤自建康急召过来。温峤晓得隐瞒不过,只得从实招认,说是找了一个疯子,冒充东海

世子发配去了毗陵。温峤反复说这是为了防民之口,为了维护王室的声誉,又再三保证那疯子绝不是司马冲。可即

使这样,司马绍还是连夜赶去了毗陵。

毗陵比建康更靠北方,这个时节已是风雪塞空、滴水成冰,德容虽然没病,也还冷得浑身哆嗦,司马绍却像是毫无

知觉,一个劲地挥鞭赶路。德容觉得,这两年来,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司马绍了,像这样拖着病体,千里迢迢跑来看

一个陌生疯子,德容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温峤用来幽禁疯子的是昔日东海王建在毗陵的一处行宫。那行宫临水而筑,到了夏日也许会荷花满目,此时却是冷

风飒飒,吹得人站立不住。看守行宫的侍卫并不知道司马绍的身份,验过德容带来的腰牌便为二人打开了大门,却

又叮嘱一句:“那人疯得厉害,你们在窗口看看就好,可别进去了。”

德容道过谢,随着司马绍往里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听到里头传来凄厉的哭叫,墙上的浮灰似乎都被震得瑟瑟而落。

德容心里正在发虚,一抬头却已到了幽禁疯子的房前。那房间三面都是镂花长窗,窗纸早已残破不堪,一眼望进去

,便能将屋中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德容乍一望去差点惊呼出声,那疯子削肩薄背,竟真跟司马冲有几分神似,然而

转过头来,乱发下却是一张平板、陌生的脸孔。他穿得相当单薄,可似乎并不怕冷,光着两只脚,一个劲地对着天

花板哭叫,脸上又是泪痕又是污泥,肮脏不堪,北风吹来,屋里的恶臭令人作呕。

德容不禁掩住鼻子,回头一看,却又吃了一惊,只见司马绍已抽开了门上的插销,大步朝疯子走去,德容咬了咬牙

,硬着头皮紧紧跟上。那疯子似乎正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没朝近在咫尺的两人看上一眼,依然自顾自地哭泣着

。司马绍也不打搅他,就那么在疯子跟前静静站着,半晌才犹豫着伸出手来,仿佛想摸一摸疯子的头发。德容连忙

小声提醒:“万岁,很脏的。”

司马绍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真的不是他。”

“是啊,”德容哭笑不得,只觉得司马绍也有些痴了:“万岁,我们走吧。”

可司马绍没有听他的,反而又朝疯子走进了一步。司马绍解开自己的斗篷,替那疯子披上,又蹲下身来,细心地帮

他把斗篷掖好。在那过程里,他始终垂着头,没有看疯子的脸孔,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全是昔日对待司马冲的模

样。德容看到一层薄薄的水膜在他眼中积聚,终于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德容素来心冷,这个时候,想起几年来这两兄弟间的种种,不知道怎么鼻子竟也有些发酸,正要调开目光,却见司

马绍俯下了身去,随着一阵猛咳,殷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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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说虐得受不了,好吧,我停手就是,上章结尾小修了一下,快点跳出悲伤情绪~

稍晚还有二更的 ^^

可司马绍没有听他的,反而又朝疯子走进了一步,他解开自己的斗篷,替那疯子披在肩上,又蹲下身来,细心地帮

他把斗篷掖好。在那过程里,他始终垂著头,没有看疯子的脸孔,他的动作是那麽温柔,全是昔日对待司马冲的模

样。渐渐地,一层薄薄的水膜在他眼中积聚,终於顺著脸颊掉了下来。

“万岁!”德容忽然惊呼。

司马绍怔怔地抬头,发现德容死盯著自己的嘴角,他抬手去摸,只觉一片温热,粘湿的液体正源源不断从口中涌出

。他望向自己的手,整个掌心都已被染成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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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Simon说。

苏锦生放下蒙在脸上的双手,眼前是成排的原文书籍,落地空调吹送著凉风,明明坐在Simon的房间里,他却好像

还能闻见毗陵行宫森冷的空气。原来听别人叙述也是这样累人,原来Simon的梦境并不比他的好上多少。

“现在我知道我为什麽会杀死你了,”苏锦生苦笑:“原来我是疯了,疯子的行为是无法理喻的。我真佩服你,明

明知道我们的前生是这样的,却还来找我。难道你不明白吗?那段感情已经不能要了,已经完了。”

“锦生,”Simon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我爱你。”

苏锦生望著他的眼睛,心里也是一阵抽痛,然而还是摇头:“这没用,爱并不能改变什麽。我没法带著这样的阴影

跟你待在一起,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唯恐一觉醒来已经杀死了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疯的,我真的会恨你

,真的会杀了你。”

“锦生,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们都不知道最後一年到底发生了什麽。”

“还会有什麽呢?无非是误会、仇恨、杀戮。我已经受够了!”

“可是,我不相信是那样的。假如我们的前生真的一无可取,我们为什麽不干脆遗忘呢?为什麽还要遇见,还要相

爱?”

苏锦生看著他,要反驳Simon的话也不难,可他忽然说不出话。Simon是个温柔的情人,他们在一起很合拍,也很幸

福,苏锦生不是不留恋。在心底他也希望他们的结局不是那样糟糕,他也希望他们可以天长地久,有一个美满的收

梢,那麽这一世他就有勇气继续跟这个男人走下去。

假如没有那些梦该多好,假如梦境不是那样该多好。

“我可以给你最後一个晚上。”苏锦生望著窗外缓缓沈落的夕阳:“我愿意再接受一次催眠。”他把双手伸到

Simon面前,苦笑了一下:“把我绑起来吧,这次我会是疯子吧,我可不希望醒过来时,已经成了杀人犯。”

“锦生……”Simon握住他的手。

苏锦生却垂下了眼帘:“我知道你就要回国了,分手前,我们把最後的结解掉吧。”

夜幕完全垂落之前,Simon拉起了窗帘。最终他也没有把苏锦生的手绑起来,他说在深度催眠状态下,唯一活跃的

器官就是大脑,其他部分都是睡眠状态,不会有什麽危险。苏锦生按他的示意躺在了床上,Simon也在床沿坐了下

来,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他的眼皮,又顺著脸颊滑到唇上。苏锦生正想问:你到底是不是在催眠,却发现嘴唇已经

麻木了,根本感觉不到Simon的手指,空调吹出的冷气则大到让人受不了的地步,仿佛携裹著冰冷的雪花。他忍不

住睁开眼睛,不由惊呆了,眼前出现了一条银妆素裹的长街,鹅毛般的雪片正纷扬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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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

後脑勺上突然挨了一下,他痛得捂住了脑袋,回头望去,一群顽童正朝他抛掷石子:“疯子!哦!哦!快看疯子哦

!”他想逃走,头却一阵阵发晕,胸口闷得仿佛要窒息,只得喘著粗气,在原地蹲了下来。孩子们见他这个模样,

更加大胆,干脆跑到他跟前,自地下团起雪球,嬉笑著塞进他衣领。

好冷!怎麽会这样冷,背上的皮肤好像都要冻掉了。他瑟瑟发抖,却不知道怎麽把雪弄出来,只是徒劳地捂住肩膀

“喂,他少掉一根指头!”有孩子发现了什麽。

“真的、真的,一定是小偷,才会被砍掉手指!”

孩子们聚拢过来,拿小树枝去挑他断掉的指根,伤口本来就化了脓,一戳之下痛入心脾。他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惊跳

推书 20234-07-27 :鬼鏡狂想曲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