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比他聪明。”
“嗯,没错。”商雨寒点头,“我从天牢里被救出不久,千夜用内力帮我连上经脉后,他自己却突然全身经脉尽断
,内脏破裂而死了,聪明如易公子是否可以告诉在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楚夕的脸上浮现出了欣喜的笑颜,“哦?这样啊。”
商雨寒的身影从桌边消失,下一瞬间,却出现在易楚夕的面前,一掌,向易楚夕当胸挥去。易楚夕却丝毫没有躲闪
,只是看着自己,展颜一笑,笑得凄然,笑得绝美,仿佛深夜里绽放的昙花,千年的等待,只为这一瞬间的惊艳。
商雨寒看着自己的手离他越来越近,本以为那刻骨的恨是来自于他对他信任的背叛,却在那短暂却又漫长的一瞬醒
悟原来是由于自己对他早已铭心的爱,从来,爱都比恨更难让人宽恕。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的手掌在触到易楚夕
的胸口时,却卸去了凝聚于手上的功力,然而,易楚夕微笑的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身躯也软软滑落。商雨寒一惊
,在他的大脑有反应之前,他的手已经稳稳的抱住了他。
“哦?商宫主真舍得辣手摧花啊。”赵弦和揶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商雨寒冷冷的看着对方,“不知赵庄主有何见教?”赵弦和不是泛泛之辈,而今天,两个人必然要斗到不死不休,
理智上,商雨寒知道应该把手中这个背他叛他的人放下,专心应敌,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告诉他绝对不可
以这么做,做了,便是万劫不复的悔。
秘道里突兀的脚步声让两人同时一愣,一个细弱的人影踉跄着跑了进来。看清了来人,赵弦和的眼中浮现出愤怒的
杀意。“慕容公子,好久不见啊。”
“清韵,你怎么来了。”商雨寒的声音中透着惊讶,也带着担忧。
慕容清韵看到商雨寒怀中的易楚夕,似是愣了一下,转头对着赵弦和喊道,“不是的,弦哥哥,我不是要背叛你的
,是他逼我的。”
两人俱是一愣,只不过赵弦和的眼中是怀疑中透着玩味,而商雨寒的眼里则是苦涩的痛。而慕容清韵仍然只看着赵
弦和,“弦哥哥,我给他下了噬血,一遇到苏桦香便会发作。”说着,打开了怀中的包裹,朦胧的香气弥漫了房间
。
商雨寒简直就觉得手脚冰冷,“你,你据然给我下了噬血?为什么?”他无法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他一直当作弟弟
般呵护的人。
“为什么?因为我恨你!”慕容清韵大叫着,“要不是你们这些魔宫的人,我爹爹就不会死。”慕容清韵指着他怀
中的易楚夕,“本想用金针刺穴来调节时间,让它刚好在沉梦的药效消失的时候发作,哪知道却被他打乱。”接着
,慕容清韵委屈的看着赵弦和,走近了两步,“弦哥哥,我真的不是想背叛你的,可是他说,如果我不照着他的话
做,就散布消息说血皇令在你那里,我……”
“慕容清韵!你这个贱人!”慕容清韵的话被赵弦和的怒吼声打断,他愣愣的看着赵弦和的弯刀插在自己的胸口,
最终倒了下去,手中的香炉骨碌碌的滚到一边。
而看着赵弦和的身躯瘫倒在地的商雨寒突然发现本应发作的噬血竟然毫无反应。想起千夜,商雨寒全身一震,他全
明白了,噬血,游走于血脉之中,发作时如受万蚁啮身之痛,口服解药只能暂缓,再遇苏桦香仍会发作,需断中毒
者全身经脉,再有一功力深厚之人,以一年的时间以解药口服浸泡,以自身为药引,以内力将解药打入中毒者经脉
中,并助其连接经脉,方能根除,然解毒者则将经脉尽断,内脏破裂而死。“对不起,宫主,我们在你和飘雪宫之
间选择了你,所以,我们对不起飘雪宫,却不知是不是对得起你。”千夜临死前的话尤在耳边,而他到现在才知其
中的我们,还包括易楚夕。
商雨寒看向怀中,易楚夕苍白的脸上含笑,虽然额间的冷汗显示了他所承受的痛苦,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却盈满了
浓浓的柔情。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商雨寒的心几乎被愧疚碾碎。
“去楼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易楚夕轻轻的说着。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慕容清韵有问题的?”
易楚夕眼神一黯,没有说话。
“夕,告诉我,求你。”商雨寒轻柔的声音中含着苦涩。
“一开始就知道。”易楚夕轻叹了一口气,“从你带我去落雨别馆的时候,他给我的药里有小剂量的噬血。只是那
时药量很轻,时间也短,和下药后立刻逼血排毒很容易,但是在楼煌的时候,由于金针的作用,噬血早已渗入你的
七经八脉,只有以命换命。”
蓦然,商雨寒眼前闪过了易楚夕曾经问他是否相信慕容清韵时那复杂的眼神,而自己居然如此坚定的告诉他是。
血,突然从易楚夕的口中不住的涌出。
“你还好吧?你怎么了?”商雨寒本以为他只是被自己掌力的余劲所伤,现在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会事。
“我服毒了,断魂。两个时辰内,肝肠寸断。”易楚夕笑着,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而商雨寒的心则仿佛
沉入了谷底。断魂,无药可解,间歇性的发作,发作时一次比一次痛苦,而发作间隙则一次比一次短,但是没有两
个时辰,中毒者绝对死不了,不到有深仇大恨,绝对不会用这种毒药。
商雨寒双手颤抖的抱着易楚夕,若要服毒自尽,他有的是办法死得毫无知觉,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选择如此痛苦
的方式?商雨寒不敢想,不敢问,他怕最后会是那个能让他发疯的答案。
“我毁了飘雪宫,寒。”易楚夕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悲哀,“他们是与你相处了十多年的兄弟,就在我手下如弃子般
死去了。如果我活着,你又如何面对他们的英灵?”抬头看着商雨寒那双深邃的眼睛,易楚夕的眼睛里无助的脆弱
,“我好怕,寒,我好怕你会一直恨我,到我死你都不原谅我,我怕我死前最后看到的仍然是你冷漠疏离的眼神,
我好怕那种无尽的冰冷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选择了断魂,希望着你即使怨我、恨我还是会在这两个时辰里回头
再看看我,即使是出于怜悯的柔情,我也愿意。”易楚夕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伸手抚摸着商雨寒的脸庞,“
可是,我爱你,寒,你知不知道当你接住我的时候我有多么的高兴,我……”
鲜血再一次从易楚夕口中涌出,剧烈的痛楚使他无法成言。商雨寒紧紧的抱着他,满眼的心疼,却无力减轻他的痛
苦。泪水由眼中缓缓的流出,却什么都无能为力。
“寒,笑一笑。”怀中的人轻轻的说道。
“夕,我……”他如何能笑得出来?
“笑一笑,寒。”易楚夕的眉梢仍由于剧痛而微微的抖动,却仍对他微微一笑,“笑一笑,我不想我最后的影像是
你哭泣的脸,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你一直很宠我,就最后再宠我一次,好不好?”
商雨寒只觉的自己的心寸寸碎裂,宠你?夕,其实我一直都在伤害着你。商雨寒看着他,强颜一笑。
易楚夕含笑的闭上了眼睛,“杀了我吧。”
“夕!”商雨寒一颤,几乎抱不住他。
“我曾经以为温暖再也不在了,可是现在我又找回来了,我知道你会笑着送我离开,已经足够了。”易楚夕笑着,
却没有睁开眼睛,“寒,还是你真的忍心让我承受两个时辰吗?”
感受着那双颤抖的抱着自己的双手渐渐变得沉稳有力,一只温暖的手抵住了自己的胸膛,耳边传来了那低沉悦耳的
声音,“夕,把眼睛睁开。”
易楚夕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商雨寒英俊的笑脸,自信,飞扬,不羁的眼睛里化不开的柔情,黑暗袭来的瞬间,耳
边传来了低低的细语,“我的怀抱一直都为你留着,夕,只有你。”商雨寒站起身,看到了门边的千影,那本如火
焰般犀利的眼眸中蒙上了淡淡的黯然,商雨寒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好久了,只是不忍打扰。
“千影。”商雨寒平静的开口,“飘雪宫的一切秘密,你和千媚都知道,把财物分给下面的人,飘雪宫,散了吧。
”
“可是……”
“千影,”商雨寒冲他一笑,“朝廷要对南疆用兵,自古欲攘外必先安内,而飘雪宫,不过是他们从众多帮派中随
便选出来的一个火头而已。你跟千媚的感情,我都知道,也从没打算阻挠,有些误会,还是早日说清,对谁都好。
”商雨寒抬头看着棚顶,像是要透过它看向无尽的遥远,“我以为发出那个消息能让江湖人认为他与飘雪宫对立,
结果却横生枝节。如果,他能再信任我一点点,如果,我能再相信他一点点,把什么事情都告诉对方,今天,我们
是不是会有另一个结局?只是人生,永远没有如果。”说完,轻轻一叹,抱着易楚夕向外面走去。“宫主,这个人
怎么办?”千影指了指仍在昏迷的赵弦和。
商雨寒看着怀中的人,闭着眼睛,嘴角尤在微笑,仿佛正沉迷于幸福的梦境,“夕,是你给赵弦和下的毒吧?你在
知道我身中噬血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吧?”抬头对千影说道,“不用了,就这样吧,他的后路,夕已经帮他铺好
了,我们就不要在操心了。”
江湖上,由于各大门派均无力再战,墨玉凤凰图的风波已近尾声,此时,有人看到飘雪宫主商雨寒独自一人出现在
飘雪宫旧址中,于是联盟再起,各路高手再一次云集出云峰,而商雨寒只是单人站在出云峰顶,看着众人接近,拉
下了机关,将上山的道路整个炸断,形成了人力不及的断崖,而死在爆炸及雪崩中的武林人士不计其数。
出云峰顶,商雨寒坐在冰床边,一脸柔情的看着床上似是刚刚睡去的人,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夕,这一次我
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这里很安静,你最讨厌喧嚣了不是吗?虽然这里很冷,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温暖着你,所以,你不会再只是一个人。”
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白的信笺,上面是易楚夕挺秀的笔迹。
寒:
我知道你一定会看到这封信的,就如我知道,你那一掌绝对不会打下来,就如我知道,你现在正怜惜的看着我,告
诉我你会永远陪着我。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就如同我知道,你是不会完全信任我的。其实我一样,如果我们把什么事毫无保留的告诉对
方,昨天的幸福是不是还会延续?今天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只是我们都太习惯于把太多事藏在心里,而又带着
优雅的微笑算人算己,害怕事情脱出自己掌控的同时,终于让爱情的花盛放眼中,却让怀疑的藤蔓延心底。兜兜转
转,才发现叱咤风云的你我原来何其可悲——彼此相爱,却无法彼此相信。
记得我曾对你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远离一切纷争的生活,不知是不是天意作弄,两世为人,却没有一天不在钩心
斗角中度过。当时,看到你冰冷眼神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好累,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心血,再也没有力气向前迈进一
步。有人说,能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也是一种幸福,寒,你看,我是不是笑得很幸福?
知道么?寒,你不该叫这个名字的,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怀抱有多温暖。你还记不记得在那不知是多久的以
前,那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一个小男孩把另一个小男孩裹在自己的棉衣里,握着他的手问他是不是还冷?也许,从
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恋上了那个怀抱,无法自拔;也许到如今我也仅是贪恋着人世间那一点点的温暖,不愿放
手。只是,纵红尘千丈,那点点的温暖,也只有你能给。
商雨寒手一抖,纸屑纷飞如雪。太多太多的经历,只换来这无法改变的结局,如果当初没有那风雪中,门廊下,两
个小小身影的相拥,彼此的人生是不是就会擦肩而过,再也没有半分停留?只是两个寂寞的灵魂,终于在寒冷中相
遇,汲取着对方的气息,眷恋着人世间那仅有的温暖。夕,你的温暖只有我能给,而我的温暖又何尝不是只有你能
给?
不久,五皇子齐安王查出先皇死因,当晚侍寝宸妃被以谋反罪赐死,而二皇子政变失败,自杀身亡,五皇子齐安王
即位,称齐安帝。不久,浮月庄主赵弦和意外死于自家荷花池里,而齐安帝即位后,一改往日的仁和睿智,一心沉
迷于制药,不理朝政。翌年,南疆六国联军大举入侵,天武大批将士在开战后不久不明原因的战力大幅下降,致使
联军势如破竹,短短一年,兵临京城,齐安帝自焚,天武灭。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与那出云峰上的两个人再没有半点关系……
清泪尽,
纸灰起,
机缘灭。
叹半阙恩怨悲喜,
梦牵魂引,
理一曲爱恨情仇,
弦断香缠,
却终是夕阳寒雪,
难久人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