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剑(出书版) BY 黎枫丹

作者:  录入:07-22

不能再迟疑,白马寺中必已风波起。

阳光已露火热之气,两人快马加鞭,一路飞奔。

展昭心头一阵剧烈的撞击,他隐约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

终于到了白马寺,飞身下马,还没等两人踏进寺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已经灌进了两人的身子。

正目一望,寺院的大场地上─血迹一片,死尸成堆。

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如何的惨烈。

没有人承受这份惨烈。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人窒息,四周的血红地面让人惊怵。

三十多具死尸,每个人的脖子、手上、脸上都留着一个个深深的口子,展昭知道那是蝙蝠的撕咬印。

这一切都是段心楼干的!

展昭感到自己的手脚都已冰凉,跨步在这一片血海中,他脑中空无一片。

他不敢相信那个总是微笑言语的人,竟然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

他原不该这样残忍啊!

不是吗?

展昭身体的血液顿时凝固了。他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这里,自己为什么善待了段心楼,为什么让段心楼

跟着去了

苏家!

段心楼的残忍让他心痛,段心楼的残忍让他愤怒。

展昭紧紧捏着拳头,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点都不了解段心楼。段心楼就像地狱里的火焰,火热又狰狞。

白玉堂那张尚存稚气的脸早已变了颜色,他无法想象,自己曾经和一个魔鬼说说闹闹。

看着展昭激动的脸庞,看着满地的鲜血,白玉堂感到深深的愧疚,道:「我们应该早点赶过来的......」

展昭怔怔站立在血泊中,脑中突然想起段老太太的话语,心中猛疼痛,喃喃道:「做了这样的事,还能称作是人

吗?做了这样的事,还配做人吗?」

人怎么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

无法解释此刻的怒火究竟是来源哪方......尸体,鲜血,愤怒,慈爱,期待......混杂着,交织着,纠结在展昭

的脑子里。

这个清晨,薄雾淡淡,血腥浓浓。

愤怒的种子在此埋下。

两人努力抑制着悲愤,朝寺院后侧禅房赶去。

一路鲜血,一路尸体,红桐的栏木,金黄的香幡,溅满鲜血。

脚步再难移动,展昭突然猛地朝空吼了一声。

一片血泊中,展昭屈膝跪了下去,低下了头。

白玉堂静静看着展昭,他不想问展昭为什么这样,朋友之间本不该有多余的废话。他了解展昭,若不是悲愤到了

极点,温雅的展昭永远都是温雅的。

他悲愤,他自责。

白玉堂知道。所以他始终没有说话,只静静站在展昭身后,默默等着,守着。

良久,展昭缓缓站立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白玉堂走到他身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朝展昭微微投去了一个笑容。

展昭知道,只有白玉堂这样的朋友,能在这样的场合下,毫不吝啬地给自己一个鼓励的笑容,即便那笑容并不灿

烂。

收拾起一腔悲愤,展昭与白玉堂踏进了方丈无念的禅房。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禅房,不大,很亮堂。在平时,这里应该是宁静无争、修禅的好地方,可如今这里已经一片狼

藉。地面上散落着碎经卷,沾染着血渍,方丈书案上的书籍也被翻得零乱。

对着书案的墙上,贴着一幅字:无念,无相,无住。

这是《坛经》的三无,方丈以无念为法号,以无念为宗,求心气清为。可如今,看这血腥之所,还有谁能寄望佛

家慈力化解杂扰?

展昭朝里望去,禅房后面似乎还有一间里屋。中间由一道长长的黄色香幡相隔。

香幡随风飘拂着,在一动一摆间,展昭似乎看到了一个人。

他仰天平躺着,身形扭曲,似有极大的不平静。

展昭疾步快上,一把撩开了幡布。

一具尸体横在了展昭眼前。

他曾听公孙先生说过,无念大师生有六指。眼前这尸体,正是六指。

大师朝天躺着,眼睛未闭,脸上的神情很复杂,除了痛苦挣扎的神情外,似乎还略有几分担忧神情,也许这个世

上只有像大师这样的人,还能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心忧他人。

白玉堂扶了扶大师的手臂,手上的念珠随即散了下来,颗颗滚落在地。

「临了还抓着念珠,哎......」白玉堂叹息着。

展昭伸手盖上了大师的眼眸,道:「大师死前做了争斗,可惜终究敌不过那段心楼。」

他怔怔地看着大师的尸体,见大师身上有两处伤口,一处伤在手臂,一处伤在脖颈。

「段心楼真够狠,连老人都不放过!」白玉堂怒道。

展昭闭目哀叹,耳边却听到有一丝丝哭泣声。

「白兄,你听......。」

白玉堂凝神屏息,静谧的空气中似有哭声浮动,像一丝丝风轻轻地吹进了耳膜。

顺着那声音,白玉堂小心翼翼迈着脚步,走进里屋深处。

屋里光线很足,有几排书架,上面放置着若干书籍、经卷,什么《金刚经》、《瑜珈论》等。

书架旁边有一张大圆桌,青色的桌布一直拖到地面。

白玉堂发觉桌布下似有抽泣声。

白玉堂猛地揭开,却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蜷着身子,呆傻傻地坐在地上抽泣。

见白玉堂出现,孩子突然大叫:「别杀方丈,别杀方丈。」

小孩子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狂踹狂拽着白玉堂的衣襟。白玉堂惊见小孩的手里还有一块碎布,分明就是段心楼

的衣料。

「看来这孩子与段心楼照过面,段心楼怎么留下了他的命呢?」展昭道。

孩子留着发,并不像寺中小僧,但见他面色苍白,目光散乱,手脚不停颤抖着。

「孩子,别怕,到白五叔这里来。」白玉堂尽力地安抚着他,一边伸手想将他抱起来。

孩子见白玉堂靠近,脸上的惊恐神色更甚。他一边朝里躲,一边呆呆看着站在白玉堂后面的展昭,投之以乞求的

目光。

「看来这孩子喜欢你,那你来吧。」白玉堂顿时有点气馁,心道:还是御猫面相好啊。

展昭温温浅笑着走近那孩子,孩子深深吐了一口气,猛地扎进了展昭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良久,孩子才稍微镇定一些。

展昭取过一方干净的帕子,将孩子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又安慰了良久,方才问道:「孩子,告诉叔叔,是谁杀了

方丈?」

孩子依旧哽咽着:「是......是......一个坏人......」

「能不能告诉叔叔,那坏人长什么样子?」展昭温和地问着,一边轻轻擦着孩子的眼泪。

见孩子只哭不说话,白玉堂有点着急,道:「那坏蛋脑袋上是不是有个银色的钩子?」

孩子顿时止住了眼泪,目光都集中在了白玉堂的身上。

展昭知道那凶手确实就是段心楼。

「孩子,那人有没有跟大师说什么话?」展昭继续问道。

孩子点了点头,用手擦了擦留在脸颊上眼泪,道:「那坏人问方丈要什么剑......方丈说没有......」

孩子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准确,低头思忖了一会,道:「那坏人刚进来的时候,念了几句诗......然后问方丈

要剑......方丈说没有......就打起来了。」

孩子说到方丈,眼中泪光晃动,展昭轻轻抚着他的后脑,轻语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为什么会这里?」

「我是孤儿,没有家,没有爹妈......四处乞讨过活......上个月,我晕倒在寺门外,方丈收留了我......」

孩子说到这里,止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眼睛偷偷看了看不远处方丈的尸体,稚气的脸上挂满了哀伤和痛苦。

第六章

展昭看着眼前的孩子,突然回想起自己的童年,父母早亡,四海飘泊,终日忍饥挨饿,被人欺凌。

看眼前这孩子,身似浮萍,才经风雨,又历霜雪,展昭如何不动容。

「孩子,不要哭,不要看了......」展昭掉下眼泪,猛地将孩子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真想把自己所有的安慰、

所有的温暖,都给予这个孩子。

「猫,别难过了。」白玉堂还是第一次见展昭伤心掉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展昭落泪,自己心里竟如此不

安,连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了。

白玉堂不敢再细究原由,岔开神思,问那孩子道:「那你怎么会在禅房?坏人为什么没有杀你?」

「我在后房看书,后来听到方丈跟人说话,我没有出去......后来他们打了起来......我担心方丈......就冲了

出来,方丈那时已经受伤了......那人看见我,就想杀我......

「方丈求那人别杀我,说我是个孤儿,上个月才到白马寺......什么人都没见过,什么事都不知道......然后方

丈跟他说了一

个名字......

「那人真的放了我......还跟方丈说,就算不告诉他名字,他也不会杀我的......说......看到我就像看到他自

己的童年一样......

说完他就杀了大师......」孩子又哭了。

展昭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段心楼的心思,可又觉得这个人很不可理解。他既然可以放孩子一条生路,为什么还要杀

外面那么多僧人?

是什么原因呢?

展昭低头思寻着孩子的话语,突然问道:「你是一个月前才来到这里的吗?」

孩子点了点头。

「那人刚进禅房时,方丈可曾说了什么?」展昭的眼睛突然变得很精锐,他极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渴望通过孩

子的只言词组中得到重要的讯息。

孩子低头想了一阵,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道:「方丈好像问候了那个人......还问候了什么爷。」

展昭微微抽一口气,朝白玉堂道:「看来段心楼与方丈早就熟识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杀这孩子?何必留个辫子让我们去抓?」白玉堂问道。

「因为他根本没打算掩盖他杀人的罪行,否则他就不会召唤蝙蝠杀人了,他压根儿就不怕我们去查他。」展昭道

「他不杀这个孩子,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因为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二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世

,让他想到了自己......心生了怜悯。」

「那外面那些人呢?」白玉堂有点不相信,一个心狠手辣到那种地步的人,还有怜悯心?

「外面这些人肯定都曾见过某位人物......而且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段心楼下了狠手,目的

是为了保护他身后的那个主子。」展昭思路清晰地分析着。

白玉堂听得入神,心道:「段心楼少杀一个人,竟然就是为了替自己挖坟墓的。」想到这里,白玉堂不禁心里有

点喜悦,正想说话,顿见展昭神情有点不对。

「怎么了?」

展昭没有留意白玉堂的问话,低头就问那孩子:「方丈告诉那人一个名字,那名字你还记得?」

孩子苦思了一会,「好像叫......」

孩子似乎想起,又似乎没有想起那个名字,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暂时堵塞住似的。突然,他站起了身子,眼睛中

突然有了神采,提起小步子直奔后房,很快就取来了一本香油簿,翻了几页,蓦地道:「就是这个名字......」

「青女。」

展昭脑中蓦地想起那两首诗,恍然道:「原来真有人叫青女。」

白玉堂取过香油簿,看了看,惊叫道:「猫,你看......」

原来在这页上一共记着两个人名。在「青女」的左边还写着一个人名,这个名字对于白玉堂来说很是熟悉,正是

沈半烟的女儿─沈蕊寒。

此时,段心楼意外遇到了一个人,此人年约四十,面白如纸,身子却很魁梧,走起路来充满了力量,他的面相不

善,一道火眉直入发丛,似阎罗。段心楼与他偶遇后,便同道上了路。

这人眼神中始终藏着一股很霸道的气势,他看段心楼的眼神很怪,鄙视又顺从,他虽然听从段心楼的调派,但骨

子的傲慢

气势却没有因此少几分。

这人名叫骆云丞,襄阳王赵珏的心腹大将。

段心楼一路面冷如雪,十分不屑与他交谈。若不是为了某个共同的目标,段心楼必定不会与骆云丞同道而行。

段心楼预料沈半烟一家必去开封。

一想起沈家三十多口,段心楼心里十分不痛快。沈半烟意外死去后,段心楼本想在沈家家人身上寻找线索,可襄

阳王与美夫人一夜温情后,逼他放了沈家老小。

若非这样,他段心楼又何苦走这么多曲折路。

段心楼蓦地想起了那张美丽无比的面孔,恨得咬牙切齿。多少年了,自己的母亲一直活在这个女人的阴影下。

如今,美夫人死了,对段心楼来说,本该格外开心。

可他没有。

望着天边的云朵,飘去又聚拢,点点往事随风钻进了段心楼的心里。

某年战乱时,母亲段氏偶遇襄阳王赵珏,两人共生爱慕心,不久生下段心楼。时逢宋境战火又起,王爷只得告别

段氏继续转战南北,从此断了音讯。母亲与心楼从此相依为命,在一片战火中艰难度日。

看着别家孩子与亲人嘻笑,段心楼暗暗落泪,他多么渴望自己也能有一个父亲,他可以不富有,可以不高大,可

以不勇猛......

甚至可以不慈爱。可这样的愿望对于段心楼来说,却是那么地渺茫。

母亲段氏天性善良,对诸事皆存海样之容。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段氏为了让儿子有口饭吃,不惜行窃豪宅,从此

当上贼婆。

段心楼知道自己的母亲并非贪财之人,她是为了他才作贼。可即便这样,段氏也从来没有跟段心楼提及襄阳王。

并非段氏不想夫妻团聚,而是她清楚了解襄阳王的为人,她不希望心楼与他同流合污。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在段心楼十八岁那年,段氏的一次醉语,终究还是让段心楼知道了真相。

他的父亲不仅富有,而且权倾朝野。

段心楼很高兴,不是因为父亲的权势,不是因为父亲的金钱,而仅仅因为他段心楼从此有了父亲!

可是奇怪的是,段氏却始终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一再说段心楼不是襄阳王的儿子。心楼却不信母亲清醒时候的

话,他决定去见自己的父亲。

对于段心楼的突然出现,襄阳王并没有感到格外的欣喜。他并不缺子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但他还是

让段心楼

留了下来。

王爷并没有让段心楼认祖归宗,他依旧姓着母亲的姓氏。

父亲待他态度冷淡,段心楼并不在意。为了父亲的伟大理想,段心楼心甘情愿抛头颅,洒热血。可是唯一让他无

法忍受的是,王爷竟然不肯认段氏。

刚开始心楼以为父亲是因为母亲的过去,才不屑与她在一起,可后来段心楼才发现,父亲一心只挂在了一个女人

身上。

段心楼不怨恨父亲,他将所有的愤怒都转到了这个女人身上─洛阳美夫人苏素娥。

人说洛阳美人苏素娥貌美无双,比之西子多三分柔,比之杨氏多三分娇,即便如今她已年过四十,可眉宇间的那

份动人心魂的美态,依旧让襄阳王念念不忘。

襄阳王为了这个女人,一年几次去访洛阳苏家,即便那时苏素娥已为他人妇。

五年前,美夫人突然离开了沈半烟,王爷欣喜不已,从此更加紧追不舍。但这位美夫人一直有意回避襄阳王,直

到沈半烟骤死,沈家一家老小被段心楼所擒,美夫人这才找上了襄阳王。

王爷与她一夜快乐后,就命段心楼放了沈家三十多口。

美夫人骤死,他本该很开心,可是他没有。美夫人的遗诗让段心楼有些惊恐,他没有想到这位绝代美夫人竟也与

沈家三十六剑有关。

隐隐地,段心楼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张网套住了,让他难以自由的呼吸。

他有一种身陷局中的感觉。

「段公子,你在想什么?」骆云丞突然问道。

「没有,没有什么。」段心楼这才缓过神来。

西边云彩已有墨色,段心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一腔心事收了回去。眼光蓦地一抬,惊见大道尽头有快马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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