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梅 上——昂君

原本因为醇瑾出现而面带微笑的太子妃，在听到他最後的话时沉下了脸色，她在众人的面前起身，整理身上的衣物，她的双眼慢慢的看著一脸怒气的太子与刚才出现的醇玉、醇瑾一眼，「原来如此……请教两位皇叔又是看上了哪一位？乡野杂谈有时所说的也是真话，不爱红妆爱须眉，这真是皇室的传统……仰天居、仰天居，本为仰不愧天，而今到成了皇子们的专属後宫……」

「皇嫂！」没有说话的醇玉开口，看见太子妃望向他时，他平静的开口，「每当出争之前，振国将军都会在当月十五向国师祈福，若让将军听闻皇嫂在国师面所说的话，不知将军会作何感想？」他看了太子妃一眼，「皇嫂刚才提到乡野杂谈，这倒也令我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传言，听闻皇嫂入宫前曾穿著凤冠霞帔失踪了一段时间差点误了时辰，当皇嫂再次出现时却已哭花了妆……醇玉很好奇皇嫂在那一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太子妃的脸色铁青，原本带著嘲讽的目光转为愤恨，她怒视在场所有人一眼，便突然带著她的宫女消失在我们面前。

太子妃消失的一瞬间，李俐身体一软倒在我的身上，他拉著我的衣服掩住自己的脸压抑著哭声。

「别哭了，俐，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师父从头到尾都低垂著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在我怀中的李俐停止了哭声，他离开了我在师父的面前蹲下，看著师父的脸，「白晓，我说过我希望看到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的想法到现在都不成改变……所以我不怪你，我只恨我现在这张脸！」他突然拿起桌上的磁盘狠狠的一摔将一片碎片拿在手上。

「李俐，你想做什麽？你好不容易才想继续活下去，你可别作傻事！」师父的脸上终於出现慌乱的表情，其实不只是师父，所有的人都已慌乱，只是没有人敢上前抢过他手上的东西。

「我会努力活下去的，可是你说如果没有这张如同祸水的脸，我会不会比较快乐？」他对著师父微微一笑，锐利的碎片已往脸上划去。

「俐……」

就算最後抢过他手上的碎片还是阻不了他脸上的伤痕，红色的鲜血花了那张美丽的脸。

「哥，求你，即使我变丑了也不要赶我走……」刚说完这句话，李俐已经倒在我的怀中。

「滚！你们通通给我滚出去！」看见李俐血肉模糊的脸庞，师父向来淡漠的脸上终於有了怒气，「你们这群任性的皇子！现今已让我蒙上了多少的非难？现在还要伤害我的人？在别人眼中，仰天居竟还成为了你们後宫？滚！你们通通给我滚！仰天居再也不欢迎你们进入！」

师父在我面前抱起李俐瘫软的身体拉著我离去，不顾身後太子的叫唤，这一次师父真是铁了心肠……

傲梅－26

因为太子妃的话，让李俐狠下心花了自己的脸，更让师父更将太子与醇玉、醇瑾三人列为仰天居不欢迎的人物，原本经常有人进出的仰天居安静了下来，只是像这样我本应习惯的安定生活，却突然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我突然变得很不了解自己，我不是一个好静的人吗？为什麽当我身边经常出现的那个吵闹的人不见时，我的心就会变成这样空荡荡的？我还不明了，为什麽一个人的心可以这样满满的装著另外一个人？

「哥，你在想什麽？」李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耳边。

我回过头对著李俐笑了一下，看见他脸上那自额头由上而下画至双颊的红色伤口，我为他原本倾城的容颜感到可惜。

「我只是书看累了，出来外头吹吹风而已。」我看著他，即使没了本来的美貌，李俐的笑容还是一样的甜美，「你的脸还痛吗？」

「都结痂了怎麽会痛？」他摸著自己脸上的伤口，「哥，你别替我难过了，你看毁了这张脸後我过的多开心？我再也不会被醇瑾追著跑，还有我最喜欢的两个小朋友一点也没有因为我这张脸而讨厌我，而且你和师父并没有抛弃我……」他看了我一眼，「而且最让我开心的，是再也不会有人说我是靠著美色缠著国师才进来这里……」

我以为我对他的保护已经很完善了，可是没想到那些耳语还是一句不差的传进他的耳里……拥有像他一样的美貌是一种错误吗？那些说他以色侍人的家伙到底是真的认为他是这种人，还是只是单纯的忌妒他原本的美貌？甚至到後来还传说李俐夜探陛下寝宫，只为了替自己多争取一分的好处……他们到底是把李俐当成什麽了？不只是师父，就连陛下也成了他的入幕之宾？他不过是个孩子，并不是人尽可夫的婊子！

不管怎麽样，他花了自己的脸是真让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纷纷闭了口……

「你一直都知道？」就算他们不会再说这这种话了，可是过去所造成的伤害却还在。

「我知道呢！」李俐看了我一眼，「人言可畏，可是我现在再也不用怕了……」

看见他有些落寞的样子，我真的替他心疼……

「别说这个了，想到就烦！」

这孩子让人为他心疼的时间总是很短，在下一个瞬间，他往往会换上另外一张脸，让人怀疑他先前的表情不过是一场戏；这可不是，瞧他现在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啊？

「哥，为什麽最近都没有看到醇玉还有太子殿下？」

「你不知道？」我有些古怪的看著他点头，他知道那些人对他的中伤，怎麽就不知道师父前阵子才刚说的话？

「师父心疼你自残，所以不准太子殿下还有醇玉、醇瑾三人再次踏入仰天居……」

我看著李俐有些惊讶的张开嘴，「怎麽可以这样？他断送自己的幸福就算了，怎麽可以连你的醇玉都挡在门外？不行，我要去找他谈？」

「等一下！什麽叫做我的醇玉？醇玉什麽时候变做我的了？」我急忙拉住就要离开的李俐。

他暧昧的对我笑了一下，

「哥，你别又装傻了，都已经四唇相接了你还想瞒我？你不是已经跟他在一起了吗？」

四唇相接？我听到李俐的话，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厉害，这小鬼该不会又在什麽时候偷看我和醇玉吧？

「你你你……我和他……是清清白白的……」

「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每次被人说中心事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得结巴……所以我说对了吧?」他狡捷的一笑，「你别紧张，我当然知道你和他是清清白白的，因为你现在还没有和他在床上交流过感情……不过，哥，等你们做过以後，请你别忘了告诉我，你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上面？下面？李俐的一句话，将我的炸的乱轰轰的，一片混乱中，师父与太子百般交缠的身影竟又在我的脑中浮现……只是这一次，那两个抵死缠绵的脸孔好像换成了我和醇玉……

该死！我到底在想些什麽？我怎麽会想这种混帐事？我到底是病了，还是被那小子给搅糊涂了？

等我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清醒，这小鬼已经不知跑去了哪里？我突然确定了一件事，我当初把这小子捡回来，八成是为了来克我的……

否则，我怎麽老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变得如此怪异？

傲梅－27

李俐伤口上的痂开始脱落时，我们回到都城後的第一次祭典就准备要开始，这次李俐的脸上戴上了面纱，只是额上的红色伤疤还是令人怵目惊心。

「哥，你干嘛用这眼神看我？我还以为你已经看习惯我现在的样子了。」李俐笑了一下在师父的帮忙下第一次穿上有著长袖的衣服。

「都要祭祀了，你就不能庄重点吗？」师父白了李俐一眼。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很紧张吗？」李俐的脸整个凑到师父的面前，「为什麽要一起把我们拉上祭台？我听哥说他以前只要在台下看著你就好了……」

「我觉得我快不行了……」师父的声音很低，可是还是传入我的耳中，「我需要一个接班人……」

「师父，你还年轻别说这种话！」我急忙扶著师父。

李俐原本脸上的嘻笑收了起来，他一脸严肃的看著师父，直到师父对著他点头，李俐偷偷的叹了一口气，也伸手扶著师父。

师父轻轻拍著他的手，接著回过头对我笑了一下，「桦，你别著急……就算我现在试著让你们上祭台，等到你们其中一个可以完全独单一面的时间还长的很……」

「师父，那你……何必……」

「桦。」师父打断了我的话，「你在这里的时间也更久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仰天居，美其名是历代国师的住所，不如说是皇室用来圈养祭品的牢房，而我们……空有国师之名的我们就是敬奉上天的祭品……桦，我想走了……为了要让我们有著乾净的灵魂，我和你一样从小所见到的只有仰天居的湖和祈山的雪与梅，可是我还是变成了这样，我还是有了许多的烦恼与负担；既然如此，我希望趁我还看的到的时候，多看看这个世界，我不想我的一生徒留遗憾……」

「师父……」

我才讲了两个字便被李俐打断，「哥，师父有自己的梦想，他的人生已经有一半痴对著单调的景色，我们何必要阻止师父追求自己的梦想？只要……」很难得看到李俐这麽认真的看著师父，

「只要师父确定自己这样孤单的离去真是他所真心期望的就好……若是有什麽放不下、忘不了的……那才真叫做徒留遗憾……」

师父轻推李俐的头，「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那我还真後悔教了你这句……」李俐瘪瘪嘴，看到还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的我，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哥，你别担心，师父不是才说他要等我们能独当一面才走的吗？你看以我这麽笨的脑袋，师父至少还要教我个十年才走的了……所以你就别想太多了……」他轻轻的拉著我的手，「话说回来了，就算师父真的离开了，我还在啊……你不用怕，只要有我在，我再也不会让你回到过去的孤单……」

我看著李俐，我真没想到，原来就了解我的人竟是这个还比我小三岁的孩子，也许这个让我不再孤单的孩子真是上天所赐给我的礼物……

─────

等我们师徒三人走到祭天台时，突然发现今日围观的人特别多，原本我还以为那是因为这是自从师父收徒後第一次师徒同时参与祭典，可当我看到那个跪在祭天台角落白衣女子时，我才发现原来这群人是冲著她而来。

「陛下，您为何让太子妃娘娘以罪人的身分长跪祭天台？」师父看了跪在地上的太子妃娘娘，在向陛下行礼时忍不住开口。

陛下看著我们三人，他的目光在李俐的脸上停留了最久，

「国师慈悲，不忍告发太子妃冲撞仰天居，但见国师弟子脸上的伤疤，总会有人说的……况且这一次太子妃似乎连朕一家子也都骂了进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还只是一个新嫁入皇室的後辈，若不处置朕又该如何杜天下众人之口？」

也许是见到陛下打定主意要惩罚太子妃娘娘，师父也不再多说；说不定太子妃初见师父的那一日，在陛下面前毫不留情的说破师父与太子之间的事情，早让陛下心生不悦，才想藉这个机会对娘娘施以薄惩。

说实话当我看到太子妃跪在祭天台上时，我的心里是有一点点痛快，至少让李俐自毁容貌的她得到了惩罚，但我更担心师父将来会遭受到太子妃更多的忌恨……

在走上祭天台之前，师父又带著我们走到振国将军的面前深深的一揖。

「国师，您这是在做什麽？」将军其实很迷信也很崇拜师父，见到师父对他施礼，他急忙站起来扶起师父，「这次小女害得国师弟子自残已让我倍感内咎了，就请国师别再折煞我了……」

「这次的事件若由太子妃一人担起所有责任未免太过，白晓在此，真对将军过意不去……」

「贱人！本宫不需要你的假好心！」在祭台上的太子妃似乎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情况，看见师父和陛下与将军的对话，竟然放声大喊，而且喊出来的说辞和所有的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没错，天下的百姓不少，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我们师徒所崇拜的天神，但在此时，每月一次的祭典上，愿意在太阳未伸起前到场观礼的百姓全都是师父的崇拜者，太子妃这句话显然是想将自己推入绝境。

不远处的陛下听到这句话狠狠的摔下手上的杯子，他指著跪在祭台上的太子妃，

「将这个不知悔改的恶媳上口辔！」

面对自己的女儿竟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将军的手脚有些颤抖，我相信他是担心太子妃的，只是这一次是太子妃自掘坟墓。

「时辰将至，还请国师上祭天台。」一个公公走到师父身边低声说著。

师父轻叹了口气，向将军点了一下头，便带著我们两人走上祭天台，他在太子妃面前站定，看著太子妃劈散著长发，更因为口中所戴的口辔而使得口中的液体不断沿著嘴角流下，狼狈的模样却一点也无法掩饰她眼中的愤恨。

「我从未想过与您争夺太子，您这又是何苦？」

咬著口辔的太子妃只能愤怒的看著师父，她的双眼彷佛烧著熊熊的火焰……

见到太子妃的模样，师父别过头不再与她多言……

我们三人在祭天台上的三个方向站定，远方鸡鸣，太阳伸起的瞬间，长袖抛起，这一场对我们而言有如战争的祭典已经开始……

傲梅－28

第一次登上祭天台，我从黎明之始舞到黄昏这样的结果应该算是不错吧？只是当我从床上清醒时，在这个为我们师徒三人所另备的屋子里整齐排列的三张床上，除了我，另外一张床上所躺的是师父，而不是同我一样首次登上祭天台上的李俐……

躺在床上的师父紧紧的闭著双眼，坐在一旁的太子殿下则是紧紧握著师父的手……我出神的看著两人，我发现眼前这一幕很动人，太子眼中的爱意很深很深，深到会让人溺在里头醒不来，是因为这样师父才不肯正面面对他的感情吗？

不爱红妆爱须眉，在凌云境内这本来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陛下身边的除了三千佳丽外也少不了相貌清秀、得宠的公子们；只是太子的感情太深了，他将来是一国之君，必须为皇室开枝散叶，师父却在他的心底占的太满，让他无法空出其他的心来接受其他的人……

「景桦，你醒了？」

这一声叫唤让我立刻回过神来，回过头是醇玉捧著一个碗走了进来，我对著他笑一下。

「醒来就好，喝药，你耗气太多了，应该补一补。」醇玉将碗放到我的手上。

我没有推辞，师父每次祭典结束所喝的药可不只是如此，所以我将药接了过来便立刻喝完，只是那呛鼻的味道和苦味还是让我忍不住皱了眉头，就在这时醇玉又往我的嘴里塞进一个甜甜的东西。

「蜜核桃……」他看著我，「现在不苦了吧？」

我轻轻咬著口里香脆的核桃，嘴里的甜慢慢的弥漫著全身，醇玉说的没错，只是这样一点小事竟可以让人这麽甜……

「你在笑什麽？」醇玉在我身边坐下。

「我在想又不是没有宫人在，你这个皇子殿下干什麽对我这个平民百姓事必躬亲？」我笑著看著他，因为师父的禁令我好久没有看见他了，像我现在因为见到他而所拥有的喜悦也是爱的一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