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天残缺微微一笑--尽管是在黑夜里,但以夜凌墟的眼里,仍然能清晰的辨认出那一刻,天残缺眼里的悲
哀。
"别说你并没有给我什么承诺,纵使有--也是可以违背的。"说完,天残缺不待夜凌墟说话,就走了出去,并轻轻
的掩上了门。
屋外,月白风清,但天残缺的心,却沉甸甸的难受。
"......飒......"抱着胸,天残缺倚在树干上,略带茫然的轻声叫到。
"飒、飒、飒......"轻声的叫换着,天残缺带着浓浓的疲惫,慢慢的闭上了眼。
翌日
"醒了?"夜凌墟刚刚睁开眼,就听见了天残缺的声音。几乎在听见的那一瞬间,他眼里的睡意就如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防备和警戒。
"先吃点东西。"天残缺没有看见夜凌墟眼里的防备--或者看见了却根本不在意。指了指桌上的稀粥和小菜,他说
。
"......"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夜凌墟突然怔住了。
"怎么了?"对于夜凌墟的突然呆怔,天残缺有些不解,走到了他身边,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然而,在碰到夜凌墟裸露在外的肌肤后,天残缺不觉皱起了眉头--夜凌墟皮肤的温度,已经超过了正常的温度。
思索了一下,天残缺突然伸手,扣住了夜凌墟的手腕。
在天残缺的手碰到自己腕脉的时候,夜凌墟身子一顿,似乎想避开,但最后不知怎么的,夜凌墟终于没有挣脱。
"......"将手指搭在了夜凌墟的脉搏上,凝神探查了一会,天残缺终于松了一口气,"凌墟......"抬起头,他看
着夜凌墟,却意外的发现,从认识到现在,夜凌墟的眼里,头一次没有了防备。
"嗯?"应了一声,夜凌墟询问的看着天残缺。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毒?"仅仅愣了一下,天残缺就回过了神。放开了夜凌墟的手,天残缺退后了一步,拉
开了两人的距离,问。
"......不知道。"看着天残缺的动作,夜凌墟沉默了一下,说,"是我没尝过的毒药,应该是世间少有的奇毒之一
。"
"是么......"点点头,天残缺示意自己明白了。
看来,极有可能是‘噬神'......居然下这种歹毒的毒......暗自想着,天残缺不觉拧紧了眉。
第六十四章 茫然无措
"这是什么?"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夜凌墟皱眉,问。
"中药,"天残缺说,"应该不会和你体内的的毒起反应。"只是这样一来,药效也就减到很弱了。暗自叹了一口气
,天残缺想到。他并无意告诉夜凌墟,自己为了配这么一副能稍微克制夜凌墟伤势的药究竟花了多少心血。
"......"怔怔的看着药汁,夜凌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可以不要喝。"注意到了夜凌墟的神色,天残缺淡淡的说--他这么说,确实是真心的。天残缺从来不认为,自
己付出了,别人就要接受。然而,尽管这么想,天残缺却也不由着有些遗憾。
只是可惜了这些天的努力......天残缺暗自想着。
听到天残缺这么说,夜凌墟微微一呆,随即什么也没说,端起药碗,将里面的药全部喝了下去。
"苦的。"放下药碗,夜凌墟说。
"药自然是苦的。"天残缺答,随即却是一怔,"你没喝过药?"
"......什么作用?"看着药碗,夜凌墟问。
"治疗伤势。"强自将心底的诧异压下,天残缺说。
"那么,没必要。"夜凌墟说,"以前不让治,现在不能治。"
"......"天残缺沉默,看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夜凌墟,他突然有了一丝心疼。
......不让治么?这么说来,他那时候杀人,倒并非生性嗜杀了。这么想着,天残缺看着夜凌墟的眼神变得柔和
了些。
"吃一个糕点吧。"指着桌上的一些糕点,天残缺微笑,"喝完药后吃一点甜的,能把苦涩的药味压下去。"
看了天残缺一眼,夜凌墟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中。
其实,作为西凉的国师,夜凌墟什么精致的糕点没有吃过?但现在,在一间破茅屋里,吃着路边几文钱就能买到
的糕点,他却突然觉得这些平日里没什么味道的糕点变得好吃了些。
"嗯。"点点头,夜凌墟示意糕点确实不错--虽然,他并不喜欢甜食。
看着夜凌墟点头,天残缺轻笑,带着些怀念的说:"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喝完苦得让人想哭的药汁后,小青总会偷
偷的拿一块甜的糕点塞到我手里......"说道这里,天残缺微微收敛了笑颜。
那时候,他们家很穷,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而所谓的糕点,又能有多好吃呢?似乎......只是冰糖吧!
但......那个味道,真的很好呢......想到了以前,天残缺的唇角,不觉微微勾了起来,红色的眼眸也盈满了温
柔。
"小青?"定定的看着天残缺唇边的浅笑,夜凌墟突然问。
"我妹妹,一个很善良,很可爱的孩子。"天残缺笑着说,"小时候,我被打被骂的时候,都是她偷偷来安慰我,给
我送吃的......我生病的时候,也只有那个傻丫头会关心我,会到处求人救我......"
小青,希望你能幸福......眼神微微一黯,天残缺想着。一定要快乐、幸福......
"她现在呢?"看着天残缺的样子,夜凌墟突然有些不悦,似乎自己的什么重要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般。
"......我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沉默了半响,天残缺说。
"她死了?"夜凌墟心里的阴影烦闷,突然消失了。
"或许,死的是我。"带着略显嘲弄的笑容,天残缺如此说。
夜凌墟也沉默,却不是因为天残缺的话。对他而言,那个什么小青到底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就像其他许许多多
的陌生、不陌生的人一样,在他眼里,他们的死活,和一只蚂蚁的死活,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他在意的,只不
过是眼下这个虽平凡,却意外的让人感觉平静舒服的生活罢了。
那么,体内的毒再过一段时间处理好了......夜凌墟暗自想着,过一段之后,我大概就会厌倦这种生活吧?到时
候,就可以杀了他了......微微垂下眼,夜凌墟掩去了眼中那抹凌厉的杀机。
......算了,反正也没几日了,对他好点倒也不妨事,以他的个性,以后也未必能记住我。抿抿唇,天残缺暗想
。
他,只怕比我以前还......天残缺心中一痛,没有继续想下去。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最后几年,多少做些好事
吧......自嘲一笑,天残缺想着。
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他那游山玩水到底还是没能真正实现......
数日后,茅屋
午时......他大概还要两三个时辰才回来吧。静不下心来的夜凌墟抬头看了看天色,想到。
......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看着自己白净的手,夜凌墟有些疑惑。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我或
许......
"吱呀--"开门声,突然想了起来。
听到了这个声音,夜凌墟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勾了起来,眼神也稍稍柔和了下来。但很快,他的眼神就重新恢
复平日的冰冷和漠然--进来的人,并非天残缺。
"夜凌墟?"来人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
"是。"夜凌墟同样漠然的回答,"谁让你来的?夜月椟?"
"游魂楼一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来人冷淡的说。
......游魂楼?杂碎罢了......眼神一闪,夜凌墟想到。随后,他也不多话,足尖一点,径自向后山掠去。
看着夜凌墟,来人冷哼一声,同样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______________
......他大概......几招之后,轻松的制住了对方的夜凌墟本来想像平常一样直接把对方的心挖出来,可是,在
夜凌墟的手指碰到对方胸膛的那一刻,不知怎么的,夜凌墟突然想起了天残缺。
他大概,不喜欢血腥味吧......这么想着,夜凌墟本来伸向对方胸口的手指临时变成了抓像对方的喉管。
"咔嚓。"一声轻响,夜凌墟面无表情的把对方软下来的身体推下身后的悬崖。
城郊小屋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夜凌墟特地绕了一大圈,才从正门回到屋里。推开门,看到和想象中一样的橙红色灯火,
夜凌墟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回来了?"看见了夜凌墟,天残缺从书中抬起头,揉了揉眉心--最近,他总是很容易疲惫。
"嗯。"点了点头,夜凌墟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饭菜和一碗药汁。
"我先去休息了。"合起书,天残缺站了起来。
"......凌墟,"走到了门口,他突然转过头,说,"我并没有干涉你行动的意思,只是,"斟酌了一下,天残缺谨
慎的说,"我杀的人,并不会比你少,所以......"看着夜凌墟,天残缺没有继续说下去,走了出去,他轻轻的带
上门。
......不会比我少吗?看着紧闭的房门,夜凌墟眼神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乌云悄悄的遮住了最后一丝光辉,在一片漆黑中,一道黑影走进了天残缺的房间。在没有光亮的屋子里,一
对碧色的眼睛显得尤为醒目。
慢慢的走到了天残缺的床边,夜凌墟站在床前,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休息的天残缺。然后,他伸出了手,轻轻的
覆盖在天残缺略显纤细的喉咙上。
一跳一跳的脉动不甚清晰,皮肤下的温度也稍显低了些,让人感觉有些冰凉。
......你在迟疑什么?看着自己合不上的手,夜凌墟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疑惑。已经两个月了,这样的生活,他
应该已经厌倦了......不是吗?
杀了他,用他的血解毒,然后,回去做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看着天残缺平静的睡颜,夜凌墟这样对自
己说。
既然已经厌倦了,还等什么?夜凌墟自问,然后,一点一点的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嗯......"似乎感觉到了痛苦,睡梦中的天残缺微微皱起眉,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然而,这声比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却让夜凌墟的手闪电般缩了回去,如同被火烫到一般。
退后一步,夜凌墟带着震惊和错愣瞪着自己的手,仿佛眼前出现了什么让他不敢相信的事情。
怔怔的看着依旧沉睡的天残缺,夜凌墟犹豫了一下,突然转身离开了天残缺的房间。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在
他出去后,本来应该睡得很沉的天残缺睁开了眼,而那双红色的眼眸中,更是连半丝睡意都没有。
轻轻的摸了摸喉咙,看着空荡荡的屋内,天残缺的闪过一丝复杂。如果刚才夜凌墟再多加一分力道,他现在大概
就已经......默默的放开了手指间扣着的小刀,天残缺突然有一丝茫然。按照他的计算,两个月的时间,是夜凌
墟耐心耗尽的极限,而他,陪了他两个月,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只要在最后,夜凌墟离开,那他自然也可以从
容离开,在最后的时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到底算什么?天残缺有些茫然,为什么刚
才,夜凌墟会想杀了他,而又为什么到了最后,夜凌墟会突然离开?
呆呆的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天残缺的心头,突然涌上了深深的疲惫。
"......咳咳。"用手捂着口,天残缺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匆匆的回到自己房间的夜凌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在刚才看见天残缺皱眉的瞬间,居然会心痛。
......是因为毒的关系?抚着胸口,夜凌墟撑着桌子,茫然的想着。接着,他又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为什么不杀了天残缺?
为什么不杀了他?夜凌墟问自己,他中了我的毒,这次的毒药竟意外的厉害,但只要能喝下天残缺的血,就可以
马上中和掉体内的毒......但,我为什么还要......迟疑?这不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吗?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夜
凌墟脑海里翻滚着,搅乱了夜凌墟原本平静如一潭死水的心。
他死了,就再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待你。一片混乱中,一个冷漠的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这样待我?......夜凌墟
突然突然怔住了。这样的生活......不是因该平凡到让人厌倦么?可是,我为什么......会呆了足足两个月?
还......跌做在椅子上,夜凌墟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之后的几天,天残缺和夜凌墟都默契不提那晚的事。夜凌墟继续无所事事的呆在这个偏僻而简陋的小屋里,天残
缺则依旧帮夜凌墟熬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只是,隐隐中,却又似乎有了什么不同。
"......这样?"看着手中的医术,天残缺的眼里闪过了一抹深思,"他原来是想要我的血......中和是么......"
沉吟着,天残缺合上了手中的书,专心看顾旁边放在火上的药罐。
第六十五章 离别之际
橙色的火光笼罩着昏暗的屋子,微弱的火苗在灯芯上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天残缺手捧着医书,却没有看进半个字。窗子外,是一片漆黑,暗沉沉的,仿佛
笼罩着一团死气。然而,在这种让人感觉压抑的暗沉寂静之中,兵器碰撞的声音,却越发的清晰起来。
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书半响,意识到今夜自己不可能在看进什么东西的天残缺叹了一口气,索性合起了书。然而,
一旦连表面功夫都没有了,一直强自压抑的情绪,却开始铺天盖地的在胸中蔓延。
天残缺从来不是一个迟顿的人,所以,他能清楚的看清这段时间里,夜凌墟奇怪的举动,而这奇怪的举动到底是
因为什么......天残缺却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尽管这一世,他不过才活了二十六年,但这二十六年,却好似把天
残缺生命中所有的精力和热情都吞噬了一般--现在的他,只觉得疲惫。身体上的、精神上的。这种一点也不应该
出现在年轻人身上,尤其是一个堪称权势滔天的掌权者身上的疲惫,却似乎已经刻进了天残缺的骨髓里,虽没有
表现在天残缺的面上,却深深的融进了那一对如血红宝石般的红眸里。
这样的天残缺,其实已经不想、也没有心力再去招惹什么东西了--包括夜凌墟朦胧的,隐隐约约的感情。他现在
,不过希望自己能在最后的时间里,作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比如,像现在这样,在一间不用多华丽,却能
遮风避雨的屋子里,看着自己想看的书,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过着安稳平淡的生活,之后,在某天的清晨或者黄
昏,静静的死去--至于那个某天,到底是几十年、几年、还是几天,对天残缺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在很早以前,天残缺曾经以为,自己心目中的向往的,是这样的生活。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才恍然发现
,自己真正期待的,其实是能找一个他爱的,同样也爱着他的人,相伴着过一生。至于这一生,到底是荣华富贵
还是贫穷困苦,却并不是那么重要。而这样的人,或许曾经有一个,只是......
只是什么?看着如豆的灯焰,天残缺强迫自己不要想下去。每次想到那个人,天残缺记起的,不是雪山上那干净
利落的一掌,也不是天下宫中那冰冷漠然的声音,而是很久以前,他还没有回天下宫之时,两人相处的点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