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是吧?”我打断了她的话。
“你知道?”她愣住了,爸也愣了一下。
“瞎猜的。”我平静的说。
“秦微!”爸终于开口,“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死了心和我们走吧。”
我没说话,空气里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最后,我说我哪儿也不去。
爸终于发怒,手高高的扬起,我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我说爸,我留在这里,碍着谁了?
爸爸看着我,良久,竟然红了眼眶:“秦微,你为什么这么倔?陈曜已经订婚了啊!你以为两个男人在一起能算
什么?我和你妈当年也是那么辛苦才在一起,最后还不是分开了?”
“我和陈曜不一样的!”我大吼起来,“陈曜不会喜欢别人的,是他家里逼他的!”
“那又怎样?”爸冷冷的反问我,“他家里逼他的又怎样?他反抗得了吗?他会真心反抗吗?你以为那个陈曜真
会过几年回来找你?你别天真了!他爱你他以前会抛弃你?你看看他一年后,两年后还记不记得你?他家里这么
做是对的!不让你们冷静下来,还真由着你们疯了?!”
“你全知道......”我浑身发抖,“我们以前的事......你全知道?”
“是他家里把你们大学时候的事查出来的!秦微,你怎么还学不乖?他可以不要你一次,难道不可以再不要你一
次?你们的感情有多牢固?笑话,是你一个人这么想吧?”
不是的!不是的!
陈曜这次会回来的,他说了会回来的,他不会骗我的!
他绝对不会......再丢下我的。
“所以你要我去美国对不对?你想让我再也见不到陈曜了对不对?”我浑身冰冷,沙哑的喊出这句话。
“对!”爸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么残酷的表情,“你还要见他干吗?你为了个男人值得这么糟践自己么?你
妈妈已经在美国替你申请了医院的精神疗养,那会是一个安静的小岛,你在那里疗养几年,一定会彻底好起来的
,而陈曜,大概也已经结婚生子了吧?”
而陈曜,大概也已经结婚生子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
陈曜不会的,陈曜说了他没有放手,也不会放手。
陈曜说了要我等他的。
我有等啊,我一直在等啊,可是陈曜为什么没回来?
我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爸,趁着小秋姐没反应过来,光着脚冲了出去。
我不去美国,我不去疗养院,我好好的要什么疗养?
“秦微!你要去哪里?你给我回来!”身后传来爸的怒吼和汽车发动的声音,我更加拼命的狂奔,我去找林焕,
我去找西平......我随便逃到哪里,只不过两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我一定会等陈曜回来的!
我爸的房子建在靠海的半山腰,摸黑跑夜路,就我这高度近视还真跑得跌跌撞撞的,光着的脚板“噼里啪啦”的
踩在不太平整的柏油路上,刺得生疼。
好像前方竖了一块施工禁止通行的牌子,哈哈,看来老爸的车是开不过来了,等他绕道再追我,肯定追不上了!
听到耳后汽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愈发的惶恐起来,也愈发的脚下生风,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只知道死命的跑
。
“秦微,停下来!危险!”伴随着一声汽车急刹住的声音,老爸惊惶到了极点的吼声传了过来。
嗯?
我在仓惶中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一脚踩在了一堆圆滚滚的石头上,整个身子控制不住的向一边的栏杆
扑了过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秦微!秦微!”
......
陈曜,你会回来吧?
会的,一定会的。
那么,我会等的。
你说,等小乌龟长到它现在两倍大,三倍大,你就回来了。
小乌龟还没有来得及长到那么大。
可是陈曜,我是不是,等不到你回来了?
(十五)
“Tin,Tin......等等我!”
我回过头,摸了摸左耳:“Andy?”
气喘吁吁奔到我身后的男孩子,笑得有些傻:“今天去我家吃饭吧?我爸爸说,晚上要做大餐呢!”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笑着环住他的肩膀,他又呵呵的笑起来,然后突然抬手摸了摸我的眉毛。
“这个......痛不痛啊?”
我偏了偏头,勉强笑笑:“傻瓜,早好了,当然不痛。”
“好深的疤......”他的眼睛里带着同情和怜惜,像只小狗般认真的看着我,“爸爸说,痛的地方吹吹就好了--
我帮你吹吹好不好?”
我哑然失笑:“笨蛋!你先回家,我要回宿舍拿点东西,晚上再去你家吧。”
他快活的应了一声,转身跑开了。
回到宿舍,我瞅了瞅镜子,两道深深的伤痕从我的左眉骨一直延伸到左耳下端,我的左耳在一年前那场意外中毁
了。我算命大,挂在树枝上没跌个粉身碎骨。可是尖锐的枝条划过我的左眼,同时也刺穿了我的左耳膜。
这算是......什么的代价?
刚清醒过来那会我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我的脸毁了!
那张总是被陈曜嘲笑长得像猴子的脸......毁了。
那段时间我彻底陷入了幻听和臆想中,我整晚整晚的听到那女人叫着“秦微......秦微......”然后又变成陈曜
冷冷的笑:“秦微......你还在等我么?”
我疯狂的砸坏了房间里所有镜子后,我又把周围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于是我的病历单上是这么写的:左耳失聪,
神经衰弱,幻听,臆想,暴力倾向。
小秋姐被我吓哭了:“秦微,你别这样,人好好的就是万幸啊......”
人好好的......人好好的......我他妈这样能算人好好的吗?
那段时间,西平和张阳都会下班就过来看我。我爸不敢再刺激我,希望我身边的朋友能多开导开导我。林焕还在
国外拍广告,不过据说很快就会回来。我对西平和张阳十万分的不耐烦,成天就吼着让他们别来烦我,他们也不
生气,每次都带我喜欢吃的过来,还把成套成套我最喜欢看的漫画租来让我解闷。
慢慢的过了两个月,我的心情平复下来了,不再乱发脾气,也渐渐接受了现实。张阳说得对,男人这么计较一张
脸干吗?真受不了你去整容啊!反正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说不定还能把你整得比以前更好看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一下子笑了出来:“靠,又不是娘们,整个屁容。”
他们两也笑了,明显放心下来的样子。
整容......我真没想过。其实我也没变成见不得人的样子,自己看惯了后也觉得没什么了,而且那两道疤痕逐渐
愈合后,反倒为我凭添了一股说不出的嚣张和男人味。
不过是以后得靠助听器生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焕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基本上接受自己的新形象了,反倒是把他吓了一大跳:“秦微,我听西平和张阳说你
毁容了,还以为会看到个怪物史莱克......靠!你和那两家伙合起来整我是吧?”
“谁整你了?我可不就毁容了?”
“你这算个屁啊!白搭我一张飞机票......对了秦微,你家有DVD吧?”
“有啊,干啥?”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西平和张阳都还没下班,林焕下飞机就奔我家来了,我不明白他急吼吼的问我有没有DVD干啥。
林焕没说话,只是从箱子里拿了张盘出来,往DVD里面塞。
“干啥?看碟?”我N惊讶的望着他。
“你看了就知道了。”
“哈哈,不是你新拍的广告吧?我说你自恋吧,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展示你的新造型啊?”我笑得巨没形象,歪倒
在沙发上。
“闭嘴,看下去就知道了。”
“嗯?”我这下更蒙了,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吗。
屏幕里慢慢出现一些七零八碎的镜头,大概是某个电视台情人节做节目,抓着路边的一些行人现场采访。我漫不
经心的看着,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我的视线。
是......陈曜!
我刚要尖叫,随即看到一个女孩子扑到他身上,陈曜反手把她从背上抓下来,那女孩子搂住他,对着镜头笑了笑
,准备接受采访,却被陈曜一把拖走了,然后两人就消失在了镜头外。
我呆住了。
因为我清清楚楚的听到那女孩子很大声的叫了一句:“Chris,loveyouso!”
虽然我英文很破,这几个词还是听得懂的。
Chris......是陈曜的英文名,曾被我无数次嘲笑过他瞎赶时髦,还跑去取什么英文名字,典型的没文化还硬装有
文化。
“这个男人,是叫陈曜对吧?”林焕冷冷的看过来,“你爱他的对吧,秦微?”
我说不出反驳的话,我已经没一丝力气开口。
“我那次在PUB外看到他吻你,秦微,你不是说你不能接受男人吗?你和他曾经在一起过吧?现在是分手了吗?”
现在是分手了吗?
我该怎么回答?我说没有,我还在等他回来,他说一定会回来,他说他没有放手,绝不会放手。
我是不是该告诉林焕这些?
哈哈哈哈哈......
我在林焕惊诧的目光中笑得愈发歇斯底里,陈曜,你他妈又一次耍了我,你他妈又一次骗了我!你真的又有别人
了。爸真是英明,他说你甩过我一次,怎么就不会甩第二次。
那个女孩子,就是你准备回来订婚的对象吧?你家里一定很高兴你出去了这么久,终于“正常”了吧?你竟然这
么快就有了别人,是那里太寂寞了,所以终究还是要有个人温暖你吧?大街上就敢往你身上扑,你不是向来不喜
欢这种疯疯癫癫的女孩子吗?
说老实话,她真的不如冉泠。可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在情人节这天漫步街头,不是情人,那是什么呢?
你他妈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变成这样了?你知不知道!!!
我在出院后的第二天,顺了我老爸的愿,飞去了LA。临走前我对他说,请给我两年完全的自由。言下之意就是希
望他不要跟着过去,也不要问我在哪里,在干什么。他只管每年往我户头里打钱就可以了,我会定期给他写信打
电话报告近况的。
我其实,只是不想面对小秋姐。
任何和陈曜有关的人,我都不想再有关联,因为他们会有意无意的告诉我他的消息,而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再说
了,我老爸原本就不想出国,他是个骨子里恋家到了极点的人,对于这个养育了他这么多年的城市,感情深厚。
爸,不要再为我牺牲什么了,这么多年,你已经补偿了很多了。
我知道我也让你很累。
爸,我很爱你。
(十六)
说实话,我没想过会在LA呆上这么久。
刚下飞机的时候,我以为我会一秒钟都呆不下去,我以为我会冲回去,找到陈曜的父母,以死相逼,问出他们陈
曜的地址,然后直接飞去找他。不过我只是想想而已,真做出这种事来,我就不是秦微了。
对了,我现在叫Tin的说。
Andy,是我在新学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才十八岁,比我小了整整十岁。这个男孩子中文名叫谭蔚,听说小时
候生过一场大病,影响了他的智力,所以说话有些脱线,思维也很迟钝--有人说他是个傻子,可我觉得他单纯得
可爱。
我们关系很好,我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疼。他时常叫我去他家吃饭,看得出他很爱他的爸爸,经常在我面前
说他爸爸这样了不起那样了不起--我见过他爸爸,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斯斯文文的样子,脸上常常带着微
笑,感觉很温柔的一个男人。
不过Andy从未提起过他妈妈,我也从没有在他家看到过女主人,所以猜想是不在了吧?奇怪的是,他家还住着另
外一个男人,Andy叫那人“大叔”,或者“讨厌鬼”,时不时抱怨着说,那人抢走了他爸爸。
我不是白痴,去他家几次,见了那个男人看着Andy的爸爸时,满眼的温柔和甜腻,立刻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无所谓,LA本来就是个开放的城市,更何况我也算同道中人,很快就接受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和陈曜有些像,不但是五官,就连感觉也很像。
算了,我自嘲的笑,又他妈胡思乱想了。
从Andy家吃了饭出来,路过报刊亭,我拐进去,买了份娱乐周刊。一大半版面的广告看得我只想骂人,靠,这年
头什么报纸都能办得这么花哨,这些广告商真是无孔不入!
不小心瞅了一眼,靠,这不是林焕么?啥时候他竟然给整成个国际巨星了?还要来美国拍广告?
那么说我还曾经和国际巨星合拍过广告了?
哈哈哈......
笑着笑着想起来还挺对不住他的,当年走的时候连说都没和他说一声,不过西平张阳我也没告诉,我就是一声不
吭的突然消失了。到了LA后就把以前的手机扔了,好像一个号码都没留。我那时候走得巨匆忙,恨不得什么都不
带,一个光人就飞到大洋彼岸去。
我只是想和这个城市彻底作别,多待一秒都会让我崩溃。
我记得出院前陈曜他爸竟然来看了我,我好像对他说,你放心叫你儿子回来吧,我再也不会出现了,你也别让他
在外边瞎折腾了。秦微这人你就跟你儿子说他已经死了,意外,坠崖死的。我知道你恨我,不过你看我也没少受
折磨,我们算是扯平了。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不是那么恨他,真的。我也不是那么恨陈曜。恨一个人太辛苦了,不如忘记来的轻松。
虽然这很难,非常难。
这一年,我一直过得很平静,我每个月给爸和妈写信报平安,却从未在信封上留下过地址。我每次打电话都很匆
忙,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就放心了。直到有一天,我听到爸爸有些迟疑的声音:“小微,陈曜他,回来了。”
“是吗?”我淡淡的回答了一句,“小秋姐还好么?替我问候她。”
“他来我家找过你......”
“我户头的钱不够了,爸,明天帮我打些钱进来。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拜拜。”我一把挂断了电话,转身走
出了电话亭。
爸,你应该知道,这名字是我心尖上的疤,碰不得。
我已经快要把他忘记了,真的,就快了。
陈曜......我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我甚至知道他成功打出天地的那家海外公司名字叫什么。他是那家跨国公司亚
太地区的执行总监,不过两年光景,不过27岁,他的名字已经有本事出现在美国的财经周刊上了。很难说他家里
没有在背后扶持他一把......不是我小看他,谁也没这么大本事,赤手空拳的这么短时间内就获得这么大的成功
。
不过,这也是他应得的。
他还来找过我......不知道我爸是怎么和他说的?是不是说我已经意外身亡了?
哈哈哈......
我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扬起脸,看到天边挂着的圆圆的月亮。LA的月亮果然和国内不同,我看着它竟然没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