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也的酒杯,“麻烦将他请出去。”
酒保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门外很快走进来保安模样的黑人大汉,一人一边肩膀地将那人连拖带拽地拉离舞池
。黎君重又对上席锐略显惊讶的目光:
“无论怎样常见,对陌生人下药都是违法的事情。”促狭地一笑,“难道这种事情在旧金山就可以睁一眼闭一只
眼?”
席锐呵地笑出声:“看来是我低估了你。”
“过奖了,在伦敦混就一定要有这样的常识。”
席锐招手又给他点了一杯酒,这次是PORT。香甜醇厚的口感,很容易就引人醉了。黎君只是笑笑,不说话,慢慢
地转着高脚杯一口一口地饮。对方打量了他一会儿,又叹:
“在这样的地方你也显得风度十足,真是令人不可小觑的男人。”
黎君向他举杯:“彼此彼此。”
两支玻璃杯在空中相撞,叮的一响几乎溶在背景音乐里一样轻不可闻。
“去跳舞?”
“不了,谢谢。”黎君微笑拒绝,并指了指身上的衬衣,下班后他没来得及换。
“这有什么关系?将最普通的衣着穿出风采才是本事。”席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伸手过来帮他解了衬衣口的
两颗扣子,又将衣袖撸到手肘处,“很帅。”
对面的人温和地扬起唇角:“谢谢。”
没有反抗,黎君被拉到舞池里随着一首听不出有何音乐成分的曲子开始摆动身体。灯光是一种耀眼却让人看不清
彼此的幽蓝色,舞池里人挤来挤去,混合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音乐声震耳欲聋,除了参加者都是清一色的男性
以外,这个酒吧实在是其他的没有任何区别。
“看来你也不是下班后直接回家的新好男人!”席锐挤到他的身边大声喊道,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
黎君微笑,却不作声,想要舞到另一边去,却被他重重地搂住腰:“一起吧!”
席锐分明是此间好手,只是短短几分钟就吸引去不少眼球,让周围的人空出一块小地来看他尽情表演。黎君本来
只是抱手微笑旁观,却被拉去共舞,几个像探戈一样收送自如的旋转后席锐猛地揽住他的腰,煽情地在他耳边低
低笑起来:
“如何?再放开点。”
黎君正想回答的声音淹没在围观者的口哨和叫好声里:即使被有力的手臂圈箍得紧紧也能感觉到后面的人正抵着
他的背缓慢做着圆圈运动。
“喂老兄,”黎君侧过头,不怒反笑,“你总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艳舞?”
对方挑眉一笑,“不,上次是钢管舞。”似乎是根本不打算否认他曾经见过黎君同事的事实,坦荡荡的语气和眼
神让黎君微一皱眉。
“不喜欢,嗯?”席锐在他耳边吐着气,说的却是中文,熟悉悦耳的母语在嘈杂的音乐冲击里让人心生一颤。
“不习惯,你说对了。”
黎君装没听见,技巧地一挣,身体脱离了他的怀抱,手却还被固执地牵着,来回拉扯了几趟,席锐又抱住他的肩
,凑他的面前,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我住到你家去吧!”
“什么?”震耳欲聋的鼓击声。
“我——住到——你家去——好——不——好——”
和背景人声格格不入的语言在此时特别容易分辨,黎君猛地停下脚步,一贯淡定的笑容闪了闪,挑眉看着他:“
你疯了!”
“我没有,”席锐亲昵地揽住他的后颈,过于亲昵,黎君感到自己的后背上一阵紧缩,“这是个好主意,不是吗
?”
“我看不尽然。”
黎君不动声色地推开他,向吧台走去,看了一眼留在吧台上的红酒,还是挥手另要了一杯。那人紧紧跟过来,整
件衬衫都湿透了,干脆将它全敞开,双手插在复古式牛仔裤的口袋里,眼神炯炯:
“仔细想想,詹姆斯,你的助手找不到好的场地,而我这两天就要搬出旅馆,去你们公司打地铺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还没这么任性,”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揭穿了黎君的内心想法,“我看你单身也没有不方便,大家又都
是同胞——你家不会小到住不进第二个人吧?”
一番话无论是从逻辑还是情理来说都无懈可击,就如策划好的一般,黎君生平第一次在谈判桌外感到了来自对方
的无形压力,定定地看住了他,竟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第 4 章
“他疯了。他疯了!”
“我说过吧,美国人都是疯子。”
“这是赤裸裸的性骚扰——詹姆斯,永远不要静静忍受,反击!”
黎君忍不住拿起筷敲了敲碗:“伙计们,在谈论我的事情之前,可否听我说两句?”
一帮人静下来,巴巴地盼着他的下文。一月一次的办公室聚餐是唯一可以互相八卦并适当问及私人问题的场所,
这次的对象又是老板,每张面孔看起来不动声色,其实底下一颗心早已蠢蠢欲动,黎君看他们好笑,便故作严肃
地清了清嗓子:
“这是我的私事。”
此言无疑重磅炸弹,当下哗声一片:
“了不得,几小时前还是客户呢,现在已经是私事了,才这会儿功夫!”
“不知是美国佬下手快还是詹姆斯魅力足?”
“我们老板向来就是大众情人,从不拒绝也从不承诺谁,这叫有本事。”
黎君失笑:“喂,当事人还在这里。”
欧文殷勤地夹起一块红烧肉想递给老板,没想筷子运用得不够纯熟,半途掉在桌上,又是引起哄笑一片。可爱的
英国人也不恼,自嘲地吮吮筷子,做愁眉苦脸状:
“我对中餐的确情有独钟,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些提供刀叉的中餐馆。”
黎君笑骂:“难得老板好心给你介绍正宗中餐馆,哪里那么多话?”
欧文不作声了,咬着筷子做委屈状,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装可怜,又引来笑声不断。黎君摇头,夹一筷青菜给身
边闷头大吃的小姑娘:
“吃慢点。”
安娜马上搭腔:“快看,还不承认,简直是温柔到极致的男人。”
维维安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却用中文莫名其妙地来了句:“老刘老刘,胃大如牛——”
黎君仰头大笑,中餐馆是伦敦餐馆里唯一可以如此放肆的地方,这里的食客尽可敞开了大快朵颐,没必要吃顿饭
也注意自己的绅士形象。平日一贯严谨的英人也对如此放松的环境很享受,一顿饭吃得领口松敞,其间抨击美国
佬污点无数,听得黎君又是皱眉又是好笑。
待走出餐馆已接近深夜,一帮人互相拍肩拥抱作别,欧文和安娜挟持着马克准备杀入酒吧通宵,临走还不忘回头
威胁老板说第二天若是迟到不可以扣薪云云,黎君笑着答应。
十月的夜风扑在脸上已经有些刺骨,黎君沿着昏暗的街道慢慢地走着,想到接下来要处理的一堆事情不禁有些头
疼。性子里的淡漠和随和在越发商业化的都市里被压制,前日突发奇想去同志酒吧的主意在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过
后也发现有种种不妥之处——黎君苦笑,在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以前就被打乱了自己的步伐,怎么看也不是一个
好开端。
“奇事,我们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又生性温和的老板也有苦恼的时候。”
身边适时地插进一个声音,黎君转头,嘴角上扬:“对不起,我听不太懂四个字的中文呢,你说什么?”
维维安微笑回望他:“很为难吧。”
这小姑娘和他大学同系不同届,混得熟了就如亲人一般,黎君卸下那副平淡的面具,苦笑皱眉。
“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是容易打发的女人……啊,抱歉。”
维维安小姐看起来虽然无害,骨子里却是个女权主义者,黎君见对方一挑眉便连忙道歉,她笑起来。
“学长,有些事情呢,不去做是不知道它的后果的。”
语气尽管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明显经过斟酌,黎君温和地朝她笑:“你是说,让我给他一个机会?”
维维安难得地脸红了一下,“嗯。”
黎君的性向很难解释,他既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更不是双性恋,从小对周围的人兴趣缺缺,极少和旁人有
过于亲密的接触。世界上能理解这点的人很少,然黎君自己知道,他不是没兴趣,他只是在等那个能让他有兴趣
的人出现。
“让欧文他们知道我给一个美国人机会,恐怕会立刻杀了我另投明主。”黎君叹笑。
等席锐来敲门已经是三天后的傍晚,黎君正在厨房煮一碗浓汤,米色的羊毛衫草草地挽到手肘处,待打开了门才
发现不妥,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意外。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主人,黎君从容一笑,倚在门边做个手势:“请进。”
席锐倒也不客气,将行李袋往肩上松松一垮,直接进了客厅,一边往厨房探头探脑:“好香,我闻到上好的猪骨
炖萝卜的味道。”
黎君看着他将所有家当掏出放在沙发上整理:三件衬衫,ARMANI套装,换洗衣物;微笑答:“闻起来香而已。伦
敦的食料很有限,萝卜啃起来就像苹果。”
“像苹果?那是稀有物种吧,”席锐笑,神情语气都如在和一个多年老友聊天一般自然。
黎君看了看正在沸腾的锅,由于事先不知道对方要来而只煮了一人份,看来这次不得不尽地主之谊牺牲自己,便
走了过去准备起锅。席锐将衣服挂好后随即跟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上次说你不是新好男人,我收回。”
黎君淡淡笑笑:“独自生活总不能亏了自己。”
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我还以为你是公子哥。”
黎君微侧头,目光斜斜落到对方脸上,平静得看不出表情:“为什么会这么想?”
席锐耸耸肩,“从气质风度来讲,有点像BBC上常见的那种典型英国贵族。”
黎君正想答话,感到肩膀上的手在沿着背脊逐渐下滑,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躲:“你电视太看多。”
“别紧张,”对方在他身后低低地笑,“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件衣服什么牌子。”
羊毛衫被掀了起来,黎君因为里面还穿了一件长袖棉衫便由着他去,对方果然只是看了看商标:“哗,Austin
Reed,皇家指定的服装店,了不起。”
“圣诞节打折时一样便宜。”
“你这个人真有趣。”席锐靠在柜台上抱手看他。
黎君淡笑不答,将一锅汤倒入碗里,又开始动手制作炒饭。待样样具备,对方的眼里已经闪出了崇敬的光:“真
真厉害。”
见黎君将食物推给他,自己却拿出面包,席锐又挑眉:“怎么,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刚做个手势示意他不要管自己,席锐却已经自说自话地站了起来,“这样,我知道英人最讲究公平,你的食物就
由我解决好了。”
黎君看着他走到衣柜前从西装里掏出手机,按下几个号码:“你好,是某某披萨外卖么?麻烦送豪华型大号披萨
到肯辛顿某路某号,谢。”说罢露出一排牙齿:“别的不会,打打电话倒是会的。”
黎君揉眉。
席锐坐到他身旁,拿了个勺子开始满足地喝汤,同时很给面子地不停称赞,一直到披萨送来,又先上手撕了一大
块,正要递到嘴边,突然想起黎君的存在,这才推给他:“你来你来。”
黎君一直在用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谢谢。”才咬了一小口。
“哇,吃披萨嘛,没必要这样绅士的,这里又没外人。”席锐笑着拍拍他的背,自顾自地走到酒柜里拿出两个杯
子,斟了些许红酒,递给他。“来,合作愉快。”
黎君从容地举杯,微笑喝了一口,依旧没有说话。
“看来英人还习惯沉默。”一餐将毕,席锐眯起眼打量着他。
“不,英人只是习惯在没有摸清状况前保持沉默,”黎君不为所动,“以免说出不必要而愚蠢的话。”
“哗,”对方举双手做投降状,“这简直就是在说我愚蠢。”
黎君不置可否地笑笑,在餐巾纸上擦了擦手,伸出去:“合作愉快。”
席锐的眼神从带有明显玩笑意味变得深邃,在两手相握的短暂时间里黎君甚至在那双黑眸深处看到了什么多余的
意味——然而对方显然控制得很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换回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呐,我睡哪里?”
“沙发。”平淡没有任何回绝或是遐想余地。
“英人虽好客却无情。”
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委屈,黎君抬眼看了看他,起身去收盘子。席锐跟在他后面:
“好啦好啦,别这么经不起玩笑,我来帮忙。”
黎君失笑:“你哪里看出我经不起玩笑?”
“你看上去有心事。”
“有心事和经不经得起玩笑没有必然关系。”
“吹毛求疵的英人。”又回来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洗完盘子,黎君回到沙发上拿出当日报纸开始细细翻阅。席锐看了会儿BBC台觉得无趣,凑过
身来:
“哗,金融时报,生命何其短,为何要看金融时报?”
“席总裁不看么?”把总裁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只看经济学家。”席锐不服输地挑眉。
黎君看起头来看他,对方也正好看回来,一时间目光在空中相撞,带有挑战性的,意味不明的,甚至是暗含情愫
的,让他感到背后一紧。
半晌,席锐叹笑:“很久没有碰见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唇枪舌剑的对象了。”
黎君失笑,好像在国外的华人都特别喜欢滥用成语,也懒得纠正,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身,对方却一把抓住他的
手:
“黎。”
席锐的声音低沉而落寞,黎君心头一动,忍不住看向他。只见对方收敛了眉目,脱去了那几分顽皮不羁,似是有
深深寂寥刻在英气的五官,一种他所熟悉的神情——每日早晨起来照镜子,黎君都能看见这种寂寞而无奈的神色
深刻其中。
想不出适合的言语,黎君便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让对方握着他的手,直到席锐自己放开。再看他,已经恢复了初
见时的神采和洒脱:
“英人哪。”
“这次又是什么?冷淡?不懂得安慰?还是没情趣?”黎君微笑。
席锐微愣,随即仰天长叹,“啧,永远不要和英人玩文字游戏。”
第 5 章
席锐虽然不按常理出牌却是个懂分寸的房客,几日下来两人相安无事,黎君便无暇去想许多,直接投入工作。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