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惊讶:“为什么?太子殿下一直盼望着您能康复呢。”
洛研垂下眼帘,淡淡的说道:“此事你不用多问,,按我吩咐的做就好。”
“可是……”
洛研冷冷的扫她一眼,“若是你敢透露半个字,你会死。”
小秋咽了一口唾沫,连连点头答应,要她这样的卑贱宫女死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要洛研随口抱怨一句她侍
侯不周,太子殿下的侍卫就会把她拖到某个黑暗的僻静角落里,然后永远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小秋将筷子递给洛研,慌忙的转移开话题:“公子,菜快凉了,今天都是特意为您准备的。”
洛研接过筷子,随手夹了一块蒸鱼肉放进嘴里。刚嚼了一口,他一愣,拿着筷子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他的眼睛渐
渐地变得通红,有晶莹的光芒流转。
“这,这是……”
小秋好奇的望着洛研,又看看他刚才夹的菜,问道:“公子,菜不合胃口吗?”
过了好一会儿,洛研才缓慢地摇摇头,费力地将嘴里的鱼肉咽下去,目光停留在那一盘蒸鱼上。
那是洛国宫廷才有的一道秘制菜,鱼肉和配料的选择均有严格的考究,加上只传授于御膳房总管的秘方,才能做
出妙不可言的味道。
亡国后,身处异乡他地,还能品尝到当年钟爱的佳肴,洛研心中感到一丝丝的苦涩,更多的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滋
味。
“这道菜是谁做的?我想见见他。”洛研吩咐道。
小秋又笑起来,全然忘记了公子之前还威胁自己的事情,“是太子殿下亲自做的,听说今天是公子的生辰,是不
是啊公子?”
洛研丢下筷子,苦笑一声。
当年苍离国的军队攻打到洛国帝都,宫里乱成一片,宫人们收拾了包袱细软仓皇地逃出皇宫,御膳房的厨子们也
纷纷逃散,没了踪影。他漫无目的地走过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时,去过御膳房,在地上拾起被遗落的秘籍,只有总
管才能看的书册,其中详细的记载了每一道秘制菜肴酱菜的做法。
后来,御膳房无缘无故的燃起大火,离开时他将秘籍丢进了火光冲天的建筑里。
从此,那里面所记载的各种美味佳肴世上没有人再会做了,因为他看到当时御膳房总管被误当做混入宫中的敌国
奸细,乱箭射死在宫门前。
没有想到,三年后却又看到这道菜。
洛研恍然明白,那个人一定去过御膳房偷学过,否则为什么几年前的味道和今日如此相同。
也许那个人还为他做过很多事情,但是他不知道。
洛研咬着嘴唇,几乎快要出血——该恨那个人的,恨的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小秋不知所措的看着洛研,急得快要晕过去,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瞟见宫女的慌乱,洛研说:“我不想吃了,都撤下去吧,换些清淡的素菜。”
“是!”小秋点头,匆忙地收拾了东西,逃跑似的出了阳嘉殿。
洛研回到窗前的轮椅上,继续望着纷纷扬扬的白雪,他真希望自己能化为一片晶莹的雪花,飘落向大地,融入一
片白色中。然后在明媚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彻底的无影无踪……
如此一来,什么爱恨,都荡然无存。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外面的侍卫挂起了灯笼,雪依然很大,隐约能听见有人在抱怨雪积得太深了。
小秋贼头贼脑的站在门口,望着自午膳后一直呆坐在窗前的洛研,忽然听见“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寻声望去,
心里凉了大半截。
太子殿下来了!
她匆忙望一眼桌上丝毫没动的菜,迎上前去,“太子殿下。”
“你去端些糕点来。”离清晗吩咐一句,随即走进屋子。
洛研从脚步声听出是离清晗来了,他没有回头看,也没有说一句话,冷淡依旧。
离清晗在他身后站定,温柔的问道:“小研,今天的菜合胃口吗?”
洛研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对于洛研的沉默,离清晗早有预料,他将手中的卷轴放到洛研面前的窗台上,说:“我送给你的礼物。”
不再多说一句话,离清晗望着洛研的背影,手指慢慢的向他的肩膀伸去。但是勇气在眨眼间又全部消散,他失落
的垂下手,转身离开。
等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消失后,洛研才拿起卷轴,一点点的打开。
画像全部展现在眼前,洛研呆滞住,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他抬手捂住脸,某种压抑的声音从指缝里飘散出来。
为何,会是如此……
“啪”,一声轻响,洛研茫然的抬头望去,看到地上多出一样东西——
一只旧荷包。
第11章 太医谨元
“一定要尽心照料,知道吗?若是有丝毫差池……”离清晗不紧不慢的看了一眼面前身着深绿色官服的年轻男子
,“不用说,你也明白会是什么下场吧?”
年轻男子不卑不亢的微微欠身,说道:“微臣必定竭尽所能,不负太子所托。”
离清晗点点头,不安的望向紧闭的房面,缓缓地伸出手,按在暗红色的门上,却没有立即推开。他低下头,白色
的雾气在他唇边飘散无影,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没有规律地跳动,一下一下地生疼。
自从洛研醒来,说了那些狠绝的话后,他便处在矛盾的状态里——很想在近处看一看洛研,握着他的手,可是又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谎言能够一直欺瞒下去吗?
真相揭穿的那一天到来,他们之间就真的永远不会回到从前了。
他需要一步步,慢慢地找寻回从前。
但是现在要做的是找出那天晚上神秘出现在阳嘉殿的“刺客”,那个人的存在对于这场骗局也许是最大的威胁。
看着失神的太子殿下,年轻官员默不作声。
离清晗最终垂下手,转过身,“杜谨元,你去给他诊脉吧,每天傍晚的时候来东宫一趟。我是信任你们杜家,不
要辜负我的期望。”
“是,殿下。”
“一定要让他能够早日站起来。”
门口传来说话声,但是洛研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只能隐约辨出是离清晗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可能是三年前那
一杯毒酒带来的后果,他的耳朵有时候会听不见声音。有好几次小秋喊了他许多声,才猛得听见,那种感觉就好
像耳朵里塞上棉花阻隔了一切声音后,又被突然拿掉。
洛研讨厌这样的感觉,无声的世界让自己更害怕,寂静令人绝望,好像死了一般。
但是他不想告诉别人,因为他更不想看到那个人每每听到自己有个什么差错,而出现惊慌的眼神。
原来负责这里的太医,一个慈祥和蔼、医术精湛的老者,不过未察觉到他有些发烧了,被侍卫带走没有再回来。
小秋打听回来,老太医主动辞去官职,返回家乡,但是在路上遭遇山贼,失足跌落山崖而死。
从小生活在宫廷中,他明白那也许不是意外,可是事实真相永远不会被人提起。
洛研摇摇头,目光扫到了静静躺在书案上的画像。卷轴用红色的锦带一圈一圈的牢牢绑住,在末端打上死结,细
细的带子纠结缠绕在一起,无法解开。除非以弄坏画像的代价,用利器割开。
没有人会这样做,所以他不用再看到画像一眼,尽管其中的内容早已铭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手指逐渐用力,攥成拳头,洛研想起手心中的东西。
他缓缓地摊开手掌,一只陈旧的方形荷包映入眼帘。淡青色的锦缎不复原有的光彩,黯淡无色,边角处的缝线断
裂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洞,绣在中央的君子兰依然清静淡雅,花旁还有一个小小的“研”字。
无缘无故出现在阳嘉殿里的荷包,让洛研看着分外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惟有“研”字让洛
研断定,它和自己有关。
是谁悄无声息的将一只荷包放在房内,又有什么用意?
“咚、咚、咚”,三下轻轻的敲门声打断洛研的思考,他立刻将荷包塞进怀里,才说道:“请来吧。”
门开了,杜谨元提着小木箱迈步走进来,在洛研七八步外站住,微笑道:“公子,在下杜谨元,太医院太医,今
后负责为您诊脉医治。”
洛研淡漠的看眼新来的太医,“有劳你了。”
“是我职责所在,公子无需客气。”杜谨元注视着木轮椅上的清俊青年,屋外的阳光透过窗子倾泻进来,他的身
上仿佛散发出柔和的光华,宁静美好如细细流淌的山泉。只是那一双深色的眸子,露出警惕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
的神色。
身体单薄如此,真是三年前在战场上救下太子殿下一命的士兵吗?
杜谨元心生疑惑,但是很快就将疑问放下——自己只是遵照太子殿下的命令照顾阳嘉殿中的这位公子的,其它事
情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还是少说为妙。
“公子,我为您诊脉吧。”杜谨元说,将小木箱放到桌子上。
洛研安静的坐在窗边,一动不动。
杜谨元走到洛研身边,再次开口喊道:“公子,公子?”
洛研抬手抚过自己的耳朵,嘴唇细微的颤动,他深深的呼吸一口充满药香的空气,才应了一声。
杜谨元推着轮椅来到桌边,然后从小木箱里取出一方白巾。
洛研摞起袖子,让太医为自己诊脉。看着神色认真的杜谨元,他垂下眼帘,细细的将对方打量了一遍。
杜谨元眉目端正,唇边总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一身绿色的官服衬使他显得温文尔雅,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纪
。
“您是叫做杜谨元,是吗?”
“是,谨慎的谨,元年的元。”
洛研又问道:“看你似乎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已经当上太医,看来杜太医才识过人,医术高明。”
“在下家中乃是太医世家,祖上几辈皆在太医院任职,祖父曾任太医院院使,”杜谨元回答道,细心的为洛研整
理好袖子,“公子过奖了,在下是蒙太子殿下赏识。公子,您的身体还很虚,需要多加静养才行,在下会根据您
之前所服用的汤药,重新开出药方的。”
“多谢。”
杜谨元一笑,“公子,这是在下职责所在,无需客气。”
洛研抬头看眼敞开一条缝隙的房门,若有所思。他收回目光时,看到杜谨元清冽冽的眸子正含着一股笑看着自己
,他低口看看自己浑身上下,“怎么了?”
“冷吗?是否需要关上门?”
“不用……”洛研说,又偷偷的看眼房门。
“公子放心,您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洛研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我相信杜太医的医术,所以……希望你能一直留在阳嘉殿中,不要离开。”
杜谨元略略欠身,“在下会一直待到公子康复为止。”
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什么,洛研看到房门缝隙那里有影子在晃动。他撇过头去,凝视着书案上的画像,不再说
话。
第12章 心怀鬼胎
杜谨元煎好药回到正殿,看到洛研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动半分。
“公子,药煎好了。”
洛研点头致谢,接过药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自从午后就没有见到小秋,煎药的事情本该是由她来做的。
这个只要没事情做就会老老实实的待在阳嘉殿里、唧唧喳喳的说着些宫中趣事的小丫头,竟然会无缘无故的跑到
别处去?
“杜太医,你看到这里的宫女了吗?”
“没有,怎么了?”杜谨元问道,“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来帮你吧。”
“没……”洛研慢腾腾的用小勺子喝着药。
杜谨元装做收拾药箱,一边偷偷的瞟着洛研。
从喝药的姿势来看,丝毫不像平民百姓,一板一眼的如同门阀贵族家的子弟。
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皇上连同太子殿下要隐瞒他的身份呢?
尽管明知在太子殿下手下做事,不可多问,不能打探任何秘密,但是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一切还是让杜谨元产生
了疑惑与兴趣。
想弄清楚真相的心思犹如一只在心上爬来爬去的毛毛虫,一刻都不停歇,挠得人浑身痒痒,恨不得赶紧揭开。
杜谨元略略一思量,说道:“公子,前几日皇后向皇上提议让您迁到帝都外的一处别院去,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
拦住了,可见殿下真的很关心您。在下很好奇……公子您当初是如何救了殿下?”
洛研拿着小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对不起,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哦。”杜谨元应道,心不在焉的将一瓶药放回箱子里,不想手上没在意,光滑的瓶子从手指间滑落,眼看着就
要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微风一阵,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接住药瓶。
杜谨元惊愕的望着身边的洛研,“你……”这个病怏怏的人居然会有如此快的身手,以前一定是个绝顶的高手!
洛研直起身子,平静的将药瓶交还给杜太医。
“公子好身手,难怪能救太子殿下一命。“杜谨元笑着说道。
“多谢夸奖。”洛研暗自摇头——自己何德何能,能够救得起那位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的性命。
“说来,公子也算是在下的恩人,”杜谨元盖上药箱,说:“如果公子当初没能救起太子殿下,在下便不可能遇
到太子,得到重用了。在下能得偿所愿进入太医院,必须谢谢公子。”
蓦然想起什么,洛研自嘲般的一笑。
他是救过离清晗一命。
如果当初离清晗没有偷得洛国的机密,没有以太子之位做为条件,没有建立功绩,张皇后一派早将他致于死地了
。是他的愚蠢,让离清晗得以活命,并且成为了东宫的主人,未来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洛研紧紧的揪住铺在轮椅上的垫子,痛苦的闭上眼睛,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过去的,已经不会被改变。
所以他必须筹谋今后,绝对不可以因为愤怒而有任何疏忽。
杜谨元被洛研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蹲上身子仰望着对方,关切的问道:“哪里不适?”
洛研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缓缓地睁开双眼,摇摇头:“没什么。”
“双腿仍然没有知觉吗?”杜谨元的手抚过洛研的膝盖,“我查看了医书,也许针灸是最快恢复的办法。”
“是,”洛研吃力的松开攥着垫子的手,草草的说道:“我相信杜太医的医术,您认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希望我不会让您失望。”杜谨元说着站起身,从床上抱来一条薄被子披在洛研的腿上,“这些天冷,虽然屋内
有炭火,但像您这样久坐容易冻着了。”
“谢谢……”洛研干巴巴的说道,和杜谨元客气了大半天,他已经腻了这种让人感觉虚假的东西,“杜太医与我
说了半天话,该轮到我问你一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