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推动,我会加倍努力,就请多指教了。”
“哪里的话。真的…,请多关照。”
近江社长说着就对着我行了个大礼,我只好赶快回礼,同时心里也对近江社长很过意不去。
听说近江工业是跟塞尔夫合作的业者当中,工作做得最好,而且合作时间也最长的业者。近江先生说的没错,如
果管理者能得到工人们信赖,他们应该就不会做出故意不参加朝会,让身为负责人的我伤脑筋的孩子气恶作剧了
。近江先生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知道,在工地照管的近江先生一定也很头痛吧?
藤暌先生刚刚才勉励我一番的,我却又感到心情极度地低落,想想,自己真是没用。
讨论结束之后、我戴着安全帽前往负责的工地。
“啊棗对不起!”
就在我正要走近工地时,我的头顶上传来一个高分贝叫声。
“啊?啊!哇…!”
正当我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的时候,耐火包复材料和水泥、水和成的称为“wet”的东西…仿佛雨水一般,大量地从我头顶上罩下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
一个戴着护目镜和口罩,打扮得像个太空人一样的工人,慌慌张张地从楼上跑下来。
他头上戴着我们公司的安全帽,想必是近江工业的人。
“只是洒到一点“wet’,应该没关系。”
对方带着护目镜,看不到脸,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
至于我,则从头到脚都沾满了像石膏一样的“wet”。
如果用灰色的泥巴来形容,可能比较容易比喻出我现在的惨状吧?
在工地里,工人就是用这种“wet”来包复钢筋骨架。以前是用石棉,不过,因为吸入过多的石棉纤维会造成肺癌
,而形成一种社会问题,所以现在都是用非石棉的材料,而且严格规定作业人员必须使用护目镜和抛弃型口罩。
看到我一副狼狈的样子,从楼上跑下来的高个子男人不禁笑了起来。
“到这种地方来怎么能穿西装呢?一定会被人恶整的。”
这个声音我第一次听到。
“啊?这是恶作剧?”
“这是穿西装来的人一定会得到的待遇,而且不管是哪个公司的人都一样。”
看他一点歉意都没有,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只能气在心里。记得藤暌先生也跟我说过衣服会弄脏,而楠小
姐也跟我提到洗衣店的收据之类的话,这么说来,他们应该早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的工作服刚好送洗,下次我会小心一点。”
我将沾满“wet”的安全帽脱掉,轻轻甩着濡湿的头发。
“待会儿我让动手的人,到办公室那边向你道歉。”
听他的口气,把材料倒到我身上的可能不是他。喷复的作业一般都是两人一组,没现身的那个人,可能才是真凶
吧?
“算了,是我不好,不该穿西装到工地来。请你别放在心上,回去工作吧!”
说完我便向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回到工地办公室之后,找到里面的公用清洗场,脱下西装,开始清洗。
如果不赶快洗掉,等水泥干了之后就会结成一块一块的。
我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水槽前面的镜子中。
我停下手,定定地看着镜中那张脸。
我这张娃娃脸真的成不了事吗?
排行在我上面的哥哥,有一张酷似父亲的精悍脸孔,偏偏我的长相,是那种即使是舌灿莲花者,也不敢说我是个
有男子气慨的人。
“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再加上没几根胡须。”
这张圆脸是万恶之源,害我到现在还不时被误认为学生。
我在前一个公司负责的工作性质与个人的长相无关,所以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困扰。可是现在的工作对象不是设计
图,而是活生生的人,于是我这张娃娃脸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了。近江社长倒还好,却常常被那些工人看轻。
“如果留一点胡须,会不会稍微改变一点给别人的印象呢?”
可能会多一点男子气概吧?可是……大概跟我不相称吧?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明白。
我把视线从镜子里面移开,再度开始动手冲洗西装。
可是,马上又停下了动作。
“不行,光用手洗是不够的。”
唉!想想今天真是有够衰的棗尽管知道西装的污垢送到洗衣店就可以洗干净了。
我放弃清洗了,将西装用力绞干,然后再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我不要跟爸爸讲话了!”
我把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杯的掺水酒,一口气灌到肚子里。
酒量不好的我,再怎么喝都不明白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可是又觉得这个时候不喝点酒不行,所以现在才会在这边猛灌酒。
结果,那件没能洗掉污垢的西装被我带回了公司,挂在衣架上晾干准备等明天早上再拿去送洗。半干的西装被我
探成一团,丢在我座位旁的空椅子上。
大概是看不下去我意志消沉的样子吧?藤暌先生邀我出来喝酒,现在,他已经醉倒在我旁边了。
“所以我说…我根本不适合这个工作嘛!”
我把空酒杯放回托盘,用手支着下巴,一边发牢骚一边叹气。
“不是只有适合的工作才是好的工作。”
原本我只是自言自语,突然听到有人回我的话,不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高个的陌生男人站在我面前。
他把头发往后梳整,穿着双排扣西装。
乍见之下,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优秀的上班族,要不就是证券公司的营业员或银行人员。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请坐。”
我把皱巴巴的西装从椅子上拿起来随便往吧台下一塞。
那个人二话不说,就坐到空出来的椅子上。
我是被藤暌先生带来的,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家居。然而,这个人好像是这边的熟客。他一坐下来,酒保就
帮他在杯子里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
“啊,西装的污垢果然是洗不掉啊?”
“果然……?”
我明明已经把西装翻过来了,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的西装弄脏了?
那个人似乎着穿了我心里的疑问,带着苦笑指了指自己。
“你不记得我了吗?”
“啊……对不起,我没什么印象……”
只要见过一次的脸孔就绝对不会忘记,是我少得可怜的长处之一,可是我就是无法从记忆的磁碟里找到这个人的
任何印象,我只好很坦率地向他道歉。
“今天中午我们在工地见过啊!只不过……我当时的装扮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太空人。”
说着,他耸了耸肩,轻轻地笑了。白天……工地……太空人。我终于想起来了!
“啊…你是那个……”’
“嗯。我是下来向你道歉的近江工业的人。哪……干杯!”
锵的一声,一个悦耳、近似金属杯子撞击的声音响起。
“你穿西装的样子比我好看多了。”
怎么会把这张脸藏在护目镜和面罩底下呢?我由衷地说出自己的感想,他的嘴角又露出沉稳的笑容。他的表情真
好看。
我支着下巴,偷偷窥探着坐在旁边的他。
他的脸是长的,有一个线条敏锐的纤细下巴。
轮廓有点深,细长的眼睛散发出理性的色彩。
我发现他那若无其事的眼神,跟哥哥有几分神似的时候,竟然没来由地高兴起来。
乍见之下,他不折不扣地就该归类为“英俊”那一类型。
从他可以那么合身地穿着一般人不容易穿出味道的双排扣西装的感觉,实在很难想像他是在工地从事那种满是灰
尘的工作的人。
“对不起,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公司同事的名字。可以请问尊姓大名吗?我是管理部的森,森南纪。”
我双手合十,很诚恳地说道,他笑着说道:“我叫榛叶。”
榛叶先生拿起杯子,说了一声请多指教,然后喝了一口琥珀色的酒。
“榛叶?是木字边加上一个秦的那个榛吗?叶子的叶?”
听到他报出来的名字,我使用杯子上滴落的水在桌面上写着。
“没错,你倒是挺有学问的嘛!一般人都会第一个想到‘芝’(日文的榛与芝发音相同)。”他……榛叶先生笑
着说,我是第二个一次就猜对他名字的人。
“我认识一个做建筑设计的人,他的姓跟你一样.他叫榛叶和之。”
“啊?太巧了!我也叫和之呀!不过写法可能不同吧?”
“啊?真的吗?”
这次感到惊讶的是我了。
榛叶先生点点头,摸索着西装的内袋,我以为他是要拿出名片来,没想到他只是吐吐舌头。
“……什么嘛!工地的工人难道都不用给名片?公司居然小气到不肯帮我们印。”
“哦?我倒不知道。”
“是吗?”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榛叶先生也跟着笑了,然后就脱
下了西装。
我站起来,把手伸过去。
“外套会皱掉。”
“谢谢。”
我接过西装时,看到西装里面用蓝色的线绣着榛叶先生名字的开头字母。
啊,好棒的西装啊!我一边想着,一边把西装挂到墙上的挂勾上。
“你说那个叫榛叶的是做建筑设计的?他很有名吗?”
榛叶先生兴致勃勃地问我,我回到吧台来,对着他点点头。
“应该说有一点概念的人都认识吧?他画的建筑图可是日本前五名的佳作哦!是个厉害的人。”
“长什么样子?你看过他吗?啊,不过,如果这么有成就,年纪应该相当大了吧?”
榛叶先生说到最后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对着他摇摇手。
“他讨厌照相,我也没见过他,听说还挺年经的。因为他以N·Y为根据地,所以知名度和实际的表现,都是从国
外传回日本的。所以,国内由他设计的建筑物反倒很少,不过,都是些很不错的作品。”
“哦?”榛叶先生睁大眼睛地回应。
“其实,我是在念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他的作品,
之后就一直很崇拜他,所以才开始学设计的。大学毕业后,我就为了累积经验而到设计公司工作.好不容易才取
得建筑设计师的资格……”
说到这里,我突然就不说话了。
……啊,对了,就在那个时候,我被爸爸强迫转换职业了。
人家是冲着那个人,努力拿到了资格,正想好好闯一番事业的……
是我不说话了,榛叶先生反倒接着说道:“咦?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到现在的公司来上班?如果已经拿到设计
师的资格了,不是应该留在设计公司上班吗?”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这样啊!至于现在的公司…只能说是学习社会经验吧?话又说回来,我来这边也不过才
一个月。”
“……一个月啊?”
之后我们之间沉默了一阵子。
“刚刚听你说你不适合现在的工作,公司里面真的那么辛苦吗?会不会是因为刚换工作的关系?”
榛叶先生温柔沉稳的声音,让我的心情不由得剧烈地摆荡。
我突然好想哭,只好耸耸肩,笑着掩饰自己的窘态。
“我想我一定是太娇贵了,因为以前也没吃过什么苦 …”
“不能这样解释的。既然是‘工作’,就一定会有辛苦的地方。那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是啊!”
我很清楚,这世上没有所谓轻松的工作。我得抱着积极的态度提起精神,在现在的公司努力打拼才行。可是,榛
叶先生勉励我的话却让我更觉得心有戚戚焉。
“如果我要你加油、提起精神……以你现在的状况来说,等于是雪上加霜,是不是?只会造成你沉重的负担。”
……
!”
我反弹似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榛叶先生则正面承接着我的视线。
“你一定很累吧?”
“我看起来是那个样子吗?”
“嗯。”
榛叶先生的一番话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先横梗在胸口的感情顿时涌了上来。
“这只是我的牢骚,所以…榛枝叶先生听过就算了。”
我先以此做为声明,榛叶先生点点头。
“我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进到现在这家公司的。常常不是工地那边打电话来骂工作进度赶不上,就是承包的工人哭
诉人手不足,而总公司那边也催着我多接工作。我夹在中间,一直没办法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我不知道该
怎么样才能扭转这种情形。”
“虽然说学习社会经验很重要,可是,如果真的那么辛苦的话,还是换个工作好了。”
“……不能换。
我无力地摇摇头,榛叶先生好奇地问我为什么?
“因为,不论我在哪个公司?什么样的公司?都一定会有灰心丧志的情形发生。因为这里辛苦、令人讨厌就逃避
,那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一定会这样的。”
“虽然你的理智可以这样明确地判断,但是在感情上总难以释然吧?”
榛叶先生喃喃地说道,听他这么一说,我只好低下头来。
怎么办?我抬不起头来了。原先根本就没想要哭的,偏偏头一低,泪水就涌上来了。
一个年纪已经不小的男人,竟然在第一次碰面的人面前露出这种丑态,实在太丢人了。
一方面可能是酒也喝太多了,不过,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爱哭的人。
“……真对不起我……”
我低着头啜泣,榛叶先生轻轻地用一只手抱住我的背。我就着被他抱着的姿势,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好像变成了
一个女孩子似的。
“不用道歉,每个人都有些脆弱的地方。也有人说,一喝酒之后,泪腺就会松弛开来。如果哭得出来,就尽情地
好好地哭一场吧!”
“可是…好难看啊!”
听我这么一说,榛叶先生便在环着我的手臂上加了力道。
“既然这样……·”
榛叶先生突然把嘴巴凑到我耳边来低声说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找一个不怕被看到、可以尽情痛哭的地方丢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天晚上……
可以好好陪你,安慰安慰你。”
我抬起头来看着榛叶先生。那被泪水濡湿的脸,就完全暴露在榛叶先生面前了。
榛叶先生放在我背上的手缓缓地往上抚摸,温柔地抱住我的脖子。
我仿佛受到引诱似地低垂着眼睛。
“……嗯”
和榛叶先生亲吻的时候,我闻到淡淡的苦涩酒味。